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被推到门外的侯杰焦急大喊:“哎呀这不是我的!是陈厌、陈厌的!”
“陈厌?!”
“陈厌?他怎么了?他现在在哪?”
侯杰只见办公室里的年轻女人突然冲到面前,连珠炮似的问题轰得他心虚不已,磕磕巴巴好一会儿才说到重点:“医、医院!”
急诊外科诊室外的走廊上,班主任看着方力何那一帮人,气得脑仁都疼了。
“又是你们,又是你们!”他一连强调了两个又是,指点他们的手势恨不得要隔着空气把他们戳穿。想他几十年教师生涯,不知带了多少届高三,从来没有哪一届学生像他们这么难管。
南蓁看他上了年纪,气得都直哆嗦,深怕他什么都问不出来,自己再有个好歹。
她扫了眼面前七八个少年,果断上前把中间那个搞了一头锡纸烫的男生拉出来,冷声问:“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被拉出来的人刚好是方力何。
借着如此近的距离,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姐姐。
灰色的休闲长裙,外罩一件黑色的小西装外套,这身保守到极致的装扮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配上她瘦成纸片的身材,倒也有种舒适慵懒的腔调。
她完全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脸上却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瑕疵,白而透亮的肌肤,幼嫩的程度跟高中生比起来不输分毫。一头乌黑的长发仅被一只木簪固定在脑后。过了一整天,发簪已经有些松了,丝丝缕缕垂下来的碎发衬得她颈部线条更加修长。看久了,还能品出一丝妩媚动人的温柔韵味来。
原来陈厌好这一口啊。
方力何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很快又被他用痞里痞气的笑带过去,“姐姐别担心,阿厌没事儿。倒是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呀?都这么晚了,待会儿谁来接你回去呢?”
南蓁惊讶于现在高中生的油嘴滑舌,而且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在这儿撩她?
她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不说是吧?行,那我就当你是凶手了。故意伤害致人伤残会判几年你就自己去问警察吧。”她拽起他的手就要去警务处,“哦对了,你成年了吗?成年了的话我会跟律师说让他请求重判。”
南蓁的架势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方力何这才有点慌了神,“别啊姐姐,我怎么会是凶手呢。我不是...老刘、老刘你说句话啊!”
班主任一看南蓁这是要来真的,赶忙上前拦住她:“等一下等一下,陈厌的姐姐,我们现在先把事情搞清楚再定责行不行?”
南蓁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手一挥,甩掉了方力何的胳膊,班主任见状立刻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南蓁抱胸靠墙,一个人面对着这群表面团结的师生,眼神划过一丝讥讽:“好啊,谁来说?你吗?”
方力何揉着手腕,心想这姐弟俩还真是一样暴力,冷不丁又对上南蓁瞥来的视线,不禁打了个冷颤,马上立正站好:“我说、我说。”
陈厌伤在左手。
一根六公分的锈铁钉,从他左手掌右上方、无名指下三公分处进入,整根铁钉完全扎进去,一直贯穿从他左手手背出来。
方力何说,严旭是故意用椅子腿上有锈钉的一端打他的,陈厌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挡,就这样了。
南蓁听得心惊肉跳,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劲才能用一根钉条打穿手掌?
方力何撇撇嘴,说严旭估计也没想到会伤得这么严重,他吓的要死,在原地胡言乱语了一阵,自己给自己打掉了两颗牙,转头就跑了。
班主任反问,那你们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方力何支支吾吾的,眼神不太自然地瞟了南蓁一眼,明显有鬼。
不过南蓁也没把他后来说的话听进去。
陈厌的手术结束了。
他在手术室里待了整整三个小时。
医生出来后说他伤口不大,但伤得很深,包括深层肌腱和几条连接手指的神经,虽然已经手术修复了,但以后左手功能的整体恢复还需要漫长的康复训练。
班主任自觉地先行垫付了这一次手术的全部费用,并承诺一定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学校严查到底。
办好了住院手续,南蓁在医院里的超市买了些必须用品,同时暗自庆幸陈厌伤的是左手,这样一来他的自理能力基本没有受影响。
陈厌从手术室出来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三人间。
其他两张床上还没住人,等于是单间了。
南蓁拎着大包小包,轻手轻脚进入病房,刚推门就被他发现了。
“南蓁?”
南蓁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探头看向里面的病床,“你醒啦?”
