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贞嗔怪道:“马上就要吃饭了,赶紧起来吧。”
庆王:“不急,我喜欢这么抱着你,再陪我说会儿话。”
郑元贞:“说什么?”
庆王想了想,笑了,把玩着她的发丝道:“二哥不是坐轮椅吗,硬邦邦的木椅,别的季节还好,到了冬天一直坐着肯定冰人,人二嫂聪明,叫木匠给二哥改成了牛皮垫子的椅面,看起来与轮椅浑然一体,坐着又软又暖。”
郑元贞想象不出来,淡讽道:“难为她能想出这么多的法子去讨二哥的欢心。”
郑元贞并不认为端雅贵重的惠王能跟一个贪吃懒做的百户之女相敬如宾,那么姚黄想要坐稳她惠王妃的位子,就只能挖空心思地去争取惠王的宠爱,琴棋书画姚黄样样不通,唯有从惠王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上下手。
郑元贞是养尊处优的郡主,自幼被长公主母亲纵着宠着,便是嫁给庆王后也都是庆王一直在设法哄她开心,骨子里郑元贞就瞧不上女子用温柔体贴去争宠的卑微手段。
庆王理解表妹的意思,笑道:“毕竟她跟你不一样,二哥又是和尚性子,她不费心思,怕是得守活寡。”
郑元贞对姚黄的事并无兴趣,问他:“二哥去工部当差有一个月了吧,可有插手什么工事?”
永昌帝那么大费周折地改动各处大小宫门,虽说后面给康王、庆王喂了一颗定心丸,可一想到惠王的才干以及永昌帝对他的偏爱,郑元贞就有些不放心,更怕惠王到了工部也能大放异彩,动摇永昌帝现有的立储念头。
庆王自然有留意这个,道:“据说一直闷在公房阅览去年的工事卷宗,大有看到过年的意思,朝会上他也从不主动干涉政务,依我看,二哥是怕我们猜疑他,不敢再争锋。”
一个低贱舞姬生下来的皇子,没有母族帮衬,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他的文武天分,二哥装了十几年的隐忍老实,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抓住机会立下战功,一跃成了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可惜二哥命不好,腿废了,如断了腿的千里马再无任何希望,那么二哥足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不能再压兄弟们的风头。
郑元贞摸了摸庆王的手背,低声道:“但愿如此。”
庆王掰过她的脸:“你担心什么?就算他要争锋,坐着轮椅又是在工部,他如何还能胜过我?”
二哥立战功的时候他还年轻,现在他长成了,就算二哥的腿好了,他也不怕二哥。
庆王不喜欢表妹话里透露出的对他的轻视、对二哥的高看。
郑元贞笑了笑:“是啊,三哥缺的只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庆王又压着人狠亲了一通,夫妻俩才起来收拾。
走到饭桌前,庆王看看桌边两把黄花梨的雕花圈椅,对郑元贞道:“你别说,二哥的牛皮椅确实舒服,这样,明日我跟你一起去二哥那边走一圈,我陪二哥,你陪二嫂喝茶时跟她说一声,让她给咱们做两把圈椅,咱们可以出银子。”
郑元贞:“……不稀罕,你喜欢你自己去跟二哥要。”
庆王:“二哥腿废了,我好好的,哪好意思跟他开口,还是你们妯娌间更容易张嘴。”
郑元贞:“我与姚氏没有任何私交,她若来求我帮忙,我会帮,我却不可能为了两把牛皮椅子去跟她低头。”
庆王:“……行,你的脸皮金贵,我的厚,总之明天你我一起去,我找机会跟二嫂讨要总行了吧?”
郑元贞刚要拒绝,庆王正色道:“你别忘了,父皇虽然放弃二哥了,却更加怜爱二哥,大哥都知道每个月去探望一次表现关心,你我做弟弟弟妹的总是不把二哥放在眼里,让父皇如何看我?”
