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娘就我一个孩子,我走后她只怕日子难熬,还盼着日后二嫂三嫂能多帮我照拂姨娘几分。”二姑娘的姨娘前几年去了, 三姑娘的姨娘倒是还在世,今儿萧夫人也是特许她来给女儿婚事操持。
只是梁府的姑娘们金贵,早早有了独立院落,身边有着乳母嬷嬷,与自己姨娘相处的机会并不多。
以往的三姑娘并不喜欢自己姨娘,总觉得她目光短浅,又上不得台面,可今儿临走了忽然间便明白过来。
可偏偏萧夫人在里里外外盯着,三姑娘也不好再抱着自己姨娘哭哭啼啼。
盈时坐在闺房房里,看着四周艳金浮粉的大红喜字和绣着如意纹路的红绸,心中不由感慨,也不管自己日后如何,她对这种事能应下来就先应下来,也好叫三姑娘安心的发嫁。
上辈子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这些女眷们不过是点头之交,这辈子脱离了许多事儿倒是与梁府女眷们都熟悉起来。
正因熟稔,才会因离别而难过。
一行四人说了许久的话,没成想两位姑娘最放心不下的竟都是盈时。
若是她们三哥死了,三嫂便是一辈子的三嫂。可如今三哥死而复生。
不仅是三嫂,连带着融儿也背地里容易招惹口舌。
日后三嫂与融儿到底如何是好?
纵然依旧是三房夫人与嫡长子,可有她们大伯母那般性子的在,过的如何能顺心?
两位姑娘都纷纷对视一眼,眼中藏着忧愁。
盈时心中有底,朝着两位新嫁娘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的,越来越好,你们也要是啊。”
婚嫁婚嫁,多数是男方家大摆宴席,女方家冷冷清清。
这日前院也来了好些宾客,却也多是关系相近前来添状的亲朋。
府上男人们在前院里喝酒。
萧琼玉与盈时一道看着两位姑娘上花轿,而后二人又往后院去给老夫人夫人们报平安。
萧琼玉一路与她叹息:“老夫人一直撑着,就是要撑到见到两位姑娘出嫁,这回……总能心安去了。”
可不是要心安?
不仅见到了两位孙女出嫁,还见到了死而复生的梁冀。
满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喜庆。
有几个真正能对自己遭遇感同身受的?如今两位姑娘出嫁,盈时也知晓自己不能继续等下去。
她目送花轿走远,萧琼玉去前院操持宴席,盈时便延着小路往内院里走,一路上,她提着衣裙的指尖紧张到攥的发白。
她不能等下去,谁也不知这辈子老夫人会不会比前辈子提前离世,她有把握能靠着梁昀全身而退,可她到底想要老夫人的首肯,叫自己名正。
盈时走的有些快,往日冗长的一段路今日竟然很快走到了。
容寿堂门前守着的陈嬷嬷远远瞧见三少夫人,便眼皮子直跳,心里已经猜测到这位三少夫人要来说什么事儿。
“少夫人,老夫人才睡下……”
盈时望着廊下等候的婢女门,里头有韦夫人的人,想来韦夫人如今正在里面。
那倒是正好。
她执意不会离去:“我就在这儿等着,等老夫人什么时候醒了再叫我进去便是。”
廊下正是风口,风前仆后继对着她的面颊吹,没一会儿功夫她便被风吹的手脚发凉,仿佛天气都在阻止自己。
可被冷风这般一阵阵吹着,她心里却更加镇定。
陈嬷嬷见她如此,没敢吭声,重新入了内室。
不消片刻,里头便有许多嘈杂声。
盈时却是片刻也等不了,直接站起来提裙踏入内室。
殿内温暖,熏得人昏昏欲睡,同时也带着一股腐朽陈败的气息,并不好闻,可如今伺候在老夫人床榻边的夫人们却谁也不敢面露嫌弃。
老夫人果真并未睡下,床边还跟着一群伺候的人。
王妃,韦夫人萧夫人都朝着自己看过来,韦夫人唇角压着,似乎预感到盈时前来有要事要说。
盈时却是禁直走向老夫人床边,她忽而矮身跪了下来,眼泪挂在眼上。
“祖母……”
老夫人慢慢睁开眼,前两日老夫人身子已经是不好了,可这日许是人逢喜事,两个孙女出嫁,竟叫老夫人枯败的面上隐隐泛着红润来。
老夫人眸光虽然看着她,可那空洞洞的眼眸,盈时十分怀疑究竟能不能看见。
“姑娘们出门了?”
