更何况还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别去,不能去!”
范茹要急哭了:“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说小了自毁前程,指不定还会害了自己的性命,你都不好好想想吗?”
裴元洲动作微顿了片刻,咬牙:“李家待我们有恩。”
若非与李语诗的婚约,他不可能有机会攀上徐家三爷,也不可能有机会入京进国子监。
“自儿子入京以来,李家伯父事无巨细帮扶照顾,恩重如山,若此时此刻儿子却对自己的未婚妻避而不见,还算是人吗?”
裴元洲拉开自己娘亲的手:“娘担心影响我仕途,难道不会去想,若这般无情无义的行径传出去,儿子还要如何安身立命?”
范茹哭哭啼啼的,却一时理不清这其中轻重,最终,犹犹豫豫松开手。
裴元洲拉开院门几步走出去,李语诗上前两步,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下来了:“元洲……”
“我在,我在,你先进来,先进家里来。”
裴元洲虚揽着李语诗想领她进院子,李语诗却摇头不肯:“我要去给我爹收殓尸骨。”
话没说完,眼泪又滚落下来。
李语诗如今眼前净是父亲拉扯照顾她长大的一幕幕画面……他有才学却并非惊才绝艳,完全是靠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才寻到出路。
他说,往后家中日子会越来越好,还说以后要给她带孩子,教外孙写字……说以后她与裴元洲的孩子定然会继承裴元洲的聪慧才学,比他这个老举人外公出息。
他还说,已经开始攒钱给她准备嫁妆,等到来年科举后她与裴元洲完婚时,定会让她风光出嫁……
那个半辈子不得志的爹爹,活得精打细算,连与同僚出门喝酒都不舍得,便是被人强行喊出去,也总是抠抠搜搜,让那些人没少打趣笑话。
可他浑不在意,只是想攒钱,多给女儿备些嫁妆……
如今,他却冷冰冰孤零零躺在乱葬岗中!
李语诗知道太子不许她父亲入土为安,可是,凭什么?
她爹犯了什么法什么罪,血溅金銮殿后还要曝尸荒野,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语诗眼泪不住滚落,几乎看不清眼前人……可她能听到裴元洲的沉默。
失语片刻后,裴元洲哑声开口,语调艰涩:“语诗,太子有令,不得下葬……”
李语诗蓦然一震,缓缓抬头:“所以呢?”
裴元洲抿唇,然后小心劝她:“语诗,我知道你痛彻心扉,可如今伯父已经去了,便是再如何伤心,你也要先顾及自己……太子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你此番迎上去,万一落罪,伯父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裴元洲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错,当然想的也没错,可这一瞬,他却不敢去看李语诗的眼睛。
李语诗静静看着眼前男子,半晌,勉强扯了扯嘴角:“好。”
她说:“我知道了,我不会牵连裴公子……”
说完,她缓缓转身,一步迈出,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裴元洲连忙将她扶住,却被李语诗沉默着推开手。
看到李语诗转身出门离开,裴元洲僵站在原地,面色亦是泛白发青。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有些忘恩负义……他不畏死,只是觉得人不该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而自寻死路。
若他舍身犯险能够将李成慕李大人从死处救回,那即便是得罪太子冒着杀头的风险他也愿意拼一把……毕竟他深受李家恩情。
可如今,李大人已死,那乱葬岗中的,只是一具尸身。
再怎样,活人总比死人重要,他可以为了救人而拼死一搏,可若是要为了一具尸体是不是入土为安而枉顾性命……他做不到。
看着李语诗踉跄走远的背影,裴元洲几番咬牙,下一瞬,忽然往外走去。
他觉得这种行为真的很蠢,可是,若今日弃李语诗于不顾,后半生他都无法安心。
当初在平宁家徒四壁时,是李氏父女长期接济,从信州进京路上落水,李语诗亦是生死不弃……便是因为他自己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而一直拖延着没有完婚,李语诗即便有所察觉却也从未说过什么。
他内心深处无法否认,他并非真的心悦李语诗……可此时此刻,他却也不能辜负她。
裴元洲不发一语往外,下一瞬,腿上一沉。
范茹抱着儿子的腿,只有一句话:“元洲,我儿若是今日不顾裴家香火,不顾你娘死活,走出这个家门……娘便吊死在院子里,你就将我与李大人的丧事一同办了吧。”
说完,范茹放开儿子的腿,不发一语往回走,解开腰带抛到院中树上,踩上石凳,静静看着自己儿子。
裴元洲僵站在原地,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李语诗其实已经大致猜到了。
