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安堂,姚黄已经有了主意,王爷对她好,她也要对王爷好,她没本事治好王爷的腿,却可以帮他少承担一些被人“同情”的压力。
姚黄叫来了曹公公,屏退四个大丫鬟,姚黄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单独问道:“公公,我看过咱们府里各处用人的名册,木匠房那边有位邓师傅记的是按次领钱,别的木匠则按月领钱,这是怎么回事?”
曹公公面露怅然,解释道:“邓师傅是京城木工最好的民间师傅,王爷的轮椅就是请他打造的,轮椅结实不常更换,邓师傅也不想留在王府无所事事,所以约好王爷下次更换轮椅或是需要修缮的时候再请他过来,别的木匠便是府里养的了,负责护养整座王府的木具。”
姚黄:“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邓师傅,现在能把他请来吗?”
曹公公:“王妃放心,老奴马上派人去请邓师傅。”
一来一去需要时间,姚黄先用了晚饭,等邓师傅到了,姚黄带着曹公公去见他。
邓师傅年近五旬,可能是常年跟木头打交道,腰背有些佝偻了。
见过礼后,姚黄歉然道:“这时候劳烦您过来,是因为我想赶制一样东西,初五就要用了,早点跟您当面商量,您也多晚时间琢磨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做。”
邓师傅本来就不敢埋怨王府大傍晚的找他,见惠王妃比一些高门大户家的管事还平易近人,邓师傅的一颗心就暖呼呼的:“王妃客气了,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草民定当全力为您分忧。”
姚黄道谢,走到厅堂门口,指着那里并不存在的门槛道:“王爷的轮椅是您打造的,您也清楚那轮椅的份量,每当王爷出府遇到门槛,都得叫人抬起轮椅通行,费时费力。我就想,如果能在王爷的轮椅上放一块儿可折叠的木板,平时不占地方,遇到门槛了可以展开木板搭在门槛上给王爷当桥,这样会方便很多,您说是不是?”
邓师傅眼睛一亮:“王妃妙思啊,这东西平时大家难以想到,做起来并不难,草民这就回去开工,保证初五前送到王府,只是时间有限,精美恐难保证了,雕花涂漆都需要……”
姚黄笑着道:“临时搭路的板子而已,不用那么麻烦,木料结实就行。”
说完,她朝曹公公使个眼色。
曹公公立即塞了邓师傅一个钱袋子,再让候在外面的小厮送邓师傅出门。
没了外人,曹公公再看王妃的时候,两个眼眶都红了:“王妃这么惦记王爷,老奴便是现在去了也走得安心……”
想当初,四岁的二皇子要单独分院住,杜贵妃安排他与柳嬷嬷去打理二皇子的起居,要求他们盯紧了二皇子,一则监督二皇子不能偷懒贪玩,二则监督二皇子是否会对杜贵妃生出怨怪之心,免得养出一个白眼狼。
那时候的曹公公只是个领差事拿赏钱的年轻公公,自然不敢违背杜贵妃的要求,好在杜贵妃也没要他们陷害二皇子,盯紧二皇子的一言一行就能交差。
跟着,曹公公与柳嬷嬷亲眼看着二皇子一日日地长大,看着别的皇子在御花园里撒欢玩耍,二皇子却乖巧懂事地坐在书房读书练字。几岁大的孩子真能喜欢整日整日地闷在书房?无非是知道杜贵妃不是他的生母,不敢撒娇耍赖也无人可以撒娇耍赖罢了。
一个聪慧漂亮又懂事宽和从不让他们难做的小主子,一个生病了也要爬起来完成课业的孩子,一个在得到皇上偏爱仍会询问他们是否愿意随他出府的王爷,青霭飞泉愿意效忠他,曹公公与柳嬷嬷也愿意忠心耿耿地服侍他到老到死。
如今,王爷终于又迎来一个真正把他放在心上的人,一个可以比他们把王爷照顾得更好的王妃。
姚黄哭笑不得:“快过节了,您说这话做什么,快收收,我可担待不起。”
曹公公哽咽着抬起袖子擦泪。
姚黄交待道:“这事先别跟王爷说,等东西送来了,我再拿去给王爷瞧瞧。”
邓师傅在京城最有名的木器坊做事,离开王府后,他直接找到东家,索要几块儿已经刷好漆可以直接拿去做成品的紫檀木木板:“给惠王爷用的,这是定金。”
东家:“拿,随便拿!”
