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淮的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他向来宽善淡然,从未像此刻那样痛恨过一个人。云少川当真坏事做尽,每次出现非但没能缓解崔莹的痛苦,反而进一步加深了。
他也觉得不能放心把崔莹交给云少川,但是心魔一事……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四周的灵气重归于寂静,浮在二人身旁,像是雨后停在低空里的湿润云雾,清新又缠绵。
崔莹从他怀中缓缓起来,重新坐回阵法中间。她没有说什么,然而动作间的态度却已然明确。
连淮重新站起身,他走过这里每一处由他亲手布置下的神器,看着上面的灵力波动,目光微敛。
“要解你的心魔,要么是他们死,要么是他全心全意回到你身边?”
崔莹默然不答。
“我明白了。”连淮背转过身道,“我可以用法术变成他的模样,陪在你身边,你理想中的夫君是什么样子,我就做什么样子,直到你心魔解除的那一天,这样可以吗?”
崔莹不由地怔住。
“你是说……”
可是他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各家女儿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这样的人竟愿自折身份,伴作其他人的模样和她在一起吗?
这个念头让她想想都觉得唐突,像是亵渎了他一般,却由他亲口说了出来。
“嗯。我可以施展障眼法,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他的模样,而其他人看到的则是我原本的模样。”连淮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道。
他费了很大的决心才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平静而从容,不泄露出半分不该有的私情。
崔莹与他目光相对,脑海中一阵混乱。让他当替身和自己在一起,这事无论怎么看都不妥。可是,她知道连淮的用情真挚,有他相伴完成她未解的心愿,她一定会感到圆满的,这或许是解决心魔的最好办法。而恍惚之间,她心中似有了一种难以说出口的念头越演越烈……
这一刻,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
她答应了。
“好。”
崔莹站起身,在一片浓郁的灵力间施施然走到他身边,宛如朦胧云雾里走出的仙子,玲珑的身姿被柔光勾勒得若隐若现,让人不受控制地心动失神。
“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她眸光中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
连淮的心微微一颤。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在听到“夫君”二字的一刹,他却依旧忍不住为之欢喜,就好似冬日里落的雪在此时的早春都成了糖霜。
这种甜意甚至盖过了他原本极剧的痛苦,让他恍然觉得做替身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至少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恋人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他双手结印,施展法术,灵气散去之后,他已然变成了云少川的模样。
崔莹心中不由地赞叹他的障眼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足以以假乱真。
他们相对站了一会儿,彼此的心跳都有些快。他们都是第一次演绎恋人,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姑娘理想中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连淮认真问道,“我一定尽力。”
崔莹脑海中生出许多念头,却总觉得每一句都像是照着连淮描绘,哪里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于是只说道:“就按照云少川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来就好了。”
连淮的神色顿了一顿,“好。”
“其余的就是,寻常人家对道侣如何,你就对我如何。”崔莹道,“比如现在应该如何?”
连淮想了一想,向崔莹伸出手道,“我送莹莹回房吧。”
话一出口,却又觉得不对,好像没有哪个夫君是送娘子回房的,他们应该说一起回房才对,没见过谁家是分房睡的……但是他们哪里来的婚房?!
崔莹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正当她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连淮抢先一步道。
“今晚的月色不错,不如我带莹莹去楼台上赏月吧。”
“好啊。”她闻言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晚上如何就寝这个话题就顺理成章地被搁置延后了。
连淮扶着她的腰抱上青云剑,御剑飞行从半空中穿过大半的宅邸。
这是崔莹第一次走出青莲居,看见连家府邸的全貌。从空中俯瞰,只见住房与花鸟假山交错,亭台楼阁无所不有,宏伟气派,精巧雅致,就算是皇宫也不过如此。
怪不得外界有一句私底下上传的话,天上凌霄宝殿,地下金陵连府。
连淮带着她行至楼台最顶层,停在了楼顶的屋檐上。
崔莹随他落足站定,遥遥望去,世俗烟火在九层之下,晴空朗月悬立中天。
她回过身去时,却见连淮已然拿出了一卷厚厚的绒毯,在乌瓦上铺落。毯子顺着斜坡自上而下自然地滚开,顿时舒展,铺成一片。
“莹莹过来吧。”
连淮抬眸对她笑道,笑容在浅浅月色下更显得清冷而朦胧,如同画中一般。
崔莹心中不自觉地升起无处溯源的惊喜和兴奋,小跑几步,与他并肩坐在这毛毯上,只觉得暖融融的。
连淮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了银盘,银碗,还有几盘果干,散发出馥郁的甜香。
“你的储物戒里怎么什么都有?”崔莹目不转睛地看着,忍不住奇道。
正常修士储物柜里带的全都是符咒灵丹一类,哪会有这些东西?
“我喜欢带这些。”连淮道。
“你可骗不到我,”崔莹嗔道,“你分明已经辟谷了,哪里需要带吃食在身上。”
“我可没说都是给我吃的。”连淮笑了,舀了一勺葡萄干,递到她唇边,“尝一尝吗?”