兄友弟恭,妯娌和睦,这都是父皇期待从他们身上看到的。
郑元贞便将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至少在庆王得到那个位置之前,她与庆王确实都得做做样子。
惠王府。
烧着地龙的内室温暖如春,然而冬日清晨依旧漆黑的帷帐之中,姚黄还是被惠王爷微凉的腿凉醒了。
她想往里面躲,肩膀却被惠王爷按得死死,最终他撑过来,要她抬腿。
任何事都是熟能生巧,如今惠王爷学会了用肘部支撑身体的重量,这样一来,两人贴得更近。
姚黄可以不配合,但这会儿惠王爷连手都动不了,成与不成全由姚黄做主,她真不给,便有欺负他残疾之嫌。
所以只要惠王爷摆出这个姿势,姚黄再困都得由着他。
窗边渐渐透进来熹微的雪光,就在姚黄能看清惠王爷的俊脸之前,惠王爷让她哭了最后一声。
等姚黄提得起力气收拾时,惠王爷已经理好中衣坐起来了。
姚黄抓住他的手腕,硬将人给拉躺了回来。
王妃半趴过来,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王妃的脸一片酡红,哭了很久的眼睛有些红肿。
赵璲闭上眼睛。
姚黄哼了一声:“敢欺负人却不敢当吗?”
赵璲:“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姚黄:“天都亮了,还睡什么睡。”
赵璲沉默,左手拉过被子,帮她盖严肩膀。
姚黄瞅瞅帐外,兴奋道:“我陪王爷去看后花园的雪景吧,积了一晚上的雪,那边多半成了仙境。”
昨日她就让曹公公吩咐下去了,先别让下人清理后花园路上的积雪。
赵璲道好。
姚黄这才放他去了净房,自己穿好衣裳,裹着大氅来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透骨的凉意立即扑了进来,带着零星几点盐粒大的碎雪。
窗外一片白茫茫,远处的院墙屋顶也都是白的。
赵璲从净房洗了手出来,就见王妃裹着大红色的大氅趴在窗台上,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侧脸,以及踩在白狐毛睡鞋中半露的一双玉白秀足。
赵璲推着轮椅来到王妃身后。
姚黄听到动静,见他只穿着中衣,赶紧将窗户关上,免得他着凉。
温存片刻,姚黄去了里面,出来时惠王爷都穿好了外袍。随着他常住后院,青霭送了好几套王爷的常服、蟒袍过来,今早惠王爷选了一件茶白色的锦袍,俊得像话本里的玉面神仙。
吃过早饭,姚黄还是穿着那件红色缎面的大氅,再给惠王爷加上他那件墨色带金线祥云纹的大氅,姚黄就亲自推着惠王爷去了后花园。
地上的积雪有三指来厚,赵璲听着王妃踩在积雪中的脚步声,问:“脚会不会冷?”
姚黄:“托王爷的福,我现在穿的是几百两银子的貂皮靴,里面暖和外面防水,才走这么一段路都热起来了。”
赵璲:“……”
后花园一片银装素裹,就连那片深绿色的竹林都覆盖了一层白雪。
绕到西边的湖畔,姚黄心中一动,问轮椅上的惠王爷:“王爷滑过冰吗?”
赵璲摇头。
姚黄笑,指着早已冻得结实的湖面道:“我推王爷去冰上走走?王爷放心,我早带着阿吉她们在上面滑过好多遍了,不会掉进去的。”
惠王爷的心跳有些快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想先把青霭、飞泉叫过来,以防万一。
王妃却直接推着他来到了冰面。
姚黄先慢悠悠地推着惠王爷在冰面上走了小半圈,等惠王爷确信了冰面的结实,姚黄才提醒惠王爷抓稳扶手,然后用力将轮椅朝前推去。
金料的大轮顺利地在雪地里滚出两条细细长长的轮印,清冽的风迎面拂过惠王爷的耳畔,直到轮椅的速度慢下来,他的心跳才跟着减慢了速度。
他转动推轮,让轮椅慢慢地转向身后。
王妃站在三十步之外,正弯腰捧雪。
赵璲就看着王妃不怕冷的直接用手攒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站直了,王妃朝他灿然一笑:“王爷也没玩过打雪仗吧?”
赵璲:“……”
姚黄:“接着!”
她用力将雪球对准惠王爷的脸抛了过去。
赵璲很想避开,也能够避开,无论侧身还是稍微推动轮椅转向都来得及,可是,雪球打不中的话,王妃岂不是白冰了一次手?
赵璲闭上了眼睛。
雪球不是很重也不是很轻地砸在了他的额头,再掉进他的怀里。
姚黄:“……”
战场都待过两三年的惠王爷,居然挡不住她的雪球?
完了,这么准的一下,惠王爷要生气了吧?
姚黄赶紧跑过来,一边捡起雪球丢到一旁一边慌慌张张用帕子帮王爷擦掉额头的碎雪,看着惠王爷低垂的睫毛,姚黄紧张道:“王爷怎么不躲啊?疼不疼?”
