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内，很快响起一道回应：
“我还在蛮荒古地时，并未听族人说过和月影虎一族有什么矛盾，想来是我死后发生之事。”
“你……可有想过回去看看？”
“若从本心而论，不太想回去，不过如果主人想让孔九打探消息，那么可以一试。”
“此事不急，我先试试其余法子，不行的话，到时候就得麻烦你了。”
“好，一切全由主人安排。”
传念结束，没过多久，素问重新自玉清镜内幻化而出，待在一旁。
先前苏青芜和魏欣然的对话她均已听到，此刻不由出言询问：
“那位城主提到的蜃楼，青芜你打算过去看看么？”
“目前确实有这个想法。”
“蜃楼在弥天城外，安全没有任何保障，若要过去，得做好万全准备。”
“这是自然，按魏前辈的说法，那样的地方，过去后，赌的便是一个运气，但愿一切能顺利。”
“对了，青芜你说，之前出手捉拿六阶虎妖的存在，是不是太清宗合道境大能？”
“这一点可以肯定。”
“为什么？”
“我看到了出手之人，腰间挂着一枚紫金玉牌，上头刻着太清元凤四字。”
素问有些惊奇。
“当时在我的感应中，出现的只有一只巨掌。”
苏青芜笑着回应：
“我掌握破灭金瞳秘术，看得更多，其实那只巨掌，算是一种灵力显化，当时巨掌之主就在城外。”
“可是后来巨掌消失，没看到任何人影。”
“合道境的遁速，肉眼难以捕捉，我也只能看到残影。”
素问听后，生出一丝感慨。
“那样的境界，真是令人向往，拥有翻天覆地之能，若非寿元有限，有那般实力，一直待在此界也未尝不可。”
“合道境寿两万，这样的寿元，其实已然不算短，不过只要不得长生，终究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是啊，所以纵使是立于此界巅峰，也需引动飞升雷劫，前往仙界，一旦渡不过，那么一切化为乌有，自此身死道消。”
听素问如此说，苏青芜忽然想起了渡化神心魔劫时，经历的幻境。
仙界究竟是怎样的？
幻境内的一切，必然是假的，可她也未见过真正的仙界。
原本满怀憧憬，不过经历那样的幻境后，心底深处却多出了一丝隐忧。
想象中的仙界，仙气缥缈，仙人腾云驾雾，来去各地，逍遥自在。
事实会是这样么？
苏青芜陷入了沉思中。
素问见状，一时未再开口。
不过随着时间渐长，她通过魂契感应，慢慢发现一丝不对，立刻出言将人唤醒。
“青芜，发生了何事？”
一番询问，暂无回应，过了好一会，才有一道清润的声音传至耳旁。
“也许……我的心境出了一丝问题。”
“什么？”
素问一下变了脸色，“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敌人暗中下咒害你？”
“不……是化神时，心魔劫的影响，我虽然顺利渡过，但幻境中经历的一切，着实印象深刻，方才说到仙界，一下又回忆了起来。”
“你在幻境中的经历，和仙界有关？”
“嗯。”
“具体是怎样的，方便说么？”
“满目疮痍，能一眼看出，经历了毁灭性的大战，既无仙气，也无灵气，可以说就是一处绝灵之地。”
“仙界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纵使明知不可能，但心底还是止不住生出一丝担忧，毕竟真正的仙界究竟如何，根本不得而知。”
话至此处，苏青芜自嘲一笑。
“是我杞人忧天了，如今不过化神初期修为，却考虑到很久之后的事，这便是人性吧，只要未能完全克服，终究有弱点存在。”
素问宽慰道：
“这是人之常情，无须妄自菲薄，心魔劫只在晋阶大境界时出现，针对的本就是人心最薄弱之处，你渡劫不久，难免受此影响，算是正常情况。”
“好在如今意识到了这一点，若毫无意识，不知不觉间加深影响，那才最为可怕。”
“是啊，如果真是那样，将来晋阶返虚，很可能被心魔利用这一弱点，到时候，劫数便很难渡过。”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苏青芜重新调整好心绪，专注当前之事。
第二日清晨，她离开客栈，朝弥天城门走去。