这么久的时间,她已经足够了解裴元洲,他绝不是恶人,但……
她其实知道裴元洲一直犹豫着不愿与她成亲,因为他心里的人不是她。
只是她不介意,因为她喜欢他,也知道他与他心中那人是不可能的。
那人早已不是他能沾染的存在。
所以她愿意等,愿意守着他,等待着拨云见日的时候。
她也知道裴元洲遇事一贯都是权衡利弊……
可这一瞬,心底涌出的寒意还是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不怪裴元洲,也能理解,不过是一具尸身,她没道理让他赌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她或许也不该来找他……只是,她不知道该找谁。
他们都是从小地方落脚在这皇城下,蜉蝣一般无足轻重,这种时候,她只是不知道该寻谁而已。
这一刻,李语诗恍然间想起曾经在何处听过的一句话:这个世上,每个人到了最要紧的关头,其实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只有她自己!
可是,哪怕只有她自己也没关系。
太子又如何?皇权又如何?
她若是连替养育自己的父亲收敛尸骨,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往后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怕死,便无所畏惧了……
李语诗买了个板车,自己一步一步拉着那板车出了城,一路往西边山脚下的乱葬岗而去。
暮色西沉,山林起雾,除了偶尔咕呜咕呜的怪鸟叫声以外,便只剩下她吃力的拖着板车往前的声响。
一脚踩到什么,低头看到断裂的骸骨,李语诗面色如纸。
可她只是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以前她的胆子很小,可这一瞬,她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她爹爹孤零零的正在等着她带他回家……
就在这时,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什么动静,李语诗微顿回头,穿过林间迷雾,隐约看到像是有人在赶着马车。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马车,莫非是路过的鬼怪?
李语诗扯了扯嘴角……转身继续往前,可拖着板车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李……徒弟!李徒弟……”
李语诗蓦然僵住,倏地回头,就看到一辆马车穿过迷雾靠近……马车上,是她的师父叶恒。
“啊……”
白裙黑发立在林中的身影让叶恒一声尖叫,等看清是李语诗了又堪堪稳住差点裂开的表情:“总算是追上你了。”
李语诗正要开口,就见叶恒连忙压低声音:“别叫我名字啊在这里,我听人说,要是被孤魂野鬼听到名字了就记住你跟你回家了,你千万别叫我名字,就叫师父啊记着。”
李语诗怔怔看着他。
叶恒无语:“快点上车啊,等什么呢,待会儿天黑了真就要命了我跟你说……”
李语诗立刻扔下板车爬到马车上,叶恒赶着马车颠簸着往前,没过多久,停到一处地方。
李语诗一眼就看到了被扔在一处矮坡上的尸身。
“爹……”
她哭喊着跳下马车踉跄着连爬带滚往那边扑去。
叶恒连忙也跟了上去,见李语诗抱住尸身嚎啕大哭,他伸出去的手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好一会儿,等到李语诗勉强平复下来,叶恒才开口将人劝开:“先将伯父带回去吧,我让人准备了墓地,应该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李语诗回头看着叶恒,满心感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起身搬运尸体,原本叶恒想自己来,奈何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后来,两人合力才将李成慕的尸身抬到了马车上。
这时已经暮色沉沉,叶恒强忍着满身的毛骨悚然,慌忙驾车带李语诗与她父亲的尸身离开乱葬岗。
时间匆忙,李语诗又万分悲痛,甚至没想到先寻找埋葬父亲的墓地,却没想到叶恒居然这般周到,出发前就让人去寻好了地方。
就在城外一处人烟稀少的荒山上。
等到了地方,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等着了,俱是蒙着脸看不清楚模样。
李语诗知道,叶恒是担心会牵连到无辜人。
“太子是拿李伯父泄愤,所谓的不准下葬也是气头上的话,我觉得他不至于会为了一具尸身而大动干戈,但也不得不小心防备,因此寻了这处偏僻之处……”
叶恒跟李语诗解释:“此处虽人迹罕至,但距离城门不远,且风景也算秀丽,勉强能让李伯父长眠……墓碑的话,为了不触太子怒火平惹事端,晚些日子再立碑,你觉得如何?”