邓师傅挑了木板,今晚干脆就没回家,一个人待在作坊里量量画画切切割割钻钻抛抛敲敲打打。
初四上午,邓师傅顶着两个黑眼眶将一副板子送到了姚黄面前。
叠了四层的紫檀木板,每层宽约一尺半、长五尺,四层总厚约半尺,其中最外两层木板的外沿特意削薄了,如此搭桥时两端可以牢固地支在地上,也方便了轮椅滑上滑下,减轻颠簸。
邓师傅讲解道:“王爷的轮椅前后总长七尺,宽四尺,轮椅底下我做了一层窄橱,留着给王爷放毯子大氅等物用的,王妃可将这套木板竖着塞进窄橱,回头我再给王爷打造一张新的轮椅,底下单留一层放木板的架子。”
姚黄震惊地看向曹公公,轮椅下面居然还有层窄橱?
曹公公又心疼了,王爷久住竹院,那层橱子根本没用过。
邓师傅走后,姚黄试着去抱四层木板,有半个阿吉那么重,不过平摊在轮椅的四个轮子上也不会增加太大负担。
礼物有了,姚黄问曹公公:“府里还有门槛可以给王爷试用吗?”
曹公公:“……下人房?”
姚黄盯着曹公公瞧了一会儿,笑了。
竹院,飞泉一点都不知道外面的事,王妃又来敲门,为了节省时间,他在门缝里面道:“王妃稍等。”
姚黄:“你先出来!”
飞泉乖乖出来,得了嘱咐再进去,等青霭将轮椅推到院门里侧,姚黄上前两步,神色担忧地看着惠王:“王爷,曹公公刚刚替我办差的时候摔了一跤,脸都肿成馒头了,他嘴上说没关系,其实心里肯定在埋怨我,王爷陪我去看看他吧?他最敬重王爷了,只要我把你请过去,他一高兴说不定脸都不疼了。”
赵璲:“……可以。”
姚黄笑:“我还带了一份礼物,挺重的,放王爷轮椅下面行吗?”
赵璲点头。
姚黄便绕到轮椅后面,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很笨的礼物,怕王爷见了笑话。”
她这样,惠王爷自然看不见飞泉塞了什么东西进轮椅,可他的唇角还是上扬了一丝弧度。
下人房这边,曹公公单独住了一个小院。
轮椅来到小院外,遇到了第一个门槛,姚黄没再去捂惠王的眼睛,只是停下了轮椅,飞泉迅速取出藏在窄橱里面的四层木板,一边走向门槛一边展开。
展开的木板宽约六尺,中间被邓师傅做成一条拱桥状的凹槽,凹槽足以扣上皇宫最宽的一道宫门门槛,搭在普通的门槛上槽内两侧虽有空余却依然稳固。
赵璲默默地看着飞泉的一举一动,看着眨眼间门槛处多出来的一架方便轮椅通行的小小拱桥。
装病的曹公公从里面跑了出来,跪下道:“老奴骗了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他跪得结实,瞧着也像真担心王爷动怒的模样,一下子弄得姚黄心里也没谱了,忙绕到轮椅前面,忐忑地看向喜怒不明的惠王殿下:“王爷,是我命令曹公公装病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赵璲:“所以你们诓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姚黄:“是啊,王爷……喜欢吗?”
赵璲:“哪来的?”
曹公公抢着道:“初二傍晚,王妃茶饭不思,命老奴传了木匠邓师傅来府,见到邓师傅后,王妃提起王爷的轮椅遇到门槛通行不便,问邓师傅能不能打造这样一套可折叠方便携带的木板,邓师傅回去几番尝试,今日送了这套板子来。”
姚黄:“……”
她哪有茶饭不思了,明明是吃完晚饭才去见的邓师傅。
见王爷看了过来,姚黄小声道:“王爷倒是给句话啊,你真不喜欢,我,我也给……给您跪下。”
赵璲:“……先试试好用与否。”
飞泉一听,刚要去推轮椅,接收到王爷的眼色,鞋底板立即定住了。
他不动,青霭没来,曹公公又还跪着,姚黄只好推着轮椅往前走。邓师傅的手艺就是好,轮椅的两个前轮碰上桥板时只微微滞涩了一下,姚黄加些力气就把轮椅推上了桥板,唯一的不足是惠王爷的轮椅太讲究太长,轮椅前头都超过门槛了,姚黄还没踩上这一头的桥板。
但也不能把桥板做得太长,越长越重叠起来也就越高,轮椅的窄橱塞不下。
姚黄心想,回头得让邓师傅做把简单点的轮椅,只在自家王府转悠的时候不用摆太大的排场,轻便舒服才是真。
有惊无险地过了桥,姚黄将轮椅转回来,让王爷再仔细瞧瞧那桥板。
赵璲:“留着吧,曹公公免礼。”
曹公公高兴地站了起来。
姚黄瞧着他发自肺腑的笑容,总觉得她这礼物是送到了曹公公的心坎上,对王爷则是可有可无。
“回明安堂。”
离开下人房,飞泉落在后面跟着,姚黄慢慢地推着轮椅往前走,好奇问:“王爷不回竹院,是要陪我用午饭吗?”
