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又一道的火焰穿插在这空间里,肆意的暴虐,青云剑的祭台被炸成灰飞,廊柱坍塌,地缝烧开,瓷砖滋滋作响。
那火焰锐利得宛如刀锋惊雷,又像毒烟般向外散不断侵蚀蔓延,十道,百道,将这里千绞万剐,炸成粉碎。
只听轰隆隆声响,不过片刻,这先前寄放青云剑的密室,就被夷为平地了,那些危险重重的机关,也全都随着墙壁的倒塌而被触发或毁灭,加重了这废墟的一片狼藉。
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地下暗廊塌了。
无字峰外的众人,忽然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从最深的地下拳开始往外涌出,宛如火山喷发。
“我靠!”“快逃命啊——”
烈烈燃烧的火焰带着冲天的愤恨和怒意直矗云霄,又漫山遍野地将此地席卷成火海。
山头塌倒,石碑塌裂,山峰下陷,山谷被夷平,天旋地转,魔气悄然蔓延。
崔莹原本以为制造出如此远超她能力范围的浩大攻势后,她的生命也立刻步入了尽头,没想到在头疼欲裂,感觉到神识被剁碎搅烂之后,她竟然慢慢地清醒了。
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四周是纱红色的,无限绵延的空间,中间摆放着一颗水滴形的红石。
从那石里面似乎能看到凤鸟盘旋,仰天鸠鸣。
这一幕让她觉得熟悉无比,忽然有种种场景划过眼前,恍然属于另一个世界。
她脑海中就此多了很多修炼功法,比她从前见到过的一切功法都更加高深,与之相比,九州流传的功法显得不值一提。
那些功法好像是——
“合欢宗?”崔莹轻轻蹙眉,她能明显意识的到自己身上和脸上的疤痕正在逐渐褪去,身体也仿佛发生了某些变化,将原本属于她的轻盈娇美发挥到了极致,更加让人神魂颠倒。
[恭喜主人血脉觉醒]
红烟聚起几个字,萦绕在那颗凤石旁边。
“什么血脉?”崔莹猛然想起了一个她只当是死了的,久无音讯的人,“这与我母亲有关?”
以她的性格,让她杀尽天下男人还差不多,怎么也不能是合欢宗的继承人,因此这血脉大约不是什么神脉,而是直系亲人传下来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主人确实是上仙界的血脉]
上仙界……崔莹只在话本里见到过这个地方。若有人突破元婴就可以飞升到上仙界,只是九州自从有历史记录以来就没有人成功飞升过。
“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重火,也是重火的容器,负责将世间罪孽压禁在我的体内,永远呆在吸灵泉水之下。]
[随着九州气运式微,我的能量越来越弱,三百年前就容不住火中的怨气了。为了不让它涂炭生灵,我只能尽力将它封锁在紫金山,随后我陷入沉睡,直到今日感受到主人现世的召唤。]
崔莹这时才意识到它一直称呼自己为主人。
她身上那种时刻被火灼烧的疼痛感伴随着褪去的伤疤,也消失不见了。
她低头看时,只见玉骨镯上多缀了颗红色的凤石,而重火就乖巧地附着在里面。
“你为什么会认我做主?”崔莹道,她与重火之前只是相互平衡的关系,重火受她压制,而她也受火的反噬,而现在这种关系消散了,重火变得乖巧了很多,能量也不如以前偏激。
[我是一种容器,能装天下万物,是非善恶。因此只有世间经历过最多坎坷,内心最强大的主人才能统管这一切。主人落在我身上的血将我唤醒,我也从此滴血认主。]
崔莹凝视着面前的凤石。
“那你该明白,认我为主之后,九州可能更加生灵涂炭。”
[重火不辨善恶,只认主人。重火的能力也会根据主人的性格和能力而变化,没有定性。]
崔莹思索的片刻,嫣然一笑。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重火。
“那你有把握和我一起杀了刚刚那个拿走青云剑的人吗?”
