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羡喜欢组局,因是周五,明天休息,他便呼朋唤友地叫了一堆人来他家聚会。
圈子里的聚会大多如此,朋友带朋友。如同上周季司音家的聚会,也有不少是朋友的朋友,或许也有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季司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们姓甚名谁,只知道她们是为陈疆册而来。
今晚的聚会,也有不少女人如此。
但是没有阮雾。
他甚至没有提阮雾,只用“你朋友”这仨字代替。
是懒得提及,还是欲盖弥彰,很难分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季司音说:“我和她只有节假日才见面。”
“上周是什么节假日吗?”
“偶尔周末也回家吧。”
空气无端静了一瞬。
季司音迟疑着问:“要不我问问她,这周末回不回家?正好明儿个他们都约了来我家烧烤,我问问她来不来。”
陈疆册懒懒散散地靠在那儿,手里夹着根烟。
今年春天意外的多雨,天气阴而暗,男人的神情在暗光中显得晦涩难辨。他深吸了口烟,唇角溢出一抹淡笑来,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想叫就叫吧。”
女生宿舍楼道常年有股阴凉感。
近日多雨时节,恰逢回南天,空气里弥散着浓稠的湿濡。
阮雾下楼时,听见盘旋在楼道里的对话声,如同潮气般黏在她耳畔。
“俗话说得好,女人看腿,男人看腰,你看那男的腰,宽肩窄腰,西装穿在身上,就有股行走的衣架子的味道了,妥妥的斯文败类。”
“谁说的男人看腰?男人得看鼻子,你是没看到他那鼻子,又高又挺。”
“鼻子高挺说明什么?”
“你个小屁孩,玩泥巴去,少掺和我们大人聊天。”
“你们是没注意到他开的车,奥迪rs7,开这车的基本都是有钱且低调的主,估摸着是豪门大少爷搁这儿接女朋友来了。”
“那车很贵吗?”
“和你常看的霸总小说里,总裁喜欢开的卡宴差不多价。”
“霍,我说呢,我看他就特别有霸总的感觉。”
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嬉笑声明快。
阮雾津津有味地听着,听到这句话,也被感染着嘴角扬起笑来。
宿舍楼道挺窄,见有人下楼,三人连忙腾出空间方便旁人下楼。
阮雾侧着身子与她们擦肩而过。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倘若她男朋友如此招摇地将车停在宿舍楼下等她,恐怕她会和他大吵一架。
她由来不喜高调。
随之又倍感庆幸,还好她没有男朋友。
宿舍楼外,那辆黑武士奥迪rs7犹如庞然大物,吸引了所有路过的学生的注意。
“阮雾。”
副驾驶玻璃往下降,熟悉的声音穿风过堂,映入眼帘的,是季司音明媚张扬的脸。
直到此刻,阮雾心里在想的也是,季司音新男友的车还挺酷的。
她往车旁走去,“你什么时候交的新男朋友?”
季司音一脸莫名:“什么新男朋友?”
“你这车……”
“这是陈疆册的车。”意识到她在想些什么,季司音赶忙撇清关系,“我和我亲亲男友感情好得很,都打算订婚了。今天他没空,我一个人又不敢上高速,正巧陈疆册有时间,就让他送我过来了。”
季司音是个恋爱脑,每回谈恋爱都一股脑儿地陷进去,谈了个把月就开始期待和对方步入婚姻的殿堂。结果回回不到三个月,就和男人分手,爱的死去活来,分得痛彻心扉。好在哭过痛过后,她又能迅速投入下一段恋情,宣告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对于她所说的和亲亲男友订婚一事,阮雾没往心里去。
她在意的是:“……陈疆册?”
“嗯,他在打电话呢,也不知道打完没。”季司音突然朝阮雾身后看去,“打完电话了?”
“嗯。”
阮雾循声回望,离她七八米远的紫云樱树下,陈疆册掐了手头的烟,徐徐走来。
他穿着正装,白衬衫,西装裤,衬衫扣子扣到最顶,深灰色领带垂坠在身前。整个人清正,肃然,如同此刻被云雾遮挡的暗淡天色,散发着低饱和度的冷色调,有种微妙的疏冷感。
可他神态是松散的,嘴角噙着微末笑意,似是阕月败刎后升起的春色。
“陈疆册,我们加过微信。”他停在她面前,“还记得我吗?”
