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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面馆(松雪酥)


女子站在灶房生了些青苔的石阶上,一双眉目似被春风涤荡过,也遥遥地抬眸望了过来。
他先也有些惊讶,但很快记得舟上那一碗热腾腾的美味汤饼,也联想到了昨日傍晚母亲遣人送来的市井素点,恍然大悟。
原来母亲口中的沈娘子便是他曾经遇见过的沈娘子。
他也深觉有缘,微微笑起来了,叉手行了一礼:“沈娘子,久违了。”
沈渺忙欠身,起始她实在有些没认出来,直到谢祁开口说话,那温和有礼的声音让她忽然便想起了那只被她踩了个灰印的鞋子,还有那少年郎吃痛而扭曲的俊俏面容。
原来这谢九哥儿,竟是他呐!

第26章 荠菜春卷
沈渺也是没想到, 这天下姓谢之人数不胜数,自个来的这谢家便是船上遇见的那一对少年主仆的家。她也觉着世间缘法说不清道不明,满心奇妙之感。待谢祁走近, 她便也弯了弯眼睛, 笑道:“谢九哥儿有礼了,多谢你的沙果,让我一路上也平添了许多滋味。”
那封留言,沈渺都还压在箱子底呢,无他, 那字写得太好,她真不舍得扔。
那袋沙果……谢祁也想了起来。
他到金陵寻访古籍, 因此走遍了金陵城内外甚至乡野,但他的霉运命数也令他一路意外频频。那袋沙果便是他上山寻访一位隐士大儒时, 先失足滑落山坡,后又背着嚎哭的砚书被野狗追了一路,才在溪流边发现的。
当时,他狼狈不堪, 口舌焦躁,砚书还吓得腿软,便只能将衣袍掖到腰上, 亲自上树摘果,聊以充饥。
谁知踩断树枝……
他跌落在厚厚的腐叶断枝上,砚书又吓得哇哇叫, 连滚带爬跑来, 先摸摸他的手脚,再摸摸他的脖子,似乎生怕他摔死了。但他躺在地上仰头一看, 这满树沙果因他而纷纷坠落,天边晚霞万里,山峦透金,游云正移过头顶。
美得他忘了疼,久久地望着那样斑斓辽阔的天色,直到被一颗沙果砸中额头,才回过神。
因此那一兜沙果,他上了舟船也带着,偶尔疲累了,吃一颗,口中也仿佛盛着那一日的山间霞光之美,令他食之忘却坎坷与疲倦,颇觉舒心。
也是他觉着好,才会作为谢礼送出去。
此时再听沈渺如此说来,他心头微微一暖,终失笑地摇摇头道:“是砚书失礼了。”
砚书在旁吐吐舌头,又忍不住拿眼去瞧坐着乖乖啃大寿桃馒头的湘姐儿,还咽了咽唾沫。
“原来沈娘子便是母亲前两日说起的,那位金梁桥上做得一手好饼的沈娘子。”谢祁想了想,还是觉着分外有趣,不由笑道,“说来也是巧了,先前与娘子虽未正经见过面,我却已尝过娘子三次手艺了。”
漕船上一回、荤素烤馒头两回。
“今儿便是应了谢家大娘子的吩咐,前来烤制法会所需素点的。如今已烤制了大半,这是最后一炉了。”沈渺如实告知,还回头看了眼正冒着热气的炉子。
窑炉便设在廊下,离这大门极近,沈济原本听见外面的响动站了起来,但多听两句便知晓原委,便没有贸然上前,又乖觉地回去替沈渺看着炉膛里的火,时不时拨弄里头的炭火。
砚书早想死沈渺的手艺了,自打回到谢家也是常在梦里吃汤饼。听闻沈渺如今得闲,先瞥了眼谢祁,便又带着哀求道:“能再遇沈娘子真是天大的缘分,九哥儿今儿在外忙碌一日都未曾好好用饭了,可否劳烦娘子再动手做些美味来饱腹?”
谢祁立刻便皱了眉:“砚书!无礼!”
