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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藤鹿山)


盈时这具年轻的身子可不比往后那股废人模样,她被扯得厌烦至极挥着袖好不容易摆脱桎梏,眼见那些婆子们又要围上来,盈时干脆下死手将最前面的婆子往后狠狠一推。
最前边的婆子一时间没站稳身子,撞上了身后的婢子,一个撞上一个,齐齐朝后倒下去。
这一倒又是严严实实压倒在了韦夫人身上,险些将韦夫人都给撞到在地。
“哎呦,我的腰!”登时灵堂外一片哀嚎。
本来许多人还没瞧见,如今这哀嚎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盈时才不理会这些,她苍白着一张死人脸,提起裙裾跨过一道道台阶门槛,只身闯入了自打修缮起来就没女人踏入的香阁。
四周摆满了袅袅燃烧的香烛,烛光幽幽晃动。
梁家先祖在上,一扇扇漆黑牌位端正立着,按着长幼尊卑牌位的摆放次序。
天地牌位前摆着一鼎香炉,香阁下面摆着一漆金供桌。灵柩静卧于堂屋正央,一枚新作的灵牌供于其上。
离得近了,她也瞧清黑棺上暂放的灵牌上刻着梁冀的字。
梁公,讳舜功之灵位,年二十。
舜功是梁冀的字。
年二十?年二十?!
肃穆冷清的场景,叫盈时几近癫狂的负面情绪一下子镇定下来。
她后知后觉,这一切都好像是真的?
梁冀二十岁时,确实死过一次。
或者说,这里就是当年……
她这是……死而复生了?!
盈时只觉一阵头皮发麻,背脊都止不住阵阵颤栗升起,惊的她几乎立不住身子,腿软的朝着梁冀棺椁前倒了下来。
自己死后竟回到了梁冀忌日之上?
老天有眼叫自己回到了过去,只是又为何偏偏是如今?!
还要继续当着梁冀的未亡人,等他回来时丢尽脸面?
若是再早两日就什么都好了。
早两日……她宁愿冒着天底下的谩骂,骂她背信弃义,她也要离梁府远远的,再也不要与梁氏的任何人有瓜葛。
可如今呢?她才与死人成婚的事儿沸沸扬扬,满京城都在歌颂她的忠贞,自己转头就要闹着不干了……
叫世人笑话她拿婚姻当儿戏不成?
自己若是但凡敢张口,莫说梁家不准,只怕连阮家也难容她这等胡闹的……
她往何处去,她还能往何处去??
想的太多,盈时悲喜交加,更是难以压制的悲愤与绝望。
“三少夫人偏要扰乱规矩,强闯进来,这是作甚?”
“谁知晓,听闻在外边闹了好一番阵仗!说是闹着要开棺,闹着要见三爷!”
“这简直就是在胡闹!”
“她们家怎么教养的女郎?这般没有规矩!疯疯癫癫行事无度,成何体统?!”
耳畔传来一阵阵说教之声,叫盈时负面情绪戛然而止。
她缓缓抬眸,静静看着香阁内一众男子对着自己批判的眸光,这才后知后觉情况不妙。
自己这等死而复生之事若是叫人看出端倪,只怕以为自己是什么鬼怪上身,将她捉去一把火活活烧了去……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扶着棺椁边站起来,颤抖的手抓过几根香烛尽力维持着平静,往一旁香炉中借火添香。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该如何为自己方才的一番疯癫寻借口?就说是自己思夫心切,实在太想见梁冀最后一面罢……
对,对!
