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莹感到手腕上隐隐发热,便状若自然地用袖子挡住。
“想走的人现在就可以走,从此天高地远,我不追究。”她神色依旧平静,甚至还有点隐隐的厌倦,仿佛面前臣服的盛况对她而言是过眼云烟,她没有那么在乎。
少数站着的几个人仿佛有些心动了。然而听到下一句时,却如当头霹雳,浑身一僵。
“反正阮家是要甩锅给我们了,我的法术虽然厉害,却也没把握保护那么多人从连家的攻击里出去,最好多走一点,死了也不是我杀的。”
那群人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不对。是啊,单丹带他们向连家表诚意的前提是反伤崔莹,可是单凭他们群龙无首怎么可能伤得了崔莹,既然如此,连家又怎么会不记他们的仇呢?他们不久前还在刀剑相对,彼此残杀呢。求助阮家则更加可笑,以阮家的作风,此事结束之后,他们就该是第一批被灭口的。
而跪在地上的众人听到这话也都是心头一凛,庆幸自己刚才做了无比正确的决定。同时又生出几分感激。
他们分明背叛了崔莹,可她竟还愿意管他们的死活。
崔莹感到手腕上有异样的质感,低头便见浅浅的光华萦绕在她的手腕上,凝结成一个玉镯的模样。
“我们也愿意追随大人。”他们也纷纷跪拜臣服。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然不觉得自己落到了这步境地会是偶然。这一切恐怕早在她的算计中了。
想到这里,他们心头又是一阵骇然,崔莹的手段恐怕远非他们所能想象的。不过有这样的人做阁主,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轻看紫金阁了。
崔莹着看向他们,轻叹了口气说道:“受人跪拜折寿命,你们是想让我早点死吗?”
众人顿时坐立难安,于是由卫昊和叶青牵头,纷纷站了起来。
“我知道有人心中觉得我就是走运,若把重火给他,他也能横行天下。只是我倒不太想要这幸运,你们谁要是有这个想法,尽可以一试。”
众人纷纷摇头口称没有,崔莹见状一笑。
“那就都试一试。”
话音刚落,她目光中燃起幽幽火焰。
“重火有两重火焰,灼身的那一重我就不放了,怕伤了修为,只放灼魂的吧。”
下一刻,紫金阁所有人目光中都燃起同样的火焰,晦暗幽深,直探心魂,裹挟着滔天怨气……
“啊!”“不——”
眼泪几乎是同时夺眶而出,随机就有人开始吐血。
崔莹收了火。
他们大口喘着气,目光灰暗惨淡,仿佛受尽折磨。从放火到收火不过弹指瞬间,然而他们却已然像在十入层炼狱里走过一遭似的。
只是这一瞬,却在他们的认知里开辟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再也没有人怀有他也能行的想法了。
这火真他妈不是人能受的。
就在此时,崔莹感到手腕上一凉,牵起袖口去看,只见那原本的光已然凝结完毕,成了一个精致的银镯,它感受到紫金阁法术的感应,放出了与之相映的光华。
——玉骨镯。
这是紫金阁中与紫金鼎并称的秘宝,是初代阁主历经十年炼成的。当有人取得紫金阁中九成以上弟子的真心认可之后,这镯子会自动出现在他手腕上,而他也可凭此作为信物,成为新阁主。
只是此镯已然有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因为人心越来越难测,近几代阁主都不曾做到取得九成以上弟子的真心认可。
玉骨镯有许多妙用,其中之一就是窥破一切虚妄。崔莹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也正是这个,她执念太重,容易陷入幻境,很需要这个镯子。
崔莹压下心中的欢喜,若无其事地垂下手臂,再抬头看时,目光却猛然之间一凝。
她看到之前与她一同围杀连淮的昆仑派掌门人,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从面容到装束,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而他此时正看着她,目露沉思,却绝非善意。
山坡上,奢华的马车依旧垂落车帘。
“倒是一场好戏。”男人阴沉的声音响起。
车轮滚动的声音缓缓响起。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25章
“没想到竟有如此精彩的一幕。”阮遵严看向崔莹笑道,目光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天女的谋算,连我看了也是敬佩有加啊。”
却见崔莹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道:“这算什么谋算。”
阮遵严听她虽然在嘲讽,但是话里有话,这会儿再也不敢小觑,心中微沉,面上却不显。
崔莹又道:“不过我倒没想到你这老匹夫野心大胆子却小,被人用障眼法蒙蔽,竟一声不敢吱了?还是说老眼昏花到如此地步,连昆仑派掌门人是旁人假扮的也看不出来?”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脸色微变,四下里顿时炸开一片议论。
“什么?竟有人敢假扮昆仑派掌门!”“可他的功法明明就是昆仑气波……”
阮遵严与那“昆仑派掌门人”的面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任他们再如何老成稳重,目光中也难免露出了惊骇。结丹期的伪装她不可能看得出来,既然如此,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此刻受了之前那幕的影响,下意识以为这也是崔莹早已运筹帷幄的一环,心中不由得先慌了,罢手止住,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仿佛在待人指示。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
这马车好似是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它在这里多久了。
马车轮子触地,发出沙沙的摩梭声,越来越近。
“恭迎殿下!”
