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叹气:“你如今成家又有孩子了,我也不瞒你,那年在城外寺里那次,差点没了性命,我便后悔了送你进宫,之后就熄了所有心思,我也知足了,只要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还能时时聚聚就是最好了。”
这话说得真挚,元春也叹了几气,手上握得紧了些。
王夫人又道:“探丫头倒好说,她虽然出身不高,性子气度却都极好,之前我领着出去几次,不少太太都冲我打听她,我都以年纪小,自己又太喜欢,还想留几年说了。”说到这里,王夫人面露得色,想起赵姨娘那蝎蝎螫螫的样子,探春却被她教养得人家都以为是嫡出小姐,显然是自己教女有方。
元春对于母亲这样也见怪不怪了,虽然驽钝了些,向来都喜怒出于心臆,好听点是直肠子,难讲是不懂转弯。这副样子,明显是想到赵姨娘了。
王夫人早些年的时候在赵姨娘身上栽过跟头,只看贾珠那几个侍妾就大概明白王夫人的喜好了,蠢蠢笨笨最好,最讨厌的就是浓妆语薄的。
元春在王夫人与贾母婆媳二人的手下都待过,非常熟悉两个人的风格。比起来,贾母与王夫人的喜欢就正好相反,贾母喜欢生得风流灵秀,会淘气凑趣,充满生机的女孩子。
也幸好探春是个天生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在王夫人这里居然还混得不错。贾瑛就惨了,她是太符合贾母喜欢的标准,王夫人看她就各种不自在,不过作为亲妈,容忍度肯定强得多了,虽然不大看得过去,但是毕竟是婆婆养着,不好多说,而且对于自己亲生的这么得宠,倒也有些补偿心理。
说了探春,接着就要说自己亲生的了,王夫人果然就愁云满面起来。
“宝玉这孩子,这次这么胡闹,我就觉得,要是遇着个不宽和的婆家,也麻烦,我想着,以她的性子,不能往高了看,得找相熟的人家。”
元春点头,这样,不论如何,他们几个亲人也都能亲自相看一番人选,这两年里定下来是最好的。她又道:“宝玉这孩子重感情,也很有分寸,太太也可以探探她们两个的想法,总归咱们家的姑娘,是不愁嫁的。”
王夫人又道:“我如今倒也有几个人选,这其中最有数的,是你二舅家的孩子,过些日子,你舅舅就要回京了,他家大哥儿已经定了亲,倒是老二这些年一直在金陵老家读书,这次也跟着要回来。我寻思着,要是能成了,就是极好的亲事,你舅舅舅母是最疼宝玉的,不就更加亲上加亲了。”
元春心知,做外甥女和做儿媳妇还是不一样的,舅母喜欢宝玉,不一定喜欢这样的儿媳妇。只是,王夫人想的这个人选是真的不错,知根知底。
不过王子腾要回京的消息还是让元春惊讶起来,这几年边界乱,朝里主站主和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的。舅舅作为九省统制,居然这时候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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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曦小跑着出去,想要去找自家外公,先却遇见了来给贾母请安,顺便请贾母去隔壁府听戏的惜春。
知道贾母在午睡,惜春见谢曦要往里钻,便伸出手道:“曦哥儿,要去我们府里玩吗?”