李语诗看着那些人将她父亲入棺下葬,转身,郑重冲叶恒躬身行礼:“师父处处思量周全,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
叶恒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怎么会安慰人,干巴巴开口:“一日为师……那个,我毕竟是你师父,天地君亲师,算得上你的亲人,那个……你不必客气,如今孤身一人,若是有事,随时可以寻我。”
李语诗垂眼,强忍住泪意。
叶恒话说出口才想起什么:“哦对了,差点忘记你定亲了,若是为了避嫌不方便寻我,你便去寻你师祖,她定不会不管你的。”
沈柠的为人他们两人都清楚。
李语诗无声苦笑:“今日若非师父,我父亲必定无法入土为安,我……”
叶恒犹豫片刻,蹙眉问道:“你那未婚夫身在何处?”
李语诗扯了扯嘴角:“这种时候……寻常人总是不敢被牵连进来的。”
国家不安,朝局混乱,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何事,人人自危。
叶恒眉头紧蹙,片刻后,叹了口气:“我有叶家还有姑母,有所依仗自然不会太害怕,但你那未婚夫如今只是秀才,除了功名……约等于白身,他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你莫要太过伤怀。”
李语诗明白叶恒说的是事实,可于理想得明白,于情,却是无法不介怀……
只是她现在只剩下满心悲痛,已经无暇去想别的什么。
另一边,皇宫里,沈柠让人去看,等知道叶恒已经帮着李语诗将李父下葬后才松了口气。
小眼睛好样的,遇事从来没怂过。
时候不早了,沈柠准备回去慈宁宫……可就在她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忽然,一名貌不惊人的宫女飞快走到她身边低声快速道:“王爷,皇宫有变,御林军封了宫门……定王殿下已率军回京,请您尽快回去慈宁宫,紧闭宫门,保护好自己。”
说完,那名宫女迅速离开。
沈柠神情不变,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来了……
即便早有预感,可真的到了这一瞬,她还是忍不住满心惊悸。
皇后和太子那边要发难了,趁着嘉平帝昏迷,逼宫强行登基……让一切于电光石火间尘埃落定。
萧南谌明显也早有所料,神不知鬼不觉带兵返京……
鹿死谁手,在此一搏!
沈柠觉得自己也该行动了:躲进慈宁宫,打死都不露头!
第298章 伪造诏书
嘉平帝病情忽然危重的消息传来时,紧随其后的便是定王无诏带兵返京的消息。
朝臣一片哗然。
太子监国被李成慕血溅金銮殿打断,却不想,转眼间,便需要太子主持大局了。
关于定王重兵围城意图谋逆的消息也迅速在京城传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上将军谢风亭领四大营封守城门。
原本繁华热闹的京城在短短一日间变成一片死寂,无论权贵亦或百姓,尽数紧闭院门躲在家中。
听到外边长街上传来的兵马路过的咔哒咔哒声,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天下要乱了!天下要乱了!
御书房,太子萧南煜面色铁青:“阁老,果真没有别的法子吗?”
