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短短几日,她就感觉上次遇到小瓶颈便有松动的迹象,照这样下去,下个月的满月之夜,她去地宫时又能往下读新的心法了。
糜月好久没有这样修为一日三千里的感觉了,她因为缺失心法,修为被桎梏多年,如今束缚突然被解开,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只想撒欢地在草原上跑。
更重要的是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以前她睁眼闭眼都是找功法,如今解决一桩火烧眉毛的重担,轻松了许多,连胃口都更好了。
只是这几日,谢无恙对她的态度似乎有点奇怪。
以前还会管着她,问她今日去哪里玩,什么时辰回来,现如今也不问了,但却总是莫名其妙地频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在院子里给晒太阳的月饼梳毛,他也会在庭院的石桌旁支着下巴坐着看书;海啸过去之后,海岸边有许多被卷上来漂亮贝壳,她兴致冲冲去捡贝壳的时候,一回头,谢无恙也在不远的礁石旁,见她望过来,从储物袋里掏出鱼竿抛入大海,一副好像很忙的样子。
像个形影不离的大尾巴。
偶尔,糜月对上他眸色深深的眼睛,仿佛能透过她的躯壳,看到她与外表不匹的芯子。
这个人……在观察她。
糜月得出来结论。
她轻咬手指,她近日有露什么马脚?或者干什么坏事,被他发现了?
都没有啊,糜月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把他异常迷惑的行为,归咎于……闲的。
他不是掌门,也无须处理宗中琐事,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修炼,上回带弟子们下山赈灾,是她住在隐剑宗以来,见过他唯一干过的正经事了。
说起来隐剑宗的弟子们已经帮村民们重建了能过冬的瓦舍,陆续回到了宗里。
程令飞给她拿来许多咸鱼干,说是渔民们为了报答他们送了好多,就是被海水泡过,有些受潮,要在院子里晒晒才能吃。
程令飞要给糜月送咸鱼干,本来还遭到了夏沥的反对,说咸鱼干有味道,师叔肯定不允许晾在他院子里。
程令飞则想的是,小姑娘嘴巴馋,肯定没吃过咸鱼干,拿来尝尝鲜。
谢无恙原本看到他手里的咸鱼干时眉头紧蹙,而在小姑娘一脸好奇地问程令飞这玩意要怎么吃的时候,果断点头收下了。
于是,谢无恙那景色怡人雅致的院落,便晾了一排不合时宜的咸鱼干。
在晒上咸鱼干的第二天,隐剑宗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糜月清晨推开窗时,看到外头已是银装素裹的雪景,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直到她抓了一把窗台上的落雪,触感冰冰凉凉,甚至没忍住用嘴巴舔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却让她眼睛一亮。
真的是雪!
白的,蓬松的,没有化的雪哎!
这可把从小在西境长大的小姑娘给开心坏了,匆匆忙忙地换上冬装,如同踩着风火轮一般冲出门去。
庭院里积雪皑皑,像是铺了一层厚软纯白的绒毯,连晾晒的咸鱼干上都垒上了厚厚的雪。
刚从外面回来的谢无恙就看到一个团子从暖阁里飞了出去,欢呼着扑进了那半人高的雪中,整个人影没入积雪,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从雪堆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谢无恙,救命,我起不来了,过来拉我一下……”
“没见过雪?”
小姑娘穿着妃红色的斗篷,身上沾满了碎雪,额头的刘海上还有脸颊和鼻尖上都沾了雪花。谢无恙手指动了动,想为她拂去,又隐忍地很克制住了。
糜月自己拍掉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脚,感叹这踩雪的触感好奇妙,就像踩在云朵上。
“见是见过,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西境的雪少得可怜,太阳一出就化掉了。”
没有人能理解她一个西境人对雪的执念。
这么厚,可以把她整个人都埋住的雪,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好么?
