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蹲下,机械般地系鞋带,心思不在上面,余光全在几步以外的那双鞋子上,她怎么还没走,为什么……还没走呢?
章韵宜的目光落在他的发顶。
她在人际关系中偶尔有种很奇怪的执着,如果没有互相道别,她就会站在原地等着。
好像回到了原点,在最初的最初,在上辈子,她跟陈阔就只是普通同学,见面了礼貌打个招呼便擦身而过。
陈阔缓慢地系好鞋带,直起身子看向她,“我过去了。”
章韵宜点点头,勉强一笑,“好,再见。”
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插曲,寺庙到处都是人,没一会儿,当他们再回头时,早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章韵宜在树下的石凳那儿找到了正蹲着拍树叶的小姨,她也坐了下来,随口问道:“我妈呢?”
“上厕所去了。”尹文珊问,“怎么没跟姥姥一块儿?”
“我碰到同学了,姥姥怕抢不到开光的符就自己去啦。”章韵宜低头抠着指甲上的透明甲油,“我坐一下再去找她。”
尹文珊摇了摇头,还真是小孩心性,在来的路上,不知道多兴奋多开心,这才多久就有些无精打采了。
下午时分。
陈阔来了舅舅家,在玄关处的地垫那儿换鞋很郁闷,原来上午心不在焉系鞋带时打了个死结,他沉沉盯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很烦,希望她没有发现这件蠢爆了的事。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高三的学生也该返校了。
陈阔以前对收假都没有很特别的感受,这一次却难得地抗拒,究其原因, 她给他带来的影响没有减轻一丝一毫。
他收拾好行李箱后走出房间,见他爸正在阳台上打电话,也没催促,现在时间还早,他坐在沙发上发呆, 茶几上有几盒酸奶,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他拿起酸奶去了厨房。
把酸奶放进冰箱里, 他却没有走。
冰箱里的冷白光照着他的脸。
他看着保鲜层摆放着的草莓在出神,草莓个头很大很新鲜, 还散发着果香。过年家里总是会有很多水果零食, 砂糖橘、巧克力、草莓, 还有脆脆鲨,很让他心烦。
“干嘛呢?”
陈医生站在儿子身后,疑惑问了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要吃草莓?”
“不吃。”
陈阔收敛了脸上多余的表情,将冰箱门关上,“爸,可以走了吗?我想早点去学校。”
“行,真不去你姑姑家吃饭?”过年除了吃不完的剩菜以外, 还有走不完的亲戚,当爸爸的也就是随口一说,知道儿子对拜年走亲戚很抗拒, 今年尤其,以往就算不情愿,去了以后也会应付几句,今年呢,总是一个人躲在一边装酷。
“前天去过了。”
父子俩也不再磨蹭,一个拿车钥匙,一个拖行李箱,走出家门等电梯,陈医生想起昨天的事,又问道:“跟馨馨前天怎么又吵了起来?”
陈阔不想聊这件事。
实际上也没什么,米馨动不动就提起她,以此为理由,一会儿要他下楼买奶茶,一会儿又要他切水果。
他不想再受威胁罢了。
“她很无聊。”他平静地说。
“怎么走这条路?”副驾驶座的尹文丹正在跟客户联络感情,抬头一看,是不太熟悉的街道,离女儿的学校绕了一圈路。
章志宽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路况,“老刘说春风路堵车,闺女这不急着回学校吗?”
“作业没做完啊!好烦的!”
