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判断,陈阔的确是第一个冲向终点的人,他虽然运动量大,但一口气跑完全程,还是喘气,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在暴汗,有种仿佛在被撕扯的疼痛感,但又很爽快。
他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
很多人围着他,他看鞋子都能看得出来,唯独没有那一双白色的,穿过缝隙,她应该是没挤过来,在稍远的地方站着。
何远将速干巾扔给他,他接过。
费世杰也要把他没喝完的水给他,他像是瞎了般没看到,也没接。
等自己没那么狼狈了,他朝她走去,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矿泉水,声音有些沙哑,但带了些很淡的笑,“借你吉言,拿到了奖牌。”
“现在还不能喝水!”
章韵宜本来以为像陈阔这样经常运动的人知道这个常识, 见他轻松地拧开瓶盖,心里一急,连忙上前阻止他, “不能立刻喝水,等你的呼吸平稳下来后再喝,而且要小口小口地喝。”
陈阔闻言顿住,再次将瓶盖拧紧,“好。”
他并没有向身体传达要喝水的念头, 纯粹是想做点什么事, 不让自己闲着。
何远等人也想上前来夸一声阔哥牛哇。
费世杰不着痕迹地拦了一把,“哎, 你们几个过去看看,看看裁判有没有把时间记错, 这事好像前几届就发生过的, 可不能把一个奖牌弄丢了啊!”
“啊青天白日的还有这种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何远他们几个惊讶极了, 二话不说,朝着终点那边走去,就怕有人浑水摸鱼。一时之间,三班这一小撮人去了别处,只剩陈阔跟章韵宜在闲聊,费世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映入眼前的便是这一幕——
以往总是站得笔直的男生无意识地俯首,好像是要听清女生说的话,也好像是想让女生听清他说的话。
距离不远不近, 刚刚好。
女生微微仰头,不知道含笑说了句什么,往后退了几步, 举起相机,似乎在指导男生摆姿势,傻傻的。
单手握着瓶水的男生神情有一瞬的尴尬和为难,但还是照做,只是肢体动作看起来还是有些僵硬。
女生哈哈大笑。
“班长,”章韵宜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小跑到他面前来,比划着教他,“你这样——肩膀打开,放松,放松~”
陈阔很为难,他就不能站着不动,也不笑吗?
他扯了扯唇角,在假笑。
章韵宜很后悔,刚才他跑完来跟她要水时,她就应该抓拍的。
那个笑就很自然嘛!现在这个,就像是有人在挟持他一样,算了,还是不要勉强他了,不然她会怀疑她是不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见她终于放过了自己,陈阔如释重负,如蒙大赦。
而在费世杰被何远拽着围着裁判时,章韵宜在口袋里搜了搜,搜到了最后两颗榛果巧克力,顺手递给了陈阔,“班长,吃这个可以帮助恢复体力,”她探头往远处看了一眼,“我得走了哦。”
现在的她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
陈阔知道她忙,轻点了下头。
秋高气爽,他目送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忽然,他的背好像被泰山压顶,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费世杰用手臂卡住他的脖子,嘿了一声,“回、魂、了。”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当时还好意思说他,结果这小子现在不也是这德行?
陈阔也想起了这一出,很无语地笑了声,“神经。”
费世杰哼笑:“是我神经,还是你有毛病?”
什么毛病,那么早起来去操场跑步,真够可以的,要不是认识多年,他都要被这位班长的集体荣誉感给感动到了。
总之,这件事都可以承包他一年的笑点。
章韵宜本来就爱吃巧克力,这次运动会她也买了,她是看菜下碟,只给女生,男生没有,陈阔是老板,是例外——必须是例外,他跑的是1500米,还拿了奖牌,他值得!
那些跑一百米接力赛就想腆着脸跟她要巧克力的男生,想都别想。
陈阔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去男子标枪组时听到他们提了一句,“章韵宜太偏心了,我说我要晕了,要巧克力才能救命,你们猜她说什么,她居然让我比完赛再晕!”
