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黑色腕足轻轻勾住她的腰身。
“跟我来。巢,在里面,很安全。怪物,找不到。”
宗主竟然想到能把巢筑在镜山里,这样祝烛星就很难找到他们。
难道他真是个天才?
可问题是——“宗主,那万一你找不到出来的路呢?”
宗主的回答也很简单。
“敲碎一点,就出来了。”
江载月只能确定一点,吴长老把镜灯和镜山托付给她的时候,肯定不是希望她带着宗主敲破镜山,在镜山里进进出出的。
“宗主……”
然而这次,她还没来得及出口拒绝,宗主就猛然往上一抬头,下一刻,无数腕足淹没了她的身影。
等包裹着她的腕足松开,江载月发现他们似乎还停留在刚刚的地方。
然而周围的荒地一片静谧,没有半点虫子与鸟兽的声响。
而原本呆在她的头顶,原本紧紧裹着她的黑色腕足,此刻的力道比之前放松了几分。
江载月脑海中陡然生出了一个猜想,她看向身侧的宗主。
“宗主,刚刚是——祝仙人,追过来了吗?”
宗主冰冷俊美的面容上,少见地浮现出轻松的笑意,黑色腕足勾入她的指缝,如同玩耍般轻轻缠住她不自觉探出的透明触手。
“他,找不到这里。我把路,打乱了。”
黑色腕足在他身后轻轻挥舞着,如同在海波之中飘荡着的柔顺海草。
事已至此,江载月感觉也说不动宗主主动投牢自首,她看着周围熟悉又死寂的环境,直接问道。
“这里就是镜山深处吗?宗主,那你知道先前进来的吴长老在哪里吗?”
“是,里面。吴长老,不认识。”
宗主认认真真地回答着。除了在涉及祝烛星与她离开的事情上表现得格外强硬,他似乎还是那个神智不太清明,却异常温顺的非人怪物。
只是这次江载月已经有些信不过他的话语,她下意识想要往前方踏出一步,然而黑色腕足陡然收紧裹住她腰身的力道,几乎是将她凌空抱起。
“不能,乱走。路,打乱了,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江载月看向了自己的脚下,只见下一刻,她的脚下就出现了一片深可见底的断崖。
宗主说他把路打乱了——难道是指每走一步,她都有可能落到吉凶难测的地方?
江载月慢慢冷静了下来,她转头问道。
“宗主,那你可以找到我的镜灯,再拿给我吗?”
离开镜山的时候,因为没有储物的法器,她选择让祝烛星把镜灯放到了镜山内一处安全的位置。
如今她被宗主带进镜山,先不说什么逃离宗主的最终目标,当务之急是她要先把镜灯拿到手,不然她几乎不可能脱离宗主,在这里活下去。
江载月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宗主找不到放置镜灯的地方,或者说即便找到了镜灯,也不愿意交给她的设想。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黑色腕足就提着镜灯放到了她的面前。
江载月接过镜灯,先确定了一下镜灯是否是吴长老留给她的那盏,再试了一试镜灯里的镜人能否走找到正确的道路。
但是,她周围能走的道路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说镜山之外,出现在她面前的道路只有数条,那么此刻镜灯无数碎裂的镜片中,她的每一个镜人都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而即便是同一个方向,有些走了五步的镜人能够安全返回,再多走了一步的镜人却彻底断绝了与她的心神联系。
等等,这个镜灯……有些不太对劲。
她之前不是吞下了一片碎裂的镜面吗?
为什么现在的镜灯上看不见一片空荡的地方?