后座的章韵宜很头疼,有时候也很纳闷,老师们是上哪找的那么多卷子,做不完,根本做不完,连放假都不放过他们,各科加起来的试卷厚厚一沓,这过的哪是年,是劫。
“就最后一个学期了。”尹文丹说,“再坚持坚持,就差最后一步了,走了这步,未来多的是好日子。”
章韵宜轻哼,这话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相信。
她懒得争辩,百无聊赖,看向车窗外,正好经过那家卖炒板栗的店面,一晃而过,她不禁回头看,店里门口排着很长的队,这时候的板栗很甜,爱吃板栗的人应该很喜欢吧。
学校门口停了很多车,连停车位都很难找到一个,堵得水泄不通,家长的车是不允许开到校内的,章韵宜略一思忖,就在这儿下车,不需要爸妈陪她到宿舍。
爸妈都赶着跟亲戚吃饭打牌,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章韵宜拖着行李箱走在学校的路上还有些想笑,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塑料袋破了,一兜橙子滚落一地,她吓得心跳都差点停了,还好不是脆弱的草莓,昨天妈妈给她买的一盒草莓被她晚上误食了。
她有些无奈,就要弯腰去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她目光轻移,是戴着耳机的陈阔,他没看她,而是专心地帮她捡橙子。
“袋子破了?”他低声问。
很奇怪的,她有一点点紧张,或许是好几天没见过了,又或许是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太僵,“好像是破了。”
他皱了下眉头,在思考解决办法。
她赶忙取下书包,拉开拉链,“装书包里吧。”
陈阔嗯了声,将橙子都给她装了进去,一时间,书包鼓鼓的。
章韵宜想了想,手里还握着她捡的大橙子,伸手递给他,“谢谢你啊,要吃吗,这个很甜的。”
陈阔的视线在她的手上停留了几秒,想说“不用”,但身体也不受控制,他接了过来,“不客气。”
两人虽然都要去宿舍,走的也是同一条路,陈阔没有等她,走在前面,章韵宜落后几步,虽然没有并肩同行,但两个箱子发出的声响好像节奏都是一致的。
两天后是情人节,学校超市老板很懂,巧克力的种类都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孤独的高三生苦中作乐,巧克力也不局限于早恋小情侣去买,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也会互送一根巧克力。
刚过完年,都拿了压岁钱,出手可以大方一点。
章韵宜都收到了不少,有一些是没有署名的,她听说陈阔也收到了,在食堂吃饭时,听班上女生八卦,她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文科班的一个女生。
任思敏拼命地清嗓子使眼色,想让朋友别说了。
但朋友很爱八卦,停不下来,“班长真是好冷一男的啊,愣是没收,那个女生也很绝,拆了包装,让他给个面子吃一个,你们猜他说什么,他说他不吃。”
章韵宜吃了一口面,太烫了。
戴佳将豆奶给她,“你辣椒放多了。”
“不是辣,是烫。”她说。
两人吃完了,跟拼桌的同学说了就走了。等她们走远了以后,任思敏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目光看着好朋友,“你眼睛长那么大,怎么就没眼力见呢?”
“什么鬼?”
任思敏放轻了声音,“你不知道班长对章韵宜……嗯,那个吗?”
“啊??真的假的!”
“不信你就多观察观察咯。”任思敏小小声,“之前运动会我就看出苗头来了,现在是确定了!”
“哦莫哦莫!!”
食堂角落的另一张桌子前。
费世杰看陈阔一言不发埋头吃饭,欲言又止,又担心自己会弄巧成拙,只好又把话给憋回肚子里。
几次之后,只要陈阔不是个死人,都会有所察觉,他将餐盘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后,淡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借钱?”
“你要借我也可以。”
费世杰见周围没有熟悉的同学,这才放心大胆地跟他说着最新消息,“我听何远说,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她,有人送她一大盒巧克力,还有花,不过她没收。”
“哦。”陈阔将餐盘还有筷子收好,就要起身送去收餐具处。
费世杰的下一句话让他定住了,“喜欢她的人还真不少,她现在没谈,不代表以后都不谈。”
见他不作声了,担心他很久的费世杰抓紧时机,一通输出,“其实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不要狡辩,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你要想好了,到时候只会有两种情况,第一,她单身也没喜欢的人,皆大欢喜,你还有机会,第二,她有男朋友了,那到时候,咦,等等——”
费世杰打量着他的眉眼,不确定地问,“你的道德观还好吗?”
