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对外宣称的新型丹药，确实是陷阱。
丹药内，皆有他暗中留下的一道禁法。
只要服用，时日一长，将在不知不觉间受他控制，成为傀儡以及移动的灵力储存库，供他无限提取。
这种禁法，是他自一本上古典籍里所得。
费尽无数心思，尝试许多手段，最终只炼进了二阶和四阶丹药内，其余品阶皆无法尝试成功。
浮生在出售丹药时，曾多次叮嘱，购买到手，需长时间打坐，彻底宁心静神，然后再服用。
如此说，正是为了拖延时间。
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人利欲熏心，完全忽视了他的话，导致出现当前这般情形……
有关浮生道人的阴谋，苏青芜自然不知详情。
不过此前她已隐隐猜到新出的丹药暗含猫腻，因此听到那番喝骂声，心内也不意外。
凌空悬停，继续观察了一会情况，眼看无其余事发生，她重新回到了院落内，将大致情形告知素问。
两人随即讨论起这事。
说到丹药问题时，苏青芜突发奇想。
“修仙界已知的灵植，除了少数能直接服用以外，大多是炼成丹药，也不知此前有没有前辈尝试过别的法子。”
“青芜是指哪一方面？”
“比如用药液的方式呈现，同样的材料配比，能不能奏效？”
“这个若不做尝试，仅靠理论推断，得不出结果吧？”
“以后得了空，我想试一试。”
“要不到时候先问一问明丹前辈？他在丹道造诣极深，说不定有独特见解。”
“这样也好，等前辈炼丹成功后，我去请教一番。”
“我有些好奇，青芜你为何会想到这一问题？”
“就是觉得，丹药除了极品，其余的或多或少有丹毒，尤其是下品，吃得太多，明显弊大于利。
而极品终究是少数，不具备代表性，若是有法子能避开这些问题，制造出既有丹药作用，又不备任何毒性之物，岂非两全其美？”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我猜可行性应该不高，修仙界无数年月，发展至今，多半有前辈先人考虑过这种法子，既然没有普及开来，十之八九有某种限制。”
这话言之有理，苏青芜并未反驳。
两人继续讨论了下去。
是夜，月明星稀。
苏青芜待在院中，同素问一边闲聊，一边赏月。
过去许久，远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以神识探查，发现有一位头戴斗笠，身着白袍之人正站在拱形石门外。
敲门声正是由此人发出。
明丹道人闭关炼丹前，已在门外挂出相应提示木牌。
按理来说，这人看到木牌提示的信息，应当不会做这无用功。
眼下这般举动，有些反常。
素问以魂力感知，同样发现了外界的情况。
她眉头随之皱起。
“这人……”
苏青芜察觉其反应有异，不由传念询问：
“你认识他？”
“我也说不清，戴着斗笠，根本看不清面容，但不知为何，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话至此处，素问收回魂力，闭了闭眼，尽量压下心底突兀升起的暴虐之意，继续道：
“很奇怪，看到此人时，我忍不住想要动手，就好像……有什么刻骨仇恨一样。”
听到这话，苏青芜立刻反应过来。
“莫非这么巧，外头这人就是昔年害你惨死的仇敌宁枫？”
“不，这人身高超过八尺，而宁枫却很矮，纵使看不清面容，单论身形，也完全对不上。”
苏青芜若有所思道：
“如果出现的不是其本体呢？毕竟外头这人只有金丹后期修为。”
素问愣了愣。
“不是本体……倒的确有这种可能。”
话至此处，她眸中露出了刻骨恨意，几乎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将仇敌撕成碎片。
好在最终理智占了上风。
目前还不是时候。
若果真是宁枫，来的既非本体，即便杀了，也没什么用。
这样做，反而只会让对方知晓她也来到了元极大世界，从而心生警惕，加大日后的报仇难度。