砚书马上一缩脖子。
沈渺倒是没觉得冒犯,谢家的大娘子大方,预付了全部的酬金,又给了那么多小费,对待大方的食客她一向也大方。反正用的也都是谢家的食材、谢家的柴火,她又不亏什么。
何况做饭对她而言是最简单的事了。
因此见谢祁要道歉,便豪爽地抢先道:“这不算什么,反正我在这里等着也是白闲着,既然如此,那劳烦砚书进去与那方厨子知会一声,才不冒昧……”
“奴这就去。”砚书一得准允,立刻便蹿了去。
灶房里米粮肉菜应有尽有,那方厨子黑着脸出来了,不大情愿地取出腰间钥匙开了菜窖,让到一边由着沈渺进去挑拣。
砚书倒兴奋地跟着沈渺进去了。谢祁以前从没来过灶房,也觉得有趣儿,本想踏足,谁知方厨子已经躬着身子,语气殷勤地请他到外头的石亭里安坐了。他对着谢家的小主人,便再没有方才沈渺见着的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反倒堆起笑来,振振有词:“九哥儿是贵人,如何能进这样的地方,奴带九哥儿寻个清静处。”
谢祁脚下便微微一滞,谁知沈渺看了一圈又回过头来,言笑晏晏地询问道:“真是应有尽有,却不知谢九哥儿爱吃什么?只瞧着菜窖里的荠菜格外鲜嫩,不若给九哥儿做个荠菜春卷?再配一碗葱油拌索条如何?只因现下时辰不早,垫垫肚子便是,便不做些大鱼大肉,省得晚食倒吃不下了。”
沈渺话音都没落,砚书已经叫好了。
“好好好,不愧是沈娘子,思虑得好生周全!”
谢祁不满地屈起手指,弹了一下砚书的头,才对沈渺笑道:“春在溪头荠菜花,的确正当时,那便全凭沈娘子吩咐了。”
“那九哥儿请稍坐,一会儿就好。”
沈渺进去取了一大把荠菜,转身进了灶房,先去另一头的廊子下看一眼炉子,让济哥儿扇风助火,再加些柴火来,火候不够,一会儿烤出来的色泽便会寡淡,那便不好了。
“济哥儿,那这窑炉就劳你守着了,你记着火势维持成如今这样子就好,千万便叫火小了,否则夹了生,这一炉便全毁了。你记得,跟在家里一样。”
“阿姊放心。”济哥儿点点头,盯着那炉火眼睛都不眨一下。
之后转到门边,撸了一把湘姐儿的脑袋,才又进去。取过谢家案板上搁着的菜刀来,在手里掂了掂,又小心地摸了摸开刃,不由在心里感慨:真是把好刀啊,这钢材似乎比她八十文买得好上不少呢。
那方厨子竟也又踱步进来了,瞧见沈渺在端详那把刀,便傲然道:“这把刀可是名家手作,瞧见那刀面的锤纹了么?要二两银子一把呢!”
沈渺咂舌:果然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刀啊!
不过也值得,沈渺将刀在手中挑了个花儿,重量适中,这刀很不错。
她将荠菜洗净,手随意一码便齐了,抬手便笃笃地切。
春日万物复苏,正是吃荠菜的时候。荠菜被宋人称为“报春菜”,严冬一过,荠菜便会顶破田间地头的残雪,露出新绿来。三四月间长成,四月底五月采摘,而今正是最嫩的时候。
此时的荠菜爽爽清清,茎珠白叶碧翠,水嫩得盈盈欲滴,吃时令菜的好处便在于食材本身鲜美,做菜之人只要不出错,定然也能品味到这菜蔬本身所具有的食趣。
尤其荠菜清爽,春卷皮要用油炸,做什么菜都讲究过犹不及,皮酥里嫩,里外互补是最好的。
一大把菜切下来极快。沈渺习惯了快刀,这把刀又使着比她原来的顺手,几乎眨眼间便将荠菜切碎成了碎丁,而且每一块碎菜丁大小大致均匀,因为切得快、利落,案板上甚至没留下多少汁子,一下便将荠菜最鲜美的滋味仍旧保留住了。
沈渺一向珍惜每一样食材,荠菜的甘在汁里,若是切得拖拖沓沓、洋洋洒洒,满案板都是菜汤菜汁,便糟蹋这样的好菜了,没了甘味的荠菜包进去一炸就老了,还发苦,吃起来准塞牙。
因此一定要用快刀来切,她倒不是故意在人前卖弄。
但此时,正在旁假装继续做活的方厨子也一直悄然用眼角余光在观摩着,见到沈渺这样厉害的刀工,方才初见她的轻蔑与不甘才褪去了不少。
他是谢家的家生子,已经是第三代了。他们家不仅祖孙三代都在谢家为奴,还一直都任谢家庖厨,手艺自然也不差。但大娘子嫌弃他做的糕饼,忽然改到市井里定素点,不肯用他的手艺,他心里便满是落寞又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惶恐。
方家家传了三代的手艺,不会就此砸他手里吧?