阮雾后知后觉,他这是在和她做自我介绍。
她表情茫然,像是真的不记得他了,这份茫然让她都几欲心虚,“……我是阮雾。”
陈疆册替她打开了车门,季司音也坐在了后排,俨然将他这司机的身份坐实了。
车启动时,阮雾挑眸望向车窗外,枯朽了一整个寒冬的枝头挂满了新芽。宁静的绿意仿佛记忆里的那个春天,可眼前的春都已快过去。
回去路上,车厢里都是阮雾和季司音的声音。
聊的无非是些琐碎日常。
一路上,阮雾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好似陈疆册这个不速之客,对她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等到了季司音家,陈疆册被人群簇拥着,离她们很远。
阮雾站在远处,面对着季司音小心翼翼的道歉与试探:“你知道的嘛,我车技很差,平常都不怎么开车,又怎么敢上高速呢?要不是我男朋友临时有事,我才不会叫陈疆册的!”
“嗯,我知道。”她十分平静地点点头。
季司音见过阮雾发火的模样,所以知道她是真没生气。
“他们在后院烧烤,你应该饿了吧?我们过去吃烧烤好不好?”她亲昵地挽着阮雾的胳膊,声音娇俏。
阮雾嗯了声,神色依旧清淡。
后院里的人分两帮。
一帮人在烧烤架前忙前忙后,另一帮人坐在椅子上怡然自得地吃着烤好的美食。
见只剩一个空位,季司音松开挽着阮雾的手,喊人搬椅子过来。
阮雾踟蹰着,是要去帮忙弄烧烤,还是坐享其成。
踟蹰间,旁羡出声,朝阮雾所在的方向喊:“疆册哥,坐这儿——”
也就两次,阮雾大抵知晓,陈疆册是他们这圈子里的核心人物。
他年龄不详,看外貌其实和他们差不多,但所有人都喊他一声“疆册哥”,就连眼高于顶的旁羡也一副任他差遣的低姿态。
烧烤烟气弥漫,闷热潮湿的夜晚,身后似有道灼风逼近。
或许是烟雾过于浓烈,以至于她像个不知事的小孩,想抓住雾,抓住风。可她什么都握不住,掌心一片空荡。
几秒的空档里,唯一的空位已然有人落座。
阮雾识相地往烧烤架那爿走去,刚提步,方才叫嚷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回叫的不是陈疆册名字,而是:“——雾大美人儿,这儿还有一个空位,你过来坐这儿。”
空着的位置,是陈疆册身边的位置。
四面八方迎来送往的眼神各异,疑惑,羡慕,嫉妒,看热闹……都有。
她看着那空位,有一种步入陷阱的失重感。
陈疆册坐在位置上,抬头望着她,额前碎发妥帖地散在额头,模样难得有几分温驯。对上她的眼,他眼尾曳出几分笑来。
“这儿有个位置,不过来吗?”
阮雾不是忸怩的人。
也足够通透。
她也跟着笑了下,“来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高速路上,她始终在想一个问题,直到现在,她想她能给出答案了。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明知那是流萤灯火,却还是想做那只赴死的飞蛾。
或许她的飞蛾扑火长了一张他的脸。
阮雾坐在陈疆册身边那个空位时,周围好似安静了一瞬。
这份沉默短暂得几难察觉,空档后,其余人仍旧该干嘛干嘛。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密密麻麻的饮料,大多是鸡尾酒果味酒,阮雾挑了瓶不含酒精的豆奶。豆奶是玻璃瓶,启瓶器就在边上,她开瓶盖的动作很熟悉,按、压、抬,瓶盖就开了。
她插了根吸管喝豆奶。
余光里,陈疆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夜风吹来几分潮热,落在阮雾的眼底,只觉得他的眼神认真到近乎温柔。
可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有人和他说话,明显感觉到他的漫不经心,他注视着阮雾的举动过于明显,没有半分遮掩,大张旗鼓的姿态,像是无声的宣誓。
几人对视了眼,神色悻然,又偷摸着打量了阮雾一眼,均产生同样的疑惑。
——陈疆册什么时候喜欢上阮雾这种类型的了?