她于是就着他的手浅浅试了一口,只觉得甜香从唇齿之间荡漾开来,说不出的满足喜欢。
只是,当她无意间偏过头看到他的侧脸时,过近的距离让他将他的五官瞧得一清二楚,心中竟不知为何觉得遗憾,仿佛有哪里缺漏了些什么。
一种不可思议的荒唐想法在崔莹脑海中一闪而过。
要是他不顶着云少川这张脸,一切都完美了。
念头刚过,她心中便忍不住一惊。都不用云少川的脸了,那还做什么替身,难道她是真的想和连淮成婚不成?
崔莹一想起连家人成婚后就必须相互坦诚相待,生死结契,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这绝对不行。
可是,她的手却触碰上了储物袋里的玉骨镯,就像是尝过甜蜜的糖果所以不甘心退而求其次的孩子,被引诱着一点点堕落……锁扣轻落,玉骨镯亮起莹润的光芒。
身旁那人的面容顿时恢复成了她所思慕的模样,她曾在刚才的片刻中幻想过连淮在月下的侧脸,刻真正看见时,却觉得比她心中所想象的更好看百倍。
她的心情不受控制地变好,唇角微扬,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忘记了把镯子取下来。
“喜欢吗?”连淮见到她目光中得偿所愿的笑容,心中不由地一软,柔声问道。
崔莹知道他误以为自己是喜欢这月色,当然也不会告诉他真相,于是笑道:“喜欢。”
“那我以后可以常常带你来看。”连淮承诺道。
常常……
这两个字忽然勾起了崔莹的神思,她抬头看着天空上弯弯的弦月,像白玉雕刻而成的。
“可是每天的月形都不一样,每日的天气,云朵和星辰也不同,就算常常来,我也很难再看到一样的景色了。”
何况她都不一定能在这里住满一月,看完一次完整的阴晴圆缺。
“要是能把月亮留下来就好了。”她靠着他的肩膀,夜里微风吹过,她不自觉地往他那边侧转了些。
下一刻,她就觉得身上一暖,钻进衣袖里的风也被拦住了。
连淮不知何时拿出了白裘披毯,为她披在了身上。他伸手在披风的白绒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裹进了怀里。
“这倒不难,我给姑娘做一幅画,将月色留在画卷上可好?”他温柔道。
崔莹心中不由得一动,每逢他这样对她百依百顺,对她所有异想天开、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接得住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得悸动,心中感到甜意,真想永远都这样。
但她现在转念一想,他是她的夫君了,理当这样对她,于是得了勇气,得寸进尺地刁难道:“这就不是真的月色了,我不喜欢。我要将月亮摘下来才好。”
话到此处,崔莹却忽而默然了。
可惜,月亮只有在天上时才好看,有自在的风将云雾送来半遮面,有深邃的夜衬托出它的明亮。有些物注定是属于广阔天地的,不会囚于狭室成为他人的私有物……就像有些人。
她靠进连淮的胸口,仰望月亮出神半晌。
连淮轻轻笑道:“自然之物最是通灵,倘若姑娘心中有月,不用伸手去摘,月亮也自会为姑娘而来的。”
崔莹的心跳乱了半拍,随即想到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事,也许只是巧合一语,却引得她多情,竟不自觉地有几分羞恼。
“可这月亮又能如何为我而来呢?”
她半开玩笑地赌气道,掩过心中的黯然,伸手拿起一旁的空银杯,托向天空作吸引状。
淡淡的月光挥洒在银杯之上,若有若无,不留下半分痕迹。
“现在看来,月亮是不喜欢我了,我就连这月色都收集不到。”她将银杯放在胸口前,声音闷闷的似有几分嗔怒,细听之下却是委屈,“紫金山的月亮尚且能为我由白转红,你们连家的月亮却绝情的很,连半分光影都没有,可见不喜欢我到了极点。”
实则弦月的光影本就细淡,用银杯去接,怎么也不可能留下清晰易变的光影来。
换做旁人听了他这话,只会觉得她娇蛮取闹,连淮却认真道:“不是如此的。”
他伸手接过崔莹手中的银杯。崔莹正欲不解,却听他道:“闭上眼睛。”
他依言闭上双目。
夜风送来淡淡的甜香,她随即睁开眼睛,只见一汪明月正聚于银杯之中,柔光似水,弦若仙沟,盈盈清辉在碗底的果酒中轻荡似要溢出一般。
这酒水倒映出的月亮比之天幕上的更盛大皎亮,满当当地盛了一杯。
“你瞧。”连淮含笑道,声音在夜风中越发显得温柔醉人。
崔莹不自觉地看得出神,她接过银杯,那一杯明月便在掌中静握。
“不是不喜欢,也许只是这喜欢藏的深,不能轻易叫人看出来,分明一直都在,只是不铺浅浅一层酒水看不出来罢了。”
崔莹的心跳漏了一拍,酒香入鼻,那甜醉之意竟似入了心底。
她低头抿了一口那盛着月儿的酒,只觉得清甜可人,不知不觉间便饮尽了。月影随着微波涓涓而入,没在唇齿之间,她逐渐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无比舒畅。
仿佛满天月色尽收入心底,她双颊浮起红晕,有些醉了。
她在他怀中侧过身,手搭在他的胸口,半睁着眼,食指轻轻点他“这是什么酒?”