赵璲:“嗯,歇完晌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姚黄停下脚步,转到轮椅一侧,低头打量惠王爷:“所以王爷喜欢我这件礼物?”
赵璲点头。
姚黄嘟嘴:“既然喜欢,王爷怎么一直板着脸,害得我还以为板子不合你心意,白担心好久。”
赵璲:“……我说了留下。”
姚黄:“那也不代表喜欢啊,只能说明王爷认可板子好用,要像曹公公那样笑才是喜欢的样子,当然我不求王爷笑得那么灿烂,嘴角翘一下也行啊。”
她下意识地盯着惠王爷的嘴角。
越这样赵璲越笑不出来。
姚黄哼了哼,继续推轮椅,走出一段想起正事:“王爷准备送我什么?”
赵璲:“画,或是你另有想要的?”
姚黄一时间真想不到有什么想要的,画的话,记起上次在芍药园里对视的尴尬,姚黄嘀咕道:“画也行,只是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太难受了,我忍不住。”
赵璲:“你可以坐在罗汉床上看书,选个你最舒服的姿势。”
姚黄:“真的看书,还是手里拿着书,眼睛要看着王爷?”
赵璲:“看书便可。”
姚黄忽然就期待起来了。
用饭、歇晌,当姚黄睡足一觉,赵璲也早在前院做完了午后的推拿,青霭飞泉亦准备好了画架颜料。
罗汉床上的矮桌是可以拿开的,此时只在西头摆了一只长条睡枕、一只绸面大迎枕。
罗汉床的东侧摆了一只落地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翠绿的竹子,右侧摆着一个花几,粉彩花瓶里插了几支鲜艳娇嫩的芍药。
书姚黄也提前准备好了,是一本男女老少皆宜的话本。
帮忙准备的飞泉等人都退下了,姚黄上着白色襦衣下着水绿齐胸长裙,脱了百灵给她配的浅碧色缎面的软底睡鞋坐到罗汉床上,刚要摆姿势,惠王爷忽然道:“绣鞋不用摆的那么整齐,过于刻意了。”
姚黄探头看向床下,想想也是,至少她在家脱鞋不会专门去摆齐。
将一只绣鞋弄歪些,姚黄朝着芍药花的那边朝内侧躺,头肩靠着大迎枕,左肘撑着下面的睡枕,手上拿书。
人很美,但这个姿势有些不美。
赵璲想了想,道:“可以装成看着看着睡着了,迎枕推到里面,右手搭在身前,左手持书,书敞着扣在衣襟。”
姚黄按照他的话摆好姿势,摆完笑了:“早知道我歇晌的时候叫你来画了,还省了装这一场。”
赵璲看着她含笑的眼睛。
对视片刻,姚黄闭上了眼睛,脸颊浮起红晕。
距离上次夫妻同房已经过去了近四日,赵璲定力尚足,摒除杂念,专心作画。
当画架上传来笔尖摩擦的声响,姚黄会睁开眼睛瞧瞧,一旦王爷看过来,再马上“入睡”。
窗外阳光慢慢偏移,因为房间里过于安静,姚黄真的睡着了一会儿,醒来打起精神继续熬,直到黄昏,王爷放下画笔道:“还差一点,饭后再继续。”
姚黄都快躺麻了,坐起来揉揉肩膀,再穿好鞋子绕到画架前,这回宣纸上总算有人了,却把姚黄吓了一大跳,后退两步道:“我的头呢?”
画里的罗汉床上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看起来就像绝色美人的女子,可这美人脖子上面没有脑袋就很吓人了!