江载月若无其事地伸出自己的透明触手,遏制着饥饿进食的冲动,轻轻扫过每一面镜片。
终于,只有在一面镜片上,她的触手没传来任何饥饿进食的渴望。
江载月压低着镜灯,在远离宗主的方向,将自己的透明触手探进那一片镜面。
下一刻,她的触手顶部传来被腕足轻轻捏住,仿佛安慰又投喂了些许清心丹颗粒的饱足感。
——我会……
她身侧的男人陡然低下头,黑色腕足慢慢包裹上她的手臂。
宗主冰冷漆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她手上的镜灯上。
江载月早已经将透明触手伸了出来,感觉到宗主压在她肩上的重量,她没好气地推了一把宗主靠得太近的脸。
“看什么?我的法器不能吃,你不准打它的主意。”
宗主低沉地应了一声。
“嗯,我不吃。”
眼见在宗主格外警惕的情况下,她也无法与祝烛星取得联系。
江载月索性道,“我有点累了,宗主,你带我回弟子居休息吧。镜山里面应该也有一个我的房子吧?”
男人漆黑的,无光的瞳眸对上她的目光,半响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
宗主低沉地答道,“路,被我打乱了。”
江载月一时还有些茫然,“所以呢?”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宗主表达的意思,“你是说——不仅祝烛星找不到来这里的路,你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可以,打破镜子,去外面。”
江载月气势不减半分地问道。
“那在镜山里面呢?我们就只能走到哪算哪了?”
宗主低头钻研了一下脚底的道路。
“路,过几天,回来。”
江载月心平气和地问道。
“那这几天,我们就在这里躺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刚好可以吹一吹西北风冷静一下,对不对?”
可能是还不懂得人类阴阳怪气的语言艺术,宗主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怎么把天弄成被子,地弄成席子。
现在没看见什么云彩,但是地上有很多土。
说干就干,黑色腕足立刻往地下开始挖土。
江载月揪住了头上呆着的黑色腕足。
“宗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怎么把这里的路弄乱的,就怎么给我拼回去,听到了没有?”
“我不想住在一个多走一步就会迷路的迷宫里面。”
宗主低沉地应了一声, “我现在,把路,拼回来。”
黑色腕足仍然牢牢地圈紧她的腰身, 江载月被箍在原地,却感觉自己像站在一块拼图上方, 周围的景象与脚下的道路瞬间被抽走, 扭曲,又变得残缺与怪异, 又像是不断变幻着的幻灯片一般飞快闪动。
江载月多看了几眼,就有了一种使用过多精神值时的晕眩感。
她索性将头顶的黑色腕足拉下来, 遮住自己的眼睛。
冰冰凉凉的黑色腕足轻轻贴着她微微发热的眼眶, 有种给眼睛做按摩的舒适感。
但这个过程持续了许久,久到江载月都忍不住生出一点困意的时候,冰凉柔软的力道轻轻托住她的腰身,宗主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缓慢响起。
“累了,休息, 我, 保护你。”
江载月忍不住在心底回应道,
宗主不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危险源头吗?
但是事已至此,江载月也懒得和宗主多说。她随便抓住一条身边的黑色腕足, 把它当成是可以靠着的床榻,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就安然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阵刺眼的光亮将她唤醒。
江载月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宗主的腿上,她手里抱着一条黑色腕足,肚子上还盖着好几条黑色腕足。
男人垂眸看着她, 漆黑无光的眼眸中透着她读不懂的专注与认真。
“昨晚,说,盖肚子,”男人冰冷锋锐的眉眼中此刻莫名透露出一些茫然的意味,“盖上,又丢开……”
江载月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大概是半夜里觉得肚子上凉凉的,作为一生睡觉都要盖肚脐眼的国人,她可能下意识想找个被子盖着,但又因为睡觉不太安分,她可能夜里还会把盖着的被子踢开。
不过这能怪她吗?
作为一个被强行带走的人质,她已经足够配合了好吧?
但以防还有下次,江载月只能诚恳道。
“宗主,下次如果你还想带我出来,记得先给我准备好干净的木质硬床,竹席,床被,我对于居住环境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如果做不到,就让我在弟子居里睡吧。”
宗主虚心地听取建议,甚至非常果断地将腕足伸向了最近的一棵树木。
“我现在,做床。”
江载月懒得评价宗主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不过昨夜在镜灯里碰到了雪白腕足这件事,还是让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她有预感,或许用不了几天她就能等到祝烛星把宗主带回去了。在此之前,她就暂时忍几天和宗主这样过家家的生活吧。
江载月无聊之际看向周围。天上原本是太阳的位置,此刻升起一轮虚幻的,犹如月亮般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轮,它散发出的光亮与太阳所差无几,但是没有一点热度,明明是白昼,却让人感觉冷飕飕的。
这就是宗主人工做出来的太阳?
