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捞太空垃圾(纯粹理性薯条)

“那他没有强迫你吗？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他人呢？”他想起不久之前自由城的防御编队，冷笑一声，“是躲在自由城，还是已经死在这了？”
卢卡斯激动而生硬的声音回荡在主控室中，助理下属们全部神色冷静各司其职，没一个敢投来异样的目光。
程维洛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撤军是不可能的，我也不会攻击无辜民众，但自由城必须要被赫塔接管。”
他看着视讯画面中的程维洛，嗤笑一声，“这个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黄金区域，必须要归于赫塔之下，否则迟早也会被联盟吞并。”
程维洛不置可否，只将视线游移到左上方位某处看了一眼，确定了什么之后，又转回来正视视讯中的卢卡斯，她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道：“卢卡斯，立场问题我们互相没办法说服，也大概没必要再谈下去。我只希望这场战争是结束的句点，未来一段时间里不要再有因暴力冲突而造成的死亡。”
通讯中断，卢卡斯眉头皱起，立刻让下属重新连接，一旁的助理副官开口道：“是被单方面切断的。”
“指挥官，”另一位监控分析的助理副官站了起来，“内部系统出现数据异常，范围正在扩大。”
卢卡斯顿住，“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分钟之前，”助理副官手部飞速操作着屏幕，投影上出现各种卡顿异常的进程，“正在锁定源头。”
而另一边切断通讯的程维洛也不再理会他的连接申请，她的飞船开始往后退，卢卡斯心生烦躁，正要分出一小批战机编队上前拦截，下属惊呼道：“是精神网，控制战机的精神网被入侵了，内部有异常程序正在增殖。”
主控室中央的实况投影里，那些排列整齐的战机开始出现异动，行为似乎有些脱离控制，有的向前俯冲，有的开始翻转，有的原地打转……像是刚开始学驾驶飞行器的人正在适应各类操作。
十几分钟之后，数量庞大的战机们开始移动，它们漫无目的地飞着，或是彼此交错，或是并行，或是首尾相接连成一串，拼成各种数字、字母、花纹……
程维洛在飞船内看着投影上这一幕幕，有些无语，“佩因特，你在干什么？”
“先让我适应一下，有些好玩呢。”佩因特语气轻快，“操控灵敏度有些许的滞钝，克劳德调整的这些组合参数还需要继续优化，不过操作人是我的话，暂时也够用了。”
“……”
赫塔主星舰的主控室内，卢卡斯的下属们正在全力处理内部系统的故障，同时他们发现整整十万架装配有仿生设备的战机全部失去控制了。
一万架左右的战机快速往前飞，随后调转方向，整齐排列成一个三层队列的扇形，把程维洛的飞船牢牢护在身后。剩下的仍然在星舰周围活动，但对赫塔的指令毫无反应，它们已经变成了程维洛一个人的傀儡机群。
赫塔主控室里的众人反应过来，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确信刚刚连线的时候，程维洛入侵了机群的精神网，把他们的战机全部接管转为己用。
整整十万架……他们想不明白程维洛一个人如何能完全操控住十万架战机。
“自由城的精神力研究……”卢卡斯咬牙切齿，怪不得刚刚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用那些玩笑一样的编队来做抵抗，实际上的武器是程维洛。而她看似诚意十足的上前来谈话，目的只是为了入侵赫塔。
内部系统目前有70%左右因为故障瘫痪，但工程师们强行终止了异常范围的继续扩大，他们还可以用足够多的人力分析来辅助弥补目前不太流畅的系统，那些故障的部分随着时间也能渐渐被修复。
毕竟他们目前的敌人只有一个人。
星舰开始对周围星域内的战机发动攻击，这些已经不能为己所用的军火武器，只能被炸掉。卢卡斯眼神冰冷地盯着投影，他已经不会再心软了。
但显然对方的反应也很快，战机开始逐步出现阵型，极为灵巧地躲避火力，并且开始对星舰发动反击。