[我与青云剑不分上下,当然可以一试。]
[不过,那位公子身上带着上仙界的气息,恐怕比主人所料想的身份还要复杂得多。]
崔莹微微蹙眉。
上仙界……这个原本只该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词,却忽然在短短一天中离她这么近了。
若说她从小父母不明,身份可疑,倒还有几分可以探究的道理,可是连淮却为什么会有上仙界有关。
[从气息上来看,那位公子经常往返于上仙界和此界之间,也许关于主人的血脉,可以问问他。]
“好。”
崔莹眉心的魔气微暗,唇角却嫣然一笑,这笑容娇柔,便如春光秋色,光润莹泽,将从前的冷气退得一分不剩,更叫人沉溺其中,心醉神迷。
“那我定然是要问问他的。”
她声音甜美轻灵,宛如天真少女。
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崔莹仿佛彻底放下了什么,又仿佛心中的纠缠从表面上向下沉,变得更加隐秘,扎根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更加危险,却更加让人难以察觉。
————
一个月后,东州。
这几十天街坊里依旧流传着热闹的八卦,沸沸扬扬,其内容和其他八州都一样。
各家混战,无字峰倒塌,和最后的重头戏——从无字峰到昔日谷,整片山脉都在一片火海中被夷为了平地。
至于其中的细节,众说纷纭,全都云里雾里没个真相,毕竟涉及各大家族秘密,消息自然不会传出去,只能靠众人胡编乱造。
然而诡异的是,一个月过去了,这青云剑最终到了谁的手里却还是没有个说法。
因此这几日的舆论看似热闹,却潜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平静,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皇城,东宫。
奢华的大堂里灯火通明,分明照得连地上的一粒灰都看得清晰,却让人莫名觉得这里昏沉黑暗,压抑至极。
高位那人一袭华袍,带着垂珠遮面,坐在九重宫阶之巅,而他对面之人身着蓝色官服,腰配长剑,端正清逸,眉宇温雅。
那人分明站在宫阶之下,却气质卓然,恍然间竟似与他平视。
“爱卿此番收获颇丰,孤真为你高兴。”
连淮微微拂袖,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
“如今这天下恐怕没有人能超过麒麟神君去了,有如此良臣,孤不可谓不幸啊!”太子的声音放缓,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孤前几日传信同你祖父说过了,不日便安排你与八公主的婚事。”
连淮平静地欠身行礼,语气恭敬道:“谢殿下看重,只是微臣的情况殿下也明白,只怕配不上公主,还望殿下多为公主考虑。”
一声冷笑骤然间响起,在这大堂里显得尤为尖锐,随即消失。
“爱卿不用妄自菲薄,这天下女子谁不想嫁你,各家明里暗里递上来的赐婚之求孤也见得多了。就算你一心修无情道,八公主嫁给你也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在天下九州的女子面前都脸上有光,不用担心委屈了她。”
“微臣一心问道,”连淮转过眼眸,轻声说道,“已决意终身不娶,还请见谅。”
“好一个终身不娶啊!”
茶杯毫无征兆地被当空掷落,砸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殿下息怒。”
连淮的声音依旧温和,他用灵力将茶杯的碎片拢起,转瞬复原成原样,完好无缺地放置在地上。
在他这番平静的动作面前,太子的暴怒被衬托地像粗鲁无能的跳梁小丑。
“连淮。”高位那人慢慢平复了情绪,嗤笑一声,“你修了那么久的无情道,不还是动情了吗?”
连淮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有了波动。
“否则你如何会三番两次对孤阳奉阴违,偏心袒护她?”太子深深地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怎么现在又说终身不娶?不怕你家紫金阁那位听到了伤心吗?”