盈时浑浑噩噩地走着满腹心事,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香炉旁。猛不丁瞧见离她极近的香炉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形。
此时外边已近黄昏,地锦上的金辉蔓延去那片玄色袍袖。
那人皮相生的极好,鼻高唇薄,乌发如缎。一袭玄色直裾立在香炉云雾缭绕的烟影里,眉目敛垂,神情冷肃。
盈时一时间有几分恍惚,后知后觉这是何人。
见河东梁郎,如近玉山,映照人也。①
被世人高呼乃当世风华第一的梁郎,说的便是眼前人——梁冀长兄,公爷梁昀。
梁冀与梁昀是亲兄弟,生的自是身量相仿,五官棱角间颇有几分相似。
可性格……当真是相差甚远。
梁冀张狂而桀骜,皆是少年的潇洒风姿。
身为兄长的梁昀却是早早褪去少年人的风发扬厉。
他立在那里,积威甚久,不苟言笑。
盈时与梁冀的兄长前世并无过多交集。
世家大族规矩重,她守着寡鲜少踏出外宅,这位大哥更是政务繁忙,逢年过节也不时常露面。
可盈时恨梁冀,恨这个烂透了的门第,连带着这位,她也是恨的。
盈时忍着怨恨,索性转眸继续点着手中的香烛,不想与他问安便只装作没瞧见他。
怎奈,手中的香烛却是与她作对。
她颤抖着手数次也引不着香烛,当真是晦气死了。
盈时几乎想要将香烛直接丢去香炉里燃烧,好早早借口离开这边是非之地,寻处清净之地好好理清这一切光怪陆离……
还没丢进去,一只冷玉般修长干净的手伸了过来。
梁昀的指节抵着烛柄往上两寸,给她递来新香,又早早避免了她去接过时二人肌肤相触的窘境。
梁昀沉吟片刻,道:“舜功已去,弟妇节哀。”
他的嗓音,低沉冷肃,又直平到毫无情绪起伏。
唤她弟妇,该是在安慰她,却又配上一副与她丝毫不熟的冷漠疏离。
这回,盈时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他了。
她怔了一下,慢吞吞抬手接过他手中香烛,背朝着他将香点燃,插去炉里。
盈时心里盘算一瞬,再转身时已是满眼濡湿。
她悲凄地哭,为自己方才出格的行为朝梁昀解释:“我知晓自己不该闯入这里,实在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离他近一些……”
梁昀一抬眸,便看见她那双泪眼朦胧的眼。
在炉光映照下,她秀丽面孔上挂满泪痕,悄无声息诉说着自己丧去丈夫的一腔悲哀。
梁昀是知晓自己弟弟与阮氏过往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梁冀过世后梁府本不该继续耽误阮氏,虽两府过了六礼,可终归未曾拜堂。
好聚好散,退了这场婚另嫁便是。
奈何世人皆有私心,梁昀亦有。
弟弟舜功还不满二十岁。未曾成婚,未有子嗣,却只能孤零零长眠冰冷的地下。
阮氏知晓舜功身死,仍心甘情愿愿履行二府之约嫁进来,嫁给舜功的牌位。
梁昀自是乐见其成。
可当他见到这位年轻的弟妇不顾世俗反对,孤身闯入弟弟灵堂前祭拜,只为见弟弟最后一面——那一瞬间,迟来的愧疚如同附骨之疽缠上了他。
是他一意孤行,将梁冀送上战场。
才叫这对本该恩爱的年轻夫妻阴阳相隔,劳燕分飞。
他愧对舜功,更……更愧对她——
满室寂静中,他眸光平静地看着她,忽而开口:“弟妇想见舜功?”

第3章 晕厥
窗外阵阵柔风吹来,人群嘈杂声中盈时被这话问的心头生出怪意。她却是骑虎难下,只能哽咽着点头。
梁昀凝望着梁冀的棺椁,似在斟酌,一息过后,忽地开口吩咐旁人:“去开棺。”
他的话音一落,几名家仆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开三爷的棺?
那可是三爷啊,家主的亲弟弟!
众人看看棺材,再偷偷抬眸看向前一刻还为弟弟身死,悲痛无比的家主,却见他严肃不像说笑的面容。
灵堂之中骤然间安静了几分,有隔房子侄欲言又止,满是不赞同:“三叔尊容受损,如今虽然冰镇着,但……但到底气味不好闻……”
盈时听了,一口气险些没吸上来。
一切发展与她所想并不一样,甚至震惊的她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的,因自己两句话,就真的要开棺了?
兄友弟恭呢?不要了?
梁家脸面呢?也不要了?
堂里里里外外这么些人看着呢,当真要一起就近观摩梁冀遗体?