盈时答道:“我亲自看着她们上的轿。”
老夫人又问她:“外头天冷,你才生完融儿没多久,何苦杵在风雪里头?”
盈时默了默,忽而掩面啜泣,语气毫无掩盖的怨恨:“如今三爷回来了,府上我与融儿总叫人议论,我受不了了……我实在熬不过去……”
老夫人叫身侧一众仆人退出去,临走前韦夫人频频回头张望,显然她也很想知晓盈时想要与老夫人说什么。
等人走后,老夫人对盈时叹息道:“这事儿是祖母的过错,祖母本该给你做主的,只是……我那两个孙儿……”
只是她知晓,自己那两个孙儿都想要她。
当真是可笑,这世上又不是没了旁的女子,一家子亲兄弟,何苦翻脸至此?
一个几乎以死相逼,另一个……
都是混账东西啊。
冀儿是与阿阮青梅竹马,十几年割舍不下的情分,他舍弃不了阿阮是人之常情。可昀儿这般又是为何?
本以为原本昀儿的性子,知晓弟弟回来,只会默默收起所有心思,他原本那般宠爱他的弟弟,小时候要什么给什么,多会谦让啊。
可如今呢——冀儿才回来没几日,几乎就要闹得兄弟反目,叫世人看了笑话。
这还是自己尚且活着,有一口气盯着他,要是自己去后,这对兄弟究竟会不会走到反目……
“你与冀儿这么些年的感情,想来你对他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他对你依旧有心,你对他情谊更无需多提,阿阮……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死里逃生,他……是个好孩子……”
好不容易才回来,刚回来就要对他说,把自己老婆还回去?这对他未免太残忍。
盈时苦笑着,却是掷地有声:“祖母,他有女人了,有孩子了。我为了他做这一切,如今反是成了可笑!我不想当那个横插一脚的人,我不想当那个夹在中间被嘲笑的人,一日都不想了,您该成全我,对吗。”
“冀儿与我说,他要带着你走,日后也不回京,想来流言蜚语都无需着急……他那般粗心的孩子,能想的如此细,想来是为你考虑了许多的……”听着口吻,老夫人如此注重规矩的人,竟还有暗自劝和的意思。
盈时口吻止不住带起讽刺:“您这是叫我共侍二夫不成?便是我不要脸,那融儿呢?融儿怎么办?以前你们明明同我说过的,融儿是三房唯一的孩子,日后三房所有东西都是融儿的。可如今呢?如今融儿算什么?”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融儿那孩子是我的心肝肉,我苦了谁也不会苦了融儿……”
盈时却依旧道:“舜功是个什么性子?夫人又是什么性子?能真待融儿好吗?有您护着我不怕,可您走后呢?祖母,融儿是被我们一群人自私的赶来人世的!可如今,还有几人稀罕他?”
老夫人阖上眼眸,这一刻眼泪从眼角落下来,苍老虚弱的仿佛只剩一口气。
盈时满腔的怨恨怒火,对着这一位垂危老人,终究无法宣之于口。
老夫人半阖着眼皮微微喘息,许久才道:“你先回去,过几日……我给你答复……”
盈时得了这句话,才缓缓跪于老夫人床前,也不管她还能不能看见,便是对着她叩首跪拜。
转身出了容寿堂。
天色已晚,外头廊下处处都已经很冷,滴水成冰。
她裹着厚重的斗篷,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净,脚步虚浮的一步步走回院中。
内室里倒是暖和的紧,桂娘早早等着她,上前给她脱了斗篷,朝她悄声道:“公爷晌午时便抱着小郎君过来了。”
盈时听了心里微微一怔。
她这个时候反倒佩服起身边伺候的三人,香姚,春兰,桂娘一个个似乎都是接受能力强悍。
犹记梁冀刚回来那日,这些人如丧考妣,满脸的绝望,可不过几天,一个个又是精神抖擞。
时常连盈时自己都接受不了这种背着光的关系,她会害怕,会紧张。因为这座园子都是三房的,都是梁冀的。
可自己身边的婢女们一个个好像都不怕。
盈时思绪翻飞间,已经瞧见那个坐在长案前的身影。
盈时脚下微微一顿。
她与他间如今自然比不得最初时候的无所顾忌,如今横着一个梁冀,哪怕这些时日的梁冀几乎没出现在梁府,可到底不一样了。
没有与梁冀彻底分开,盈时甚至觉得自己同梁昀在同一个屋檐下,都会被人唾沫星子喷死。
她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住身子。
梁昀似乎刚哄睡了孩子,他正在慢条斯理整理被融儿弄乱的衣襟袖口。
见到盈时回来,瞥见盈时看他的眼神,梁昀悄无声息的一怔。
盈时微微蹙眉,似乎对于他忽如其来的到来十分为难,不解。
可是旋即又见他很快接着摇晃起摇床来,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融儿身上。
盈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梁昀忽而问她:“出去看迎亲了?”
