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黎司药伤已验过,只是昏迷,并无大碍,”他抬袖擦拭头顶冷汗,忙忙地回头向身后侍从吩咐,“让青源去库房取三丸明玉续命丹来……”
他的话没说完,姚珍珍低头喘息一声,左手按住腰间伤处,另一手握着刀柄,将银制短刀一寸寸从身体中向外拔出。
白郁湄的身体伤口一向愈合极快,从她受伤到此刻的短短时间,骨肉几乎已有长合的迹象,绷紧的肌肉死死咬住短刀刃口,此刻硬生生向外拔出,涓涓血流几乎是如泉般涌出,看得眼前两人不由得牙关发酸。
“铛啷”一声,是那柄染血的刀刃被她拔出,随手扔在了地面上。
姚珍珍深深吸气,脊背靠着身后椅背,双手死死摁住腰腹间伤处,好让它尽快愈合,她捱过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响动。
“殿下!”
“殿下!”
“是殿下回来了!”
“殿下!黎司药他……”
“……”
一阵兵荒马乱地动静由远及近,姚珍珍一抬眼,看见燕鸣臻从来完美无缺的面庞难得出现了几乎扭曲的表情——心痛、愤怒与惊恐混合,全然破坏了那张美丽面孔的好颜色。
“……”青年单膝跪地,双手颤抖着想要覆盖住姚珍珍捂住伤口的手,却又怕再弄疼了她,只好手足无措地虚拢着她的手,“是我……是我的错,我不该……”
姚珍珍此时已经捱过了最难忍的一波疼痛,有心安慰对方,勉强提起嘴角正想说点什么,耳边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一声嚎啕大哭。
一个青年男子从门外直直扑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姚珍珍脚边。
“湄娘——”陆哲的面容本来还可算得上端正,只如今涕泗横流,全无美感。
“你这是怎么了!湄娘啊!”他看着姚珍珍此刻浑身浴血,抽噎一声,就要去抱住女子小腿。
第46章 灵泉
陆哲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她的小腿干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过来,连方才被燕鸣臻动作所惊到的盛冉也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这个形容实在说不上得体的青年,长尾微微蹙起。
姚珍珍额角青筋跳了跳,在踢与不踢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但她才刚抬起腿,还没动作,蹭着她小腿嚎哭的青年却忽然被人拎着衣领,重重向后一拽!
陆哲未曾料到有此一难,毫无防备地向后栽倒,“啪叽”一声摔进了满地血污中。
感到背后垫着个尚有余温的人体,陆哲撑着地面呻吟一声,下意识地回头想对身后之人道歉,睁眼却对上了一张目眦欲裂的惨白脸颊,眼珠凸出,嘴巴大张,是个死不瞑目的惨相。
他吓了一跳,再往下一看,这惨白脸颊的主人正对着自己“敞开心胸”,陆哲脸色一白。发出一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的嘶哑叫声,眼白一翻,生生被吓晕过去了。
“……”姚珍珍看着这活宝这段表演,抬着一条没受伤的腿,一时沉默。
而造成这一切的燕鸣臻却完全未在意陆哲如何,他将人甩到身后,一手握住了姚珍珍的脚踝。
此举实在逾矩,姚珍珍低头,与他的目光对上。
青年漂亮的眼眶泛着红色,瞳孔颤抖着没有聚焦,攥着她脚踝的手握得极紧,几乎让她感觉到一些疼痛。
“老三!”盛冉忽然大声呼唤,同时上前一步,女修的身材高大,有效地遮挡住了身后众人窥伺的视线,“白姑娘的外伤需要尽快处理……”
穆梁也适时上前,将侍从送来的丹药递过去。
“殿下!先让白姑娘服下灵药……”
燕鸣臻猛然松开了手。
“我……”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后退半步,一把抓过穆梁手中玉瓶。
四枚晶莹剔透的丸药落进他的掌心——明玉续命丹,以已逝司药蒋明玉的名字命名,由多种珍稀灵药经秘法炼制而来,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因着此药中所使用一味药材已在多年前绝迹于南陆,此药价值因此逐年飙升,偶尔流落至市场中的一两枚,常常能拍出一个令一般修士望尘莫及的价格。
盛冉处事的确严密,白郁湄在沧磐府内受此重创,无论事实如何他们都是理亏,她开口令穆梁去取此药,既是为了救治,也是为了补偿。
燕鸣臻的眼珠转动,目光在手中丸药上扫过,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松。