实际上，能在几秒内完成对十万架战机的整编布阵，对人类来说可能有些难度，但对于一个超级人工智能来说太过简单。
程维洛看着探测器发回的战场情况，语气平静地对着她的合作者说道：“你很擅长。”
佩因特听明白了她的画外音，只是哼哼两声，“我虽然设计的时候没有被强调战争攻击属性，但我玩过游戏。”
对方的星舰损坏率数值在跳跃式地增长，她还发现，在战机的攻击过程中，佩因特还在不断进行战术自优化。投影上的分析进程显示，现在攻击命中率几乎接近100%。但这是真实的战场，每艘星舰里都有万千士兵，和游戏里的伤亡数字不是一个概念。
“佩因特，按我的要求执行，不要做额外举动。”程维洛道，“否则我收回你的控制权。”
“……行吧。”
铺天盖地的互相轰炸追击开始了，赫塔的星舰阵列开始逐渐分散开来，但即便如此，过近的距离还是造成了不少的误伤，星舰的灵活性远不如体型较小的战机。不过赫塔舰队的操作人员足够多，可以根据每艘星舰的不同情况进行灵活调整，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即便是有千百种不同的作战情况，程维洛依然能操作出独立的应对方式，她可以并行处理这些进程。
她的攻击策略是只打引擎和炮台武器口，星舰引擎坏掉之后就动不了只能悬停，再损坏武器口基本就可以宣告报废，但是舰上的士兵还能乘小型逃生设备转移到其他完好的星舰上。
她只破坏了他们的动力和攻击力，但最大程度地保证不伤害士兵。因为无论哪一方，在她眼里都是人类个体，她一视同仁。
明白这一点的卢卡斯更加怒火中烧，他当然清楚程维洛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她从来不站在他这边。
“全炸掉！”
他们这次起航前目标明确，就是为了占领自由长廊，是以配足了能源和火力，之前那五千弱攻击力战机群连开胃小菜都不算，现如今已经被俘虏的十万架战机也对他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卢卡斯现在是愤怒多于理智。
整整持续了一两个小时的分散攻击给赫塔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至少有几百艘星舰被毁，另有不少受损严重的性能也大打折扣，但整体而言，情况还算可控。因为卢卡斯很清楚，即便有十万架战机，它们的火力对比星舰还是相差很多，现在已经被他们消耗掉了大半。
程维洛在这段时间里靠着战机的掩护，一直在边打边走，她把飞船往远离自由城行星方向的星域开，卢卡斯不清楚她的具体目的，但在已经造成了如此大的损失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让她顺利逃走。
一方追击，一方撤退，战场逐渐偏移。当数值监控开始发出警报的时候，赫塔主控室里的人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是粒子流，强度在快速增强，这里有恒星风爆发了。”
仿佛洪水扫过荒原，高能粒子流飞速蔓延开来，扫过这片星域。卢卡斯怀疑程维洛是算准了这里的天体异常情况，才故意引他们过来。
但目前的强度对于星舰来说，并不会造成重度损伤，防护罩已经被打开开始全力运作，卢卡斯盯着那艘飞船，放在主座扶手上的双手紧握成了拳。
“继续追击。”
“……是！”
飞船的能耗目前处于最高功率使用状态，防护罩也早已打开，这艘飞船经过阿黛拉的全面改造，已经升级很多次，但对于一个民用飞船来说，最好性能的防护罩在最高功率下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赫塔的追击和轰炸还在继续，对方依然没有放弃。
越来越强的高能粒子流开始让一些受损的战机脱离控制，那些傀儡战机现如今变成了一具具的空壳，在太空中摇摇晃晃，随后炸开，它们在耗尽火力又不受任何控制后，变成了一颗颗会随机爆炸的炸弹。
仅仅过去二十多分钟，上万架战机在各处发生爆炸，因为完全随机，受影响的星舰防不胜防，几百艘星舰受损，到处都是爆炸的火光和碎片，死亡人数大幅度上涨。