赵璲摇头。
惠王爷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姚黄却愧疚得不行,于是重新攒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塞进惠王爷手里,她退开二十来步,让惠王爷也丢她一回。
赵璲看看一脸期待且鼓励地望着他的王妃,再看看手里的雪球,最终还是没有丢出去。
“堆个雪人吧。”
他舍不得王妃疼。
姚黄一看惠王爷拿着雪球迟迟不扔,就知道这人舍不得砸自己了。
这让姚黄想到了往年她玩过的那些打雪仗,自家的哥哥表哥表妹,街坊里的男女玩伴,还有专门从别的巷子跑过来找他们玩的李廷望,从四五岁到十五六岁,每年冬天姚黄都要跟着这些人疯玩几次,玩到兴头上连哥哥都舍得砸她,李廷望更是追着她不放,仗着个子高腿长跑得快,按着她的肩膀也要将雪球往她领口塞,非得她喊他哥哥才肯罢休。
姚黄走过来,将惠王爷手里的大雪球放到轮椅扶手上,再坐进惠王爷怀里,抱着他的脖子问:“让你扔的,为什么不扔我啊?”
赵璲看着王妃嘟着嘴不高兴的样子,以为自己让她败了打雪仗的兴,垂眸道:“我确实没玩过这个,可能掌握不好力道。”
姚黄还是嘟着嘴:“撒谎,王爷就是不想扔我,可你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刚刚对你又心狠又手辣?”
说着,她又摸了摸惠王爷挨过雪球砸的额头。
王妃的指腹温温的,轻轻柔柔地抚摸着他的额角,赵璲抬眸,眼前便是王妃自恼的清亮眸子,是她在周围雪面映衬下嫣红柔润的唇瓣。
忽地,王妃看向他的眼睛,小声解释道:“我以为王爷能躲开,早知道你不躲,我才舍不得往你脸上砸,最多朝你肩膀胸口丢。”
赵璲:“没觉得疼。”
姚黄瞪他:“才怪。”
说完,她捧住惠王爷的脸,凑过来在惠王爷的额头用力亲了一口:“好了,就当补偿王爷了,而且是你自己不愿意报复回来的,以后可不能拿这个雪球跟我翻旧账。”
惠王爷点点头。
姚黄笑了,离开轮椅,打量一圈冰面问:“王爷真想堆雪人啊?”
赵璲:“我没堆过,如果堆起来很麻烦,那就算了。”
姚黄:“不麻烦,王爷稍等。”
姚黄小心翼翼地来到岸上,背对惠王爷朝后花园入口的方向吹了个响哨。
守在这边的青霭、飞泉听了,一时不确定这哨子是王爷还是王妃吹的,又为何要吹。
当第二声响哨传来,两人决定过去瞧瞧。
姚黄等了一会儿,远远瞥见两人的身影,便高声道:“不用过来,我要堆雪人,你们去拿两把铲子来。”
青霭、飞泉一听,麻溜地转身去取东西。
姚黄继续推着惠王爷在湖面滑冰,推着推着她真热了,解开大氅挂在湖岸一根矮枝上。
看着惠王爷在冰上滑来滑去的背影,姚黄心想,明天她也要搬把轮椅来,让阿吉几个推她。
王府太大,青霭、飞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青霭一手拿把崭新的雪铲,飞泉抱着一筐堆雪人可能会用到的小物件,譬如护手的皮套子、雕刻雪人的刻刀角刀平刀,以及给雪人充当眼睛嘴唇的黑玛瑙、红玛瑙等,飞泉甚至还跑去竹林折了一根竹枝,以防王爷王妃想用竹叶给雪人当眉毛。
姚黄先接了青霭手里的雪铲,看到飞泉怀里抱着的那堆东西,暗道王府的雪人都要比民间的雪人贵气!
“好了,这边没你们的事了,找个暖和地方待着去吧。”
打发了青霭飞泉,姚黄把暂且用不上的筐留在岸边,自己拿把铲子,再将另一把塞给惠王爷:“先堆雪人的身体,要用好多雪呢。”
赵璲看到了王妃鼻尖亮晶晶的细汗,便把自己的大氅也脱了。
姚黄去岸边将他的大氅跟自己的挂在一棵树上,转身的时候,就见惠王爷已经开始铲雪了,先将轮椅前面的雪铲到前面,再推动轮椅缓缓移动。这是把四个轮子的紫檀轮椅,既稳固在冰面推起来还轻松。
姚黄直接站在岸边,推着铲子朝惠王爷那边走去,到了近前,铲子上的雪已经很高了。
姚黄铲雪铲得不亦乐乎,铲着铲着惠王爷让她去折一根树枝给他。
拿到树枝后,惠王爷在一块儿尚未动过的雪面上简单勾勒出一个披着大氅的美人身影,询问身边的王妃:“堆这种?”