若来人不是宁枫，那么她贸然动手，等于是杀了一个原本同自身无冤无仇之人。
素问虽自认并非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会无故害人。
因此眼下，最好按兵不动。
远处的敲门声依旧时不时传来。
苏青芜唤出寻踪蝶，传念此灵兽，悄悄靠近来人，暗中记下其周身散出的气味。
这样日后再遇到此人，无论对方是否变幻样貌，皆能第一时间认出。
敲门声持续了约莫半盏茶，许是知晓没有希望，那人不再执着，转身离开了此地。
不多时，苏青芜识海内，传来了孔九的一道传念。
“最好寻个合适时机，去看看那道石门。”
“此话何解？”
“石门有可能被做了手脚。”
“我方才一直关注着，那人除了敲门，似乎没有其余动作？”
“问题就在这上面，修仙界中，存在一些十分诡异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虽说那人的目标应该不是你，但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然而孔九却看出一丝不对，当即传念苏青芜。
“你看那拱形石门正中央，有无一条扭曲的黑线。”
“……在我感应中，空无一物。”
“果然，是用某种秘法掩盖了。”
“你可看出那黑线的作用？”
“是一种咒法，若我判断没错，应该和修士气机有关，如今可以确定一点，这手段不是针对你的，否则你靠近此地，这黑线绝对会发动攻击。”
“这种手段，有没有法子破开？”
“有倒是有，但是风险极大，一个不慎，你自身也会被牵连进去，那人的目标应该是明丹道人，我建议这事你别管，等明丹道人炼好丹药，提醒他一句就行。”
苏青芜并未反对，只继续询问：
“凝魄丹炼制需要半个月，如果放任不管，会不会再出现什么变化？”
识海内，很快传来孔九的回应：
“这一点我无法保证，这些天我会尽量盯着这里，一旦有异动，第一时间告诉你。”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也看到隐藏之物？”
“这……孔雀一族有道秘术，若能掌握，便可勘破世间一切虚妄，直达万物本相，只是……”
“秘术不能外传？”
“不，如今我认你为主，说出秘术不算外传，我想说的是，这秘术修习起来十分痛苦，哪怕是孔雀一族，也很少有能成功的。
我当时是被娘亲逼着，不得不修习，那种痛苦，经历过一次，终生难忘。”
闻得此言，苏青芜沉默了片刻。
孔九继续道：
“要不这样，我将秘术告诉你，你先看一看，若觉得可以接受，再尝试修炼，如果不能，那就直接放弃，反正以后我一直跟着你，在外遇到这类事，会及时提醒的。”
“如此也好，那就有劳小九先将秘术内容告知。”
话落，苏青芜识海内，逐渐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这门秘术，名曰破灭金瞳。
人妖两族皆可修习。
人族若修炼成功，眉心位置，会显出一只呈现迷你状的金色眼睛。
如果不细看，很容易被当做花钿。
若不想显露在外，也可施法隐藏起来。
此术修习过程中，一身经脉骨骼皆会受到影响，痛苦不堪。
若要孔九形容，就像是时时刻刻有一柄巨斧在劈砍自身骨头，经脉则是被一股神秘力量不断撕扯，随时随地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初她被娘亲逼着修习此法，因难忍剧痛，不停在地面打滚，更因此被她生生撞塌了两座大山。
有那么一瞬，她想一了百了，直接去死。
若这种痛苦只是一时半会，咬咬牙或许可以忍过去，然而此术修习，是以天计算。
昔年，这样的苦楚，孔九承受了整整十天。
剧痛消失的刹那，反而生出了一种不真实之感，以为自己在做梦，抬爪便呼了自个儿一脸，让娘亲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抗不过，被折磨疯了……
回忆起当时的经历，孔九思绪复杂，只觉一言难尽。