“微臣不敢。”连淮道,心中想到崔莹,却不自觉微疼。
他已决意此生不娶,与修道无关,只是因为他所爱的人与他绝无可能。
只怕他此生再也不能见她一面了。
太子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攥起,这四个字给他带来了太多不好的回忆,他恨透了他如此臣服却又不能真正被东宫掌控的模样。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他豁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下台阶。
“从前的许多事我都再不追究,但是现在,你拿到了青云剑,要么娶我妹妹做正妻,与她结下生死契从此命运相连,要么不仅拖累你连家人,我还会立刻调集全部兵马,荡平紫金山——”
他的声音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被胸前寒光闪烁的剑刃堵住。
连淮握剑的手很稳,剑尖薄如蝉翼,却一颤不颤。
太子脸色蓦然变得惨白,见他举剑直指,魂飞魄散,竟连呼救都不敢。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连淮竟然会拿剑指着他!
自从数年前他与连家统一战线后,连淮就一直是他最得力的依仗,就算对他的种种做法有所不满,也会给他留全面子,从不公然忤逆。他也深知连淮的君子心性,因此有恃无恐,却从未想过连淮竟然也有会被激怒到差点让他葬身剑下的一天。
“你要谋反不成?”他自以为威严的开口,声音却哆嗦的厉害,几乎不成句子。
连淮抬眸,冷冷地看着他:“殿下尽可以试一试。微臣从不谋反,可是顺应内心所愿,称不上反。”
他看着太子晃动的珠帘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仿佛要控制不住昏厥过去。
“微臣不才,荡不平紫金山,但是荡平东宫,还是足够的。”
金陵城,连家庄。
青莲居旁有片莲花湖,正值冬天,冰封湖面,举目皆是银装素裹的模样。
“连家主。”连载仪提着两壶酒道。
连淮正立在湖前,听到呼唤转过身,披肩上已然凝了薄薄的雪雾。
“大伯。”他淡淡一笑,走过来道,“抱歉让您在如此冷天出来一趟,却也只有此处适宜讲话。”
连载仪听到此话,心中莫名发堵,脸上也有些羞愧了:“父亲竟然为了这桩婚事逼你到如此地步。他……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别怪他。”
连淮却淡然道:“我明白的。”
连载仪不知为何,心中的堵塞更甚。他心知这桩婚事就是在牺牲连淮的个人意愿,以换得连家太平和连淮修为的快速提升——娶自己不爱的人为妻是断情绝爱最好的方式之一。
倘若连淮展现出半点愤怒或者忧愁,他都会好受些,可他偏偏没有。他像不具有孩童时期一样,几乎从来没有过任何不符合别人的期待的时刻,更别提是任性了;而他也同时不具有脆弱的时候,让人觉得他一直都是这么温柔平静而充满希望,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为难。
“祖父生了我的气,不愿见我。我在这几处地方埋了些道歉的赔礼,布下了结界,希望等几十天后结界消散时,会迎来一个花开莺语的良春。我注定是让祖父失望了,也不求他原谅,只求尽几分报恩的心意。”连淮一边说着,一边将几处位置告诉了连载仪。
“淮儿有心了。”连载仪叹道,将两壶酒放到了石桌上,“外面天寒,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连淮看到壶上的名字,莞尔道:“这样好的酒,恐怕不只是暖身用的。”
连载仪声音微顿,随即朗声笑了道:“淮儿,你拿到了青云剑,大伯理应给你庆祝的。来!”