“白姑娘,”他的话说得很慢,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好让自己的话语能顺利地说完,“你……先服药。”
“穆梁,去取我的私印来,”见姚珍珍将丹药吞咽入腹,他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侧过头吩咐身后长史,“我要打开五蕴灵泉。”
“殿下!”长史顿时倒吸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瞧见青年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只是脸上颇有肉疼之色。
盛冉同样是眉头一跳,但她到底做了许久的大皇妃,惊诧只是一瞬,很快便走上前来。
“三弟,白姑娘入灵泉一事,便交由我安排吧,你们毕竟男女有别……”
燕鸣臻扭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敌意与警惕,眸光之冰冷,连盛冉都不由得脚步一停,面露犹疑。
“殿下,便让大……这位殿下送我去吧。”姚珍珍不知道“五蕴灵泉”是什么地方,但只听名字也能猜出大概是某种药泉一类修养宝地,此种地点,的确不便由燕鸣臻送她过去,见两人僵持,赶紧开口劝说。
听她这么说,燕鸣臻掩在衣袖下的手指一紧。
“是……大嫂,有劳你,替我照顾好白姑娘。”他终于松了口,退开半步,让盛冉得以上前。
因着黎金铃的到来,沧磐府内聚集了不少前来求教的医修,其中不乏有擅治金石外创的医者,被穆梁急匆匆的引进了内院。
在两位殿下殷切的目光中,这位医者战战兢兢地给姚珍珍清理了腹部伤口,下手拔出了腿上姚珍珍自己刺进去的那把小巧金匕,又运了一套金匮之法,将创口封住。
“……这便可以了,”她接过身后人递来的帕子,随手擦拭了额间细汗,抬头看见几人都还紧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颤,“姑娘身体与常人不同,既已服了明玉续命丹,我便不再开其他丹药了……只待休养即可。”
“多谢医者。”姚珍珍伸手抚摸了一下被包起的伤处,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什么事了,一边道谢,一边就想起身。
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左肩下,力度不大,却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白姑娘。”燕鸣臻似乎是无意将手放在了她的肩头,目光斜斜向下,撇过姚珍珍的神色,轻轻一叹。
他轻声喊她一句,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发出一声忧郁的叹息,音调婉转,百转千回,一下就把姚珍珍还想乱动的心给吹熄了。
“……”盛冉着人带来酬金,将医者送走,回头看见两人神色,表情微微一愣。
“灵泉已备下,三弟,有我带白姑娘过去,你……”她见燕鸣臻还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顾着低头与那坐着的女子传情,不由提高了声音,“还是暂且回避为好。”
燕鸣臻终于屈尊降贵的将目光分给了自己这位大嫂些许。
“好。”
……原来所谓“灵泉”并非真正的泉眼。
姚珍珍自认不算多么孤陋寡闻,平生所见天材灵宝也不少,但穷尽她的想象力,她也想象不到南陆皇室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宝地。
燕鸣臻回避离开后,盛冉将长史送来的一方青印沾上印泥,对着半空便是随手一拓,姚珍珍还未能反应过来她的行为用意,便感觉身下一轻——
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传送法阵,两人随即失重下坠。
姚珍珍此时还算镇定,下坠途中还有余裕扭头向下看。
她瞧见一汪浅绿的潭水,水面平静无波,宛如一块镶嵌在地面上的透明翡翠。
……我们就这么直接摔进去吗?她的疑惑直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下一秒,两人几乎同时落入翡翠中。
预想中本应溅起的巨大水花并未出现,姚珍珍惊奇的发现她以为的潭水实际上并不是水,温暖而柔软的感觉将她浑身包裹,浓郁的灵力随着身体与“潭水”接触的每一块肌肤缓缓流入她体内。
这一池浅绿的“潭水”,竟然是一池浓郁到以至于完全凝练固化的灵气团!