盈时不仅看热闹去了,还喝了两杯酒。酒水不重,却叫她浑身轻飘飘的,双颊晕红。
听梁昀问起,回想起那些热闹的氛围,一匹匹高头大马,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真是热闹,满京城只怕都寻不到几回这般热闹的时候。
她嗓音难得软呼呼的,像是含了糖:“两位妹妹出嫁好大的阵仗,鼓乐齐鸣,府外围满了人,迎亲队伍前头,两列护卫骑马并行,长长的都瞧不见尾。那些人手擎红缨枪,八抬大轿,好生气派。两位新郎也俊俏,尤其是二姑爷……”
约莫每一个娘子对着这种场景都记忆犹新,都认真的紧。她回忆起来,眼里忍不住明亮了几分,“二姑爷玉瓷色的脸,身材清瘦,唇红齿白,脸上笑意虽淡淡的,可一举一动都很有世家公子的仪态风度。”
梁昀听她孩子气十足的形容,忍不住眼里浮露出笑意。
那么些人,她偏偏就对一个新郎官看得如此清楚,还玉瓷色的脸。
不过他还是轻轻唔了一声,同她解释:“那不是二姑爷,是郡主的丈夫。”
盈时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轻喃着说:“怪不得。”
怪不得霞月郡主说起当年她追求梁昀不成的事迹,不见多少哀伤恼怒,反倒那般快就移情别恋——
原来是追求她的人生的那般俊朗啊。
盈时慢慢走去摇床边,垂下头去看摇篮里的融儿。
一日不见,她就觉得他头发好似长了些,小脑袋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细软的绒毛,可怜可爱。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瞧见孩子肉嘟嘟的脸蛋,终于忍不住伸手要戳。
梁昀连忙捉住她雪白的手。
姑娘软乎乎的指被男人手掌包裹在手心。
他声音有些压低,似乎是怕吵醒了方才才哄睡的孩子:“好不容易哄他睡着,别乱戳。”
盈时用鼻音嗯了声。
然后他又说:“这两日天冷,你要看他不要来回跑。”
盈时低头,纤长的睫羽垂下,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他给她送过来。
气氛有些微妙,如今二人的关系还是这般,盈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咳了咳,转移话题小声问他:“这几日融儿乖不乖呀?”
梁昀失笑:“你总说这孩子乖,他只怕就是在你怀里才乖,这几日我带着他,日夜哭闹的厉害。”
他如今闭上眼,脑海里都是融儿的哭声。
盈时抬起眸,悄悄看了看他有些乌黑的眼底,没办法不信,她眉眼弯弯失笑起来,嗔怪道:“他哭你去叫乳母带着就是了,你还要上朝,干嘛自己亲自看着他?”
