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蓁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吧。”
他们一前一后,没有拖手,也没有并行。
昨晚与电梯里的紧密已经过去了。
旷野的天空把他们带回现实。
邻市到Z市的飞行时间不长,一个小时后落地,出了机场,天都还没黑。
才下过雨,艳丽的粉橙色晚霞毫不吝啬地铺了漫天。
出口处,黑色商务车已经在出口处等他们了。
柯周维从车头处小跑着过来。
“我送你回去。”陈厌手上拎着她的行李袋。
南蓁伸手接过,“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的拒绝通常没有余地。
陈厌没有挽留,看她上了路边一辆出租,车窗降下来,南蓁探出的脸在霞光里,暖得非同寻常,“忙完再给你打电话。”
她眼里有笑,似宠似爱。
她爱他么。
人来人往的机场出口,男人弯下腰,一手撑在车顶,修长的颈子伸长,脸探进车窗里,吻她的脸和唇。
“我等你。”
南蓁走了。
陈厌才上车。
车厢里冷气很低,淡淡烟草的气味和皮革缠混。
他阖上眼帘,回味南蓁身上的温度。
柯周维从副驾驶转过身来,见他好像睡着了,欲言又止。
车子启动。
飞驰在油画般艳丽的落日里。
黑色车窗隔绝了所有颜色,温度和声音都被阻挡在外。
车里死寂一片。
“要智行科技的人来见我。”
柯周维顿了顿,想起智行的负责人好像姓林,前些时公司背调有点问题,融资案被暂时搁置。陈厌这个时候要见他是为什么?
后视镜里,男人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没再说第二句话。
柯周维于是明白,“是。”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果然是他。
才半个月不见, 他变得憔悴。仍然是清隽的脸, 只是眸子灰暗不少, 眼下一圈青影, 看起来像是好几天都没睡过了。
他的公司在筹划上市,事情多,也繁杂,他又一向是认真负责的性子, 难免操劳。
“你回来了。”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 林莫听到她的声音,侧过身, 手上的烟头藏到背后。
南蓁面前,他永远温和,高洁, 从来没有过颓废。即便到了现在,他仍然想保留这点美好。
南蓁面色软下来,“等很久了吗?”
“还好。”
他好像忘记他约她在咖啡厅见面的事。
南蓁上前推开单元楼门,“要下雨了, 上楼说吧。”
“好。”他扔了烟头,跟她进去。
不远处的停车位。
银灰色帕拉梅拉像蛰伏的豹, 无声而敏锐。
两人的身影进入楼栋后半分钟,车内手机亮起。
女人的回复简洁明了。
[还没忙完]
夜色昏沉,车里没有开灯。
男人浸在黑暗里的脸如霜如雪,手机屏幕的荧光幽幽照亮他冷漠的薄唇,漆黑的眉眼。深深浅浅的阴翳在他眼角浮沉。
手机扔到一边,降下车窗点了支烟,淡薄的白色烟雾带着他的视线飘到半空。对面上楼上,某个突然亮灯的窗口像坠在深夜里的星。
陈厌盯着那里出现的一双人影。
情绪难辨。
南蓁回房间放行李,林莫在客厅里等她。她让他随便坐,冰箱里有喝的,他知道在哪。
她回国之后没有住回从前那套公寓,现在这里是她重新租的。林莫来过几次,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但足够让他从南蓁熟稔的语气里得到一些类似特权的优越。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
六年前他们交集不多,南蓁有事相求,他乐得帮忙。虽然是为了陈厌,但林莫也抱着时间久了,她的世界自然有他一席之地的侥幸。后来她要出国,他是伤心的,可也觉得庆幸。
南蓁对陈厌好得太超过,即使他们什么都没说,但谁说直觉只是女人的特权。他彼时清楚地知道,就算他们没有越过那一步,他也是没有机会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远走高飞,起码大家能落个公平。
这六年,林莫自问他并没有刻意地想要等什么,也不是没试过交往其他女人,但感情这回事,说不明白。总之没有合他心意的人出现,他也不想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直到南蓁回国,他们重遇。
她比六年前更美。清冷贯穿始终,时光在她身上沉淀出了比从前更平和的从容。他一下就心动了。
他想,这一次他们之间没有了阻碍,只要他表现得足够有诚意,南蓁迟早会答应他。甚至这半年来,他都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
可是陈厌又出现了。
南蓁从房间出来,见林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垂头丧气的。
他很少有这样的状态,优越的出身,聪明的头脑,不俗的长相,无论上学还是工作,他一直顺风顺水。
易折难弯。
人在太顺遂的时候,任何打击都可能是致命的。
她到厨房里拿了瓶冰镇的饮料,在林莫身边坐下,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林莫道了谢,接过来,没有打开。瓶身上逐渐凝起的水雾,在他手里汇成小河,滴答滴答流下来。
南蓁抽了张纸给他,继续柔声安抚:“是公司的事?”