等沈渺今儿前来,他见到的又是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娘子,更是打心底觉着愤懑——这样的年轻妇人,只怕手上功夫都未曾到家,能烧出什么美味?
庖厨是积年的手艺,案板上的活计没个十几二十年怎么能练得出来?
方厨子原是不服气的。
如今沈渺握刀切菜,不仅游刃有余,还又快又好,这刀工倒让他服了一半的气了。
沈渺切完菜,又割下来一条肥瘦相间的牛眼肉——方才在谢家菜窖里瞧见半头牛,可把她惊到了。宋代的耕牛唯有倒毙才会拉到菜市上出售,售价比天价也差不离了,寻常百姓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口牛肉,但在谢家,这却是日常所备的肉食一般。
他们家定然在哪里圈养了不少牛。沈渺不禁揣测。
牛眼肉很适合烧烤,肉质细嫩,油脂多,用来做春卷馅儿实属有些奢侈,但用这样的牛肉做馅儿,与荠菜便格外相得益彰,一口咬下去脆嫩嫩的,香甜多汁。
沈渺左右张望,又当着方厨子的面从另一张砧板上找到一把刀,双手持刀左右开工,瞬间便将牛肉剁成沫,放下刀不忘打一瓢水吹洗干净再放归原位,转身时顺带取酱油、盐、油、姜片、料酒一同研制,之后再与荠菜混合搅拌均匀,这春卷的馅料便预备好了。
方厨子捏着面团,呆呆地看着她做菜,手起刀落,转来转去,却不出一点儿错,一个人做出了三个人的声势。
这没一会儿馅也好了,火也生了,油锅也起了。
沈渺做起菜来很专心,压根注意不到方厨子的目光。她爷爷说过了,三心二意的人不能进厨房,别说火候把握不好,就是切菜都能切到手,这样的人想头也多,长久下来也吃不了苦头。
就是要一根筋的人,容易做出好菜好饭。
当然,沈渺并不愿意承认自个是一根筋的人。
她开始做春卷皮。
春卷皮也好做,边上已有了方厨子醒发的面团,沈渺都不必麻烦了,转头去问他,却见他直挺挺地站着发愣,直到她喊了他两三遍,方厨子才蓦然回过神来,点了头让她随意取用。
沈渺便直接取了来,将面团分成小剂子时,她摸到面团劲而光滑,还转头夸了一句方厨子:“方庖厨,你揉的面团真好,不懂厨事之人不知和面要和得好也是一门学问,您这和面的学问啊,我一摸便知晓,显然是家传的手艺吧?”
方厨子另外一半不服气,也因这话全然消散了。他红了脸,却骄傲地重重点头:“我家祖孙三代,皆为谢氏庖厨,家学代代相传。幼时,我还未有灶台高,我便开始学如何和面了。”
沈渺一边取过饼铛,将面团摊成薄饼,用小火慢慢煎至透明,一边也有些怀念,低低地叹笑道:“巧了,我也是。幼时踩着板凳,力气又小,时常揉面揉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也不敢歇,一旦歇了,没揉够面便发了,我爷爷擀面棍便要敲下来了。”
幼时学厨,厨房里总是鸡飞狗跳,爷爷举着擀面杖能从村头追到村尾,她后来长大了体格子壮、力气又那么大,都是自小揉面、抬水、颠勺以及逃命练出来的。
可惜啊,那个她已死了,爷爷都九十了,也不知他知道了,会多伤心呢。
“是啊,学厨的,哪有不挨打呢!”