在得知定王率封宁铁骑返京时萧南煜与皇后就急了……正是因为曾经都是萧南谌的亲人,所以他们更知道这个儿子和弟弟的强横与手腕。
萧南谌是个重情义的人,可一旦他翻脸,那就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
萧南煜心中对这个弟弟又恨又怕,恨自己即便时常被人拿来与老七比较,多受嘲讽,却从未想过要害这个弟弟,可这个胞弟却对他穷追紧逼,非要抢他的皇位。
恨的同时,又怕这个少年领兵便从无败绩的战神……
以前,母后总是对他说老七狼子野心,叫他多加防备,他却从未起过坏心,觉得胞弟不是这种人。
可如今,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萧南谌分明早有准备,否则……怎会在离京前将玉玺藏起。
萧南煜也是狠了心打算听从母后的意思,伪造圣旨强行登基时,才发现御书房的玉玺根本就是假的。
真正的传国玉玺已经不知所踪……
母后说父皇这场病来的急,根本没有机会做出什么布置,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可能:是老七!
老七看似身不由己被派出京城,却早已留了后手,他藏了玉玺,拥兵返京……
他是故意的!
故意做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离京,让他与母后放松警惕,想趁机夺权……却提早换了玉玺,又掐着时间领兵返京。
如今,他这个被禁足的太子无诏出了东宫,且意图夺权监国,一旦父皇醒来,他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要做废太子……绝对不要!
这些年来,萧南煜早已对皇权所赋予的一切深深的迷恋进去,那些兄弟,无论文韬武略如何,到了他面前却都得卑躬屈膝。
同时,这段时间的禁足也让他刻骨铭心的意识到,一旦落魄,他会是何处境。
禁足的这些日子,非但他的太子妃徐婉晴明里暗里冷嘲热讽,就连那些太监宫女都是肉眼可见的怠慢……因为他被夺权,更因为传出了父皇即将废储的风声。
可想而知,一旦他失势,那些以往仰视他的人将会怎样冷嘲热讽,如何将他踩在脚下……
他只是不想被废!
他也想做个好皇帝的……至少不会像他父皇那样不务正业,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答应?
看着眼前的假玉玺,萧南煜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定王还有多远?”
徐阁老沉声开口:“距离京城五十里地……”
没有时间了!
萧南煜闭眼深吸了口气,下一瞬,颤抖着拿起那伪造的玉玺,盖在了同样是伪造的传位诏书上。
“父皇油尽灯枯昏迷不醒,孤临危受命,继承大统……徐阁老,你去准备吧……”
徐阁老缓缓抬眼看着面色青白神情阴鸷的太子,无声叹了口气,沉沉应声:“是。”
御书房外,皇城亦是一片死寂……
徐阁老步履沉重往外走去,有人上前低声开口:“阁老,二殿下被带去了乾清宫。”
徐阁老抬了抬手指,那人倏然消失。
其实很简单,即便如今太子登基全仰仗他这个阁老扶持,但以皇后的多疑,自然不敢全然相信他,毕竟,他姓徐,宫中还有个徐妃,而徐妃膝下也有皇子。
哪怕二皇子萧南瑢口不能言,可到了这种关头,皇后自然想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很快,文武百官被召集临时召开朝会,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要登基了……而这种时候,是最要紧的时刻。
太子控制了皇宫,可京城外却有个战无不胜的定王……许多官员都在摇摆。
是做太子顺臣,还是赌定王能得势……
但如今这境况,怎么看太子都已经胜券在握:今上毕竟没有废储,一旦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权称帝,那被拦在京城外的定王就只能做乱臣贼子。
况且,太子身边还有徐阁老在主持一切。
也是因此,绝大多数官员都选择了做顺臣……反正嘉平帝这个皇帝也不怎么样,换个人也没太大差别,总归朝政有徐阁老,便是牵头驴上去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与其说是选择太子,倒不如说这些官员是选择了徐阁老……
众朝臣陆续进了明心殿,与此同时,卫锦绣身着皇后朝服,带着一行人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嘉平帝贴身大太监魏福海满面惊恐,哆嗦着尖着嗓子喝骂让他的徒子徒孙小太监们挡在殿外,与殿外禁军一同挡着,可接着他就看到,在卫氏废后身后开始涌出一列列的御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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