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其略施一礼,开口询问:
“前辈先前传音在下,不知有何要事?”
赵古并未即刻回答,而是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站在门口并非待客之道,小友可入内详谈。”
苏青芜颔首应下,走入小院,一股竹香霎时扑鼻而来。
待落座后,赵古沏了壶上佳的灵茶,接着提起一事。
“小友来自千植宗,离宗历练,曾去过姑落城金元阁。”
语气十足肯定,并非是询问。
“前辈打探过在下的行踪?”
“不,老夫并未这么做,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近日所得的一则卦象,小友在金元阁,获得过一枚鎏金宝叶?”
听他如此说,苏青芜瞬间想起当初炼化此灵器时,素问提及曾出现的异象。
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当初此阁有个金蟾吐宝,那鎏金宝叶正是在下参与此活动得来,前辈为何问起这个?”
“老夫和金元阁的阁主是旧识,早几年,林阁主来寻,请老夫占卜一卦,所用之物,正是鎏金宝叶。”
“那前辈寻在下,是想要回此宝?”
“小友误会了,灵器对老夫并无任何用处,老夫之所以寻小友,是因为两则卦象内容。”
当初苏青芜得知灵器显露的异象后,玄青和素问皆提及过相关事宜,只是不知具体情况。
也许……今日能在无极书院解开这一疑惑。
思及至此,她继续询问:
“卦象内容具体是什么,前辈可方便告知?”
“金元阁未来十年内,会有一场劫难,其实准确来说,并不止金元阁,那场劫难波及范围甚广,牵扯的大小势力无数。”
“什么劫难?”
“天机未明,不可言说。”
“那么这和在下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小友算是那场劫难的一个变数。”
苏青芜听得眉头直皱。
“在下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能力,能影响大劫,另外,据在下所知,天机占卜皆以消耗寿元为代价,前辈当初为何肯帮金元阁主占卜?”
“林阁主于老夫有救命之恩,一直未报,老夫曾允诺过这位老友,他朝若有事相求,必全力以赴,替其解决。”
“是这样,那今日前辈邀在下来此的目的是……”
“老夫想请苏小友给出一个承诺,若他日金元阁有覆灭之危,恳请小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手相助一次。”
苏青芜毫不犹豫道:“先不说在下实力不足,根本无法相帮,就算可以,在下也没有任何义务,替金元阁解决危机。”
昔日在此阁,曾有不怀好意之人盯上她,阁内一名唤柳琴的修士提议让她从暗道离开。
因自身的某种直觉,当时苏青芜拒绝了。
她没有受金元阁任何恩惠,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报答。
赵古听闻她这番话,哈哈一笑。
“老夫自然不可能让小友无偿相帮,如果小友允诺,院内道术,只要小友有能力,任由修习,分文不取,亦无时间限制,不过不能往外传授。”
“敢问前辈,院内的道术,具体是何品阶?”
“天地玄黄四阶均有。”
苏青芜顿觉意外,天阶和地阶功法术法,月华小世界基本不存在,这位竟然说都有?
赵古看出她心存疑惑,补充说了一句。
“老夫并未诓骗小友,无极书院内,原则上天地玄黄四阶道法皆存,不过能否获得,全看个人机缘,小友可知无极书院的由来?”
苏青芜缓缓摇头,“愿闻其详。”
赵古缓声道:“无极,谓之无边际,无穷尽,此名源自一宝,无极金珠,凡在书院所习道法,皆来源于此宝,无极书院亦由此得名,明面上,老夫虽为无极书院院长,但实则,真正掌控此地的,是无极金珠之灵。”
“这无极金珠,具体是何来历?”
“万年前,元极大世界极玄道君曾派遣一具金丹境分身来到下界,无极金珠正是由对方携带而来,自那之后,此地便成立了无极书院。”
说到此处,赵古话音一转。
“苏小友可曾想过,无极书院许多道法外界不存,却能安然无恙,延续至今,未被其余势力联手围攻,原因为何?”