没人敢和陈疆册说话,但有人和阮雾搭话。
自然是人来疯的旁羡。
旁羡和阮雾相识也有三五年光景,即便方才他旁若无人亲昵地喊她一声“雾大美人”,可他们的关系也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旁羡找阮雾,也没别的事,“你有打火机吗?我的打火机不见了。”
边上的人打趣:“她看上去像是会抽烟的人吗?”
旁羡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显然是喝多了耍酒疯:“不会可以学,雾妹妹我教你抽烟啊。”
阮雾淡笑不语。
陈疆册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过来把旁羡给拉走了。接着又有人过来,断了一盘烤好的吃食,示意阮雾吃,她客套又礼貌地道谢。
只不过她现在不想吃东西,她喝了一瓶豆奶,想去上厕所。
谁能想到,坐下近半小时,她和陈疆册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去趟洗手间。”
陈疆册恶劣地开起了玩笑:“需要我陪你吗?”
阮雾竟点头:“你想陪的话就陪吧。”
这话落在陈疆册的耳里,莫名有几分熟悉。
待想起这份似曾相识的话语出自于自己之口时——“你想叫就叫吧”——陈疆册指尖猩红的烟兀自燃烧,照亮他眼底烟丝泯灭,唇畔溢出半分笑来。
怎么说呢,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但再有意思,陈疆册也没陪她去洗手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男一女去洗手间,能联想到的龌龊可太多了。
阮雾说完那句话便怡怡然起身,也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
她进洗手间后,隔间外响起脚步声。
她心里咯登一声,心想该不会这么狗血吧?
然而现实世界确实满地狗血。
有道女声说:“陈疆册什么时候和阮雾搞在一起了?”
另一道女声纠正道:“别用‘搞’这么粗暴的词行吗?而且我看他俩也没什么关系,一晚上都没说几句话。”她顿了顿,“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阮雾不是陈疆册喜欢的类型。”
阮雾疑惑,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像是能听懂她的心声,隔间外的人说,“陈疆册向来不碰阮雾这种循规蹈矩的乖乖女的,怕对方爱得太深,怕分手后纠缠不休,闹得死去活来。”
刚才那个措辞粗暴的女生释然一笑:“也是,看来是我多想了。”
水声淅沥,进来三个人,有两个人先离开了。
另一个则要在厕所里再抽根烟,一晚上没抽,憋坏了。
换来二人嗤嘲谑笑。
待那二人的脚步声远去后,阮雾推开了隔间门。
洗手间有一面墙的玻璃镜。
女人低头点烟,心不在焉挑眸睨来一眼,透过镜子,看清背后的人时,肩颈止不住地颤了一颤。连带着,点烟的动作都有些不稳。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她指尖衔着的那根烟,久久没有点燃。
阮雾洗完手,抽纸擦干,神色自若地走到女人身边,捡起她放在洗手台的烟,抽了一支。
“借支烟。”她下颌线柔和流畅,夹烟的指尖修剪的干净齐整,没有任何甲油的修饰,柔嫩的指端有着瓷玉般的润泽。
火点燃。
她眼梢晕着层薄凉的笑:“谢了。”
女士烟细长,由她唇齿间咬着,绛红色唇瓣,溢出袅袅青烟。
把那人看呆了。
她抽烟的动作姿态,俨然是老手。
一根烟就抽了几口,阮雾便掐灭扔进垃圾桶里。
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轻笑了声,笑里有几分嘲弄意味:“烟不行,抽了之后总觉得口臭,我建议你还是换种烟抽。”
阮雾没有回到后院,她给季司音发了条消息,而后出门,打车回家了。
出租车里有股空气清醒剂的味道,不算好闻,阮雾降下车窗。
夜风凉丝丝的,吹得她清醒了些。
她撇头,看见身边的空位,在要不要给陈疆册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回家了这事上犹豫了会儿。
到头来,还是没发。
清醒过后,她仍是选择做他通讯录里安静的几个笔画,做死板的湖。
陈疆册边上的位置始终空着。
约莫过去半小时,耍了一圈酒疯的旁羡回来,他稍稍清醒了些,坐在位置上,愣愣地盯着陈疆册身边的空位,不清明的大脑里还记着一个人。
“阮雾呢?疆册哥,你费了几个小时去南城接来的阮雾人呢?”