她顺着重力沉进“水”中,却完全不觉窒息,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与肆意。
“如何?可有好些?”盛冉显然也十分享受,她仰面躺在“水”面上,四肢张开,神情沉醉,“这个灵泉,是由燕皇的私库出资所建,泉中所用灵气皆提炼自上好的灵玉,启用一次便是万金之数……”
“燕皇吝啬,只给他的几个儿女每年几次通行的机会,我今日能来,还是沾了姑娘的光。”盛冉伸手,将束发的玉冠解开,任由满头青丝随着灵气流动而散开。
姚珍珍没说话。
倒不是她没什么想说的,只是一路奔波确实辛苦,乍然放松,一时松懈之下,神智熏然,几乎要睡着。
盛冉扭头看见她沉醉的表情,哪还不明白对方此刻情况?她不由得笑了一声,随手划了两下,靠近了对方。
身边灵力的流动终于引起了姚珍珍的注意,她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瞧见盛冉正向着自己游来。
“殿下?”她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软绵绵的声音,音色之怠懒连她自己都吃惊。
“你身上有伤,我来帮你,”盛冉也听见了她的声音,嘴角微翘,伸手就要解开她的衣衫,“别躲,隔着衣物疗愈效果要打折扣的。”
“……”
姚珍珍被她动作惊住,被对方眼疾手快地剥去了外衫,雪白的内衬也被扯开大半,露出女子窈窕动人的身体曲线。
“!!!”她一时窘得差点双手抱胸逃走,“殿下!”
盛冉却发出一声轻笑。
“你我都是女子,何须害臊?”她伸手扯开姚珍珍腰间最后一根腰带,手指虚虚地拢上她腰间伤口,引导着灵泉流过伤处,“……很美。”
她似乎是赞叹,又似乎只是随口安抚。
姚珍珍一时摸不清这位许久不见的大嫂如今是何态度,只能挣扎着脱离了对方的手掌,向着灵泉深处游了些。
“好吧,既然你害羞,我也不勉强你,只是白姑娘,我有一件事,必须要问一问你,”盛冉也不介意她的回避,只是收回手,容色收敛,“你与三弟……可有过夫妻之实了?”
“??”姚珍珍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简直要灵魂出窍,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下一刻——
“咳咳咳咳咳咳!”
——她连张嘴换气都一时忘了,险些把自己憋死在灵泉里。
姚珍珍手脚并用地挣扎咳嗽片刻,好容易捋清了呼吸,抬头一看。
盛冉依然放松地浮在灵泉中,脑后长发海葵般散开,女子眉目端肃,眉间既无促狭,也无笑意——她是真的在问问题,而不是开玩笑。
姚珍珍好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顿时又紧绷了起来。
第47章 和离
“……殿下何有此问?”盛冉唐突一问,姚珍珍只觉得自己如今不仅是被扒了外衣,更是连皮肉骨骼都要被扒开研究,“我与三殿下相识不过几日,相处间也未有逾矩之举,殿下如此发问,实在不妥。”
盛冉看她一脸严肃,一双柳眉蹙得紧紧的,两条藕节般的手臂戒备地环在胸前,紧紧拽着散开的衣襟,仿佛生怕自己再冲上去把她非礼了似的,不由得失笑出声。
“何须如此草木皆兵?”她伸手拨动“灵泉”中氤氲的灵气团,语气轻松,“我昨日才到昭华城,你们之前如何相处我并未得见,但仅今日所见,白姑娘……”
“我听闻那陆氏的公子是你的丈夫,想来你也不是未曾出阁的少女,”盛冉的五官生得标志,姚珍珍只记得她盛装时端庄的姿态,却不料对方此刻促狭起来,眼波流转间也能如此狡黠,“三殿下看你的眼神,我瞧着可并不清白,你难道瞧不出么?”