出城后，通过幻容丹，更改了一番样貌，随即贴上一张极品神隐符，隐匿身形，按魏欣然提供的消息，一路往西北方向前行。
不多时，一座雾气缭绕的阁楼出现在了视线内。
四周环水，位于一方荷塘中。
水面薄雾弥漫，乍看之下，阁楼仿若悬浮云端之上，只露出檐角瓦片。
撇开危险不提，单论景色，可称一句上佳。
这便是蜃楼所在地。
周边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苏青芜逐步靠近，沿着一条水廊，来到阁内。
踏入蜃楼的瞬间，大股妖气扑面而来。
此前，七宝缚神绫已被她取出，缠绕于右手。
一旦遭到攻击，这件极品灵宝会立刻被激发。
眼下妖气虽重，但不见妖修。
苏青芜凝眸观望，发现阁内凌空悬停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件。
有的能一眼看出是妖兽骨骼或皮毛。
还有的无法辨别材质。
她观望许久，灵觉并无任何警兆传来，于是试着以神识探向其中一枚呈现星形的不知名石块。
下一瞬，识海中，出现了一些陌生信息。
需杀伐类灵宝一件，具体品阶不限，可用千年份的红玉髓或玄晶玉矿脉交易，整条提供，放入芥子空间内。
有意向者，可在寒魄石上留下一道神识烙印，然后前往正南方向，三百里外的紫稞林交易。
看完相关信息，苏青芜随即收回神识。
红玉髓和玄晶玉皆是炼制灵宝不可或缺的材料，会参与这项交易的，大多是炼器师。
她对此不感兴趣，很快试着向其余凌空悬浮的物件探入神识。
识海内，陌生信息一道接一道出现……
一盏茶后，苏青芜收回神识，大致总结了一番。
悬浮在阁内之物，透露的信息一部分来自妖修，一部分来自人族。
前者目的多为交易法宝灵宝、丹药、符箓、阵法。
后者基本是像她一样，为高年份灵植而来，也有少数是为寻找稀有的炼器材料。
双方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交易地址不在此处，皆是些她未听过的地名。
因此，纵使看到有提供高阶灵植交易的信息，苏青芜也未贸然留下神识印记。
未知之地，无任何了解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过去的。
如此想着，极远处忽然传来一丝动静。
苏青芜以神识观望，看到了正朝蜃楼飞来的一名五阶妖修。
原形是一只红尾狐狸。
魏欣然曾提到，同月影虎、剑齿狼、黑岐蛇结下死仇的妖族中，就有狐族存在。
不过狐族也有分支，她无法判断，即将过来的这位，是否属于啸月狐。
心念一转，苏青芜传音询问孔九。
识海内，很快传来回应：
“啸月狐族的特征十分明显，红尾白毛，眉心位置，皆有一道泛金的月牙状印记。”
“正赶往此地的妖修，原形和你所说的特征完全相符。”
“那么可以肯定，就是啸月狐族。”
这时，孔九也看到了对方，下意识发出一声轻咦。
“是狐十六！”
苏青芜顿觉意外。
“你认识她？”
“嗯，我以前还活着时，和她关系不错，常在一块玩。”
“说起来，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是在何时陨落？”
“我也记不清了，被那些恶人围攻身死之后，魂魄被缚在黑暗无光的空间内，过去许久，才被封印到七宝缚神绫中，如果要说个大概，差不多五百年吧。”
“还有一事，你们妖族起名，是否都以数字代替？”
“这个看情况，若能修到六阶及以上，可以像人族那样，随意取名，不然的话，都是用数字命名。”
“妖族寿元漫长，不同的辈分，不会重复么？”
孔九详细解释道：
“妖族虽然寿元很长，但成长过程中，死亡率并不低，只有成功化形的妖修，才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另外，如果陨落了，那么相应名字会被收回，满十年后，可赋予新晋四阶的同族。
以我自身为例，我名孔九，昔年成功渡雷劫化形后，可供选择的名字一共有五个，最终之所以选了孔九为名，是因我在同辈中，恰好排行第九。
如今我身死多年，此名多半已被同族取代。
