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时这夜睡得很不安稳,睡梦中屡次梦呓蹬掉锦被,又被人重新盖上。她的睡姿不好,本来今日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只能随便给她穿了件寝衣,里头连小衣裳也没穿,一丝,不挂。
不知何时寝衣被她翻来滚去的滚散开来,领口大剌剌地敞开,她看起来很纤细,可衣裳下的身子可不是这般模样。
两团莹白鼓鼓囊囊,俏生生从衣领间探出头来。没了小衣的束缚,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摆动颤抖。
屋外恰时的落起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落在黛瓦上,隔绝了一切杂音。
落雨了,温度便降了下来,秋末的天,已经很冷了。
她又一次踢翻了被子。
不过这回,外边儿冰凉的气温可不好受,没一会儿就将她冻的蜷缩起来,潜意识里寻找着热源。
梁昀岑寂着脸躺在床外侧阖着眼,察觉到她过来时,像是无可奈何,叹息意思。
他将薄被掀起一角,由着她慢慢钻进被褥里,靠上自己。
盈时一去到被褥里,便贴着热源靠过去,黑暗中,梁昀箍住她的腕子,往她耳边低声一句。
睡糊涂了的小娘子哪里还能听得到他说什么?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含糊的应下来。
“嗯,嗯……”她道。
黑暗中,男人慢慢挑下银钩,将幔帐一层层放下。
她十七岁了。
其实也不算小了……
那便早点要一个孩子吧。
盈时睡醒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外头正值傍晚,落日熔金,朱光四射。
落了一夜雨的天空澄净如洗,碧蓝的苍穹宛如宝石高高坠着,十分漂亮。
盈时却没心思去欣赏这些场景。
醉酒后的记忆的遗失太可怕了,她总感觉身子有哪里不对劲。
腰酸的要命,腿根更是……盈时下床时腿都不听使唤了,差点叫她一屁股跌坐去了地上。
可把盈时吓惨了,还以为自己这是患了什么酒后后遗症。
她连忙将昨日随自己一同过去吃席的香姚给喊了过来,这才从香姚口中得知了自己昨夜做出的种种丑事。
“三姑娘见您走路打颤,说您是醉了,要请人抬轿子送您回来,您偏偏说自己没醉,能走。结果一出她院子您就趴下了,我使了全身劲儿也背不了您。若非公爷恰巧经过,将您抱了回来,您真要叫人看笑话去了!”
盈时倒吸一口凉气,她着急的问:“然后呢?”
“然后……”香姚无力地看着她,道:“您又是哭又是闹腾,进门了偏要公爷放您下来,还要跑去秋千上荡。然后又闹着要洗澡……”
盈时听着自己做的一件件蠢事,险些窘迫地将自己舌头都给咬烂了。
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猜测:“该不会是公爷给我洗的澡吧?”
好在,香姚回道:“不是公爷,是我同桂娘给您洗的澡,可您后头醉的连浴桶都爬不出来险些溺水了,我们吓得喊人,是公爷将您从水里提溜上来的……”
盈时听了,只觉再度生无可恋了。
她哀嚎着问:“啊啊啊!那又是谁给我穿的衣裳?”
香姚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话了。
盈时骂她说:“你不知道阻止吗?你不知道给我穿吗?”
香姚却是贼贼一笑,“桂娘拦住了我,说您与公爷什么没看过?穿个衣裳有什么大不了……”
盈时简直想捶她。
盈时气的无力的坐回床上。
她察觉到了身体上的怪怪的,可却没什么痕迹,盈时只觉得是自己想错了,梁昀怎么会是主动做那种事情的男人呢?
许是宿醉过后都会这么酸的?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傍晚时,盈时正坐在窗边喝粥,便听见院门口有人喊话。
说是二姑娘三姑娘一并过来看她。
盈时以往与梁府的两位姑娘并不亲近。
可昨儿一夕间三人说了许多话,更是喝了许多酒,自己醉成这般另两个只怕也没好到哪儿去。
什么叫酒肉朋友?这许就是了,三个人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盈时走迎出去接人,二姑娘像是同三姑娘吵了嘴,两人离的老远,二姑娘人高腿长先三姑娘一步迈入内室。
她一来竟是直接朝盈时道:“三嫂,你若是得空去劝劝二嫂吧,好几日了,我们到底与她说不上话……”
盈时一听是萧琼玉,头皮都跟着发麻。
“二嫂子怎么了?”