她总是这么了解。
林莫唇角勾了勾,有点苦涩,“上市的时间要推迟而已。”
南蓁眉心微动。
智行科技要上市的事已经筹备很久了,从当年的优游网络到今天的智行科技,这一路走来,林莫几乎投入了全部心血。她还记得半年前说起自己的事业时,林莫意气风发的样子。难怪他会这么受打击。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客厅空荡,空调制冷时的呜呜声像谁在哭。
南蓁看着林莫失落的侧脸,不免为他感到难过。
林莫侧眸,望见她脸上温柔的怜悯,眼色忽然沉到了底。
“你真的想帮我?”
南蓁:“当然。”
那天她头脑发昏找他借钱,林莫第二天就给她打了八十万。就连现在美术馆的施工队都是他介绍给她的。虽然后来思虑再三,她还是把钱还给他了,但这份情她是记在心里的。
他总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现在他有困难,她没道理坐视不理。
“之前你那么多次帮我,我都记在心里。如果现在你有什么需要,不管什么,你告诉我。”南蓁说:“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嫁给我。”
“……什么?”
林莫:“我说,请你嫁给我。”
他正色的神情没有任何玩笑的影子,短暂的怔愣后,南蓁敛去了所有表情,冷淡爬上她的眼角,“林莫,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我…”
她话没说完,林莫打断她。
“先别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你一时不会答应,但请你,请你先仔细考虑。我们都不小了,应该分得清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陈厌...我承认他比我年轻,事业有成,前途不可限量。但也请你相信,我以后不会比他差。我会让你过得很好,比现在更好。我会照顾你,保护你,爱你,忠诚于你。”
这些话憋在林莫心里很久,那天在餐厅里,他就想跟她求婚了。要不是陈厌他们突然出现,或许她已经答应他了。
但陈厌始终是他们中间的一根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许还是。
昨晚那通电话里,南蓁慌乱的声音带着让人嫉妒到发疯的媚。
他从没听过她那样叫他的名字。
面对他的时候,南蓁平静的湖面像一面镜子,仍他如何做,都无法激起她任何一点波动。而陈厌,哪怕是他走近时带起的风,都能让她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彻夜未眠。
直到太阳升起,晨光刺破黑暗,林莫才终于想明白,除非把陈厌彻底拔除,否则他别想走进她分毫。
“南蓁,或许你还留恋过去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少年,可是已经六年了,你变了,他也是。没人能逃过时间。”林莫一字一句,用温柔剖开表象,希望她能看清内里都藏着什么。
他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不管你最后会不会答应我,至少,你应该多了解一下陈厌,再做决定。”
透明茶几的玻璃上,小小的金属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一幕似曾相识。
记忆里,似乎也有人拿过这样一个东西给她。
她没有看。
那个将陈厌从家里赶走的夜晚,她几度想要打开它,最终都放下了。
那时她已经要走了。
出国的日期就在不久之后,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削弱心里的内疚吗?不,她不需要。
或许就是她彼时莫名其妙的自负,才会让这六年变得如此难熬。
林莫看着她突然出神的侧脸,血色一点点褪去,她脸色苍白的让他不忍,但他必须继续,“你还记得章俊良吗?”