盈时后知后觉,手脚发软:“不……不了……”
她朝着梁昀解释:“是我意气用事想来见他,如今香也上过了,我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原本就是我意气用事,该叫他好走才是……”
她许是上辈子终日伤悲,早就练就了一番眼泪想流就流的本事,泪珠随着她的话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只叫人看了心生怜悯。
“舜功后日便要出葬,弟妇若想见他最后一眼,便无需顾忌旁人。”
梁昀眉目不动,仔细听,却能听到他嗓音中的哀悯。
弟弟尸骨太过惨烈,匆匆收拢回来后连梁昀都不忍细看。
可临到头来,见那姑娘摇摇欲坠却强撑着的身子,梁昀收回了欲劝阻的话。
他仔细想来,不顾世俗执意嫁给灵牌的娘子自有一番坚毅性情。
她该是个坚强的不同于其他女子的姑娘,又怎会惧怕区区一具尸骸?
“开棺罢。”风带起梁昀的袖袍,他忍着沉痛,尽力平和道。
梁昀一家之主,积威甚重,他重申地命令叫家仆们对望一眼再不敢耽搁,四人匆匆赶到棺前便要打开棺盖。
那棺盖四角本就没钉上,为的也是能一日几回往内搁置冰块。如今仆人们一人抬着棺椁一角,四人轻轻巧巧就将那厚重的乌木寿材棺掀开。
厚重棺椁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眼瞧棺材被掀起一角,盈时似乎已经瞧见了里头森森肉骨。
一时间,盈时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她心中暗骂梁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如何敢叫他们开棺?
虽然隔了一个多月才寻回的尸身,与其说是尸身还不如说是尸骨更妥当一点,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辨不了是不是梁冀。
可她如何敢赌?若因自己这一番误打误撞开了棺,叫众人发现了里头不是梁冀的尸骨,会不会提前将梁冀给寻回来了?
叫梁冀继续与她重续孽缘不成?
盈时被自己这番猜想膈应的面如白纸,几乎站立不住。
她害怕,更恶心。
那种前世临终前的绝望,煎熬着承受一轮又一轮痛苦的恶心。
难道还像是前世那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时,盈时心急如焚,索性心下一横身子一软眼睛一闭,嘴里痛呼一声“舜功”。
整个人便彻底摆烂,如同凋零的花朵直直朝着开了一半的棺材盖栽了下去。
这一栽,将才起了一边的棺材盖又严严实实盖了回去,严丝合缝。
这戏半真半假,情绪铺垫到位已经没法子收回来。盈时一下子松懈下来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她想啊,这回只怕要狠狠栽一个跟头了,只盼不要头破血流。
纵不是梁冀的尸骨,这棺椁之中也不知是哪位将士的尸骨。方才已是惊扰了亡魂,切莫再叫自己的血沾染了这处。
可盈时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在她栽去棺材上又受力往一侧跌倒下去的瞬间,身后的梁昀已是反应极快,伸手扶住了她。
不,是伸手接住了她……的后颈。
四月的天,正是晌午。
盈时方才的好一番鼓吹喧阗,颈上早已蒙上一层汗珠,带着浅浅的稠腻的潮气沾在梁昀的掌心。
梁昀平缓的眉心,几不可见皱了一下。
倏然间,满堂皆惊。
“少夫人!”
“不好!少夫人悲哀过重竟是晕厥了过去!”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快,快去请郎中来啊!”
香阁中乱作一团,一个个四处奔走,报信的报信。
梁昀将盈时安置往棺椁边靠着,收回手时不经意往衣袖上轻蹭,抹去了那圈濡湿汗意。
“都出去避着,去请女眷入内照看。”
众人愣神间,只见梁家家主已避着男女之大防,匆匆跨出香阁远远避开。
香阁内的闹剧很快传到外边儿。
“说是三少夫人知晓三爷过两日就要下葬了,竟不顾阻拦强闯了进去!在里头抱着他的棺椁哭,活生生哭晕了过去呐……”有人连忙将自己方才打听来的消息散播出去。
外头女眷们听着,心跟着揪起来,纷纷伤感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往日一个个将规矩看的比天大,可如今听闻此事只恨老天捉弄人。
有许多前来祭拜不明所以之人,便有那些热络的夫人们与她们细说:“都知晓三少夫人与三爷是两小无猜的情分,本来都要成婚了的。三爷快二十了,听闻房里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只等着娶这位三少夫人的。谁知呢?谁知三爷死了,三少夫人自己抱着牌位嫁了进来……”
“这其中竟还有这一桩事儿?我竟是还没听说过。”众人惊诧不已。
有那等直性子的听了前因后果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这是什么狗老天,只怕是见不得这世间的有情人!死了哪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不好?偏偏叫梁家三爷死了去!”