此刻，苏青芜已回到暂住的院落内。
自看过秘术后，她大致了解了修习要承受的痛楚。
如果掌握破灭金瞳，对她自身而言，有利无弊。
认真思考许久，她决定尝试一番。
凝魄丹还有半月才能炼成，修习破灭金瞳，差不多需要十天左右，时间足够。
为防万一，苏青芜将孔九自灵宝中放出，让其守在此地。
自身则去到了玉清镜空间内。
修习秘术前，她先取出乾坤瓶，将里面即将蓄满的灵水倒入白玉小缸中。
和得自顾婉的芥子空间相比，这里的灵气稍有不足。
毕竟玉清镜只是下界宝物。
苏青芜回到此间，是考虑到破灭金瞳修习过程中，若出现意外，很可能惹出极大的动静。
若到时候，因此打扰到明丹前辈，致使其炼丹失败，那便得不偿失了。
待一切准备好后，她走入竹舍，开始于蒲团中闭目打坐。
随着时间渐长，周身逐渐有一丝痛楚传出，并且越来越强烈。
第一天，影响不大，在可接受范围内。
第二天，额头慢慢有冷汗沁出，不过尚能承受。
到了第三天，一身衣衫皆被汗水浸透，面上已看不到丝毫血色。
从第四天开始，痛楚已达原先的承受极限，不断突破自我。
有那么一瞬，苏青芜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所谓痛不欲生，不外乎如此。
不过是一门秘术，即便没有掌握，也丝毫影响不了日后的修炼，为何要坚持？
这一念头出现在脑海中，萦绕许久。
最终，依靠顽强的毅力，将之彻底屏除在外，继续坚持了下去。
苏青芜没有忘记，自身掌握着此界无数修士觊觎的先天至宝。
目前，此事不为人知，她可以悠闲自在，于各地间自由来往。
若有朝一日，消息泄露，她要面临的，不止是明面上接连不断的追杀，还有暗地里层出不穷的阴险手段。
掌握破灭金瞳，日后，或许可在关键时候保命。
因着此念，苏青芜强忍痛楚，咬牙坚持了下来。
此后一连六天，不断突破原本的极限。
从始至终，皆保持着闭目打坐之姿，没有弄出任何动静。
孔九感应着主人这番状态，心内佩服不已。
有这般心性者，无论做何事，皆能取得成功。
到了第十一天，萦绕苏青芜周身的痛楚慢慢散去。
破灭金瞳终于修习成功！
这一瞬，其眉心一缕金芒闪现，光芒夺目。
持续片刻，苏青芜施法将金瞳掩去。
金芒很快消失不见，眉心再也看不出任何异状。
过后，她自蒲团上站起，双手掐诀，施了一道清洁术，原本被汗水浸湿的衣衫眨眼间恢复如初，人也一下子清爽了许多。
不多时，苏青芜离开玉清镜空间，重新回到外界的院落中。
孔九适时传念，恭贺她秘术修炼有成，同时告知了这些时日，拱形石门的变化。
原本正中央位置，仅有一条的扭曲黑线，如今变成了一百多条，已布满整个石门。
这些天，外界有不少修士靠近此地。
不过看到门口所挂木牌时，又很快离开，无人打扰。
至于明丹道人，一直未出现，如今仍在闭关炼丹。
掌握破灭金瞳秘术后，苏青芜再次去到了拱形石门外。
这一回，原本看不到的存在，尽数显露在视线内。
偌大的石门上，遍布扭曲的黑色丝线，如同活物般，不停蠕动。
此咒法布下后，有一道属于目标的气机赋予在上头。
届时，只要明丹道人靠近此地，这些黑色丝线会立刻附着其身。
所以四天后，对方出关时，她必须第一时间提醒，以免其不查之下，中了敌人暗算。
至于眼下，正如孔九所说，对苏青芜而言，破开咒法风险极大，有可能将自身牵扯进去。
因此，她不会动手。
这一难题，就交由明丹道人自己解决。
单论境界，这位已是化神圆满；论骨龄，更是已超过两千，见识必然不凡。
只要适当提醒，对方多半有法子处理这事。
如此想着，苏青芜重新回到院落内。
彼时，素问服用上品阴魄丹，正在屋舍中闭目修炼。
她没有前去打扰，转而在院中藤椅上坐下，听着孔九传念。
“如果四天后，明丹道人出关，无法应对那道咒法，你会出手相助吗？”
听着这一番问话，苏青芜眼眸微垂，淡声道：
“此前，我已在阴差阳错下，替其挡了一劫，没必要再这么做。”
“唔，就该如此，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你原先以为我会出手相帮？”
