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食堂窗口不少,种类也丰盛,可这就跟在家里吃饭一样,再好吃也会吃腻,徐诗诗跟她的室友结伴去买杯面,章韵宜还是跟戴佳一起,她现在看什么都新鲜,上学时有多嫌弃食堂,上班后才知道有多香。
“你吃什么?”戴佳捏着钱包问道。
章韵宜已经饥肠辘辘,这也想吃,那也想吃。
买了一个都快有她手掌那么大的卤鸡腿,还有一碗凉面,戴佳买的是饭。
章韵宜盯着她盘子里的炒豆芽还有番茄炒蛋,疑惑道:“你怎么没买荤菜?”
戴佳用筷子夹起裹着番茄汤汁的鸡蛋,“这是啊。”
在章韵宜的心里,鸡蛋凭什么挤进荤菜队伍,她第一个不服,“我是说肉……”
“暑假在家里顿顿都是,吃腻了。”
戴佳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不过章韵宜还是一脸狐疑。如果是别的同学,她可能会怀疑是不是生活费不够花,放戴佳身上,这种猜测很多余。
戴爸爸跟她爸爸都是公安系统的,戴妈妈也在国企上班,家境在本地来说算不错,她还想继续追问,看戴佳吃豆芽菜吃得很香,话又咽了回去,干脆用筷子将卤得可以轻松脱骨的鸡腿肉剔了下来,盖在戴佳盘子里的米饭上。
“卤得超入味,佳姐,试试~”
戴佳一愣,笑了,“嗯!”
两人互相分享午餐,吃完后手挽着手回宿舍。午休两个小时,肯定是要睡觉补充体力的,不然人昏昏沉沉的,下午四节课哪里有精神听讲。
校园仿佛一下就陷入了寂静中。
章韵宜漱了口,飞快爬上上铺,还准备默背几个单词,没想到眼睛闭上没两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在入睡前,她再次虔诚祷告回到二十七岁。
十七八岁的年龄,饿了可以吃一头牛。
后街就是学生们打牙祭的地方,小吃店竞争激烈,难吃的、价格高的,都不会存活太久,陈阔被费世杰拽着来了家韩料小店,菜单花里胡哨的,他不喜欢在这种事上浪费心思,修长的手指直接点了下销量top1的石锅拌饭。
“戴佳说这家味道很好。”
费世杰又问,“你就吃个拌饭?再点个韩式炸鸡呗?”
陈阔摇头,“别管我,我不吃。”
费世杰翻着菜单,被那红通通的炒年糕还有辣牛肉汤吸引了目光,纠结一会儿,点了牛肉汤跟炸鸡。店里生意很好,服务员都忙不过来,陈阔已经很后悔来吃这家,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手撑着额头,垂下眼看手表。
距离他们下单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费世杰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这是他选的店,他嘴硬也得尬夸,“班上那些女生都爱来这家吃,准没错,说不定吃了一次下次咱还来。”
陈阔语气平平:“我不会再来第二次。”
这就太不给面子了。费世杰没好气道:“话别说太满。”
可能是等得太久,他们都饿了,服务员将餐品送上来时,期待值直接被拉满,费世杰喝了口牛肉汤,味蕾瞬间被打开,含糊问道:“怎么样?”