阮遵严与那昆仑派掌门人道。
“恭迎殿下!”
连载仪也认出了东宫的车驾,当此一刻,连、阮,包括陆续到达此地观战的众门派全都听到了,顾不得心中的震惊连忙行礼,放眼望去,汐日谷中数以千计的修士全都口称颂辞,蔚为壮观。
崔莹透过正午阳光在岩石上打出的模糊光晕,看到了那黑色马车——布置慵懒华贵,周围灵气环绕,充满上位者的强势和倨傲。
原来是东宫。
连阮相争,削弱的都是世家实力,有利皇权,而在此之后,东宫又可集中此地各门派的实力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她。
看来,东宫想做那鹬蚌相争之后,得利的渔翁。
“紫金阁天女蓄意谋逆,杀害孤的爱臣,当诛。”马车里传来男子阴沉的声音,“伤天女者受上等赏,杀天女者加封新一任神使,继管神使印章。”
神使印章是护国神兽的象征,原本归麒麟神君保管,其威慑力仅次于帝王圣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诱人的许诺叫人怎能不心潮澎湃。
“遵命——”
一时之间山千人群情激荡,阮遵严等人纷纷应声,千万道杀意凛然的目光向崔莹袭来。
众人对视一眼,各自无话,一齐杀向了崔莹,离崔莹最近的剑气已然逼至面前。
此时的汐日谷早已不只有连、阮、紫金阁了,沧浪阁,御兽门,洗心堂等门派也陆续到达,听到谕令纷纷出手,将汐日谷的出口堵住。
在众多势力人人喊杀的围剿之下,崔莹就算是神仙也插翅难逃了。
崔莹一挥衣袖,腾腾火海将所有的攻击全都吞没,那些灵力就像落进了幽暗的洞穴,听不到半点声响。
如此骇人的火术让周围发动攻击的修士都愣了一愣,虽然明知人多势众必定能赢,心中却不知为何阵阵发凉。
“且慢。”
她分明已然陷入了绝境之中,声音却平静如常,仿佛面前密密麻麻的万千修士皆是山坡上的杂草,或者是堰塘里搅不起风浪的游鱼。
“你们就不好奇,为何麒麟神君在濒死之际都没有使用麒麟符吗?”
她的话语随风送入每个人的耳中,温软缠绵,却让人身上发冷,耳中轰震。
这也是落在每个人心头最深处的惶恐。麒麟符威力无穷,然而连淮却直到陨落都没有使用,这事成了永远压在他们心头的隐患。
“此话何意?”
马车旁,东宫侍卫首领沉下声音说道。
崔莹嫣然一笑,伸手扬起衣袖,在明媚艳丽的火光之下,她向空中抛掷一物,转瞬之间又落回火焰的包围中。
“因为麒麟符早已在我手里了,他就算想用也无能为力。”
她将手中那物握在掌心,有恃无恐地向面前万千敌人淡淡笑着。
在场众人的瞳孔都不由得剧烈收缩,手中的攻击自然而然地停下。他们在眼前兀自停留着火焰中一闪即逝的东西,皆呆望前方,目露骇然之色。
连载仪望着少女眼眶微红,颤声说道:“淮儿的麒麟符从不离身,为何会在你手里?”
“怎么?”崔莹转眸看他一眼,语气分明温柔至极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你若不信,我尽可当场用一用,等尸骨成山时,你自然就信了。”
“你……”那是连淮平日里最看重的东西,他在符在,生死与共,眼下崔莹杀了连淮不说,竟连他视若生命的东西也夺去了。
连载仪忍无可忍,气得嘴唇哆嗦,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忽然从腰间拔剑而出,直刺向崔莹心口。
剑风凌厉,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悲愤。
当此之刻,剑意与悲惨绝望的心境相加,他竟然使出了从所未有的剑人合一,威力更胜先前十倍,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正面相迎。
崔莹眼见不对,脚下滑步让开了他这一式。在他与她侧身而过的瞬息,她垂眸说道:“你说这东西连淮一直贴身放着,那又为何到了我手里……”
她这样态度柔和地说话时,声音是极娇美的,宛如一汪清甜的藏着柔波的泉水。
“你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连载仪的剑锋忽然一顿,他侧目看见崔莹未被面具遮盖的半张脸庞,想起她这样的少女,任哪个少年见了都难说心中毫无感觉,连淮也是才过弱冠的年纪,与她朝夕相处……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当口,阮遵严阴沉沉地笑道:“当真年轻。你以为这就能唬住我们?”
阮家在计划杀死连淮的时候,早就做过应对麒麟符的准备。
“诸位莫怕,”阮遵严沉声说道,“殿下既然有令,阮家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麒麟符发作时,还请大家退后。”
众门派眼见阮家有底,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完,却听崔莹又道:“你所谓的准备,是指在地下泉里吸灵,用守护兽收集来的修士的修为淬炼邪祟阵法,抵御麒麟符吗?”