他们谈话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带着沉沉地回忆滞留在他们之中,这份共鸣无法被他人知晓。方厨子心头泛起一点酸涩,便也低下头去,感叹着应声。
谢家的庖厨代代相承,如今轮到他主厨,便是因他爹爹与阿爷都没了,因此语气里不免也流露出浓浓的缅怀与心伤。
再看这利落地煎春卷皮的沈娘子,他心底甚至升起了一些感动,大有引她为知己之感。
他已然忘了方才是如何戒备人家的了。
几句话的功夫,沈渺将春卷皮也做好了,另一边方厨子自告奋勇替她拉索条。
索条实际便是手拉面条,只是大宋对食物分类实在精细,汤面叫汤饼,馒头叫炊饼,轮到拌面又改了名儿,又改叫干拌索条。好好一类面条,多了好些称谓。
沈渺刚穿过来时,倒因这些五花八门的称谓好生适应了一段时日。不过她嘴上不出错了,但在心里还是时常将汤饼与索条叫做面条,这后世带来的习惯,或许也很难更改吧……
有人帮忙自然好,沈渺冲他一笑,于是便转头专心伺候着春卷——先将馅料均匀地放在春卷皮上,然后轻轻卷起,再将两边对折免得露馅儿,然后继续卷至尾部,用面糊封口。
做好后,另一头提前准备的油锅油温正好。
一锅热油,滋滋作响,这薄如蝉翼的春卷皮瞬间炸至金黄。
没一会儿,香味便飘了出来。炸好的荠菜春卷外皮酥脆,内陷也格外鲜美。沈渺装了满满一盘子,让方厨子替她端出去。而油锅里还剩仨个,做到最后面皮有些少了,因此这仨个春卷头小,能一口一个,她便眼疾手快地捞出来,拿了一个趁机塞济哥儿嘴里。
沈济被烫得险些跳起来,可嘴里太香了,张着嘴直哈气,又舍不得吐。
何况沈渺还小声道:“是牛肉馅儿的!”
沈济长那么大压根没尝过牛肉味,忍过那烫,忙嚼吧嚼吧,这春卷在口中越嚼越香,荠菜的香,牛肉的嫩,包裹住了他的口腔,让他都不舍得咽下去了。
沈渺又悄然给湘姐儿也塞了个。回来后自个吹了吹,也吃了一个,吃完不由点点头,怨不得古人总说:“四季更迭,适时而食,不时不食”。
土生土长的时令菜,那股子鲜美清爽,果然是大棚菜比不上的。
接着,她又洗了一遍手,便将方掌勺替她拉好的面条下入锅中。转身还在碗里提前倒好酱油、盐,香葱碎;备好后,再取一些香葱,切成长段,不要葱白,另起一口锅,煎至干黄。
沈渺抽出些柴火继续慢慢炸制,中途还用筷子将完全变黄、微微变黑的葱仔细地挑出来,不然变黑的葱会让葱油带上苦味,便影响了这面的口感。
葱油的味儿带着浓浓的葱香和微微的焦香,做拌面,除了酱油,最少不了的便是一勺热热的葱油,刚刚炸好的葱油趁热泼下去,面香、油香、葱香相互交织,这面才算有了灵魂。
沈渺将那炸好的葱油直接浇在方才先调好的酱料上,这时锅里的面也熟了,盛进碗里,将热油泼过激发出香味的调料倒在煮好的面条上,搅拌好,这样便得了。
葱油拌面做法简单,但做得好的,味道却也不简单。
等面好了,最后一锅红豆排包也出炉了。
沈渺听见济哥儿唤她的声音,忙走过去一看,先用铜钳将铁制底托,把炉子里的红豆排包拉出来。
炉子里的热气扑了出来,将沈渺都扑得往后一仰,连连摆手将烟气挥散。等热气散了,眼前的红豆排包膨发得刚刚好,个个金黄蓬松,闻起来麦香浓郁还夹着红豆香。
沈渺满意地搁在桌案上,伸了伸懒腰,她今儿的活圆满完成了。
放了心,沈渺把端着面出去时脸上都挂着笑。
灶房外那条小径旁有个石亭,她走过去时,谢祁正挟了个春卷细细品味,而一旁的砚书另外盛了一盘子,蹲在亭子外头,已经快吃完了。
见她又端了两碗喷香四溢的面来,砚书更是两眼放光。
沈渺笑着递了过去。
谢祁难得胃口大开,吃相虽斯文,却也不动声色吃了好些春卷下肚,他抬眸望了沈渺一眼,不由喟叹:“时隔多日,沈娘子的手艺又精进了。”
沈渺实话实说:“是谢家的食材好。”
当时在漕船上哪有这样好的条件,菜都是放了一两日的了。
谢祁不赞同:“好食材也得配好手艺。”
沈渺便笑着谢过了这份夸奖,抬头看了看天色,一会儿门子闫七该来接她们了,于是便欠身与谢祁告辞,预备回去收拾自己那八个大蒸屉。
砚书嗦着面,露出满脸期待,问道:“娘子明儿可还来?”
这春卷、这面好吃得他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谢祁举起手里的筷子,作势要敲他的脑袋,无奈喝止:“砚书!回去定要让郑内知罚你!”
郑内知在外头和气,对主子们也是笑脸相迎,但对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僮仆可是个罗刹鬼,他总用竹篾教训僮仆,那玩意儿细细一条,又有韧性,打在身上可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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