关于这一点,那他是真的不了解了,谁叫这哥至今只喜欢这么一个女生呢。
陈阔轻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我回宿舍”就端着餐盘走了,并没有回答他在感情上是否有道德这个问题。
费世杰耸耸肩,看这小子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猜,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
陈阔从食堂出来后,实在不想去教室,改道回了宿舍。整个宿舍也就只有他跟另一个室友朱聪,朱聪正窝在一边玩psp,抽空抬起眼眸,喊了声阔哥后继续游戏。
宿舍里还有朱聪吃泡面留下的味道,陈阔觉得很闷,来了阳台透气,眺望远处,眼睛舒服了后,他侧目看向一旁的衣架,呼吸一顿,眼皮也在跳。
如果他没记错。
昨天晚上他的护腕洗了就晾晒着,早上刷牙时还在。
朱聪全神贯注在游戏上,忽然听到一道严肃到有些紧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朱聪,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护腕?”
护腕,什么护腕?
他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不知道啊。”
“你再想想。”陈阔说了这句话后也不再耽误时间,大步冲向外面,要下楼去找,表情凝重得好像丢了最重要的宝贝。
朱聪愣了愣,正好这一局也结束了,他干脆把psp放一边,奔去阳台,低头往下看,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没?”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楼下宿舍的人,说是回来后在阳台上捡到了一个护腕,特意上来询问。
“应该是的。”
朱聪并不确定这就是陈阔的,接过后,奔去阳台想将这件事喊出来,及时想到现在是午休时间,要保持安静,要是把宿管招来了,搞不好宿舍还要扣分,打电话那头又没人接,多半还没从静音模式调成振动。
阔哥看起来很紧张很着急这个护腕。
朱聪只犹豫了几秒钟便下楼了。
“干嘛呢?”
戴佳见今天是大晴天,主动请缨要把自己的还有章韵宜的被子抱下来晒太阳。
晒过的被子蓬松又暖和,想着章韵宜晚上肯定会感叹“太幸福啦”,她就很有干劲,往男生宿舍这边走时,碰到了神色匆匆的朱聪,她便问了一声。
朱聪挥了挥手里的护腕,“给我阔哥送这个,不说了,阔哥特别急,还在找呢。”
戴佳随意瞟了下,又挪了回来,多看了两眼,还想再问点什么,朱聪已经跟一阵风似的跑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记着自己还有正事,甩了甩头,抱着被子往前奔。
这件事一直到晚自习前时,她才找到机会跟章韵宜说,“班长有个护腕,白色的,是你送的吗?”
章韵宜都被这句话问懵了。
戴佳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无奈地轻声说,“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我中午晒被子的时候碰到朱聪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班长很紧张这个护腕,这个护腕上绣着一个字母X,是不是国庆那次逛街买的?”
这是一出乌龙事件。
X是她喜欢的那个男生名的首字母,她当时看到就很想买下来送给他。
结果很奇怪,等她回家后没找到这个护腕,并且也不在购物清单上。
她猜,应该是那天人太多,收银员忘记了。
后来她去了一趟商店,又买了一个,所以她对这个护腕印象很深,深到一眼就认出来。
章韵宜都惊呆了,“原来是这样??”
很荒谬,但又很合理,因为那天她确实排在戴佳后面买的单。
两人面面相觑。
戴佳默默地想,真的很抱歉,她把班长这段时间伪装的冷酷面具撕了个粉碎,她不是故意的,希望他不要怪她。
第65章
陈阔内心烦闷, 实在不想自己会在情绪无法自控的时候,会对朋友说一些不太中听的话,跟费世杰在食堂门口兵分两路, 他去了乒乓球台那边,这儿人少,更适合透气跟思考。
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很清静。
他懒散地靠着球台,长腿随意支着, 低头陷入繁复的思绪中。
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对话声传来, 他想起那天跟她在校园里躲避老师的晚上,不经意地抬起头来, 循声望了过去,顿时愣住。
在几米之外的拐角处, 有陌生的男生女生亲密地抱在一起窃窃私语。
陈阔:“……”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不看了, 谁知道迎面走来一男一女, 两人没抱,也没牵手,但全都脸红红。
男生羞答答地:“别担心,老师们只知道去小树林,不会来这里。”
女生也羞答答地:“什么小树林,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啦,哎,有人!”