陈疆册不知盯着哪处,神色清冷孤寂,目光很静,也很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换做以往旁羡也看得出来,可今天他醉得不轻,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问:“阮雾人呢?她玩牌最厉害了,你们谁把她找过来,让她陪我玩儿牌。”
没人敢说话。
季司音姗姗来迟,嗅到气氛里的紧绷,不明所以。
旁羡拉着她问:“你去把阮雾叫来,我要和她玩儿牌。”
季司音无语:“阮雾回家了,她家有门禁,晚上十点之前得到家。”
旁羡的表情还夹杂着天真:“她是灰姑娘吗?灰姑娘好歹都能在外面待到十二点呢!”
话音落下,引得众人笑出声。
陈疆册嘴角也弯了起来。
他解锁手机,点进阮雾的朋友圈。
她朋友圈是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朋友圈有四张照片。最近看的书,宿舍楼下盛开的花,路边的野猫,还有她——一张自拍。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文艺女青年的气息。
他对这种女人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他承认她是有几分姿色,可远远不及心动的程度。毕竟这些年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也有几个堪称国色天香。
可她和她们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陈疆册鲜少有这般的无措与无奈,他叹了口气。
旁羡蹲在他边上,问他:“疆册哥,你能把阮雾抓回来陪我玩儿牌吗?”
倘若是旁人,保不齐存了别的心思,可旁羡不一样,对他而言,玩牌可比玩女人有意思多了。
她是什么牌王赌王吗,让旁羡如此念念不忘?
陈疆册还挺有耐心地哄他:“我让人去澳门给你找几个朋友陪你玩儿牌行吗?”
旁羡摇头:“不行,我就要阮雾。”
陈疆册似笑非笑地:“你倒是和我抢起人来了。”
旁羡醉意滂沱的脸无知无识地盯着他:“你也要阮雾陪你玩儿牌吗?”
陈疆册双眸晦涩,远处的火苗蒸发埋进他深色的瞳仁里,暗得只剩底色。他忽然轻轻一笑,回答旁羡之前的问题,“我问问她哪天有时间,陪你玩儿牌。”
陈疆册当然不会自己问阮雾。
他和阮雾仿佛在较劲儿。
看谁先低头,给对方发消息。
传话的人,非季司音莫属了。
那阵子麻将局总是找不到人,一问才知道都踏青去了。
室内活动玩多了,难免想换项娱乐活动。但旁羡不一样,黄赌毒里他沾了个赌,万幸中的不幸,不幸中的万幸,只沾了个赌。他固执地叫人来他家。
麻将桌边只坐了三个人,旁羡,季司音,还有被硬拉过来凑数的陈疆册。可即便有陈疆册过来凑数,也凑不齐一桌。
旁羡问季司音:“你的人脉呢,你的朋友呢?”
季司音反问他:“你平时不是呼风唤雨吗,你的朋友们呢?”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面面相觑。
季司音挠挠头,打开手机微信的好友列表,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又一个个地反驳。
“她不会。”
“她肯定要陪男朋友。”
“她牌技超烂的,还喜欢骂人。”
等念到阮雾的时候,她也一笔带过:“雾雾肯定在南城。”
旁羡激动不已:“你都不问怎么知道她在不在南城,你问她啊!”
季司音嫌他烦,“我家雾雾玩牌不玩钱,你忘了吗?”
阮雾擅长各类棋牌类娱乐活动,但她有个原则,不玩钱。
旁羡也有个原则,只玩钱。可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旁羡正准备说“不玩钱”,气音还没滚出喉腔,一直不发一言的陈疆册此时突然说:“和她说,赢了算她的,输了算我的。”
旁羡不觉有异:“疆册哥钱多,不怕输。你快和阮雾说。”
季司音翻了个白眼:“我和雾雾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她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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