他心中多少有几分酸涩。这事分明是件大喜事,于连淮而言却如临大敌,说是庆祝,实则也是借酒浇愁。
二人于是对饮起来。
连淮没有喝多少,连载仪却一杯接着一杯,慢慢地有些醉了。连淮起身道:“我送大伯回去吧。”
连载仪点头,只是醉眼愈发朦胧,连淮扶他慢慢前走,在临分别时,他却忽然醉中问道:“家主,你儿时父母早亡,只剩下年幼的妹妹,可曾怪这世上的不公?我与你的祖父待你严苛,将你年少时便置于争斗之中,你可曾怨恨过?如今,如今……”
连淮扶住他道:“大伯不必如此。命运待每个人都不同,这就是它的公正之处。我知道大伯替我为难,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从前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连载仪似已全然醉了,没有注意到连淮此刻的温柔显出了几分怀念般的悠长。他听到连淮和往常一样的沉着的安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昏昏沉沉醉去。
连淮将他送至院落,折身返回,此时天色已晚,夕阳红光占据了天边的大片。
他回到石桌前,继续喝那未喝完的酒,赏那一片冰封的莲花湖。
他不常喝酒,甚至觉得呛口,却不自觉地一杯接着一杯。
连芊芊来找他的时候,正看到他在斟酒,她从他清明的目光中看不出丝毫醉意,于是如常地说起了话,临走的时候玩笑般地提醒哥哥不要醉了。
连淮微笑道:“修炼结丹之后,再喝这种酒,醉或者不醉,都是自己选的。只要运转灵气,酒气都可以驱散。”
“那岂非是假醉?”连芊芊好奇道,“喝醉讲求的是失控,都能自己控制,还算什么醉酒。”
“所以,不必醉酒。”连淮淡淡一笑道。
送走连芊芊后,连淮坐在湖边一点点看夕阳落山。
他醉意朦胧,平生第一回感情再不能被理性压住。他清醒地放纵自己慢慢醉了,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沉沦。
他无比清晰地感到他是如此想念她,想念了不止此刻。
但是他再也无颜见她了。
只有在醉梦里,他才能见到她的身影。
他想,她用不着他这个令她厌恨的人如此记挂。这世上有千万条路,有千万种生灵,生生不息,最不缺的便是希望,他会把青云剑还给她,他再也不会打扰她,她将来一定会过得很好。
他笑了起来,将酒一饮而尽。
——那么今晚,就当是他临死前的一点私心,他想醉一次。
只有醉时,他才敢不管不顾她已心有所属,不管不顾她对自己的厌恨,放任自己思念她。
————
紫金阁。
宽阔幽暗的大堂之内,紫金阁众弟子恭恭敬敬地排列成队,各自将手攥成拳放置于胸口,做出最高的敬礼。
永夜的紫金山里,白烟从每门每户的烟囱里燃起,袅袅升高,每家的修士都纷纷走出屋外,对着山巅的地方俯首行礼。
“恭迎天女大人出关——”
自万剑冢回来之后,崔莹都在闭关,从未现身。
她获得重火和凤石神器,且得到合欢宗的高阶功法传承之后,越研究越觉得欣喜,修炼速度突飞猛进。就这么闭关的短短一个月后,再出来时,已然今非昔比。
她虽然已经堕魔,灵力修为止步不前,但是修完这所谓旁门左道的邪术之后,现在的她,恐怕已能和手持麒麟符,天下公认最强的连淮平分秋色了。
只是不知道连淮拿到青云剑后进步了多少。
想到这里,崔莹忍不住伸手抚上了腰间的玉笛。
倘若有连家人看到这一幕,定会骇然变色,因为这正是连淮从前配在腰间,从不离身的上古神器引风瑶笛。
那日,崔莹从一片废墟中醒来时,便看到自己身旁安静地放着这只笛子,显然是连淮留下的。
他拿走了本该属于她的青云剑,却留下了他自己的神器给她。
倘若换作从前,崔莹竟然会气极,但是现在她平静地收下了,甚至饶有情致地精心打理,随身佩戴,如同对待凤石那样爱惜。
平心而论,连淮还算有良心。当时废墟崩塌成那样,她醒来时身上不可能毫无伤痕,因此他一定是守在她身旁,等到一切平复后才离开的。
但这点良心,连让她眨眨眼的动力都没有。
她现在最恨他了,甚至因此连想到云少川的时候都少了。
不过,她却不心急报仇,而是命人仔仔细细地调查有关连淮的所有资料,关于他的父母,他是否有意中人,他和祭坛的关系,他到底如何接触到上仙界的。
可遗憾的是,就在崔莹调查的十几天里,东周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麒麟神君失踪了。
有人说他是为了逃婚,有人说他拿到青云剑飞升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因为谋反被秘密打入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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