天气寒凉,月饼毛茸茸的身子像个小暖手炉,糜月走到哪都要把它揣到哪儿。她往雪里一扑,怀里的月饼顺势也被埋在了雪里,差点真的被压成了饼。
谢无恙弯腰把月饼从深埋的雪里捞出来,抖掉它身上的雪,想递还给她时,小姑娘又跑开了。
“你等等嗷。”
只见小姑娘往后退了几步,旋即一个助跑,又迈开短腿朝着雪地飞奔地冲了过去,这次小姑娘学乖了,在半空中一个扭身旋转,背朝着雪地躺下,压出了一个大字型的凹陷,抱着手臂在雪地上嘻嘻哈哈地滚来滚去。
“好舒服的雪啊哈哈哈……”
小姑娘滚得累了,又朝他大声呼救,“谢无恙,再拉拉我。”
灵丝缠绕住她的手腕,谢无恙二话不说将小姑娘再度从雪堆里提了出来。俩人就这么玩了半个时辰的滚雪游戏,小姑娘乐此不疲。
糜月把自己滚得湿漉漉的,鞋底也都是碎雪,在被谢无恙拉起来时,她一个没站稳,不小心栽向他身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
她闻到他身上淡薄清幽的雪松香,她尚未反应过来,仰起小脑袋看他。
身量高大的男人微垂着眼睑,他今日穿着太师青色的狐绒大氅,狭长的眼眸里映着雪色,更显清冷迫人。
糜月连忙站好,松开抓着他衣袖的小手。
“还玩吗?”头顶磁沉的男音温声问。
糜月有些躲避他的眼神,她是还想玩的,但总觉得和他一起玩得这么开心,有些怪怪的。
他明明是她最深恶痛绝的死敌来着,她不允许自己对他笑得这么灿烂。
“月月!”
程令飞洪亮的嗓音响在悬海阁的阶下,人未至,声先到。
他兴冲冲地和夏沥前后脚地走过来,俩人手里分别拿着一支铁铲,还给糜月也带了一支迷你小铁铲。
糜月闻声扭过头,看到他们手里的铁铲,歪头疑惑问:“这是什么?”
下了这么大的雪,弟子们的剑道早课取消了,程令飞和夏沥想着小姑娘爱玩,看见下雪肯定开心坏了,便早早地过来找她,结果远远就看到师叔把她从雪坑里薅起来,那场景好像拔萝卜。
“铲子呀,堆雪人用的。”程令飞把迷你小铲子递给她。
“什么是……堆雪人?”
小姑娘歪歪头,满脸不解,程令飞心生怜悯。
这个可怜的南方娃,连堆雪人都不知道,以前的童年生活都是怎么过来的呀。
夏沥也脑补出一幅画面,月月虽是烬花宫主的女儿,但因为生父是敌宗剑修,因此从小不受人待见,处处被排挤,别的小朋友都聚在一起堆雪人玩,唯有她只能孤独躲在窗户后面,羡慕地看着别人玩耍,想想就可怜极了。
不过没关系,如今是在隐剑宗,月月的童年就由他们来守护!
通过他们的解释,糜月总算明白堆雪人是什么了,那不就跟捏泥人差不多嘛。
不过用雪堆成的人,应该更大更爽吧?
谢无恙独自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安静地看着小姑娘和他们兴致冲冲挖雪堆雪人。
旁边的茶壶被他用灵气温着,一直冒着热气,等着小姑娘什么时候玩累了,便可以过来暖手。
谢无恙的目光落在那抹雪地里的妃红上,他买来的冬装她穿着正合适,妃红更衬得小姑娘脸颊红润,玉雪玲珑的可爱。
那抹灼眼的红仿佛具化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单单这么看着她,就仿佛填补了他记忆深处最遗憾的空洞。
方才小姑娘闪躲的眼神,又让他想到了糜月,她对他有着天然的抗拒。
她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爱和恨都那么分明,他没有见过比她还简单纯粹的人了。
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反之亦然。就像这屋檐下垂挂下来的冰棱,晶莹剔透,日光照映在上面会透出日光来,遇火会融化,遇冷会成冰。
可就是这样,纯粹到一眼能看透彻的人,唯独对他筑起了坚冰,怨他恨他厌恶他。
谢无恙不觉得委屈,只是感觉到痛楚。
本不该这样……
积雪实在太厚,糜月铲了几下子雪,便觉得气喘吁吁的累。
她想到那日程令飞帮灾民搭建房子清理污泥的一幕,抬手拍拍程令飞:“把你的野猪放出来,它那两根大猪牙堆起雪球来一定很快!”