“咳，确实有些担心，毕竟风险很大，你若出事，我也跑不了。”
“任何时候，我都会将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一点。”
“等拿到凝魄丹后，你准备去哪里？”
“先回天河城，租赁的洞府还有大半年才到期，租金又无法退，自然要在那里待满时间，不然岂非白白浪费了灵石？”
“也是，还有那些土元果，你还未服用，正好可趁此时机，慢慢炼化。”
说到此处，孔九话音一转，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是从小世界飞升而来，如今身在元极大世界，可有思念过留在小世界的亲人或者好友？”
苏青芜虽有些意外，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爹娘在我入道前，便已不在人世，并无其余亲人，至于好友，也没有几个，大多相处时间很短，不会刻意去想，小九为何会问起这个？”
“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额，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感觉，你展现出来的心性，和年龄很不符合。”
话至此处，孔九停顿一瞬，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继续道：
“你如今骨龄二十五，修仙界中，像你这般大，又取得如此成就的修士，要么爱出风头，要么自视甚高，要么爱多管闲事……
总而言之，都能挑出一些毛病，可你却不是这样，给人的感觉，十分沉稳，和实际年龄一点都不符。
所以我有些好奇，你从前都有何经历，亲人好友又都是怎样的。
影响一个人性子的主要因素，便是其成长环境。
就拿我自己来说，自从认你为主，到现在为止，暴躁易怒的脾气慢慢改变了许多。”
闻得此言，苏青芜带着一丝笑意回应：
“我在小世界时，曾经历过三场考验，在幻境内，待了许多年，虽然我如今骨龄只有二十五，但若论心理年龄，其实已将近两百。”
“如此长时间的幻境，听着倒有些稀奇，小世界中，金丹圆满已是巅峰，按理来说，没有谁有这个能力布置高阶幻境？”
“那考验出自一件宝物，唤作无极金珠。”
“什么？”孔九声音陡然提高，有些不可置信。
“无极金珠在下界？”
“怎么？你知道这件宝物？”
“当然知晓，此乃极玄道君成名之宝，万年前，曾威压一方大陆，是赫赫有名的道器！”
听闻此言，苏青芜立刻想起昔年无极书院院长赵古曾向她透露的消息。
那时候，对方提起无极书院的由来，所说之言，而今历历在目。
无极，谓之无边际，无穷尽，此名源自一宝，无极金珠。
那座书院，也正因此宝而存在。
赵古虽为无极书院院长，但真正掌握那地方的，是无极金珠之灵。
当时对方亦曾提到，万年前，元极大世界极玄道君曾派遣一具金丹境分身来到月华界，无极金珠正是由此携带而来。
赵古说出此消息时，表现十分平静，因此苏青芜并未在意。
如今看孔九这般反应，她心内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莫非元极大世界的修士，一直不知晓极玄道君派遣分身下界之事？
转念一想，孔九并非人族，也不排除其消息闭塞的可能。
思及至此，她试着询问：
“极玄道君如今可还在此世？”
识海内，很快传来回应：
“早已不在了，陨落于飞升雷劫之下，魂飞魄散。”
说到此处，孔九难得有一丝感慨。
“我以前经常听爹娘提起极玄道君，在当时，这位前辈可称得上玄天大陆第一人，渡飞升雷劫时，引无数修士远观。
那时候，没有人认为他会渡不过雷劫，可谁曾想，偏偏出了意外。
那场雷劫，堪称毁天灭地，远超寻常的飞升雷劫，天道似乎不想让这位前辈渡劫飞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