陈阔将饭拌开,尝了口,神情并没有变化,“一般。”
他们在吃饭上花的时间太多,只能匆匆去书店买了资料书,最后一站才是水吧,一应饮品都有,雪顶咖啡是夏季限定,暂时还没下架,费世杰零钱花完了,钱包里只有几张整一百。
店员是个很年轻的女生,有些犯难。
咖啡也就六块,五分钟前,才收了一张一百,现在又收一百,她真担心等会儿零钱不够用。
“我来。”
陈阔递出零钱,店员连忙接过,将咖啡打包好递给他。
两人穿过斑马线,往学校走去,费世杰将辣牛肉汤全都喝完了,又咸又辣,口也渴了,还没走到教学楼,他改变主意,拍了拍陈阔的肩膀:“咸死爸爸了,我去买瓶水喝,你先走。”
说完后,他就朝着小超市的方向小跑,是个身手矫健灵活的胖子。
陈阔自然不会在原地等他,提着咖啡进了楼梯间,周围很安静,静到都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在那家店等了太久,他现在应该是在宿舍里补觉。
现在都一点半了,没必要再回宿舍。
上楼经过几间教室,三班这会儿也很空,透过敞开的后门往里扫一眼,只有那么两三个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放轻动作,尽量不惊扰旁人,就在离章韵宜的课桌只有一步之遥时,一个陌生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伸出手臂,手里是一个果冻,四目交汇,陈阔已经把打包的雪顶咖啡放在了堆着花花绿绿本子的课桌上。
男生顿时愣住了。
他知道这是章韵宜的课桌,今天特意提前过来,就是想给她送点吃的。
果冻不贵,所以没必要留下名字。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先不说这三班班长跟章韵宜有什么关系,单单从送出的东西的价格来说,他就输了。
看似只有短暂的几秒,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电光石火之间,他缩回手,人怎么可以机智到这个地步,他将果冻放在了后面的课桌上后,转身就往外跑,只剩下陈阔站在过道,目光掠过那个爱心大果冻,隐约能猜到来龙去脉,似乎是觉得有些滑稽,被逗得笑了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与此同时。
章韵宜恶狠狠地关掉闹钟铃声,骂骂咧咧地从上铺下来,宿舍门窗都开着,风钻了进来,肆意翻着桌上的课本,几个女生挤在水池前洗脸,都没睡够,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鞋,一秒钟都不敢耽误。
紧赶慢赶回到教室的章韵宜依然怨气冲天,直到看到课桌上雪顶都快融化的咖啡,一秒变脸,唇角扬起,连忙在打包袋里找到吸管,戳开,小心地喝了一口。
很甜很甜,需要聚精会神在舌尖,才能稍稍尝到那么一丢丢的咖啡味。
不过聊胜于无啦。
她探头望过去,费世杰没在,等下课后再去问问他多少钱吧。
徐诗诗也无精打采,正托腮在打盹。
“嗷、嗷——”
突然从身后传来土拔鼠尖叫,吓得她们打了个哆嗦,扭头一看,对上沈明睿惊喜到差点扭曲的脸。
徐诗诗骂道:“有病啊你!”
章韵宜也白了他一眼。
沈明睿双手捧着那个爱心果冻,声音都在颤抖,“谁送的?”
他期待地看向章韵宜跟徐诗诗。
自然不是期待这爱心是她们中的谁送的,他希望得到她们的否定答案,谁叫这两个姐都是一副“男的死光了都不会看上你”的绝情模样。
章韵宜目光轻移,徐诗诗跟她对视。
下一秒,徐诗诗想直接掐死她,抓狂道:“章韵宜,你看我做什么!!”
章韵宜果断收回眼神,诚恳道歉:“姐,对不起,原谅我,是我没睡醒……”
听到这段会让心跟杀鱼的刀一般冷的对话,沈明睿浑不在意,心情澎湃不已,自信而笃定地说道:“有人暗恋哥。”
她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沈明睿的热情没有被浇灭,他眉飞色舞地跟她们分析:“这不是普通的果冻,是爱心的,其实想想也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没人写情书,都是送吃的,天气这么热,送巧克力会融化,果冻多好啊。”
没有得到满意的附和,他拿起那个果冻,拷问周围的人,“是不是你给的,任思敏,是不是你?”
“……”任思敏都快吐了,“滚蛋!”
沈明睿问了一圈,没人认领,问了午休没回宿舍的同学,“有没有看到是谁?”
同学打着呵欠摇头:“没,我倒觉得是不是别人放错了。”
沈明睿拒绝接受这个可能,他又回到座位,盯着那个果冻看,抬脚踢了踢章韵宜的椅子,趁着老师没来之前,小声道:“一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没等到章韵宜点头,他又摇摇头,自顾自地说:“不行,她会不好意思的。”
徐诗诗还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暗恋你?”