赵璲解释道:“衣裙容易随着动作的变化而乱,所以先画这部分,回头再画头面。”
姚黄还是觉得别扭,歪着脑袋道:“那我等王爷画好了再看。”
赵璲:“好,推我出去吧。”
饭前先去园子里逛了一圈,饭后赵璲要留在前院,约好半个时辰后再过去找她。
阿吉四个大丫鬟服侍王妃沐浴更衣,逮着间隙都凑到画架前看热闹,一会儿夸裙子的褶皱画得好,一会儿夸王妃的手指与手腕画得跟真的一样,一会儿夸两旁的芍药、翠竹栩栩如生,只有姚黄,仍是拒绝看“断头”的自己。
晾干头发,姚黄的发髻梳得跟下午一样,衣裳却换成了一套桃色的缂丝中衣。
齐胸高裙穿起来好看,但裙腰勒得比较紧,并不适合横躺的姿势,尤其是姚黄这种丰满的身段。
反正天都要黑了,画完正好直接睡觉。
阿吉、百灵将两座莲花烛台移到这边,听外面王爷来了,二女及时退下。
轮椅上的惠王爷也只穿了白色中衣,进来后没看到王妃也没有四处寻找,青霭出去后,赵璲径自检查画架前的几种颜料,听到脚步声,才看见挑开拔步床帷帐走出来的只穿轻薄中衣的王妃。
但惠王爷也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又专心调和颜料。
姚黄按照下午的姿势躺好,瞧着他问:“还要再画多久?”
赵璲看向她浓密乌发间的两样首饰,道:“半个时辰。”
姚黄:“那还行,再久我可能真的睡着了。”
赵璲对着宣纸道:“困了就睡,不必强撑。”
姚黄心想,她真睡了,谁把王爷的轮椅推到床边去?
画笔摩擦宣纸的轻响重新传了过来,柔和的烛光为罗汉床上假寐的王妃披上了一层细腻润泽。
赵璲差点选错颜色,最终还是仿着午后的光线画她白里透粉的脸。
惠王爷画得很仔细,说了半个时辰,实则画到了二更天,次间守夜的百灵都快睡死了。
放下画笔,赵璲看着五步外早已不自觉改成平躺而眠的王妃。
轮椅旁边摆了一把高几,高几上放了茶水,方便他画作时口渴了喝。
赵璲将茶水放到颜料台架上,将高几放到前方,然后他用力撑着高几让自己变成直立的姿势。这时,他看着王妃,俯身趴在高几上,用胸膛稳住平衡,反手抓着轮椅推到高几前方。
赵璲的动作又慢又稳,三次轮换后,他的双手终于撑到了罗汉床上。
平躺在王妃身边,赵璲闭上眼睛,等待呼吸平复。
尽管他有心压抑,姚黄还是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就在耳边……
姚黄猛地惊醒,扭头一瞧,果然是王爷。
再看床外,一把轮椅一张高几前后而立,画出了王爷移过来的路线。
这时,一条手臂揽了过来,将她拉进怀里。
他的胸膛起伏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姚黄却感受到了一股独属于王爷的温热气息,比他静卧时更热,一看刚刚就累得不轻。
“王爷怎么不叫我?”姚黄有点心疼,也有点懊恼自己怎么睡得那么沉。
赵璲指指她背后的雕花轩窗:“关上吧。”
姚黄跪坐起来,一手扶着窗台,接连关好近处的两扇窗,正要转身,腰上忽的多出一条手臂,那手臂一个用力,就把姚黄拉得跌坐在不知何时坐起来的惠王爷怀里。
单薄的缂丝中衣上多了一只大手,同时露在外面的肩头也落下了灼热的唇。
姚黄震惊地望着对面的两扇窗,终于明白王爷为何要辛辛苦苦地挪过来。
她咬唇:“至于想成这样?”
惠王爷:“……是你穿得太少。”
第32章
姚黄仰靠着惠王的肩头,薄薄的眼皮轻阖,依然能感受到罗汉床对面莲花烛台送过来的柔光。
沉寂的夜晚有她轻重不定的呼吸,也掺杂了惠王的手背贴着缂丝料子移动时发出的悉索声。
姚黄知道,惠王一直在看着她,就像为她作画时一样专注。
姚黄希望此时的自己还是好看的,可她要管不住自己的声音了。
她捂住那只手,低声请求道:“王爷,去床上吧。”
赵璲没应,也没有松开手。
姚黄在恍惚中记起了他曾经提议过要在这边,被她拒绝了,如今这人费尽力气挪到了罗汉床上,又怎会再轻易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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