斗篷可以遮掩王妃的身形,他腿脚不便,只能取巧,只精细雕琢雪人王妃的脖颈、发髻以及面容。
姚黄:“……”
她接过惠王爷的树枝,在惠王爷勾勒的斗篷美人旁边画了一大一小叠在一起的两个圆球:“我只会堆这种。”
赵璲:“……”
王妃突然低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但我喜欢王爷画的雪人,只要王爷有耐心,我就陪你堆这个。”
惠王爷想,今日休沐,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用在堆雪人上。
接下来,赵璲负责修整雪人身体的形状,姚黄负责给他递筐里他需要的各种用具以及其他惠王爷不方便做的零活儿。
美人雪人的斗篷身躯刚刚修出轮廓,大概巳正时分,青霭跑来了,称庆王夫妻前来拜访。
姚黄看向惠王爷。
赵璲想到了每个月都要来一次的康王,康王棋艺不佳,再来就改成了推他逛园子晒日头,庆王棋艺还行,但赵璲不想浪费时间陪他下棋。
“带他们来这边。”赵璲一边继续调整雪人的身形一边道,左右这雪人还没有脑袋,被庆王看见也无妨。
青霭去请人了。
姚黄纳闷道:“他们来做什么?”
要是装兄友弟恭,平时庆王也没有这方面的意图。
赵璲:“大概是为了牛皮椅子。”
姚黄想到她给自己做的那把牛皮圈椅,确实足够庆王夫妻动心的,虽然夫妻俩也可以让庆王府的木匠自己琢磨,但哪有直接来找她要现成的快?毕竟这椅子说着容易,木器坊也用了半个来月才做出能让惠王爷这等贵人满意的成品来。
另一头,庆王带着郑元贞先是走过惠王府长长的王府大宅,又跟在青霭后头跨进了并未扫雪的后花园石板路。
惠王府的雪景很美,郑元贞却没有心情欣赏,石板路一旦沾了雪就容易打滑,她扶着庆王的手臂走得小心翼翼,路越长她就越不耐烦,心里全是对姚黄的迁怒,认为姚黄存心刁难他们夫妻,不然哪有在冰天雪地的后花园待客的道理?
庆王惦记着牛皮椅子,不在乎这点路,但他猜测二哥应该正在哪个亭子里烹雪论茗。
终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现出了惠王夫妻在冰面上堆雪人的身影。
庆王、郑元贞同时停下脚步,面上是相似的难以置信。
姚黄也看到了他们,甭管心里喜欢还是不喜欢,姚黄都能笑得无比真诚:“三弟弟妹,快过来吧,看你们二哥手多巧!”
庆王看到的是一身红裙笑靥如花的二嫂,郑元贞看到的是轮椅上身穿茶白锦袍俊雅如玉的惠王。
短暂的愣神后,庆王牵着郑元贞的手跨上了冰面。
姚黄朝这边迎了几步,寒暄道:“这么大的雪,我跟王爷都没想到会有客来,便起了玩兴过来堆雪人,刚刚听说你们来了,王爷要去前面招待你们,被我给劝住了,都是自家兄弟妯娌,那么见外做什么,你们说是不是?”
郑元贞笑了笑,庆王笑得很亲:“二嫂说的是,我也没把二哥二嫂当外人,不然昨日该提前送拜帖的。”
姚黄见郑元贞神色紧绷,猜到她担心路滑摔倒,主动挽住了郑元贞的手臂:“来,我扶着弟妹。”
郑元贞很想拒绝,可姚黄的挽胳膊确实比庆王的牵手腕让人安心,便轻声道了句谢。
三人来到了惠王爷与雪人身边。
赵璲对两人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并未停。
庆王刚要问二哥堆的是什么,忽然注意到郑元贞在看另一处地面,庆王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发现雪地里画了两个雪人,一个是真雪人,一个就是两个球,一眼便能让人猜到两幅画分别出自谁手,雅与俗的对比也在这里彰显得淋漓尽致。
郑元贞看着地面的斗篷美人,又看了眼身上披着的青色缎面大氅,心头才起涟漪,抬眸去看惠王的侧脸时,终于瞧见了对面挂在树枝上的一红一黑两件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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