在我看来，这就是妖族和人族最大的区别。
人族生来就会被赋予姓名，偶尔有同名同姓之辈，但毕竟是少数，且为巧合，并非特意安排。
人族拥有的姓名可伴随一身，纵使身死，也不会被收回。
但妖族却不是这样。
同一个名字，可以反复被使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代称，除非修到六阶，掌握强大的实力，届时，便能任起一名。
我生前是五阶巅峰，距离六阶，仅一步之遥，然而如今，这却成为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话至此处，孔九心内满是遗憾。
苏青芜转而询问：
“你如今在七宝缚神绫中，可有法子继续提升实力？”
孔九轻声叹道：
“理论上是有的，等这件极品灵宝晋升品阶，成为道器，届时我身为宝物之灵，自然也能跟着实力大涨。”
得此回答，苏青芜继续道：
“将来若我实力足够，有把握后，会尝试完成此事。”
“多谢主人。”
此刻，狐十六已来到蜃楼内。
因苏青芜贴着神隐符的缘故，此女没有看到她。
识海内，孔九的声音继续传来。
“若主人允许，我可以试着同狐十六联系，询问合作事宜。”
“先等一等，看看她在阁中放出的信息。”
孔九对此自无意见，很快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身着赤红凤尾裙的女子在阁内转了一圈，接着挥袖取出一枚红色玉石。
正要施法，却在这时，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手中动作一顿，四下环望，最终看向了苏青芜身处之地。
“谁在那里？”
虽是疑问，语气却带着一丝肯定。
不过不知为何，女子望来的眸光中，并无任何敌意，反而带着一丝期盼。
苏青芜心念几转，最终显出了身形。
下一瞬，女子目中的期盼转而变成失望。
再次开口，语气冷硬了不少。
“阁下是谁？躲在蜃楼内，有何用意？”
“一个普通修士罢了，来到此地者，不外乎是为宝物交易。”
“那又为何隐匿在暗处？”
“初次来此，谨慎为之。”
眼看苏青芜神色坦然，女子心内升起的戒备一下散去不少。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当她自身意识到这一点时，只觉不可思议。
明明往日遇到人族，一向警惕，为何今日会如此？
难道是受先前那股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影响？
想到这一层面，女子自嘲一笑。
好友明明已亡故多年，她这是怎么了，竟会觉得对方还在此世。
七宝缚神绫内，孔九看着狐十六这般反应，恍惚间，想起了昔年和这位同伴一起玩闹的美好时光。
可惜……
光阴一去不复返，而今再遇，已是物是人非。
也不知十六这些年，过得如何。
单看其修为，和当年相比，精进不少，多半混得还不错。
如此想着，便见十六望向自家主人，缓声开口：
“不知阁下想要交易什么？或许我这里正好有。”
“高阶高年份灵植。”
女子闻言，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那还真是巧了，我准备交易的正是十株九千年份以上的六阶灵植，不知阁下那里可有趁手的武器？”
苏青芜听后，转而询问：
“所谓趁手，具体是何要求？”
女子笑吟吟道：“只要我看得顺眼就行。”
“实不相瞒，现成的武器，在下手中没有，需要前往城中购买，道友若想交易，得提个大致要求，否则只能就此作罢。”
事实上，无论法宝，还是灵宝，亦或者更高等阶的宝物，苏青芜储物袋内皆有。
不过那些均被她炼化为己用，不可能用来交易。
另一边，女子听她这般说，凝眉思考了一瞬，继续道：
“我天性爱美，武器外观最好呈现为首饰一类，发簪为首选，需要集攻防于一体，至于等阶，自然越高越好。”
苏青芜正想回应，却在这时，听到孔九的传音，于是转而激发七宝缚神绫。
下一瞬，眼前灵光一闪。
一名穿着奇异服饰的少女霎时出现在视线内。