说起这个,梁昀便有些无奈:“融儿会认人了,见不到我就哭。”
他总觉得亏欠孩子。
干脆将这个小娃儿安置在自己书房,看折子时顺便看一眼他,哄儿子时顺便看一眼折子。
世人惯是抱孙不抱子,见到儿子腰都不能弯一下。
可穆国公倒是好,一把年纪了就这一个儿子,当心肝宝儿眼珠子哄着,什么活儿都会干。
能将一个如此温和有耐心的人折磨成这样,盈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融儿干出来的事,她弯着唇笑着说:“那今晚我来带他,我看看他是不是你说的那样,学坏了。”
她去过老夫人院中一趟,纵使并未有准确答复,可老夫人也不像反对,她心口的石头渐渐松开。
屋外倏然间响起簌簌的声儿,像是有什么踏过去。
原本屋内还是一家三口一室温情,盈时忽然间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紧绷起来。
她仓促朝院子外看过去,面容泛白。
好半晌,才听见外头一只野猫儿喵了一声,从屋檐上快步窜过去。
细看,她的肩头都在细细颤抖。
梁昀似乎看出些端倪来,他忽而伸掌抚住她颤抖的肩头,问她:“盈时,你在害怕什么?”
盈时面色苍白,她似乎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坚强笑了笑,说:“我害怕野猫儿。”
梁昀呼吸顿了一顿,他眼眸深沉,不再猜测下去,只是说:“你别怕,你的院子里没有人会进来。院子里外都有护卫。”
盈时像是自言自语:“真的么?真不会有人闯进来?”
梁昀凝望着她,眼眸垂着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娇俏容颜,“是啊,固若金汤。”
盈时总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她悄然间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身体软软的。梁昀十分熟悉她的一切小猫儿一般松懈撒娇的动作。
见此,眼底含笑问她:“外头兴许不止一只野猫,我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守着你?”
日头落下后, 屋外的天愈发寒冷。
月华影转,照在芙蓉纹的暖阁花窗上, 好似结了一层冷莹莹的寒霜。
东暖阁里,炭盆烧的炽热,勉强驱散室内的重重寒气。
其实最初,盈时叫他留下来没有旁的想法。
心头压着许多事儿未曾解决,谁有空去想这些可有可无的事儿?
自梁冀回来后,她一个人睡觉总觉得很害怕,夜里时常噩梦惊醒,那些前世的已经快被她遗忘的记忆又好像鲜活起来。
白日里她若无其事,可每每深夜, 窗外寒风刮着结了冰的树梢。
只有她自己清楚,内心深处的恐惧并不是几个护卫, 几个仆人护着就能克服下。
她虽然两世住惯了这处院落, 可依旧想快些搬出去。
早些搬出去, 才能彻底同过去做告别。
融儿是他的孩子, 且他也是承诺过的, 日后跟着他才能彻底摆脱这处吃人的府邸, 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那般温和的性子, 对融儿眼中总也不遮掩的喜爱, 盈时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
可其他的东西,再进一步呢?
上辈子的伤痛早叫她内心扭曲痉挛, 叫她瞻前顾后。
毕竟上辈子她与梁冀那般深的感情, 最后还不是一片狼藉?
凭什么就觉得梁昀更好一些?也许梁昀是好很多, 可会不会又有一场意外?
所以盈时总是潜意识里的去回避,回避交付自己的心。
往后几十年呢,谁说得准?自己吃过了一回亏, 将命都折腾没了……
连个梁冀她都逃不过,梁昀若是真绝情阴狠起来,她能玩的过?
细数身边这些夫妻,就没一对感情能看的。纵使有人外表光鲜亮丽,里头如何只自己清楚。
往后几十年,谁知是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去另一个火坑。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作甚?赶紧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事才是……
盈时脑子乱糟糟的躺去了床上,可谁知才熄灭灯,梁昀便从身后抱住她。
明明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室里,她却依稀能觉察到他在看她,半眯着眼看着她。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描摹一般拂过她的鼻梁和脸庞,指腹上传来渴慕她的欲望。
他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盈时只能手足无措的抓着他的腰带,起先只是浅尝辄止,吻一下,停下来抚摸着彼此,再吻一下。
每次都带着小心翼翼。
却渐渐的愈发失控,变了味道,重了力道。
空气中升腾起滚烫的热气,水气氤氲。
她的呼吸从最开始的细喘,她像是一只猫儿,最喜欢被人抚摸。
后背,前胸,哪儿哪儿都喜欢被人摸着。
可他总是有更为偏爱的地方,他将她平躺下来,慢慢摘去她的亵衣,触手琼脂一般,绵软的一手也掌握不住。
他那般大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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