“什么守护兽,什么邪祟法阵?”
“她说的难道是断天崖那里不交人就不放行的大兽吗?”
“那兽不是守护青云剑的吗,竟然和阮家是一家?”
大部分人听的一头雾水,然而阮遵严等门派长老的脸色却已难看至极。
“你莫要满口胡言!有什么话留着对阎王说吧!”
阮遵严眼中闪过阴鸷之色,手中凝聚起如有实质的灵力,迅速成型,截成暗光流转的阵法,道道劲风在他掌心之间流窜,向外散去……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崔莹一把火烧向他手腕,甜美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他耳中。
“大话就不必说了,这么多门派看着呢,给自己留点颜面吧。”她笑看着他手中的灵力散开,却什么都没有引发,“你现在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没有引发吸灵阵法?那些收集来的修士,明明已经被你关在了地下泉里,就等着这一刻受死,喂养邪祟呢?”
“这话什么意思?说说清楚!”众门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即有人出言怒斥道,“阮家到底与守护兽有何勾结,竟然一起坑拐上百名修士的性命!”
那些牺牲品到底是他们的同门,虽然交出去的时候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心痛,但这会儿知道真相,他们还是怒不可遏。御兽门掌门的脸色则越发难看,不知心中所想。
场面越来越往失控的方向发展。阮遵严只觉眼前有一瞬发晕,他脑海高速旋转,最终冷哼一声说道。
“你血口喷人,胡搅蛮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说话!”
但他脸上的杀意已然掩盖不住了。
“证据?”崔莹淡淡一笑,在阮家歇斯底里之前,残忍地掐死了他们最后的勇气,“等到麒麟神君来了,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这一下不只是阮家,山谷中的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
马车里,男人瘦削的指节敲打在车壁上,一下又一下,他常年阴沉而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几分焦躁。
紫金阁天女不过是个没爹娘教养的孤儿,又在牢里长大,怎么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几次三番叫人出乎意料。
先前还能当成好戏看,可当她布的棋盘越来越大时,他却再难平静了。
“怎么可能?麒麟神君分明死在了我们的眼前,就在今日午时——”阮遵严自以为平静,然而声音却已然有些发颤。
崔莹看着他缓缓道:“你一定在想,你最后一击的攻击里藏着传送符咒,一等神君陨落就会立刻把他的尸身传送走,怎么可能出现意外?”
阮遵严的眉头不自觉得拧紧,几乎揪成一团。
“你一定在想,眼下吸灵的阵法已然完成,风阵的力量为什么还没有加强?”
阮遵严的脸色开始发白,唇色变得青紫。
崔莹的声音越发温柔:“你亲自布局谋划,却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真可怜啊。”
就在崔莹话音落下的时刻,大地忽然开始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下涌出,震动得山体摇晃,山石滚落。
持续已久的狂风渐渐停了,山谷又变得宛如平时般安静,树木不再摇晃,被狂风卷到地上的鸟巢里,终于探出幼鸟的头颅。
阵停了!
阮家修士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便有几个筑基期长老口喷鲜血,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阮遵严再也支持不住,腿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阵法都受到了意外破坏,之后的吸灵更加没法完成。他所有的底气,所有的谋划,都在这一瞬间完全崩塌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崔莹耐心地问道。
阮遵严眼神灰暗,嗓音有些嘶哑。“到底是为什么?”
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事情为何会突然反转,自然也不会甘心。
“你确实联合我们把麒麟神君逼到了绝境里,也确实发出了攻击,并使攻击中的传送符成功发挥作用,把他用传送到了地下泉,等待你们吸灵。”
“只可惜,前提错了。”
崔莹漂亮的眼眸中含着璀璨的笑意。
“你们传送过去的不是尸身,而是活着的麒麟神君。”
“这怎么可能?!”同时有几人失声喊道。
崔莹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我没想到一群已然修炼到结丹期的修士,竟然还会相信天命胜于相信自己。”
“难道天象还会有假?”先前那个假扮昆仑派掌门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者,忽然开口道。
“不错,你们既然知道紫金阁,难道就不知道永夜之地为何是永夜吗?”
因为黑云——见识广博的人脑海里顿时蹦出这个词汇。
黑云可以遮挡住除了白月以外的一切,包括太阳与星辰。
阮遵严蓦然之间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所以麒麟神君的辰星没有陨落,是你用黑云……”
崔莹点了点头,却摆手道:“黑云虽然厉害,但改变天象可是逆天而为,这么难的事,我也只能坚持片刻。好在遮挡住星辰让它早陨落片刻,也足够让你们推算错时间了。”
“麒麟神君确实会死在今天,只不过不在午时,而在未时。”
此话一出宛如巨石落地,众人的心也就此死了。这个时间一旦推算错误,造成的轻敌和策略误判,可谓让他们满盘皆输。
此事明了之后,他们不用挣扎也能知道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掉进了崔莹的圈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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