三姑娘似乎并不想叫自己房里的丑事叫盈时看了笑话,一直拿着手肘杵二姑娘,示意二姑娘别乱提其他的,可二姑娘往日闷不做声的今日却有自己的执拗,甚至反骂三姑娘:“满府只怕都要知晓的,你以为还瞒得住?”
二姑娘与盈时道:“三嫂这些时日没怎么出门怕是还不知晓,我二哥同二嫂吵架,夜里闹得凶,二哥好些时日都没回府,二嫂如今也不肯出来,日日都在哭。我每回去怎么劝说她都不听。我有些怕,她如今还怀着身子,别又像上一回那样……”
盈时想也不想便直接道:“为什么吵架?你们二哥是不是在外头金屋藏娇被二嫂发现了?”
两位姑娘闻言,几乎同时,羞愧的低下了头。
萧琼玉如今有身孕都快六个月了,早过了前世那个节点。都说月份小容易小产,满了六个月一定稳当了吧……
若说盈时原先对萧琼玉只是上了三分心,随着她这些时日一路暗中保驾护航,她早不知不觉将这事儿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她已经有几分期待着,能有一个新鲜的生命降生在这片冷漠宅院里。
有些话不该叫两个姑娘听到,盈时只自己一个人往萧琼玉院子里去。
她去到时,萧琼玉正卧在内室床榻上,头上带着抹额,眼眶是掩饰不住的红肿。
萧琼玉没成想盈时会来,请人给盈时摆茶,自己披上外袍出外室来陪盈时坐着。
她事到如今还在替自己丈夫遮掩着丑事:“我这两日身子不怎么好,昨儿三姑娘的生辰我也没去,劳烦三弟妹你照看了。”
盈时眼皮也没抬,不想浪费时间便直接问她:“嫂子与二爷的事儿我都知晓了,她们叫我来劝劝嫂子。嫂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琼玉见盈时这般直问,忍不住怆然一笑:“叫你看笑话了。”
盈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也不说话,只等着萧琼玉说。
萧琼玉也是被闷了太久,若是那等阖家幸福的妯娌,萧琼玉只怕打掉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吞。可如今见到盈时——在她看来盈时与她几乎一般无二的可怜。
她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每回问他他都不承认,只说是答应了她父亲,要照顾好她。我面皮薄便也不好多问,觉得自己多问了便是容不下,是小肚鸡肠……”
盈时没想过萧琼玉这般单纯,索性直接戳破她,道:“苏少监家的女郎是不是?”
“那你不算冤枉了他,二爷对她究竟怎样我不知,但我见过那姑娘,她对二爷的心思遮掩也不屑遮掩的。”
随着盈时的每一句话,萧琼玉面色都更苍白了几分。
盈时看了都害怕,后怕自己话说多了,刺激到这个本就弱不禁风的女人。
可盈时这人脾性相当的倔,还有一点就是嫉恶如仇。若是叫她瞧见了的恶心事,哪怕与自己没关系她都会被恶心的吃不下睡不着。更何况,这事儿还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呢?
一男一女宴会上不分开坐着喝酒,反倒跑去勾搭在一起,同一个屋子里坐着,放烟花时又一同跑去了假山后头避着人,难不成只是抽查课业去了?
萧琼玉想来是被气的厉害,她浑身都微微颤着,说:“我挺早前就发现过一回,那次他留宿在苏家,他说只是去苏家喝醉了酒就歇在客房里了,后来他也答应我会跟她彻底断了联系……”
“可前几天晚上,他又过去了,每回从她那里回来我心里都是知晓的。”
盈时耸耸肩,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叫她生气的事,索性直接问萧琼玉:“我到底是隔房,也不能乱说什么。这事其实也简单,要看嫂子你怎么想的?你与二爷间到底还想怎么过下去?”
