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捞太空垃圾(纯粹理性薯条)

恒星生命周期晚期阶段的红巨星，体型膨胀亮度猛增，核燃料耗尽后，会变成星云，会坍缩成白矮星，或是会爆炸……这是一颗正在死亡的星球。 [注1]
迷迷糊糊间，她想起了黎绪……还有那些认识的朋友们。如果今天在这里死去，总觉得会有些遗憾。十年来第一次，程维洛觉得，或许她应该在飞船上配一个休眠舱。如果弹出时的加速度足够大，或许她能够摆脱掉异常引力的牵引，或许生还的机会会大一些，或许……
控制台上弹出来一条短程通讯消息。程维洛已经无暇再管，她的手还握着操作杆，人已经在座位上昏了过去。
阿特拉斯中部引擎损坏后，黎绪眼见着它快速地调整了方向，速度并没减弱太多。看来那位继任者还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目前来看，阿特拉斯至少还有两个备用引擎。
“全速追。”
幸存的十八艘星舰快速整编，追击着看样子要逃跑的主舰，并且持续攻击它的尾部。不同于之前的做样子省火力的攻击，黎绪集中了还剩一半左右的火力，全力攻击。
和对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在阿特拉斯尾部防护罩失效之后，为了提升前进速度，两个配置舱被抛出，迅速被击毁了。
但击毁了一个。另一个莫名被阿特拉斯放弃了，在挨了一些流炮的攻击后，快速飞向与之相反的星域。
黎绪看着投影上从舰队上方交错而过的配置舱，皱了皱眉，直觉支配下，他检测了一遍短程信号。
不出意外，一无所获。
而前方的阿特拉斯主舰在掠过一处空荡的星域后消失了。消失的太突然，那里应该有赫塔的隐藏跃迁点。
但这个仓皇逃跑的动作实在有些刻意，黎绪迅速将整个编队的速度降了下来，佩因特的星图上，这里也是完全的空白。但无论是一开始进来，到双方交战的那处星域附近，始终是有星球分布的。
“停止追击，整编返程。”
受损的十二艘星舰中有七艘彻底毁坏，五艘还有补救回收的价值。快速清扫整编完后，在莫名的直觉驱使下，他脱离了舰队，顺着那个配置舱消失的方向全速追了过去。
当一轮红巨星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黎绪终于在主控屏上看到了目标物，配置舱的外壳大概解体了，只剩一艘孤零零的小飞船。
它摇摇晃晃，在抵御着这片星域的未知引力，那种强度对星舰的制动引擎来说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一个受损的飞船来说它几乎用尽了全力。
最终那艘飞船在成功地缓慢减速后，停了下来。
发出的短程通讯无人应答，黎绪将星舰开过去绕到它身后，又再度发了三条消息。
最终消息被接通了，此处星域温度过高，短程通讯都受到了些影响，画面时不时会出现不流畅的卡顿。一个机器人的脸出现在了画面之中，它银白色的脑袋堵满了镜头，语气有些紧张。
“你……你好，请问你是谁？你说可以上星舰避难，是真的吗？”
“罗伯特，我是黎绪。”黎绪看到那个熟悉的机器人，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自己察觉不到的紧绷，“阿洛在吗，她怎么样了？”
“呜呜呜，黎绪，你能来吗？阿洛好像昏过去了，小维坏了。我不敢动操作杆，也不敢动阿洛。”
黎绪快速将通讯进程转到了手环上，人已经开始往主控室外快走，“你不要动，我马上来找你们，等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来给我开舱门。开舱门你会吗？”
“会的，呜呜呜呜，你快点来。”
跑动的颠簸中，昏昏沉沉的程维洛半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来人的下巴，是黎绪抱着她狂奔在舰舱的长廊上，她轻声松了口气。
怀里人的呼吸声变缓，“是你啊。”
黎绪跑动的速度不减，低头回答道：“是我。”
程维洛紧绷的神经放松，整个人开始坠入疼痛和眩晕的深海，“那我运气很好。”
医护员打开门迎接两人，有条不紊地启动仪器，黎绪把她放在医疗舱中，配合着贴上了各项检测仪，他胸前和下颚处沾着程维洛的血，扶在舱壁上的手微微发抖。