“大抵是有强大的实力镇压,其余势力不敢来犯?”
“可以这么说,小友可曾听过东玄洲上名盛一时的凌山顾氏一族?”
苏青芜缓缓摇头,“未有耳闻,想必此势力消失已久?”
“不错,大概在六千年前,凌山顾氏是东玄洲上首屈一指的大势力,族内金丹将近百人,压过了此洲所有宗门。
在当时,附属凌山顾氏的势力数不胜数,时间一长,此族野心膨胀,将主意打到了无极书院上。
那时候,书院里只有一名金丹初期的院长,顾氏一族以莫须有的罪名,向书院发动进攻。
最终他们没有得手,不仅如此,整个凌山顾氏,族人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没有留下丝毫存世的痕迹。”
闻得此言,苏青芜默然许久。
将近百名金丹坐镇的势力,一夜消失,若是修士出手,实力必然在金丹之上。
只是……月华界元婴及以上的存在,本体根本无法降临,难不成上界大能有法子隔界出手?
又或者,动手的根本不是修士,而是无极金珠?
这时,赵古继续道:
“自那之后,东玄洲上,再无任何势力打过无极书院的主意,凌山顾氏覆灭后,一洲曾陷入长久的混乱中,各势力相互征伐不断,难有安宁之地。”
苏青芜回过神来,斟酌着询问:
“前辈可知凌山顾氏具体是如何覆灭的?”
赵古苦笑着摇了摇头,“院内并无详细记载,老夫也曾思考过诸多可能,不过无法证实。”
“无极金珠既有灵,那么它可曾同前辈有过交流?”
“除了任命老夫为院长,其余时候,不曾交流过。”
苏青芜满心诧异。
“难道无极书院自成立以来,院长之职,一直是无极金珠之灵任命?”
“不错,小友如今对无极书院已有了解,可愿答应老夫所提之事?老夫只要小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相帮,届时若事不可为,一切便顺其自然。”
有机会获得天阶功法术法,苏青芜自然想要尝试一番。
最关键的是,自来到无极书院,灵觉并无任何危机示警。
她颔首应道:“在下同意前辈所提要求。”
赵古闻言,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并未让苏青芜以道誓做保证,能成为劫难变数的存在,皆是金口玉言,不会做毁诺之事。
“即日起,苏小友可自由来往无极书院,老夫会遣人在院内安排一上佳住所。”
“前辈之前提到,获得功法术法,全看个人机缘,当中是否涉及什么考验?”
赵古如实道:
“确有此事,不过考验并非老夫所设,而是无极金珠之灵,老夫无法干涉,根据从前众修参与考验的结果推断,无论过程如何,结束后,都会获得至少一门道法,而且考验不限次数,只是每次所耗时间均不一样。”
苏青芜直言:“若时间不定,那么在下目前另有一事需要去完成,得先离开无极书院几日。”
寒幽鬼火被玄青暂时封印着,无法拖太久。
若是在考验过程中,此火脱离控制,可就大事不妙了。
赵古听闻,自无意见。
“苏小友来去自由,不会有任何人干涉。”
半炷香后,苏青芜离开无极书院,继续向东南方向前行。
一路所过,遇到两波修士打劫,被她轻松反杀,得了一些战利品。
过了小半天,到达梵天宗势力范围。
此宗皆是佛修,喜清净,周边不像大部分势力那样,存在坊市。
梵天宗附近,种植着许多菩提树。
苏青芜来到此地,一路向前,逐渐靠近阳岩山。
和想象中不同,这里有很多佛修把守,说一句守卫森严也不为过。
素问亦有些惊讶,发现这一情况时,立刻传念于她。
“千年前,我曾来过这儿,那时候的阳岩山,光秃秃一片,看不到佛修,完全出入自由,没有任何限制。”
“也许……在这千年间,阳岩山出过什么变故,或是梵天宗将此地开发,当做了宗门重地?”
“在我的感应中,此山仍是至阳属性,因此十之八九是后一种可能。”
“若真是宗门重地,想要进入怕是不容易。”
“要不直接向他们道明来意?”