程令飞:“……”
“我的神相难道就不要面子的吗,干堆雪球这种事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嘴上这么说,程令飞还是释放出了神相,大野猪弓着脊背,哼哧哼哧几个猪牙滑铲下去,两个半人高的雪球就堆好了。
“这个雪人能多久不化?”糜月好奇地问。
这雪人堆起来比谢无恙还要高,要是过两日就化了,也太可惜了。
“放心,东境气候寒冷,能撑到明年开春呢。”程令飞找来几个树枝,打算给雪人当手。
“真厉害……”
小姑娘水润的杏眼里闪着赞叹的光,戴着斗篷的兜帽,兜帽的一圈白绒把她的脸蛋衬得白里透粉,像抹了胭脂的糯米团子。
“厉害吧,到时候让师叔多施个法诀,做个灵气罩,这雪人能永远不化呢,想放多久放多久。”
夏沥没忍住笑着动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触感软软,就像捏面团。
“唔……”
给雪人搭灵气罩,这也太奢侈了吧。
糜月心下感叹隐剑宗的人倒是把雪给玩明白了,手里继续往雪人身上贴她前几日刚从海边捡的贝壳装饰,没有在意夏沥捏脸的举动。
程令飞见状也有些手痒,然而刚抬起手,还没碰到小姑娘的脸颊,一道灵气就打在他的手腕上。
程令飞嘶了一声,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看向灵气袭来的方向。
谢无恙淡声:“不要随便碰小姑娘的脸。”
“……”
程令飞一阵敢委屈而不敢言。
为何师姐就能捏?
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师叔顶撞,心说不捏就不捏。
糜月后知后觉,悄悄问程令飞:“你师叔刚才打你啦?”
程令飞点点头。
“他这么凶,平时在宗里人缘挺差的吧。”
糜月一边贴贝壳,一边和他们低声蛐蛐谢无恙。
反正住在悬海阁的这两个月,她就没见过有什么友人和访客来,人缘差如她,还有唐玉容时不时找她串串门子。
谢无恙大部分都在阁里待着,连门也很少出,记得他小时候在无涯学宫就没什么朋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
夏沥哪里敢跟着她蛐蛐师叔,一本正经道:“师叔剑法是当今四境魁首,剑道第一人,弟子们都很敬服他……”
“没错,”程令飞也跟着道,“我要是剑法到了师叔那个境界,谁还在乎人缘,我说的话别人自然会奉作真经。”
糜月瞅瞅在石桌边执卷看书的谢无恙,凑近他俩,压低声音:“那你们知不知道谢无恙有什么弱点啊?”
“没有,师叔不可能有弱点。”
程令飞刚挨过一记打,还依旧一脸坚定地当着谢无恙的忠实拥趸。
夏沥摸着下巴,想到什么:“师叔好像不能喝酒……这算是弱点吗?”
她记得有一年,她师父过生辰宴,来了好多宗主掌门过来庆寿。大殿里很热闹,宗主们轮番给她师父敬酒,唯独师叔面前放的是茶。
有宗主想找谢无恙敬酒,都被他师父挡了下来,还帮师叔解释,他平日滴酒不沾,一旦碰了酒,连剑都握不住。
夏沥对此事印象深刻,因为她完全想象不到,师叔连剑都握不住的画面会是什么样子。
不能喝酒?
糜月若有所思,如果这是他的弱点的话,为什么谢无恙说她知道?