倒不是说沈明睿长得多丑多挫,他只要不是吊儿郎当的,那模样也能骗到人,可问题是他就是个活宝,跟谁关系都好,暗恋这个词用在他身上,都会让人手脚蜷缩。
沈明睿撸了一把头发,“没办法,就是这么受欢迎。”
章韵宜扑哧笑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难倒了沈明睿,他想了想,纠结道:“谈恋爱还是算了,我钱也不够两个人花啊。”
他之前还琢磨着用什么战术跟他爸妈谈判提高生活费呢,谈恋爱又不是靠嘴巴谈,要不要给女生买吃的喝的?要不要送礼物?这样一合计,他的心立刻冷却了,“哥不是随便的人,不是谁来暗恋哥,哥就会动心的。”
隔着几张课桌,陈阔也能听到从那儿传来的动静,回头看了眼。
章韵宜正笑得开怀。
他没所谓地收回目光,摊开课本,右手拿着支笔,手指灵活地转着笔。
或许是睡了午觉,或许是这杯咖啡的效果,章韵宜第一节课完全不困,她学过的那些知识,都被放回了大脑的回收站里,她相信只是暂时删除罢了,只要她足够用心努力,迟早会找回来。
下课铃响起。
章韵宜眼巴巴地等着,生物老师前一秒走出教室,下一秒她就起身,轻盈地来到费世杰的课桌前,“费世杰,我那杯咖啡多少钱,现在给你。”
“好像是六块。”费世杰正襟危坐。
心里知道美女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对自己有意思,但还是很诚实地端正坐姿。
章韵宜正要从口袋拿钱,又听到费世杰说道:“不用给我,是阔哥给的钱。”
她微微惊讶,看向陈阔。
陈阔本来在看书,听到自己的名字,思绪暂时从题海中跳出来,余光不经意地瞥见撑在课桌上的一只手,很白,能看到手背薄薄皮肤下的细血管,他抬起眼眸,触及章韵宜那明亮水润的双眸。
章韵宜都准备掏钱了,突然灵机一动,手又收了回去,“我没零钱,这样吧,班长,我晚自习前给你!”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离得很远,但中间会有很多个点,以笔尖勾勒,一点连接着另一点,最后建立起一条线。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说“好”,那晚自习后她就有理由来跟他继续尬聊。
他说“不用”,那下次在小超市碰到了她可以回请嘛。
切不可过分谄媚,细水长流才是正经事。
陈阔确实很想说“不用了”,他对班上的同学不算很热心肠,但如果在小超市碰到了,心情还不错的时候会主动请喝水。很显然,他也想起了那瓶已经被他喝完的矿泉水,没有婉拒,嗯了声。
“班长,谢谢你啊~”
章韵宜又飘回自己的座位。
费世杰扭头看她,又看看陈阔,有点怪,但哪里怪他说不上来。
“看什么?”陈阔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一阵恶寒,皱眉问道。
费世杰笑嘻嘻地:“看我儿子啊。”
这话自然招来陈阔的一记手肘撞击,两人开始“斗殴”,你一拳我一脚,也是课间十分钟的一种娱乐方式。
一杯咖啡让章韵宜硬生生熬过了两节生物课,想到后面还有物理课,她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仍然悲从中来,知道的是在上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熬鹰。
章韵宜啊章韵宜,你的名字叫命苦。
这一天最快乐的时刻竟然在食堂度过。
她也记起了上辈子这时候吃得也特别多,吃了一份物美价廉的盖浇饭,又拖着戴佳去了小超市买零食。戴佳都被她带动着买了两袋干脆面。
今天天气很好,教室外的走廊全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大自然才是最厉害的画家,这一幕美得让人震撼。
陈阔帮班委拿测验试卷,从教师办公室走来,长长的走廊上,女生弯腰伏在栏杆上,露出一截细白腰身,下巴枕着手臂,正悠悠地看向远处的天空,绯色晚霞映照着她的侧脸。
他静静地挪开眼,托着厚厚一沓试卷,进了教室,放在讲台。
傍晚时分,气温也降了几度。
教学楼的窗户里陆陆续续溢出灯光,学生们的嬉笑打闹声不绝,校园里也回荡着广播站播放的歌曲,章韵宜的emo时间结束,回到自己的座位,双手托着脸,神情严肃,像是在思考什么宇宙大事。
她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乱晃。
几秒后,折返回来,看向陈阔的背影,记起自己还欠他六块钱,赶紧从口袋里搜出一卷钱,五块钱有些皱,她用力将它抚平,又在笔袋里找到一枚硬币。
起身走出两步又回来,手伸进桌肚,恰好摸到了零食。
“班长!”