连淮将酒壶提起,放在膝上。“一点果酿,不醉人的。”
崔莹伸手去提,两人的手不自觉的碰在一起,各自心颤。
她往酒杯中倒满,拿过来时却递向连淮。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笑得娇俏。
连淮也笑了,“我有灵力化解,喝不醉……”
他的话语却被唇上的甜意吞没了,消匿无声,只余耳根腾地烧红起来。
崔莹抬手将酒喂在他唇边,扣着杯壁的拇指无意间蹭过他下唇处的美人窝,让他心中宛如被电过一般酥麻一片。
他由她温柔小意的喂,竟失了反抗,就这么怔怔的一口口饮尽了。
“还说不醉呢,”崔莹的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心跳都快了。”
连怀听见她语气中的得意和打趣,仿佛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又好笑又无奈。
他是真的喝不醉,心跳加快,又不是因为酒……可这话他怎么能说呢?
崔莹却越发来了兴致,又斟满一杯灌他。“你既不愿意承认,那我定要你今晚丢这个人。”
连淮见她如此,心想要不就装醉哄她开心好了,但他又从不对她说谎,正犹豫间就这么被她一杯杯酒喂下去了,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乐在其中。
崔莹喂了他许久,却见他眼神依旧清明,热情慢慢退淡,自己喝了半杯,觉得有些倦了。
“我困了。”她道,却依旧仰望着夜空。月色真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连淮知道他的莹莹是何心性,听她的话从不只听字面意思,于是说道:“今夜想宿在楼顶吗?”
“可是此处风大。”崔莹心动了,却又有些为难。
“这个不必担心。”连淮从储物戒中拿出风石,信手往四处一掷,随即用灵力结阵,无形的结界包成半圆,将二人围在中间。
刹那间风停了,崔莹有些怔然的从他怀中探出身子,伸手触到结界时指尖微凉,随即化开,宛如触到云雾。
“睡吧。”连淮将她打横抱起,软榻随着他指尖的灵力落在她身下的方位,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把滑落的软毯拉好。
“你的储物戒里怎么什么都有?”崔莹眨眨眼,面对着满片星空,“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变得出来?”
连淮笑了。“莹莹可以试试。”
崔莹故意用她自己都不常用的东西刁难道:“薰香,团扇,香油……”
“莹莹不喜欢的东西我怎么会带着?”
“那我喜欢什么你都有吗?”
连淮笑而不答。
崔莹这会酒劲上来,已有些醉了。便天真的全报了出来,从吃食到首饰,再到用具,长长的一串。她原本没什么喜欢的东西,这些都是连淮到了紫金阁后宠出来的。说罢她立刻道:“这些全都有吗?”
“有几样没有。”
崔莹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被骗了感情,气的掐他的虎口。“没有你还问。”
连淮见她如此可爱的模样,唇边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灿若星辰。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低声说道:“以后就全都有了。”
他将刚才速记下她的话的纸条收起,放入储物戒中。
崔莹躺在床上,身上暖融沉醉,分明困到不行,却偏没入睡。
她便以为是睡不着,全没意识到这世上还有一种不眠叫舍不得睡着。
她于是寻找原因道:“月光太亮了,我睡不着。”
连淮一挥手,一匹遮光的宽布覆于结界之上,被撑作半圆形,顿时遮住光线。
崔莹却目光朦胧地牵牵他的袖子。“月亮怎么不见了?”
她问完仿佛才理智回笼。“有帘子就瞧不见夜月,有月就亮得睡不着。”这种不可兼得的两难,让她语气有些低落。
连淮听出了她的失落,柔声道:“可以让月亮入帘内。”
他扬手,指间聚起灵力,以指代笔,隔空在布上画了一轮月亮。白色的灵力留在布上,惟妙惟肖。
崔莹重又开心起来,也扬手道:“还有星辰,我也要画进来。”说着灵力从指尖脱出,飞至帘上。
“好啊。”连淮顺着她所点的星辰,将另一颗守护其旁的星星也点上。
两人就这样共同创作起来。这半球形的绒布仿佛为他们撑起了一顶苍穹,任由他们肆意挥洒。
星星点点的光亮闪烁在绒布之间,宛如绣在其上的金丝线,在黑夜中泛出暗哑的柔光。
不过片刻,外面的星空就全部被搬进了室内。
崔莹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又由着自己的想象在旁胡乱点缀起来,还饶有兴致地解说,讲解每颗星辰的来历,名称和故事,有些是书上传说里的,但大多是她胡编乱造的。
连淮很少见到她如此开心活泼的模样,心中十足欢喜,转目之间见她双颊晕红,明媚又娇弱,叫人柔肠百转,竟不由得看得失神。
话到高兴处,崔莹拉连淮道:“你呢,你也讲讲你画的星辰有什么故事没有?”
连淮哪里会编故事,但她这样期待地黏他,他根本不忍拒绝,于是就磕磕绊绊地编起来,越讲脸越红。
可无论他讲的多么差劲无趣,几乎编不下去,崔莹都安静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追问两句,沉浸其中,仿佛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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