盈时将这个深奥的话题抛回给萧琼玉。
萧琼玉漠然片刻,无力垂下了头,苦涩道:“你以为我还有退路?我娘家只觉得我是嫁出去的女儿罢了……且在我父母看来,他对我已经很好了。”
她曾经写信给母亲,母亲却只劝说她,劝说她的丈夫已经对她很好了,要她多想想自己的父亲。
梁直今年只二十三岁,已经升任了从四品。自己年纪轻轻已经做了诰命夫人,婆母还是自己的嫡亲姑母。梁直一来没有宠妾灭妻,二来梁家对自己兄弟多有提携。
母亲甚至书信里直接问她,究竟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萧琼玉也说不上来啊,只是时常偷偷落泪。
觉得这与自己出嫁前想的并不一样。
她察觉到梁直的心渐渐的离她越来越远了,不……梁直许是从来都没喜欢过自己。
看吧,原来萧琼玉和自己一样可怜。
盈时沉默了下,道:“二嫂当时劝我的话都是大道理,我还以为你是个看透了的聪明人,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就糊涂起来了?她喜欢寻衅生事,无非就是看准了你动不得她,因为她是官家女眷。既如此二嫂何不学学你婆母是怎么做的?二老爷房里的姨娘们,哪个不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正经场合哪个能出来过一回的?索性直接捅破了,要二爷把她抬回来便是。”
萧琼玉犹豫着,有些怕道:“我不怕梁直如何对我,他不敢。我只怕老夫人与夫人,那是她们的孙子、儿子,她们不会容许我坏了梁家声名。”
盈时笑道:“颜面这种东西,男人金屋藏娇的时候怎么就不管了?女人善后就要管?”
“你不需要怕,梁家生不出孩子,你肚子里的这块如今是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真的掉了,她堂堂萧氏女郎,萧梁两府世代姻亲,梁家还能为了一点小事杀了萧琼玉不成?
萧琼玉听了盈时这一番话,擦了擦眼泪,“其实我也不怕你笑话,我知晓你一直替我做的一切。”
盈时眨眨眼,萧琼玉又是接着道:“那日老夫人寿宴上……我其实都知晓。”
萧琼玉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同我一样,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比我厉害许多,时常我觉得未来日子很难熬出头,好在还有你……”
盈时很震惊,震惊过后不知为何忽而生出些感动来。
感动过后,又有些想笑。
这就像是一个命运悲惨的人感慨幸好有另一个同样倒霉的人陪伴着自己。
盈时叹息道:“无论如何,你都要珍重身子。”
她像是对着萧琼玉说,却又像是对着过往的自己说,年轻稚嫩的面孔,却说着高深的话:“其实承认你父母和你丈夫都不爱你也没什么。看开了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世人多是自私的,只爱自己罢了,你也要学会像他们那样。也许嫂子心里将二爷看的太重,将这段感情看的太重了才会觉得痛苦。你要是能割断以往的情感,不要再将他看成你的爱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可以报复回去所有害过你的人,但不要恨,恨可太折磨人了……”
怨恨是一种最可怕的情感。
停留在心里,日复一日消磨着精血。时日长了,人就会变得郁郁寡欢。
会慢慢吞噬你的血肉,要了你的命。
一个似乎是一块遮羞布,只要盖上就能遮盖住一切丑陋。
可白日里, 立在天光底下, 理智冷静逐一回笼。
那些惭颜的情绪争先恐后而来。
他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有些记忆越想要压下去,越是会争先恐后反噬出来。甚至, 光天白日里便疯狂滋长。
当梁昀意识到自己昨夜究竟做了什么时, 他也能清晰的意识到,潜移暗化间自己许多行为早已越出界限。
梁昀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肖想更多的东西, 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嗬……可见自己是真疯了……
一整个早朝间,他立身于身后三交六椀菱花宫窗投下的日光里, 脑中充斥着各种声音。
“国公!陛下唤您!”直到朝中有人唤,梁昀才缓缓回过神来。