“嗯。”陈厌还穿着校服,左边袖口被急诊护士剪开,一条条的,破布似的挂在他肩头,布条下方还有不少血迹,都已经干了。他左手被纱布包成了木乃伊,被一条白色的纱布托着吊在脖子上。
见南蓁手里东西很多,他掀开被子下床。
“我来帮你。”
南蓁哪敢让他动手,“你别动别动,我自己来就行。”
她侧身躲开迎过来的陈厌,弓着背从他身前擦过。
交错间,她散落的发丝飘起来,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喉结。
纤细微凉的触感。
恍惚到让陈厌微微一愣。
“医生说你得住院个把星期,我也不知道该准备点什么,这些东西你先将就用着。等回头我再从家里清一些你平常用习惯的过来。”
漱口杯、牙刷牙膏、洗脸巾、一次性浴巾、刮胡刀。
南蓁一样样把这些东西放进有他床号的柜子里,放到最后一样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有点犹豫的样子。
陈厌看在眼里,眼尾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刘老师他们呢。”
“哦,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南蓁到底还是把刮胡刀放进去了。
她合上柜门,回头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而且他们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陈厌不置可否。
南蓁见他还站着,过去指挥他赶紧上床,“傻站着干嘛,快躺下啊。”
陈厌有点不习惯她用这种命令的口气,但还是依照她的指示,乖乖躺进了被子里。
南蓁过去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顺势在椅子上坐下,“还疼吗?”
病房里的床头灯有些刺眼,陈厌显然是不适应有这么道光直从头顶射下来,鸦羽般黑长的眼睫没精神的耷拉着,没有血色的脸看起来也有些虚弱。
“不疼。”
他说的轻描淡写。
南蓁才不信。
“不疼才怪。”
那么长一根铁钉,刺穿了手掌和手背,伤到了无数血管神经,急诊的护士都说他被送来的时候血流了一地。
伤成这样了还要逞强,真搞不懂现在的小孩为什么都这么喜欢装大人。
南蓁一想到这就有些生气,又觉得不应该在这时候对他发脾气。
默默做了几次深呼吸,她用尽可能平和的口吻问他,“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从方力何那知道了事情经过,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陈厌闻言,漆黑的眸光幽幽闪动了一下,别开眼看向一旁,“没什么。”
“没什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叫没什么,非得等手废掉才算有什么吗?”南蓁皱眉,见他到现在还不肯跟她说实话,语气不自觉就有些急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现在好了,你什么都不说,手都差点保不住,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她深吸气,“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担心两个字一出,陈厌感觉伤口缝线的地方忽然抽痛了一下。可能是麻药的劲过去了,疼痛正在渐渐变得真实且密集。
他微微皱了皱眉,哑声道了句:“对不起。”
南蓁听他跟自己道歉,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刚才在手术室外,方力何说事情发生的那条小路平时没什么人经过,打伤陈厌的人当时带了好几个人过去堵他,摆明是盯他很久了。
南蓁几乎立刻联想到一个多月前她问起陈厌学校情况时他回避的样子,说不定他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和人有矛盾了。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半个晚上了,但南蓁在这里坐着还隐约能嗅到他衣服上沾染的烟味,她完全能想象出陈厌当时被一群抽着烟的不良少年包围的场景。
别看陈厌个高腿长,但他看起来总比普通高中生要瘦一些。他那胳膊也就平时在家挥挥锅铲了。
南蓁不由长叹一口气,要是当时她更上心一点,哪怕多问一句,也许今天就不会这样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她低声说:“是我不够细心。要是早知道你学校里有这号危险人物,我就应该早点去学校让老师平时多关注关注你,这样你也不会受欺负了。”
当初游静云之所以把陈厌放在她这儿,就是觉得她能照顾好他。
可现实每天都是陈厌在照顾她不说,现在还因为自己的疏于关心让他受了伤,南蓁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
“对不起啊。”
疼痛在掌心深处愈演愈烈,陈厌的大脑却愈发清明。
忙活了半个晚上,南蓁也是一口水都没喝。
她下意识咬着唇角上干裂的死皮,脸颊两侧垂下来的发丝如瀑如布,隐约分隔开了他注视的眼神。
像是做坏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法弥补,南蓁满心内疚地低着头,刚才那股让方力何都变得慌张的强势魄力荡然无存。
她是真的很担心吧。
“别这样,我没事,一点也不疼。真的。”他体贴的说。
南蓁知道他是看出了她的自责,可他不知道他越这样说,她就越是愧疚的无法自拔。
她简直没脸再在他面前待下去了。
南蓁嚯地起身,“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顿了顿,她看向病床上陈厌白纸一样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弯腰给他掖了掖被角,声音柔得像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俯下/身来,发丝跟着落下了一片幽淡的香味。
陈厌眸色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浓郁,隐隐发痒的喉结上下一滚,“好。”
陈厌在医院住了五天,南蓁每天晚上都去给他送饭。
她自己不会做,全靠家附近的那家小餐厅——先在网上查好什么汤菜最有利于伤口恢复,提前到超市把食材买好,早上上班前送去给后厨加工,晚上下班再来拿做好的成品。一天几十块钱的加工费,虽然有点贵,而且吃多了味道就那样,但总比南蓁自己做要方便不少。起码能吃。
第三天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一个新病人,年纪很轻,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流里流气的。
听说他是在工地上班的时候不小心被掉下来的砖块砸到了胳膊,右小臂粉碎性骨折。
有工地给他兜底,他倒也不担心医药费,整天在病房里叫外卖大吃大喝。晚上看见陈厌有人送饭,他色眯眯地从背后打量南蓁的身材,猥琐地吹着口哨,“你女朋友身材不错哦。”
南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身面无表情地拉上床旁的围帘,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她把筷子递到陈厌手里,小声叮嘱他:“这帘子没事别拉开,小心他晚上来骚扰你。”
陈厌有点走神,偏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南蓁叫他,他才抬起眸子望过来,淡色的唇勾出一丝笑给她,“嗯,好。”
他的脸色依旧很苍白,毕竟流了那么多血,一时半会儿也补不回来。黑沉沉的眼也不常笑,眉目间淡淡的阴郁像外头的天气,灰蒙蒙的,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里的护士们被他这张好看的脸迷得神魂颠倒,为了进来看他,一天恨不得要给他量八次体温。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南蓁倒不担心他在医院里的安全。
看着他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吃饭,背挺得很直,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的教养。
南蓁不禁感叹,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造物者的杰作,不费一丝一毫,只勾勾手指就够令人心驰神往。
而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明明有恃宠而骄的资本,却干净空灵如山泉。
潺潺清冽,透彻而疏离。
难怪会在学校里那么出风头了。
用餐完毕。
陈厌出声,“我吃完了。”
南蓁不知不觉看了他很久,回过神,“呃,我来收拾。”她起身整理餐具,莫名感觉脸上有点热热的,手上的动作也有点没章法。
陈厌从她埋低的侧脸看出了一丝慌乱,“怎么了?”