一番操作之下，血很快止住，仪表上的指标趋于平稳，医护员看着屏幕，松了口气：“中度震荡冲击损伤，左手骨折，头部流血是磕伤所致，大脑和颅骨完好，其他可以等苏醒过来后进一步再检测。”
黎绪看着舱中昏迷不醒的人，俯下身轻贴上她的额头，闭上眼，“我运气也很好。”

第64章
自阿德洛星分别几个月后，两人再度待在了一起，但不同于在阿德洛星时的那种自然轻松的相处模式，程维洛感觉黎绪对她的健康情况表现出了过分的焦虑。
手腕上的印子两天就能消下去，额头伤口完全修复差不多三天，骨折恢复要七天，之后还要对手臂肌肉适度进行锻炼，以防两侧肢体不协调。但这个恢复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即使加上运动康复总共也就半个月左右。
她这几天需要待在有医护人员值守的观察室，除了处理一些日常紧急事务，黎绪几乎大半天都在她身旁打转，待到很晚等她睡去后才离开，大早上睁眼没多久，这人就带着饭出现在了她的病床前。
程维洛怀疑，她坐那里不动的话，这人能直接给她把饭喂嘴里。
好像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属于黎绪的那道边界线消失了，领地范围内的程维洛正适应着慢慢往前挪动，而他径直往前走了一大步。
“……我是手骨折了，不是腿骨折了，也不是脑子坏了。”
程维洛从洗漱间出来，看着他，摆了摆右手，“我自己能走路的，这只手也好好的能用。”她基本能自理，何况周围还有医护人员随时可以帮忙，送餐什么的机器人也可以代劳……
黎绪握住她乱晃的右手，轻捏了捏手指，“嗯，确认是好的。”然后拉过桌子招呼她吃早饭。
“……”
程维洛坐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开始吃，坐在她身旁的黎绪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抬手轻拨了一下额头创口附近的头发，看得她眼神开始闪躲，有些紧张地咽下嘴里的饭，“……怎么了？”
“脸是擦干净了，但头发上还有一些血迹残留，吃完饭要给你洗一下头。”
“……”
程维洛和不远处收拾器材的医护员一起愣了一下。
除了小时候的家人，成年之后也只有地球人时期的Tony老师和Tony小弟收费帮她洗过头，虽然已经很适应和黎绪的日常相处，但心理上还不能一下接受联盟将军给自己洗头，她现在待的还是对方的星舰。
回想当初刚捞回他的时候，面对刚苏醒体能不太好的黎长官，她可是基本不闻不问，是热心肠的罗伯特帮忙照顾了几天。
程维洛低头默默又吃了几口饭，看了几眼面色无比自然的黎绪，小声道：“我可以让罗伯特来，它虽然款型旧，但我给它做的防水处理绝对没问题。 ”
“那很好，”黎绪低头，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袖口，把衣袖挽上了手臂，“不过罗伯特去主舱参观了，恐怕只能委屈你忍受一下我的手了。”
程维洛看着他线条流畅的小臂和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沉默不语了片刻，最后没出息地点了点头。
“……幸苦你了。”
饭后，一个连接了水循环槽的倾斜悬浮台被黎绪拉了进来，医护员收拾完器材后悄声离开了观察室，程维洛松了口气。
额头创口处已经被他贴上了防水贴，她走过去躺下，感受着温热的水流和他手指轻柔的梳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不至于会那么窘迫，虽然她也不清楚那种窘迫感来自何处，因为黎绪的表情显然是十分愉悦的。
黎绪看到了她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说什么？”
“……你怎么这么闲？”
“我看起来很闲吗？”
程维洛没说话，但他显然已经闲到在这里给她洗头发。
黎绪揉开清洁剂慢慢搓洗，力度适中地按摩头皮，“等你手好了我就不闲了。”
“哦。”
程维洛抠了抠手指，开始和黎Tony没话找话，“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自始自终，她都不知道卢卡斯的主舰和那些行踪不明的改造星球的具体位置。