其他男生都笑了,也没人真的抗议,只是觉得这个事很好玩。
沈明睿骂道:“又不是班费,是我一姐自费的,我都没有,你还想有?滚蛋!”
他以一敌五,把他们喷了个狗血淋头。
一直当背景板的陈阔手插裤袋,碰到了那两颗巧克力。
运动会结束后,章韵宜跑去找了老赵,既然现在有相机又有时间,那为什么不全班再留念一张大合照呢?老赵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可能是今天都很开心,由衷地夸了句:“还挺会来事啊。”
章韵宜理直气壮地说:“那不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嘛!”
听着这话,老赵也有短暂的恍惚,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学生,她神情柔软,的确,是最后一次了,时间过得太快太快,快到明年这群孩子就要高考,然后分道扬镳。
“行。”老赵回过神来,一锤定音,“把他们都叫上,咱们找个好看的地方,多拍几张!到时候洗胶片的费用都我出!”
章韵宜笑嘻嘻地拍马屁,“老师霸气!”
老赵被她逗笑,“去,快去!”
章韵宜也不再耽误时间,她觉得现在的景色特别美,漫天的晚霞,美不胜收,以后再有这么美的,也不是今天了。
她跑得飞快,还好有手机,将能通知的人都通知了,没一会儿,三班就聚集在操场,塑胶跑道之上,是广阔的天空,此时此刻,美得梦幻,仿佛置身于热血漫画中。
陈阔看着章韵宜忙来忙去,指挥大家怎么站。
他有些想笑。
“C位当然是老——”她差点说岔了,及时收住,“当然是我们的赵老师!”
老赵知道学生们私底下都是怎么叫她的。
一般学生给老师取绰号,要么是很讨厌这个老师,要么是喜欢,路人老师,根本无人在意。
她满脸带笑,听章韵宜的站在了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章韵宜看了会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还是看到站在最后一排的陈阔时才有了灵感,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运动会,她又拜托帮忙拍照的体育老师再等等她,她轻快地绕到最后,来到陈阔身后。
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陈阔也不解。
章韵宜指了指他攥在手里的奖牌,小声提醒,“能不能让老师拿着?”
几个拿了奖牌的都很分散在队伍中,如果举起手来,很有可能会挡住其他同学的脸,她左思右想,还是认为让在C位的老赵拿着是最好的。
陈阔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眸。
好似晚霞也映在了她的眼中。
他很轻地嗯了声,然后略一思索,他迈开长腿,大步来到了第一排,来到了老师面前,在老赵疑惑的眼神中,他伸手,摊开掌心,是一块奖牌,“老师,给您。”
老赵愣了愣,笑着接过,干脆戴着挂在了胸前。
由陈阔带头,几个拿了奖牌的女生跟男生也都自发地上前来,调皮的学生甚至还要亲自为老师戴上,孙凯旋立即大声道:“是的,我们拿奖离不开老师平日里的辛勤教育,老师您辛苦了!”
章韵宜:“???”
好家伙,不愧是日后考公上岸,前途不可限量的孙凯旋啊,瑞思拜。
架不住老赵特别喜欢听这种话,笑得见牙不见眼,帮他们拍照的体育老师都很羡慕她,三班每个人都各就各位,站在自己的位置,体育老师也幽默了一回,蹲下来问他们:“西瓜甜不甜!”
“甜~~”
这场运动会,以三班的大合照结尾,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陈阔知道章韵宜要洗照片,班费都在他这,他也有事要问她,落后几步跟她碰头,本来跟章韵宜手挽着手走的戴佳见他们要聊正事,也不想当旁听,小跑几步,追上徐诗诗,留章韵宜跟陈阔在原地。
没一会儿,很大的操场都不剩几个人,运动会时有多热闹,那么现在就有多空旷。
“拍了多少照片?”陈阔跟章韵宜并肩走着,走得比较慢。
章韵宜也不记得了,干脆调出来,将相机给他,让他自己看,“每个人我都做了特写,也拍了照片,总之,会保证每个人都能拿到一张合照以及单人照。”
她还要叮嘱每个小可爱,千万千万不要弄丢了。
这可能是他们头发最多,最瘦的时候啦。
也许会觉得现在不那么好看,素面朝天,也没有那样精致,但这就是青春。
陈阔一边走一边翻着,确实有很多张照片,但翻着翻着也翻到了尾,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章韵宜偏过头,看他蹙眉,连忙问道:“怎么啦?”