“也好,我试试看。”
传念结束,苏青芜缓步朝阳岩山脚走去。
不多时,两名筑基境佛修现身,将她拦了下来。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阳岩山为梵天宗禁地,不得入内,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在下来此,是想将寒幽鬼火封印,阳岩山为至阳之地,是封印至阴至邪之物的最佳场所。”
听到寒幽鬼火之名,两名佛修皆是神色骤变,下意识退开了些许距离,同时持佛杖戒备。
“此火已消失多年,施主是从何处所得?”
“得自一位不明身份的敌人,因寒幽鬼火无法彻底消除,只能封印,因此前来阳岩山。”
话落,苏青芜传念玄青。
下一瞬,一朵通体漆黑的火焰霎时显露在眼前。
看到此火的刹那,两名佛修面色皆有些发白,其中一人迅速飞身离去,前去禀告住持。
余下一人一瞬不瞬盯着火焰,戒备十足。
没过多久,远处十余道遁光飞来,须臾即至近前。
为首者身披绯色袈裟,手持念珠。
这一刻,苏青芜只觉十余道神识落于己身,隐隐带着一丝压迫感。
很显然,这些佛修对她心存怀疑。
在他们眼中,寒幽鬼火安静悬停于黑衣少女身前,就像是受其驱使一般。
此火极为危险,一旦被其着身,除非有替命之物,否则难逃一死。
正因如此,梵天宗佛修表现得十分谨慎,形势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为首的佛修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阳岩山今为梵天宗镇魔之地,施主若要入内封印寒幽鬼火,需发下道誓,不得蓄意破坏镇魔之物。”
“这是自然。”
苏青芜依言照做,众佛修见状,逐渐放下戒备。
阳岩山内部已被梵天宗挖空小半,建造了镇魔狱。
寒幽鬼火若要彻底封印,需另选一地,将异火和其余魔物分开,以免到时,发生超出控制之事。
同住持和多名佛修商议后,苏青芜来到了阳岩山顶。
簪于发间,带有玄青意识的藤叶此刻慢慢散出一道青光,笼罩寒幽鬼火,加大临时封印的力量。
此异火察觉自身处境不妙,正全力冲击着封禁,想要逃离此地。
众佛修跟在苏青芜身后,到达指定位置,联手布置了一道七星聚阳阵法,并且自宗门驻地附近,移栽百株菩提树,加大阵法威力。
阵成的瞬间,方圆一里内,太阳光照受阵法气机牵引,一下增强十倍。
山顶气温骤然攀升。
苏青芜走入阵内,以灵力隔空将挣扎不停的寒幽鬼火置于阵法核心。
这一瞬,她似是听到了一声凄厉惨叫。
这是寒幽鬼火迷惑人心的一种手段,想借此引起她的恻隐之心,从而中断封印。
苏青芜心有所觉,迅速宁心静神。
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眼眸,摒除一切影响,坚定不移的施法,最终在玄青和一众佛修辅助下,完成了封印。
日后,只要无人攻打七星聚阳阵,毁去封印,那么寒幽鬼火将一直被束缚于此。
随着漫长的岁月演化,或许会在某一天,彻底消亡。
解决此事,苏青芜离开阳岩山,重新回到了无极书院。
要得道法,需得经过无极金珠考验。
赵古明确表示,此宝如今无形无质,可以说存在于书院任何一处。
若要进行考验,只需前往书院专设的明心园。
进入园中,便代表着考验开始。
苏青芜依言前往,走至相应区域,踏入园内的瞬间,四周迷雾骤起。
受冥冥之中的无形力量影响,记忆慢慢变得模糊。
耳旁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定睛一看,熟悉的土砌院墙霎时映入眼帘。
娘亲穿着粗布麻衣,坐在竹制小凳上,一把把择着野菜根,指甲周边染上了一圈黑渍。
明明是很寻常的情形,苏青芜望着这一幕,却不知为何,鼻尖一阵酸楚。
她下意识伸手向前,即将触碰到娘亲衣角时,一阵推门声随之响起。
正在择菜的女子立刻抬头,看到拿着弓箭,手拎野兔走入院内的青年,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苏青芜听到爹娘唤自己小名,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有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本是十分温馨的场面,此刻看着,却有股违和感。
她隐隐有所觉,自己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之事,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缓步走到院内的水缸旁,望着水中倒影,苏青芜心内有些诧异。
她自幼生活在山野,时常跟着爹娘外出打猎,常年风吹日晒雨淋,纵使年少,皮肤也略显粗糙,何时变得这般细腻,看去莹白如玉?