龙椅上苍白瘦弱的少帝朝他投来一张无辜的脸。
梁昀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拼命压抑着自己各种情绪。
少帝方才说了什么话?梁昀自然没听见。
他上前两步,微微躬身。
少帝早早登基为帝,年岁不大却已坐了快五年的皇位,从一个奶娃娃战战兢兢坐上冰冷皇位,周边一群豺狼虎豹环伺。这样环境之下养大的皇帝,除非天纵奇才,否则便多是年岁难永之辈。
少帝他爹代宗便是属于后面那个, 本就体弱的身子骨, 又在这种环境煎熬之下, 日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了没两年皇帝就驾鹤西去。
昔日代宗驾崩后,八尺身高的男人, 不满三十岁的年纪,消瘦的竹竿子一般,头发都白了一半,可见皇位不是好坐的……
少帝倒是比他父皇好了一些,属于中间的那个,既不十分厉害,也不窝囊怕事,就这般战战兢兢坐着龙椅,倒也稀里糊涂长到了十四岁。
好在少帝没别的本事,气运自小就不错。许是代宗可怜的死亡模样还叫人历历在目,这些藩王们虽依旧斗得天昏地暗,暂时还没换下他这个皇帝的心。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代宗,可没比他更听话的皇帝了。
且他十分会看人脸色,这不,一瞧见眼前的穆国公面色阴沉,少帝的心肝就砰砰跳。
他知晓那群老不死的礼部故意要让自己来得罪梁家。
可偏偏如今是朝上,少帝没办法朝梁家哭诉自己为皇帝的无奈,只能按压住害怕等到下了朝,赶紧命人将穆国公请过来。
梁昀脚步跨入后殿,朝少帝作揖行礼。
立刻,少帝就朝他一副有心无力的模样,朝他叹道:“魏博那老贼贼心不死,一面招兵买马,一面却给朕递来折子说是要谈和继续奉朝廷为主,给朝廷缴纳税银。可却要为他儿子求个爵位……朕有心置之不理,礼部却是逼迫朕,要朕以大局为重,如今三军实在都拿不出手对抗魏博牙兵,梁卿!朕当真是没法子……”
好一句以大局为重。
梁昀最初入朝时还有各种匡扶基业的心,如今官场上几年磋磨,早没了收拾烂摊子的心。
他也不会真同一个傀儡皇帝计较——少帝确实有心无力,为数不多的权力也被太后和外戚牢牢捏死在手里。
外戚们商量好的事,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事儿怪来怪去只能怪他爹,代宗。
代宗打不过,又怕内乱皇位不保,徐贼前头拿了他的土地后头就又派重金与代宗求和。代宗答应了徐贼一回,人家才能名正言顺不听朝令,若独立王国。
这回是将人胃口养肥了,胆子愈发大了,也叫皇室威望降到了地心里。
少帝其实是个有些小聪明的皇帝,将这事儿摆在台面上,叫素来与徐贼最不对付的梁昀同外戚去斗去。
斗赢了他不用冒着天下骂名继续给徐贼封爵,斗输了那是梁家自己没能耐了,怎能怪他?
梁昀并未将少帝这点心思收在眼里,徐贼杀了他父亲,弟弟也因平叛而死,这世间再无旁人敌得过梁昀对徐贼的仇恨。
恨之入骨,万箭穿心。
每夜想起,都要心魔横生。
可二十五岁的穆国公,早不是年少时那般轻易情绪起伏。
宣政殿暗沉的光线里,更衬的梁昀眉骨高挺,气质清冷而疏离。他身上的公服宽大而挺拓庄严,视线微垂间看上去清峻而瘦削。
很难将这么一个人同当年那个少年将军联想起来。
梁昀温和地问少帝:“礼部商议封个什么爵位?”
少帝心里不信梁昀这话。梁氏在朝中可谓手眼通天,竟还没听说礼部的商议?
但他还是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傀儡皇帝,“他们都劝朕说朝中需要养精蓄锐,要朕给徐贼封个雁门郡王,再给他长子封个郡公,说只是虚封并没有实际好处……”
“若要封也不是封不得,只是陛下应知这只是缓兵之计,魏博牙兵二十万,如今衡州等地也是屡屡征兵——朝廷危在旦夕三军却仍旧将领调任频繁,实在不利于统兵。臣中军首当其冲该好生调整一番才是。”梁昀淡淡道。
朝中真有梁昀说的那么惨?自然不是。
否则魏博早就举旗攻打过来了。
魏博不挥兵对着朝廷,无非就是忌惮藩王世家门阀的势力。
朝廷是空,没兵,没银两,连借调粮草都要从底下那些世家手里借。可世家们有的是银子,粮草,家家户户都养着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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