南蓁眸光一闪,抬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说……章伯伯?”
夏夜很长。
林莫已经上去接近两个小时了,天还没亮。
他们在聊什么?
开香槟庆祝南蓁签下迷城?
然后呢?
南蓁不会喝酒,喝一点就要脸红,林莫会怎么对她?拥抱还是接吻?
他最爱她腰后那一截敏感地带,探进去,揉按摩挲,她就软得像只小猫,趴在他胸口细细地喘。林莫知道这个秘密吗?
她总是对他说不行,不可以。对林莫呢,她也会拒绝吗?
还是会摇摇晃晃地把身体交给他,任由他去探索他从没到过的地方?
脑子里有团火,黑色的火焰跳动着从南蓁柔软的笑开始烧起。火舌舔过的地方瞬间化成焦土。
持续翻滚的燥意疯狂挤出喉间,他被烟呛得咳出声来。
黑暗的车厢里,只有他剧烈的咳嗽。
待指间的这支烟烧完,林莫终于出来了。
临近三点,他从楼栋里出来的身影比上去的时候放松一些。
陈厌掐着烟的手蓦地收紧,断掉的烟蒂掉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熄灭在路牙子的阴影里。
那边的林莫没有直接离开,他停下来抽了根烟。
呵,表面装的多清风霁月,内里不也是伥鬼。
抽完烟,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打了个电话,跟着走向一边那辆A8。
白色轿车的大灯亮如白昼,短暂而模糊地从车前窗外划过,陈厌阴鸷的脸在这光里分明。
一直到他驶出小区。
陈厌升起车窗,拿出手机打给南蓁。
电话响了很久。
他几乎以为她不会接了。
“喂?”
女人温软的声音含着几不可察的疲惫,淡淡如凉水灌进耳膜。
陈厌不敢大声,“忙完了?”
“嗯。”
她答得太短,他没说话。
过了会儿,“你呢?也忙到现在?”
她关切的不明显,陈厌仍听出了记挂,黑眸亮了一瞬,“你病才刚好,别熬夜。忙完了就早点睡吧。”
“嗯。”
夜深了,天边的下弦月孤高地挂着。
风吹散乌云,露出皎洁的光,温温地洒在地面。
陈厌声音很沉,“我想见你。”
“这么晚?”南蓁略微停顿,“改天吧,我们傍晚才分开。”
牙齿在口腔里慢慢厮磨,陈厌喉间干的发痒。“可是我很想你。”
他哑掉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乎是恳求。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陈厌。
电话里,南蓁又清又柔的嗓音,软得让人想抱一抱她。
几乎要妥协。
“不要撒娇,陈厌。”
她还是用这样的语气叫他名字。
带着笑,一点无奈,又很宠。
是只属于他的口吻。
让人以为她很爱他。
有多爱呢。
是不是一场风暴就摧毁?
车里寂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透过车窗,陈厌看见楼上那个窗口熄了灯。
耳边一阵窸窣声,“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听话。”
她温柔地哄。
陈厌于是俯身,趴在方向盘上,左手垫在额下,闭上眼睛,仿佛昨夜她的温度还在。
他低声道:“晚安。”
“嗯,晚安。”
通话切断,南蓁的声音消失,车里重回寂静。
旁边绿化带里,不知什么动物发出微弱的嘶鸣,像细碎的呜咽,凄清不绝。
时间仿佛终于回到正常的速度,天际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灰白。
陈厌起了雾的黑眸最后看了眼那扇窗口。
引擎发动,他驾车离开。
第54章
这次出差的顺利为南蓁节约了不少时间, 拿到迷城邮回来的合同时,距离美术馆重新开业还有三天。
她约陈厌在美术馆的咖啡厅见一面。
从邻市回来后,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见面了。
电话里, 他的那句想你犹在耳畔。
约好六点。
陈厌五点五十到的时候, 南蓁已经在了。
她仍旧坐在上次那个靠窗的位置, 褐色真皮沙发将她的纤瘦衬得更加温软。店员似乎和她很熟, 点完单还在跟她闲聊,问她上次在这里等的人是谁, 男朋友吗?