还有她的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究竟过去了多少年月?
转身望着爹娘熟悉的笑容,苏青芜心内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
受此情绪影响,她打算离开院子,外出散散心。
然而就在动身的刹那,耳旁响起了爹娘的声音。
“小芜,天快黑了,莫再出去。”
“是啊,留下来陪着我们,今儿个我打了野兔,晚上可以做你爱吃的烧烤。”
听到这话,苏青芜步伐一顿,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女儿就在附近走走,一会儿就回来。”
话落,她直接迈步走出院子。
也是在这一瞬,耳旁传来一阵哗啦流水声。
视线立刻变得模糊,场景一阵转变。
洪水汹涌而至,强烈的窒息感随之而来。
一道满含蛊惑之音逐渐响起,让她道出后悔二字,只要在心中默念,可立刻回到温馨的小院内。
苏青芜没有答应,纵使记忆模糊,她也能隐隐感觉出,声音的主人绝非善类。
她开始尝试自救,被洪水冲走,撞到了不少碎石和断枝,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亦呛了不少泥水。
不多时,她被冲到了一棵参天古树旁,用尽仅剩的力气,抓住坠下的一截树枝,爬到安全的高度。
彼时她双手鲜血淋漓,十指连心的痛感持续不断。
下一瞬,四周情形又一阵变幻。
洪水瞬息消失,双足落在实地,一身痛感尽数消退,映入眼帘的是满园奇花异草。
来自无极金珠的考验顺利通过。
模糊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一枚古朴玉简缓缓于苏青芜身前浮现。
幻境显露的一切,记忆深刻,尤其是落入洪水中,时刻萦绕周身的濒死感,再也不想经历
修习方法有详细注解,明确各掐诀手势。
此法主攻击,施展后,依自身灵力高低,覆盖范围少则方圆一里,多则方圆千里。
届时,可引动地底煞气,化形攻敌。
苏青芜如今筑基圆满境界,若成功修习此法,遇敌后施展,可覆盖方圆十五里,化出一具和自身实力等同的分身。
地底煞气,自世界诞生以来,历经无数年月,可以说无穷无尽。
只要灵力不断,哪怕所化分身被打散,亦可重新召唤。
看完玉简相关内容,苏青芜转身离开了明心园。
受之前幻境的影响,此刻其心内并无多少喜意。
这处地方十分特殊,身在此间,一众契约无法感应,同外界的所有联系皆被断开。
也因此,素问并不知她经历了什么,直至走出明心园,由魂契构筑的感应才重新变得清晰。
“无极金珠的考验是否存在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考验是以幻境的形式呈现,没有发现其余问题。”
“你认为金珠之灵,是善还是恶?”
“善恶之分,并无明显界定,这场考验,确实有陷阱存在,不过通过考验后,我也收获不菲,得了一门天阶术法。”
闻得此言,素问倍感惊讶。
“竟然真有天阶存在?”
“不错,根据玉简所述,施展后,可借助地煞化出一具拥有本体同等实力的分身,灵力不绝,分身不灭,能有如此效果,也只有天阶术法可以做到。”
“记得无极书院院长曾提到过,参与考验,所获道法品阶高低全看个人机缘,青芜你认为这是否和考验难度有关?”
“也许吧,我在想,若当时答应了那道蛊惑之音,是否会一直留在幻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