黎绪简要地说了一下筛查手段，主要信息是来自廉心以及佩因特的星图。
又是佩因特，程维洛皱眉，说起了因为他的“特意”帮忙，林琪才成功地帮她把飞船带去阿德洛星的事情，虽然随后没多久就被卢卡斯抓住了。
他好像总是会在恰当的时间，给随机的一个人帮助。程维洛怀疑，佩因特可能也给过卢卡斯帮助。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能并不是特地想干什么。”黎绪冲干净清洁剂，扶她坐起来，拿着干发毛巾轻柔地擦着头发，“只是想推动事情发展，他像一个耐心有限又能力过大的旁观者，想参与其中又刻意抽身事外，经常这样控制不住做点什么。”
但以目前的形势发展来看，自由长廊不会抽身事外太久，佩因特既然属于自由城官方，过不了多久他们可能就会因为战局而接触。黎绪垂下眼，没有和程维洛说这些。
“不过。”他俯下身，帮她擦着脸，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会认识伊恩·卢卡斯？”
“呃……”程维洛又抠了抠手指，“也是被我捞回来的，之前因为恒星风暴，刚好被我遇到……”
黎绪挑了挑眉，没说话，取过一个小型烘干仪，让它悬浮着自主移动烘干她的头发。
“我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乱捞了。”
她捞过机器人、太空盒子、休眠舱、星船，还有很多飞行器残片以及因为各种原因死在太空中的人……
而捞回来的东西，现如今关联对应的是联盟将军、海盗头子、赫塔指挥官……这里面最好最普通又能干活的就是罗伯特了，她只需要日常维护，付3500星币的工资。
“为什么？”黎绪好奇道：“我也是你捞回来的。”
“乱捞东西倒大霉。”
“……”
当日晚上，程维洛正坐着看书，黎绪又来了，留意到她的衣服换了一套，问道：“你的澡怎么洗……”
话还未说完，程维洛立刻点头如捣蒜，道：“洗了洗了，我自己洗了，不用帮忙！”
黎绪轻笑一声，过来检查了一下伤口和左手情况，帮忙把她贴得歪七扭八的防水贴拿掉了。
创口已经差不多愈合，而因为创口长得太快，从晚上开始，脑门痒得她一直在找东西分散注意力。
黎绪看了眼正在抠手指的程维洛，半个小时后，拿了一个盒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那有些熟悉的外型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黎绪在她好奇的眼神里打开了设备，一层层的立体影像在她面前成型，几分钟后，两人已经从医疗部的观察室置身在一处竹林间，竹叶随风轻柔地飘荡，林间簌簌作响的声音像落雨。
“这个盒子……”太熟悉了，和她之前捡到的那个太空盒子像是出自同一处。
“廉心留给你的。森林星球是她的改造星球之一。”
程维洛张大了嘴巴，细想一下，觉得事情说得通了，否则一个好端端的天然行星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失了。
“廉心她？”
“已经回白澄星了。”黎绪说道，“托我转告你，邀请你随时去看她，森林星球也随时可以去。”
程维洛安静地笑了，点点头，靠着椅背继续听了一会儿竹林风声。随后开始有渺茫的琴声响起，是一段十分古典的钢琴协奏曲，曲子非常熟悉，之前两人分属异地互相发消息的时候，黎绪给她听过这段。
“你加的？”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发现他也在专注地看着她，光影在两人眼中缓缓变换，黎绪“嗯”了一声，握住她的右手轻轻摩挲着，把她的椅子朝身前又拉得近了些。
“阿洛，”黎绪问道：“能暂时先待在我身边吗？你不能再受伤了。”
程维洛想说她运气还不错，其实受的也不是很重的伤，恢复起来也很快。但看着他凑得极近的脸，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问道：“暂时是多久？”
“局势稳定下来之后，你就可以自由选择想去的地方。”黎绪顿了顿，“或者你想离开的任何时候。”
这次意外事件之后她想过去哪里的问题，考虑到上次飞船和卢卡斯的事情，佩因特琢磨不透的态度和身份让她觉得自由城也没有那么安全，那么最优的备选方案就是去安全的星系找星球待着。