一个个只由衷感慨这位三少夫人的忠贞。
未婚的姑娘执意要嫁进梁府,嫁给灵牌,如今,又一定要亲自见最后一面,更是哭的晕厥过去……
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阁外男女已经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便是连上了年纪的夫人们也偷偷抹着眼泪,朝着脸色难看的韦夫人连连赞叹:“夫人您得了一个如此好的儿媳,这世上这般的娘子,当真是打着灯笼难寻!”
“阮家不愧为名门世胄之家,教养出来的娘子品行卓越,只叫我等汗颜!”
韦夫人听了旁人的夸赞,也只得言不由心夸赞:“冀儿出事后她愿意嫁进来,她的这份恩情叫我们梁家如何也记着。我心中更是感激,我没生女儿,日后她便是我的亲女儿一般,必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她一副心急的慈母模样,抹着眼泪亲自带着奴婢们进去照看媳妇儿,又惹得旁人一番称赞。
这幅身子太累了,前世的盈时自从知晓梁冀死去的消息,她几乎活成了一个活死人。
每日吃不下睡不着,苟延残喘罢了。
如今心神一下彻底放空下来,疲惫滚滚而来。
她索性彻底摆烂闭上了眼,昏睡过去。
后只依稀记得后来又是一番嘈杂,似乎被人抬上了轿,又被人拿着帕子一遍遍擦脸,往嘴里喂蜜水。
等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门窗半开,细微的风透进来将幔帐吹的皱起,映入盈时眼帘的是一片素白幔帐。
她轻轻卷起幔帐,隐约可见内室燃着灯烛,四处朴素的雕花床罩,镂空雕着祥云纹的木制顶柜。
这是梁宅,昼锦园。
这个她前世做梦都逃离不了的地方——
昼锦园是梁家为梁冀盈时二人新婚修缮的院子,在梁府内自成一处小园子。
原本是预备着给小夫妻二人日后几十载修建的院子,为此拆了后头两处阁楼,又特意修缮了东西两处三间敞亮的厢房,并着一整个抱厦间。
里头还有莲池,书房,琴室。
原本做为新房,一切物件都是喜庆的颜色,只是后来喜事成了丧事,鲜红的地衣幔帐通通被撤了下去,换上的是一片又一片的素白。
盈时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前世困了自己足足八年之久。
八年光阴,她便是闭着眼睛都能认得。
她独自枯坐在床边,怔怔看了许久,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何要叫她重生在此时?
她一遍遍的回忆,也想不起来前世梁冀究竟是从何处被救下的,她只知晓河洛之地传回梁冀未死消息的时间——那也是六年后秋天的事了。
至于梁冀流落何处?这六年住在哪里?她是一点儿都不知晓。
曾经以为值得托付终身的恋人,早在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死在了她的心里。
她哭着将过往的情感埋葬,哪里还有多余的经历去理会旁的?
如今想来,盈时好一番后悔。
若是当时能知晓的更多一些,能留些心,如今她也不会这般头疼了……
算算时间,梁冀自战场上失踪已经两个多月。
他早被他未来的妻子救下。
二人说不准早已拜堂成了亲。
自己该怎么办?
总不能还要继续前世一般,等着他们回来,将自己的尊严再重新践踏一遍?
盈时重重一声叹息。
“您何时醒了?怎的也不叫我一声?”屋外人许是听到她那声叹,执着烛台走了进来。
盈时听了这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
她转过眸,一眨不眨凝望着那道矮瘦的身影,不成想竟见到了已经过世两载的桂娘。
是了,这个时候桂娘还活着。
还健康的活着。
“这是怎么的?问您一句话也不吭,您是不是白日里受了什么委屈?”
桂娘是盈时母亲的陪嫁丫鬟,比盈时还小的年纪就随着盈时母亲跟来了阮府。
盈时出世时又被派来照顾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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