“陆氏是你的夫君,可见你受伤,表现得最心痛的反而不是他……五蕴灵泉开启一次花费甚巨,三弟却毫无犹疑便让长史取了私印来……”
“打开灵泉的青印是特制的法器,只有计入皇室玉牃内的人才能使用,若我不在,便是他亲自送你来这灵泉,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盛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了姚珍珍,侧着脸去端详她的表情。
“我们并非……”姚珍珍本能地就要反驳,但对方所说皆是事实,她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女子张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辩驳一二,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惺惺地闭上了嘴。
见她神色纠结,盛冉脸上笑意更深。
“不必如此紧张,”她伸手,手指从姚珍珍的脸颊便拂过,将一缕碎发扫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又不是夫子,也无意苛责于你。”
“只有一事,白姑娘,我须得与你讲明了。”见女子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盛冉收回手指,笑意微敛,“可不是所有皇妃都与我一般慈心……”
“……与三殿下结契的那位女修,可不是多么温柔可亲的性子。”
姚珍珍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后脑,一时失语。
这要如何解释?难道坦言她并非白郁湄,而是姚珍珍本人?她与这位大皇妃虽然认识许久,但交集不多,并不打算将身份就此告知。
姚珍珍一时踌躇两难,灵泉所在空间有限,她也不能将人甩下置之不理,只能硬着头皮听对方接着说话。
盛冉看女子面露迟疑,以为是自己的话语戳中了对方心事,眸色不由得一深。
“姚淼淼是与她关系亲密的同门师妹,即便恼怒,碍于情分,那位大师姐当然不舍得伤她。”
“离茵洲余氏曾有女仰慕三殿下风姿,于飨月宴当众坦言,若得与之春风一度,愿以灵田千顷相许……”盛冉摇了摇头,似是惋惜,“后来余氏所据的明宵山便被人擢断了灵脉,整个家族就此一蹶不振,至今难再起势。”
“什么?”姚珍珍猛然抬头,动作之剧烈,灵泉中泛起层层涟漪,“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盛冉只是看着她,并未回答。
但她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不,不会的,”姚珍珍难以置信地摇头否认,她当然确信自己从未做过此事,甚至根本不记得见过这位离茵洲的余氏小姐,“不会是那位……那位大师姐所为。”
“当然不是她动的手,”盛冉的脸上依然带着微微笑意,只是双眸中已无半分暖意,目光直直如箭,刺向姚珍珍的面门,“剑宗大师姐誉满天下,多有能人义士愿为她肝脑涂地,一个小小的余氏……不过顺手为之而已。”
“……是谁?”姚珍珍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
“谁知道呢?反正无人在意,也就无人追究了,”盛冉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带过,话音忽然一转,“白姑娘,我看得出来,你与三殿下有情……”
“你想要什么?”姚珍珍突然打断了她还要继续的游说。
她已明白,这位在她记忆里曾经亲切和煦的大皇妃,与面前这个笑面冷心的女子,已然不再是同一人了。
或许这位出身高贵的长嫂本来便与她记忆里的温柔毫无关系,只是她是姚珍珍,于是她便不得不温柔可亲……
一阵沉郁涌上了姚珍珍的心头。
“我?”被人打断了话语,盛冉也并不恼怒,只是收敛了些笑容,歪了歪脑袋,“我想要你与我合作。”
“我想要你拴住三殿下的心。”
“我想要你让他与姚珍珍解契,我想要让他们分道扬镳。”
“自燕氏登临皇位,历任皇子与皇女的婚契从未有过废除的先例……”盛冉说及此处,不由发出一声冷笑,一对长眉向上挑起,神色中满含蔑视与嘲弄,“即使两看相厌,即使已成怨侣……即使最后死生相隔,他们也要死死攥住契定的道侣,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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