“这些高能粒子会影响我和你的连接，对这些战机的控制也受到影响了。”佩因特的声音开始出现时不时的卡顿。
程维洛已经看到了，“失控的有多少？”
“40%左右，数值……还在增长，最终肯定会全部失控，这片区域的恒星风至少要持续五个小时。”
她当即下了决断：“把剩下还能控制的全部拖到后面去，给卢卡斯发消息，警告他舰队不要再往前走了。”
后面有什么，佩因特很清楚，它停顿片刻，最终像是叹息着应答道：“你……算了，好吧。”
几万架战机放弃攻击，调转方向齐齐朝着程维洛飞船的方向飞去，掉队的那些被抛弃了，而程维洛飞船的后退速度开始减缓，最后悬停。
而飞来的战机们没有减速，它们掠过飞船往后方星域径直而去，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集体死亡。
赫塔的攻击暂停，舰队悬停着，和飞船遥相对应，谁也没有动。双方正站在一条快速涨水的河里，等着时间分出胜负。
但粒子流的强度已经大到超出飞船防护罩的极限，对抗牵引力的引擎也在全力运作，程维洛大口喘着气，她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这几个小时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脑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舱壁上再度响起机械声，在密集的杂音中，她听到了佩因特说的是：“联盟的增援舰队到了。”
她抬眼看着飞船舱壁，说了句话。
佩因特没有获取到准确的语音信息，在强度越来越高的粒子流的影响下，它的连接时连时断，飞船的系统控制早已经被它还给了小维。
白光炸开的一瞬间，程维洛只听到了小维说“走”，身下的座椅开启了紧急模式，靠背伸出束缚扣固定住上身，她整个人仰面躺倒，被拖入了一个黑暗世界，整个过程发生在几秒内，紧接着爆炸的巨大冲击让她的知觉全部消失了。
探测器影像里，那艘飞船在悬停没多久后自动解体，白光亮起，碎片四散，随后什么也没剩下。黎绪站起身，看着无声的影像，整个人僵住了。
整片星域内除了星舰就只有一艘飞船，黎绪当然认得出来，那是精准捞到他又送他离开的飞船。
“有通讯信号接入，来自自由城官方。”下属汇报道。
一旁的李霜上校看了一眼神色异常的黎绪，点头道：“接。”
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在主控室中响起：“联盟的各位好，非常感谢你们的及时救援，我是佩因特。”
“赫塔已有八百艘星舰被毁，两百艘不同程度受损。十万架战机全军覆没，一半被星舰炸毁，一半火力耗尽后被拖入异常引力带。”
佩因特的语气冷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是你们的主场，祝各位好运。”

“阿洛人呢？”黎绪对着舱壁大喊，“佩因特！回答我！”
人工智能干脆利落地走了，没有应答。
黎绪呼吸急促，脑子里还是刚刚飞船解体的画面，头开始尖锐地刺疼，他扑到主控台前开始调用探测器进程，锁定目标星域，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操作着，捕捉任何可能在移动的物体和信号反应。胸腔中有块地方好像空了，似乎全宇宙的粒子流正席卷而来刺穿他。
“指挥官，指挥官！”李霜看着黎绪极差的脸色，道：“舰队已进入自由城行星附近星域，是否开始对赫塔发动攻击？”
黎绪顿住，李霜看到他的手指在轻微地抖动，正要说些什么，黎绪已经操作着屏幕快速分出了一个自动检测进程。随后他抬起头，脸色和声音都恢复了冷静。
“按计划阵型，出击。”
突然出现在战场星域内的联盟舰队让赫塔有些措手不及，前一刻他们还在和战场上唯一的一艘飞船对峙，随后探测器便检测到敌方舰队已经进入作战距离。
他们似乎来得太快、太隐蔽也太及时了。那艘神通广大的飞船和它操控的十万架战机都已经湮灭，但赫塔的星舰有一半还在恒星风影响区域中，行动较为受限。处于后方的一千多艘星舰率先调转了方向，朝着联盟舰队方向直面而来。