“没...”
“你有话要跟我说。”
他没用疑问句。
南蓁动作一顿。
他总是这么会洞察人心。
她确实有话要说。
想了想,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开门见山道:“等你出院之后,我陪你去一趟派出所吧。”
这些天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上网咨询过了,像陈厌这样的伤势都够对方判刑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同学之间到底是为什么要下这种狠手,但陈厌受了伤是不争的事实。
他嘴上不说,但南蓁有时来得早,看他额前还挂着冷汗,问他是不是伤口又痛了,他都是抿着嘴摇头,悄悄把手藏到被子里,为了不让她担心,还要笑笑地对她说没事。
他真是太体贴了。体贴得南蓁心里的愧疚就没消失过。
她觉得自己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才行。
“我打听过对方家里的背景,知道这事可能有点难度,但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你觉得呢?”
南蓁重新坐下来,声音温柔地询问他的意见。
陈厌的视线跟着她一起移动,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问:“如果我答应去报警,你会放心一点吗?”
“当然了!”
在动物界,某些雄性为了得到□□权,确实会有动用武力来争夺雌性的行为。但那是动物。动物界没有法治,人却有。
南蓁一想到陈厌被围堵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女友偷偷浏览了他的告白墙,就忍不住咬牙。这种青春期的烂把戏当笑话说说可以,真的发展到伤筋动骨,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她去学校问过了,发现对方敢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仗着优渥的家庭背景和与学校领导间的裙带关系。反观陈厌,他不过是个从不知名的地方上来的,没有根基的转学生而已。
校方会偏袒谁不言而喻。
虽然知道这事到最后多半不会有什么理想的结果,但南蓁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起码要拿出态度来吧,不然凭什么让他们白白欺负你?!”她有些激动,握紧的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打在那人脸上。
陈厌起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说话,直至她最后这下挥拳,他一怔,倏尔笑了。
这一笑仿佛银色的山泉在月色下欢快流淌,泠泠的声响从他微微震动的胸腔里发出来,极其悦耳又动听。他黑色的眼睛也被点亮,像黎明前漆黑的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璀璨得让人过目不忘。
南蓁不自觉又有点脸红了,“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陈厌低下眼去,掩着唇轻轻咳了咳,片刻后,笑意深藏,他抬眼定定地望着南蓁,“我都听你的。”
“只要能让你安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厌的眼神太深,几乎要穿透南蓁的灵魂。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轻轻颤栗了一下。
强迫自己忽视掉这种感觉,南蓁重新站起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天后出院。
方力何过来帮忙。
到病房时,陈厌面对着窗外,正坐在床边换衣服。
他左手不方便,吊脖的绷带也还没拆,穿脱都很费力。
方力何见状,上前,像替皇帝更衣的奴婢一样小心地帮他把衣服换好。
末了还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虚汗,“呼,这差事不容易啊。”
陈厌眼都没抬,将左手的纱布扯松一点,“来做什么。”
“接你出院啊。”
这人连声谢谢都不说,没礼貌。
好在方力何并不放在心上。
他反身坐到陈厌身边,回眸望了望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姐准备报警?”
他离得很近。
太过靠近的距离不利于防备。
陈厌起身,眉眼间淡如寒泉。
“她不是我姐。”
他正对着窗台,逆着光的身影又高又大,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神秘而薄凉,有几分悬疑电影的味道。
方力何不禁咋舌,“嗐,我知道,没血缘嘛。更方便咯。”
他说完笑了一下,笑声里不怀好意的暧昧近似揶揄。
回想那天在医院见到南蓁,方力何直叹她果然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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