江载月盯着头顶那轮“太阳”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了一句。
“宗主,这个太阳是你做的吗?”
宗主黑色的腕足往树上一磨,就刮出了许多刨花,他一边认真干活,一边认真答道。
“是,星沙捏的。镜子里面,没有星辰。”
竟然还真的是宗主自己做的?看上去还挺逼真的。
不过镜山里面为什么没有星辰?
就在江载月仔细观察天上的那顶太阳的时候,她听到宗主低沉的嗓音略微上扬道。
“床,做好了。”
她一转头,当看见那个方方正正,中间整齐地凹陷下去一大块,看上去非常适合人躺下去的“床”的时候,发自真心问了一句。
“宗主,这个床,和棺材比起来,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吗?”
宗主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光滑木板,又抬头看了看她,身下的黑色腕足延伸得像是漫无边际,择人而噬黑海的男人,此刻冰冷面容上微微流露出的茫然神情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这是,我以前的,床,很舒服。什么,是棺材?”
宗主以前神志清明的时候,难道喜欢把棺材当成床来睡吗?
抱着不和傻子计较的想法,江载月勉为其难地进去试了一下。
木板光滑温润得像是被仔细地抛光过,她没有摸到一点带着木刺的粗糙角落,只要抛开它外表看着像棺材的这点,江载月试着躺了一下,也不觉得空间如何逼仄,她闻着周围淡淡的木质香气,发现竟然还挺舒服的。
江载月坐了起来,轻轻咳嗽一声。
“宗主,这是你做给我的床,对吧?”
宗主认真地点了点头,江载月随便握了握附近的一条黑色腕足,就当是和宗主握了握手,她仰起头,笑着诚恳道。
“我很喜欢,那我可以把它收进我的储物空间里面吗?以后这张床,就属于我了?”
看着少女明亮的清黑瞳眸,宗主冷淡俊美的面容上,忍不住浮现出浅淡而真心的笑容。
“好。”
但没等江载月再开口,他就也躺进了床里。
狭窄的空间里挤进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还有他带着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腕足,江载月感觉自己头顶,脚下,背后都贴满了冰冰凉凉的黑色腕足,而她面前就是宗主的坚实胸膛。
江载月这回终于觉得这番空间有点逼仄了,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
“宗主,你躺进来做什么?”
难不成宗主是反悔了,想把床收回去?
黑色腕足轻柔地托抱着她,往上移动了一点,江载月能看见宗主近距离看着她的专注眼睛。
“我,可以在床里,一起收走吗?”
宗主问出了一个让江载月有些难以理解的问题。
或许是此刻他们的距离靠得太近,江载月甚至能够闻到宗主身上极其浅淡的,冰凉如同雪水般的气息。
而见江载月久久没有回应,黑色腕足如同藤蔓一般轻轻缠绕上她的手腕,宗主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胸膛的振动清晰传进江载月耳中。
“我想,和床一起,跟着你。”
江载月有意忽视脑中感觉到的那丝异样,她带着玩笑口吻般随意道。
“宗主既然这么喜欢这张床,那我把床还给你好了。”
宗主盯着她,浅淡的唇似乎要再度开口,却被透明触手牢牢堵住。
江载月自言自语,也仿佛对着宗主强调道。
“拿患者东西,是犯法的。相信患者说着的话,那就真变成患者了。”
“什么,是,患者?”
在透明触手的堵嘴之时,宗主脸上又出现了一张口,清晰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看着宗主脸上出现的那张口,江载月感觉自己冷静了许多,她忍不住开口赞扬道。
“真好,宗主,你可以一直维持现在的样子吗?”