是觉得她没有把他拍好吗?
可这不能怪她的!他好像面对镜头就很不自在,笑也是很僵硬。
不过这也是他的优点,她以前就认识一些男的,仗着自己有点姿色,一天能发八百条自拍,势必要让朋友圈所有活人都看到他那刀削般的侧脸。
帅哥一旦知道自己长得很帅,并且还要释放自己的帅,那就是灾难的开始。
她也凑过去,想看看是哪张照片让他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
陈阔看着她,问道:“好像没有你的单人照?”
准确地说,她入镜的照片只有大合照。
别的,一张都没有。
章韵宜被这个问题问住,她愣住,下意识地便解释道:“……因为我是拿相机的人……”
拿相机的人,是在记录,没办法入镜。
但她也有几秒的怔然,是啊,她给所有人都留下了照片,她知道这些回忆很宝贵,但她没有给自己留下单独的照片,为什么她没有想到呢?
是因为她把自己当成见证者,记录者。
唯独不是参与者。
“我忘了。”她怔怔地说。
陈阔回望了这逐渐空旷的操场,再看看她露出茫然神情的脸,低声问她:“要不,我帮你拍?”
怕她会介意自己不会拍,他又道:“你可以教我。”
陈阔的提议, 很令章韵宜心动。
她拍了所有人,却忘记给自己留念,这可不行。上辈子没有, 这辈子一定要有,这也是重生者的尊严。
“好!”
她眼睛一亮,刚才脸上的茫然一扫而光,好像只是陈阔的错觉。
章韵宜在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她想找很容易出片的场景, 转念一想, 也许老板说的帮她拍只是拍一张,一分钟搞定, 可她的拍照少说也是二三十分钟。
那他不一定愿意了,说不定之后还会为此刻的搭腔后悔。
她看向他, 面露迟疑, “班长, 我这个人吧……还挺麻烦的。”
陈阔没听懂她这句话,“麻烦?”
他没觉得她哪里麻烦,相反,她是整个班上最热心,最热情的人。
“我要是拍照,那肯定不止拍一张。”章韵宜委婉地说,“也不是几分钟的事,所以,班长, 你要是忙就算了,我待会儿可以请别人帮我拍的。”
比如戴佳啊,徐诗诗啊, 沈明睿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陈阔了然,淡淡地笑了笑,“没事,我有空,你想在哪拍?”
章韵宜也就不跟他客气了,兴奋地一指跑道,“先在那儿拍!”
她都想好了,跑道要拍,草坪要拍,台阶那儿要拍,足球网也要拍,摩多摩多。
要是班长等会儿后悔了,她这么会看人眼色,当然能看出来,她会及时叫停,回教学楼时经过超市,给他买瓶饮料——不,给他买两盒牛奶作为精神损失费。
陈阔拿着相机,她走在他身旁,向他临时传授一些拍照小技巧。
怎么把腿拍长啦,怎么抓拍啦。
她一点都没藏私。
陈阔听她叽叽咕咕地在他耳边说话,他听得很认真,就连她说话的声音好像都像是在敲门一样,敲着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
如果有班上的人留下来,也会看到这让人瞳孔地震的一幕。
陈阔听她的,俯身,很努力也很认真地给她拍照。章韵宜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毕竟拿着相机的人是陈阔,是班长,是老板,让她在他面前做各种姿势,还有点考验她。
但很快地,她也放开。
因为他脸上没太多表情,不会笑她,也不会不耐烦。
“班长,等会儿你站远一点,将镜头拉远,”章韵宜侧过身,指了指天边正缓慢下沉的夕阳,“我就托着它,你就拍出它在我掌心那种效果,可以吗?”