南蓁淡声说不是, 一个朋友。
店员又问, 那上上次那个呢?
南蓁晃了下神, 说,也是朋友。
不是弟弟。
不是男朋友。
而是,朋友。
陈厌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听到店员艳羡地说:“真羡慕你呀南老师, 你认识的人都好帅。姓林的先生帅, 上次和你坐在这里的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先生更帅!”
“让一下。”
她话说完,身后突然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一转头, 穿黑色衣服的先生站在那儿,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脸色淡淡, 眼睛又黑又深,落地窗外的霞光透过大叶女贞的树叶,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眼角,映出一片冷淡的艳。
店员小妹近距离和他面对面, 霎时间红了脸。
她挡在坐位边上,陈厌进不去, 眉间不耐蹙起。
南蓁见状,出声提醒:“再帮我们上一杯冰巧克力吧。”
店员这才回过神,“哦..哦哦,好的。”用托盘挡着脸跑开了。
陈厌坐下。
几天不见,他头发更长了些,发梢搭在眉眼上,阴影更重。
“怎么了,不高兴?”南蓁问。
“没有。”陈厌眼皮掀起来,顿住。
南蓁下午去过美术馆,装修只剩最后收尾,她有时间就去看看,也好解放解放周路和菲姐。为了方便活动,她今天只穿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白球鞋。她皮肤实在好,柔白细嫩,一头黑发扎成马尾,显得清爽又有活力。
她不常把头发像这样扎起来,比之散发的慵懒,或随意用根簪子、抓夹一挽,她这个样子像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清灵的,纯得让人心痒。
陈厌眼里的冷开始消退。
“没有就好。”南蓁不疑有他,捧着杯子喝了口咖啡。
“怎么想见我。”陈厌问。
这话问的蹊跷。
南蓁眼睫抬起来,“见你一定要有理由?”
她声音凉凉的,陈厌眉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坐直了腰,上身不自觉往前倾了倾。
店员这时来送饮品,挡住了他的视线。
等她离开,南蓁正放下杯子,背靠进沙发,侧脸望向窗外,不说话了。
气氛变得沉默。
南蓁觉着自己有点傻,他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也不会再有不想上课就窝在家里同她一起偷闲的时间,她却还以为他和以前一样离不开人。
她这一周哪里也没去,埋头在家赶方案,为的就是怕陈厌突然想见她。从邻市回来的那天,他们分开的仓促,他半夜要见面她也没答应,以为第二天就会再约她,他却一整周都没消息。
大约是在故意气她吧。
南蓁叹了口气。
陈厌盯着她脸上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街灯一盏盏亮起,她回过头来,褐色的眸子里没什么起伏,是店里的灯光在她眼里投下了点暖调的柔。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南蓁温软个性下的强势。她喜欢他温驯,听话,喜欢看他对她服软。她怜悯的天性注定她会偏爱他低微的模样。
陈厌渐渐放松了身体。
南蓁看了看他,开口:“我确实有话问你。”
陈厌:“你说。”
“智行科技的融资案,是你否决的?”
他深深望着她,“是。”
“为什么?”南蓁追问,“林莫他们公司早就已经符合上市的资质,否决的理由是什么?”
“项目报告欠缺吸引力。”
南蓁皱眉,就算她不懂金融圈的某些规矩,也听得出这个理由是在瞎扯。
陈厌眼神不变,更深地望进她的怀疑,在她开口前,他先问:“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我……”话到嘴边,南蓁咬了咬唇,还是说,“不是我要知道,是为了林莫。他最近为了公司上市的事情焦头烂额,他之前帮过我,我也想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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