陈阔正低着头专注地玩手机赛车游戏,被这一声惊得手指顿住,操作失误,他缓缓抬头,由于他坐着,章韵宜站着,以他的角度来看,她仿佛逆着光。
“咖啡钱。”
章韵宜甚至拿出了去领导办公室送资料的态度,将六块钱放在他的课桌上。
陈阔点了点头,随意道:“好。”
他低下眼眸,想继续玩游戏,这一局都快废了。章韵宜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但当铃声响起,他克制地退出游戏时,瞥见五块钱纸币上有一根脆脆鲨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意识地,陈阔转过头,看向章韵宜。
她正在跟徐诗诗聊天,聊得开心时笑得前俯后仰。
“哪里来的?”
今天是费世杰值日,他跟同伴提着垃圾桶出去,手洗了不下五遍皱着眉头回来,瞟到陈阔桌上的脆脆鲨,还是觉得很稀奇。
班上有人找陈阔办事,有些机灵的也会买瓶饮料什么的,但他几乎都不会收。
对他稍微熟悉一点的同学都知道,他不爱吃零食。
陈阔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想吃给你。”
费世杰拒绝:“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玩意了。”
话音刚落,老师进来,没一会儿,教室里安静下来。陈阔的位置比较显眼,他整洁的课桌上的脆脆鲨更显眼,没等老师看过来,他已经一把抓起往运动裤口袋塞,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无奈。
试卷从前面传来,章韵宜拿笔写上名字后就卡住了。
一题一题地审题,如果现在谁能听到她的心声,她肯定在哀嚎: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还有更苦的在后头。
这种测验就是让学生做题,开卷闭卷全靠自觉,但她不自觉,她时不时翻一下书,扎马尾的发圈都被她薅了下来,一节晚自习结束,她有气无力地去洗手间。
她希望不要有人注意到她,否则很难不被人怀疑她尿急尿频。
不然怎么会有人每节课都要往洗手间冲呢?跟去厕所打卡似的。
入夜后,洗手间两边也没教室,光线有些昏暗,走出几步,听到还算熟悉的男声,她才察觉到,前面离她很近的男生是老板陈阔。
“江老师怎么回事。”一道带笑的男声传来,“是不是把卷子搞错了,题都好简单,没意思,浪费时间。”
章韵宜:“?”
陈阔兴致不太高,但也应道:“可能知道我们还没收心。”
章韵宜:“??”
哈哈哈哈哈!
跟你们拼啦,豆沙了!!
“怎么了?”
陈阔单手插着裤袋,摸到了那根脆鲨鲨,肩膀一顿,“没什么。”
最多也就是有点好奇,她究竟找他办多大的事。
请一节早自习,还是晚自习的假?
高三了,最好有像样点的理由,不要像以前一样,只会面色红润地说“我不舒服”。
在老师讲题的时候,章韵宜只庆幸这只是随堂测验,如果是月考或者期中考试,她在班上一定垫底。
十点十分,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
上学不一定积极,但放学如果不积极,那就是态度有问题。章韵宜后来当社畜的那一年里,即便陈阔还有几个高层领导尚且保留一丝光辉人性,加班给加班工资,可她也不太情愿赚这个钱,还好加班的次数不多,公司氛围很好,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早已经看穿了,离下午六点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着手准备下班事宜。
在公司多待一分钟,都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治愈自己。
放学也一样。
就算是戴佳这样的乖乖学霸也不乐意在教室里久坐,收拾好课本,跟章韵宜挤在人群中,如一尾鱼般灵活,从楼梯间出来,跟比赛似的往宿舍跑。
宿舍有独立卫浴,但六人间。
如果排在最后一个,等上床时可能都快十一点了!
章韵宜都没发现,她其实进入到学生的状态很快。二十四小时不到,她虽然还是满腹怨言,但已经不再做能回到二十七岁的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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