她咬着手指,想了好半天,忽然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
那天是她娘亲头七的忌日,她冲动之下,独自一人杀来东境,找谢无恙算账。
那日她站在隐剑宗的护宗屏障外,点名叫喊着谢无恙出来受死。俩人就彼此相对着,御风站在悬海阁不远处的海面上。
那天也是夜晚,她看不清谢无恙的表情,只觉得他身形有些虚晃,无为剑在他手中无力地虚握着。
她欺身上前,一道掌风近身,谢无恙手里的无为剑就被她挑飞了出去。她以为是谢无恙故意让她,怒不可遏,下一掌更是不留情地击在他的胸口。
那晚的谢无恙脆弱得就像一个不堪一击的瓷人,被她一掌打得呕血,整个人如断线的纸鸢掉进了海面,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中。
糜月回忆起来,那晚似乎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她摸了摸鼻子,关于死对头如此重要的情报,她怎么忘记了。
原来谢无恙只要一喝醉,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还真是个很致命的弱点。
早知道当初还给他用什么毒蘑菇,直接灌上一杯酒,岂不是省力又省事。
糜月想到下一个满月之夜,正好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不知道隐剑宗的是什么样的习俗,但在烬花宫,是要大家聚在一起吃涮锅猜灯谜喝小酒的。
为保证她的满月之夜能顺利撤离,再不被谢无恙搅合,糜月思索片刻,一个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形。
糜月当即拉过程令飞和夏沥在他们耳边叽叽咕咕了一番。
“好啊,没问题。”程令飞一口答应下来。
夏沥听完之后,下意识觉得师叔会不会不配合?他们的上元节从来没有这样的习俗,但看到小姑娘充满期待的眼神,不忍让她失望,也跟着点点头。
谢无恙看到两大一小的三颗脑袋聚在一起,叽叽咕咕,时不时偷偷看他两眼,仿佛在谋划什么。
大概没说他什么好话,他也不在意。
如果月月真是糜月的话,她一定还会继续做点什么……
定元珠给了小姑娘,糜月再次现身时,他无法第一时间得知。
如他的猜测错了,月月并非糜月,他尚有一处困惑不解。
小姑娘来了隐剑宗已有两个多月,糜月为何偏偏在那日方才现身?她现身的那一晚,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谢无恙回忆起那夜的月亮特别圆,似乎是满月十五。
而上个月的满月十五,正好是铸剑大会结束的两日后,那天也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小姑娘炸了蛟龙鼎。
谢无恙想到小姑娘曾经缠着他,要听蛟龙的故事,他心思微动,又推测出两条可能的信息。
糜月若要再次现身,必须在满月之夜进行,而且还和蛟龙有关?
眼下距离上元节还尚早,糜月和程令飞夏沥放纵地玩了三天的堆雪人。
他们没有别的仿照物,就按照各自的模样,堆了三只雪人,外加一只谢无恙。夏沥的雕工运用在雪人身上,简直是化冰雪为神奇,连五官都仿照着真人雕刻出来了。
每个人各有特点,程令飞的雪人旁边堆了一个小野猪,夏沥的雪人身后背着两把剑,糜月的雪人有着和她一样的发包,怀里抱着雪捏的小兔子,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个头甚至还比糜月本人还高一点。
至于谢无恙的雪人,夏沥怎么都雕不好,还有程令飞在一旁念叨。
“眉眼刻得不像,师叔哪有这么丑?”
“嘴唇刻得太厚了,不行不行,根本没有师叔的半分神韵。”
“……”
气得夏沥把刻刀塞在他手里:“你行你来。”
程令飞彻底闭嘴,就他那能把兔子雕成蟾蜍的雕工,估计会把师叔给雕成司徒长老,师叔要是看到了会打死他的吧。
后来还是糜月建议:“要不干脆别刻五官了?”
就像画画里留白的技巧,这样冰雪铸成的无面雪人,更符合某人面瘫的气质。
夏沥按她说的把五官空出来,雪人穿着与冰雪同色的长袍,腰后别着无为剑,宽肩窄腰,及腰的青丝散在身后,虽然没有脸,但气质反而更像了。
糜月把身上斗篷解下来,披在自己的雪人身上,光看背影和身形,根本分不清哪个是雪人,哪个是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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