这些星舰在经历过两轮作战后，能源和火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消耗，大多数引擎、炮台和武器口处都有损伤，但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因为程维洛的入侵而造成的系统故障，这几个小时里，密集的进程操作调用，可以负责进行系统修复的工程师很有限，是以到现在损坏的部分也恢复了不到两成。
而相比之下，联盟满能源和火力储备的舰队的灵活性、速度、攻击力都强了太多，双方几乎同样数量的舰队对舰队，黎绪上来就给了对方满级的重炮轰炸。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战场实况，如果这不是本来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副指挥李霜上校几乎要认为他是在泄愤了。
赫塔的舰队渐渐边打边退，想要和后方终于赶过来的那一部分舰队汇合。数量相当的情况下赫塔不占上风，那么双倍数量，绝对可以压制联盟的火力。
“阵型转换为长条形，加快速度，开始侧向攻击，阻止它们汇合。”
李霜和下属们默默执行指令。
在全速往自由城星域赶来的路上，黎绪效率极高地制定了四套备选方案。最初被辛西娅指定协助自由城的时候，李霜心中是有些意见的，主力部队都被辛西娅带走去天启要塞对阵赫塔了，而她却要带着这支精锐部队守着不远处的一个小行星。
但知道她要配合的人是黎绪之后，李霜精神大振，这位可是军校生时期人人都推崇的人物。要协助这位指挥官，说明这是一趟非常有难度且重要的任务。
在得到赫塔突袭自由长廊的消息后，她率领着舰队往自由城行星赶，同时也有些不确定，为什么这位指挥官只指定了一千艘星舰？对方三倍兵力的情况下，他们还有获胜的希望吗？
现在双方交战进行一两个小时后，李霜心中疑虑渐消。
黎绪太稳了，纵然他们只有一千艘星舰，但舰队阵型极为集中，因为计划完善，所有配合指挥的星舰都反应迅速，移动的灵活性和速度都非常优秀，从一开始，战场的节奏就把控在联盟手里。
他们的重炮攻击策略是一半防御一半攻击对方引擎舱，让星舰失去移动能力后，再轻松炸毁。
高强度的轰炸和往来阵型交错让战场进入了超快节奏模式，联盟舰队阵型从长条形转换成梭形，从好不容易汇合的赫塔舰队中间强行突破，随后又转变成“ S”形，全方位地轰炸分散开来的赫塔星舰。
整个过程中，赫塔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双方开战后不到四个小时，被联盟舰队追击分散四处的的星舰已经有些溃不成军，狼狈不堪。
大势已去。
“指挥官……”助理副官欲言又止地看着卢卡斯。
红发指挥官面色不明，他抬眼看着主控室里那些焦头烂额的下属们，从几个小时前那艘飞船解体开始，除了下达指挥指令，他没有说过其他话。
副官等了片刻，卢卡斯最终开口道：“收拢舰队，撤退。”
实况投影里，对方的舰队开始后撤了，它们的攻击减弱，正在快速远离自由城行星。
“赫塔似乎要撤退了。”李霜语气有些兴奋，问道：“指挥官，要追击吗？”
以对方目前的状态，联盟继续追击也没有太大难度，继续打下去，扫荡那些残军，他们可以歼灭对方大半兵力。
“不追。”黎绪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让他们走。”
这是李霜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位传闻中的最高指挥官的实战现场，对方只剩下九百艘星舰，其中三百艘受损严重，其余一千多艘在战场上被炸毁，而联盟舰队的整体损伤不到一成。
大概名将就是可以在游刃有余的状态里，打赢这种以少胜多的战役。至此尘埃落定，她对黎绪没有任何怀疑了。
虽然在踏入战场那刻，在自由城那位叫佩因特的汇报完战场情况后，他出现了片刻的失控，但快速恢复了冷静。李霜不清楚那位阿洛是谁，但目前战局终结，如果需要找人，也可以用军用探测器进行大范围的扫描。
但主指挥室里的指挥官不见了，上校四处没有找到人。随后在下属的提醒下，李霜在探测器影像里查找到了目标，她眼见着黎绪的那架战机冲向了舰船全部撤离的星域，那块爆发恒星风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