既然如此，暂时待在黎绪身边好像也行，她也可以随时离开。
“那你的几十个私人行星还能选吗？收费不贵吧？”
右手被握紧了，光影明灭里她看不太清黎绪的眼神，只能听到他带着轻快笑意的回答：“随时可选，和星主关系好，不仅不收费，星主还倒贴。”
星主是谁不言而喻。程维洛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可爱，闷声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现在是去哪？”
黎绪没有说话，俯下身，托着她的脸回应了一个细腻绵长的吻，久到琴曲已经到了尾声，两人唇分开了，他还黏黏糊糊地轻蹭着她的脸颊和鼻梁不愿离开。程维洛以前没有发现他居然是一个十分喜欢肢体接触的人。
断断续续的亲吻和拥抱持续了很久，廉心留下的竹林录影也已经放完，昏昏欲睡的程维洛才终于听到了回答，“秘密基地。”

第65章
断联两个月，程维洛醒来后就给火急火燎的林琪发了安全回复，但康复期的样子有点惨，她没敢接通视讯，只发了文字和语音。
连上星网后还收到了申泓的消息，小念的治疗效果和恢复状况都好于预期，为了更好的医疗辅助设备，一两周之前，他带着小念回自由城了。
五天后，星舰编队极为低调地在没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从汐云星系边缘到了黎绪所说的秘密基地。
程维洛确定他没有走官方跃迁点，但即便是民间航道，二十几艘的星舰编队也不是小规模，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程维洛左手恢复得很好，外接的辅助支撑已经拆了下来，只不过相对于正常的右手有些轻微的使不上力，每天要进行一个小时左右的康复锻炼，至少持续一周，直至完全恢复。
额头和手腕上的痕迹早就没有了，皮肤光洁平滑，程维洛才在林琪的夺命催促下接通了视讯。
“两个多月没踪影了朋友！我都要以为你被绑架了。”林琪乍乎道，“最近不太平，看到那个赫塔独立国的消息了吗？后面还和联盟打起来了！”
程维洛点头，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好朋友自己确实被绑架过。上次被追捕已经牵扯到了林琪，害得她在外面躲了几个月的风头。
林琪接着和她说了一下这两三个月帮兰卡建独立数据中心的事情，对于工程技术人员紧缺的阿德洛星来说，她仅凭一人之力搭好的系统帮了大忙。
“也不能在那白吃白玩嘛，和那边交接了一下日常运维的事情，我就又回自由城啦。看形势不太平，这段时间不会怎么外出了。”林琪咔擦咔擦吃着薯片，“如果你什么时候回来，可以来找我。”
“好。”
程维洛正和林琪说着她的外出找安全星球避祸计划，没注意到黎绪安静地从她身后走了过来，伸手轻了捏了捏她的手腕，然后在她左手边放了一碟切成小块的水果，和一只精巧的叉子，随后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开始办公。
开始进行康复训练后，黎绪就经常弄一些需要细致发力的小东西放在她手边。
程维洛猛然想起来，林琪还不知道她的私人关系进展情况。
“唔……找个安全星也行，毕竟之前的事情，不好说那些人还有没有后手，总之你注意安全——”
林琪话还没说完，看着程维洛身后莫名出现的没露脸的男人，以及他的小动作，瞪大了眼睛，薯片都忘记嚼了。
随后她凑近镜头，小声对程维洛道：“新的？”
星舰刚到目标星球附近还未入港，大概因为是私人所有，黎绪这段时间每日不重样地只穿便装。视讯那边的林琪没认出来，程维洛手边没拿耳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抓了抓脑袋。
林琪马上意会，快速弹过来一条文字消息：“和漂亮老男人后来没有结果是吗？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正在看光脑的黎绪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是林琪小姐吗？”
文字消息又弹了一条：“这个新的声音怎么感觉有点熟悉？你和他介绍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