她和贾蓉的感情不大深,只是秦可卿这个侄媳妇待她极好,又将宁国府上下理得井井有条的,这点主她还是做得的。
听说去玩,谢曦眼睛一亮,用力点头,便由着惜春牵着出了门,惜春又使婆子回去报给元春。
到了宁国府里,在尤氏和秦可卿的怀里走了一通,谢曦小朋友成功得了不少好吃的。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他也听不大懂,一时无趣,又跑开去玩,惜春便起身跟上,尤氏她们又加派了一群婆子跟着。
于是谢曦小朋友领着一大群人在宁国府里到处乱跑。
孤睾战士贾珍早已遣散了所有姬妾,贾蓉没遭父亲精神毒害,目前为止没有长歪的趋势。正院便只有秦可卿和几个姬妾,之外就只有惜春和尤氏住着的院子,是以整个宁国府偌大的地方,不过住了几个旁支,空荡荡的,倒是有些怕人。
谢曦听着前院方向有声音,便往前走。
惜春不好跟上,便同谢曦道别,只留了贴身的丫鬟婆子,其余全数派着,一再嘱咐照顾好谢曦,才站在垂花门下看着谢曦小步走远。
这时候,她就想起跑到姑苏去的贾瑛来。
止步在这个地方,确实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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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曦顺着忽然一齐呼喊起来的声音方向走过去,一眼就见到了坐在上首的贾珍。
他一身道士装扮,身前两溜古怪打扮的人雁翅站着。
贾珍沉声道:“欲望会使人的理性失去自主权,是可耻的,是犯罪的。”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因为一时色心,碎掉了一颗蛋,毁了自己终生,不禁悲从中来,说的话更加动情,红了眼眶。
幸好他结识了京里那些出家人,才从心灵上真正解放了自己。
不仅是基督教徒,佛教徒,他都从里面寻找到了自己心灵的解脱之处,让他不用面对自己碎掉了蛋的事实,那便是禁欲。
一开始,他的目的很简单,不谈一切要用蛋的行为,咱们还能做朋友。
贾珍将这些系统中的戒律行为,与目前自己所处的环境相结合,另辟蹊径。
他父亲既然要炼丹修仙,他就靠这种谢绝一切享乐的苦修,来达到更加高尚的精神境界,借此修炼成仙。
这四年里,他因为种种心里暗示,越加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甚至在原本的那些赌友酒友们那里获得了不小的支持。
贾珍说的激昂,下面的信徒听得热血澎湃。
他们通过清苦的生活,戒除了世俗享乐,不仅身体好转,连精神状态都比以前好了许多,人如同被洗涤了一般。
贾珍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起以前健朗了许多。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也许,当初的那只飞来的大白鹅,便是神的启示,让他失去一颗蛋,正是因为这,才能让他走上这条正道。
谢曦在外头听了一会,还是什么都听不懂,撇撇嘴,还是决定走了。
果然都是无聊的大人,还是和姨姨在一起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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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曦回荣国府的时候,正碰上贾政。
“外祖父!”他开心喊道。
贾政将他抱了起来。
谢曦满脸期待看向贾政:“外祖父,我想姨姨了!”其他人都不陪他玩。
贾政笑道:“你小姨等来年就回来了。”
谢曦“哦”了一声,环着贾政的脖子,眨眼:“外祖父也想姨姨吗?”
贾政迎着外孙期待的目光,一阵不自在,便含糊道:“嗯。”
看到谢曦忽然开心起来的模样,贾政又一脸严肃补充道:“想打她。”
“娘说只有坏孩子才要打,”谢曦眨巴眼睛,“姨姨是好孩子,为什么要打她?”
贾政听着孩子话,忍俊不禁道:“为什么说她是好孩子?”
好孩子会瞎跑吗,瞒他们太太就算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兄妹两个捣什么鬼,贾珠给她顶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谢曦认真道:“外祖母说我和姨姨很像,我是好孩子啊,那姨姨也是好孩子了。”
贾政道:“好吧,那便不打她了。”
谢曦开心起来。
贾政又嘱咐道:“所以,就不要告诉她,我想打她的事情了。”
谢曦死死捂住嘴巴,用力点头。
贾政看着,一阵好笑。
只听说过外甥像舅的,怎么这小家伙跟贾珠半点不同,倒是宝玉学了个十成。
想到这,他又笑不出来了。
像宝玉,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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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抱着谢曦,熟门熟路到了贾母的院子里。
黛玉和贾瑛都没在,这里比往日要冷清多了,只有廊下挂着的那对鹦鹉在互相叫唤。
那只蓝鹦鹉叫道:“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贾政听着,不觉止住了脚步,抱着谢曦站在原处。听着鹦鹉念完了,心中叫绝。
这诗写得,着实好。虽然意境稍悲了,才华却让人绝倒。
他便走过去,教谢曦从一边架子上拿了几粒苞谷喂给鹦鹉了。
那鹦鹉吃了,忽然长叹了一声,倒像是人一般,将贾政与谢曦都唬住了,爷孙二人愣愣看着鹦鹉,就听那鹦鹉长吁短叹道:“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贾政听着,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鹦鹉所念的诗,显然只有黛玉能做的出来。
贾政也借王夫人关心过贾瑛的学习,王夫人便问元春,元春再去找了谢清,谢清便将这些姑娘们所做的论文诗作选了一些出来,给了元春。
贾瑛有进步自然不必说,虽然诗词稍欠缺,论文的思维却极严谨,倒也让贾政眼前一亮。
不过,其中,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外甥女的诗作。
贾政不禁想着,不愧是妹夫和妹妹教出来的,这人有才了,连鹦鹉都透着灵气,说话便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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