狐十六看到她，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之色。
“小九？真的是你？”
少女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是我，多年未见，十六一切可好？”
红衣女子并未回答，而是飞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好友。
细看之下，可发现其眼角挂着晶莹泪珠。
苏青芜望着这一幕，转身离开了蜃楼，留给二妖足够的空间叙旧。
外头依旧是薄雾环绕。
眼下暂无其余修士或妖族靠近，相对安全。
驻足停留在水廊上，欣赏了一会荷塘美景，以神识观望，发现水中并无任何鱼类存在。
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兽类活物。
水质清澈，单从生机旺盛的荷花来看，不像是带有毒性。
正当苏青芜思考其中缘由时，两妖自蜃楼内走出。
狐十六见她目光望着荷塘，不由解释了一句：
“这座荷花池以及蜃楼，皆是在人妖两族立下契约之后建立，原本这块地方，陨落了一位妖圣。
受其残余的气机影响，荷花池内，没有兽类可以生存。”
“是这样，多谢狐道友解惑。”
这时，狐十六扬袖一挥，一团紫色灵光顷刻于身前浮现而出，缓缓飘向苏青芜。
即至近前，灵光散去，露出十株通体紫色的莲花。
“这便是先前提到的六阶九千年份以上的灵植，紫玉护心莲，你们人族将之称为疗伤圣药，先交予苏道友，算作十六交易的诚意。”
苏青芜心内颇为惊讶。
“狐道友如此做，就不怕在下将来失约么？”
“能得小九认可，苏道友品行必然不差，十六相信道友，退一步讲，就算真发生那样的事，些许灵植损失，对十六而言，并不算什么。”
“承蒙狐道友信任，相应武器，在下会精心准备，不知到时如何联系道友？”
话音方落，便见对面的红衣女子伸手拔下发间一根金簪，隔空递了过来。
“里面留有十六的一道妖识，苏道友若要联系，可直接以灵力激发此簪，到时候，无论十六身在何处，皆会有所感应，传音交流。
不过，妖族纷争不断，十六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出事。
如果哪一天，金簪断了，那便说明十六已不在人世，交易自然作罢，十株紫玉护心莲便当做十六赠予道友之物。”
苏青芜接过金簪，颔首应道：
“在下明白了，预祝狐道友日后平安顺遂。”
“多谢苏道友吉言，蜃楼非久留之地，十六先告辞了。”
“好，狐道友慢走。”
眼看红衣女子化作一道流光离开，孔九走到自家主人身旁，低声道：
“十六问起了昨夜，弥天城之事，我将大致情况告诉了她。”
苏青芜收起十株紫玉护心莲，面带笑意回应：
“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便能知晓，告知狐道友也无妨。”
孔九挠了挠头，继续道：
“主人，十六从我的话中，猜到了您和月影虎、剑齿狼以及黑岐蛇三族有仇怨。”
“啸月狐族本就是三族死敌，她纵使知晓，回去后，顶多告知族人，只要不与死敌联手，反过来对付我就行。”
“这当然不会，十六的爹娘皆是死于三族之手，无论怎样，她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说到此处，孔九轻叹一声。
“我问过她，她说来蜃楼寻人族交易，获得武器，原本便是想替爹娘报仇，妖修不擅炼器，她的族人曾尝试过，结果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
苏青芜听后，沉吟道：
“若要对付三族，仅靠一两件法宝或灵宝是远远不够的，除非一方本身实力强大，足以碾压，不过若真这样，她也不会外出寻人族合作。”
孔九点头应道：
“十六确实提到过，此次交易，若能顺利进行，日后会继续尝试，直至获得足够数量的武器为止。”
话落，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