男生跟陈阔对视一眼,低声安慰她:“他绝对是在等他女朋友。”
反正来这里的多半是约会,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怕谁。
陈阔听不下去了,直起身子, 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旁经过,走出几步后,还能听到女生在说,“他怎么走了哇,还这么急,是不是收到了警报?要不我们也走?”
另一对小情侣也有注意到陈阔,心里都在犯嘀咕。
该不会真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抱也不抱了,立马装作不认识,分散开来走了,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真被逮住了是会被棒打鸳鸯的。
陈阔在回教室的路上,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其中也有刚刚看到的。其实他并没有想过很遥远的事,甚至都不愿意和长辈提起高考志愿,对于还没发生的事,对于还没到的未来,他认为多想也没有意义,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
上楼时,有人下楼,他侧身让过。
很多画面全都涌现,最后定格在脑海里的是那个失而复得的护腕。
章韵宜心不在焉地跟戴佳上楼来,两人往三班教室走去,随着戴佳轻轻地一声提醒,她回过神来,猜看到从另一头走过来的陈阔,长长的走廊,他们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
只是陈阔要从前门进,而她们要走后门。
他沉默地看着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戴佳现在都不忍心看他了,就有一种看人演电视剧的错觉,怎么说呢,替人尴尬的毛病这辈子可能都改不掉了。
看似漫长,实则只有十来秒钟,他们就进了教室。章韵宜在课桌前坐下,想起戴佳告诉她的事,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背影,他也坐了下来正在仰头喝水。
徐诗诗回来,见她在出神,狐疑地看过去,撇撇嘴,没出息的家伙!索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打了个响指,“行,魂回来了。”
章韵宜没好气地挥开她的手,“我在想事情。”
徐诗诗煞有介事地点头,“班长改名了?不叫陈阔,叫事情了吗?”
“……”章韵宜忍俊不禁,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神经。”
“他今天没送你点什么?”徐诗诗好奇追问。
章韵宜捂着耳朵装死,拒绝回答这个全都是坑的问题。
徐诗诗继续调侃她,“哈哈哈我懂了,看来他送了你最不可或缺的东西,空气。”
章韵宜不忍了,放开手去掐她,徐诗诗也不让,使出绝招挠痒痒,章韵宜最怕痒,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求饶,却又在徐诗诗放松的时候,趁机捶她两拳,这就叫兵不厌诈。
陈阔拧紧瓶盖,听到她的笑声还有求饶声,回头看过去。
她一如既往的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今晚的男生宿舍尤其热闹,十七八岁的年纪,朦朦胧胧,有胆子大的男生站在阳台上放声大唱——
“神啊救救我吧一把年纪了一个爱人都没有!”
“如果没爱过人生是黑白的!!”
这嚎叫也飘到了女生宿舍,奇怪的是,最爱凑热闹的章韵宜今天居然没有冲到阳台去听,周安琪乐呵呵听了一会儿,左右看看,困惑了,“宜宝呢?”
周安琪纠正过很多次,无果,只好用魔法打败魔法。
章韵宜喊她琪宝,她就喊宜宝,看谁先被恶心死。
另一个室友努努嘴,“一回来就在那打坐呢。”
经戴佳提醒,章韵宜急急忙忙找到自己的热水壶,一起下楼去开水房,二月份的天还是很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离开水房越来越近,近到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夜色中时,她还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几米外,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陈阔候在一边,脚边是两个热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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