这样她就不会有被宗主美色蛊惑的忧虑了。
然而看着少女脸上露出的真挚神情,宗主仔细闻了闻江载月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夹杂着恐惧,紧张,与警惕的气息……
她明明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为什么要让他一直维持现在的样子呢?
宗主不理解,却不妨碍他用着为数不多的清醒理智思考了一下,少见地拒绝了江载月的要求。
他恢复了正常的人形,纤长的眼睫安静地垂下,静静看着她,冰冷俊美的面容透着一种玉山濒碎般的美感与低落之色。
只有在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他才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像是透着清淡甜意般的香味。
江载月向来抵挡不住美色的诱惑,所以她选择不看美色。
她故意在狭窄的空间里挤了挤,大声抱怨道。
“宗主,我现在觉得这里好挤,好不舒服,可以放我出去吗?”
黑色腕足顿了顿,最后还是将她轻柔拖抱起,放到了棺外。
然而当离开棺材的时候,江载月发现外面的环境又发生了变化。
他们此刻似乎出现在了灵庄中,周围一大片影影绰绰,格外模糊的人影跑动着,江载月能看到一大群人影当中,不苟言笑的庄长老身影。
“庄师叔!”
然而她高喊的这一声,不仅没有激起任何弟子的反应,甚至连庄长老都没有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就好像她是根本不存在的一道幻影。
江载月陡然想起了昨夜宗主和她说的话。
是镜山内的影子,跟着镜山外的人在动。
她现在看到的这些景象,都是镜山深处倒映出的镜山外的景象,镜山外的人看不到她,自然也不会对她的喊声有任何回应。
宗主不知何时走出了棺木,江载月也顺手把自己的“棺床”捎进了储物空间里。
她看向宗主,“宗主,我干扰不到镜山外的人,只能看到外界发生了什么,对吗?”
宗主点了点头,江载月又问,“那为什么我只能清晰看到庄师叔,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进过,镜子,活人,留下印记。没进过,不留。”
“那印记是什么?”
黑色腕足指了指和真实人身所差无几的庄曲霄,“这是印记。”
江载月似乎明白了一点,但她又忍不住问道。
“那我呢?我在镜山里留下的印记在哪里?”
“没有,你的。”
第70章 假天魔
宗主认真向她解释, “也没有,我的。镜子,不敢留, 我们的,印记。我们能吃掉, 他们。”
江载月看了看自己袖袍中伸出的透明触手, 没想到她一直有些嫌弃的用精神值换来的透明触手,还有这样的作用。
“宗主, 那靠近这些印记,有什么坏处吗?这些印记会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吗?”
“不会, ”宗主低沉道, “他们只是,影子。”
既然短时间内离不开镜山,观察这些印记又没有什么坏处,江载月索性将注意力放回灵庄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庄师叔流露出如此压着怒火的神色。
灵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庄曲霄手中捏着一段雪白如玉, 又似人的脊椎般纤长蜿蜒的白色异物, 江载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在灵庄里跟着庄师叔的时候抓到的逃窜到弟子体内的五行三通树。
难道是五行三通树又出了什么岔子?
江载月仔细看去,发现庄师叔手中拿着的这截五行三通树, 确实没有了以往的活力。
庄曲霄手上一用力, 直接将五行三通树捏得碎裂, 而碎裂开的五行三通树中,竟然如同长了无数颗密密麻麻挨在一起的牙齿。
庄曲霄面无表情地捏下一颗树中的“尖牙”,江载月凑近一看,发现那颗“尖牙”,竟然是一颗极小的, 雪白无垢的竹笋。
看到那个竹笋的第一眼,她就立刻想到了五行三通树的异样,肯定和白竹阁有关。
庄曲霄一颗颗剥落下那些“尖牙”似的竹笋,然而五行三通树内里已经留下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坑洞,庄曲霄面无表情地将那颗碎裂大半的五行三通树幼苗丢进不远处的灵池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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