此时,在陈阔眼中的章韵宜,头发丝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定定地看着镜头里的她,“可以。”
章韵宜笑逐颜开,她举着手,扬声问:“现在它在我手掌中了吗?”
“已经在了。”
没多久,在陈阔的镜头里,女生笑盈盈地托着那橘色的一团,夕阳在她掌中,熠熠生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陈阔的掌心都开始冒汗。
他差点忘记按下快门,就那样看着她,还是她再次出声问好了没,他才急急忙忙,拼命按快门,一帧又一帧。
“让我看看!!”
章韵宜跑到他身边,凑过来看才拍的照片,她眼睫卷翘,看得认真,在心里评价,不必挑剔啦,勉勉强强也可以的,因为她正处于这个年纪,好像不管怎么拍都很好看。
陈阔下意识地偏头看她的侧脸。
她看了照片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对了——”她出声时,他已经立刻收回了注视她的目光,“班长,你的奖牌能借我一下吗?我当道具。”
拍了那就是她跑了1500米,也是她拿了第一。
陈阔是个很大方的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奖牌给她,她接过,想戴上,又担心他会介意,问道:“我能戴一下吗?”
“都可以,随便你。”他说。
陈阔拼了半条命拿到的奖牌,就这样被章韵宜戴上,她生怕镜头无法记录下来,攥着奖牌,笑得开心。决定了,以后就拿这张照片吹牛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她跑了,她还拿了第一。
看她笑,他也没忍住笑了下。
还好他今天拿到了奖牌。
托陈阔的提醒,章韵宜才没有错过这次在运动会上留念,当摄影师没有功劳也有苦恼,所以,在回教室的路上,她还是拐他去了趟超市,要给他买喝的作为答谢。
“不用。”陈阔很客气地说。
章韵宜非要他选,“你哪怕拿盒牛奶,那也是我的心意嘛。”
陈阔不想拿牛奶。
他总觉得她是在调侃他,好像他是个很单调很无趣很无聊的人,只喝水只喝牛奶。
看她很坚持,他也没再婉拒,随意在货架上扫了一圈,他想拿点别的有滋有味的饮料,但实在没他喜欢喝的,只能去拿了包苏打饼干——他没拿总吃的原味,而是香葱味。
“只有饼干吗?”章韵宜在一旁等着他,看他选了半天,只拿了包饼干也惊住了。
陈阔嗯了声:“饿了。”
章韵宜又问:“不拿瓶喝的吗?”
只吃饼干,不怕噎着吗?想起才重生那会儿在走廊外碰到他的那次,他也是噎住,她一时忍俊不禁,眉眼满是笑意。
“不用,我还有水。”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行。”
章韵宜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那包饼干,径直去了收银处买单,他跟在后面,似乎是没想起她买单这件事,在她拿钱包之前,他已经从口袋里搜了张纸币就要递过去。
还好章韵宜有所防备,立刻伸手去挡他的手臂,“说好了我请!”
就一包饼干而已,几块钱的事。
陈阔只好收回手,回道:“忘记了。”
从超市出来,她把饼干给了他,自己就只拿了瓶水,两人一同往教学楼走去,章韵宜恍然间想起了刚重生的第一天也是这样,那时候她非要跟他尬聊,她绞尽脑汁找话题,他惜字如金。
快两个月了,现在他们已经能够很自在地聊天了。
再低头看向手中承载了这次回忆的相机,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觉得重生并不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了。
老赵没让陈阔动班费,她直接大手笔给了章韵宜几张票子,让她把运动会的照片都洗出来,人手一份,她那份更不能少,她是要带回家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的。
章韵宜这次的后勤工作做得特别好,就连孙凯旋都主动买了两瓶冰红茶表示感谢。
她还拉着戴佳钻进了文具店跟精品店,挑选了非常好看的信封,买了厚厚一沓,洗出来的每张照片都做了塑封处理,二十年三十年后都不会褪色,又一个周六晚上,她从补习班回到家,看到老爸帮她把洗好的照片带回来了,高兴得在家里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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