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是姚珍珍将已失去作用的古琴扔在了地上。
女子单手持剑,迎上了已然狂怒至极的孽龙!
“迦楼罗……”姚淼淼仰头望向天穹中金色的大鹏鸟,喃喃出声,“是南燕皇室珍藏的那九把凤凰琴之一……他们从秘境中出来了?”
她转头看向身边水妖,想让对方将自己带去岸边,可水妖此刻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宽阔的脊背弓起,硕大鱼尾上肌肉寸寸绷紧,深蓝的鱼鳞片片怒张开来,英俊的面孔扭曲着皱成一团,牙关紧咬,似乎是十分痛苦。
水妖尖锐的利齿在用力中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但他似乎完全未曾察觉到疼痛,几片透明的耳鳍垂落下来,掩住了脸边的耳孔。
姚淼淼的目光落在他海藻般滑落的长发间,不由得一怔。
“龙角……”她喃喃道,女子扭头看向天边,金色的大鹏虚影对上了定流坡上畸形的蛟龙,天生的血脉压迫让来势汹汹的恶龙也一时落了下风,“你也将要化龙了……”
她再次回头看向身边水妖。
对方显然也受到了迦楼罗幻影的压制,一时之间是无法再提供什么帮助了。
姚淼淼当机立断抛下了这个难以沟通的临时盟友,洑水向着岸边而去。
河水冰冷,所幸她的水性尚可,甩去一件累赘的外衫后,姚淼淼的脚尖终于碰上了崎岖的河床。
“呼——”她长出一口气,正要走上陆地,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水声。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她的头顶飞掠而过,溅起的水花再次将她头脸浸了个湿透。
“咳咳!噗咳咳!”她费力的抹开脸上沾湿的发丝,睁眼便看见一条粗壮的蛇形长尾正朝着自己横甩而来!
她惊骇中下意识向后仰去,只剩里衣的后背却触到一块冰冷的肌肤——
“!”姚淼淼的双肩一耸,下意识的将手中匕首向后一刺!
身后传来一声嘶叫,声音却是熟悉的。
下一秒,一道金芒紧随而来,就在她眼前,凌厉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深深刺进了蛇尾两片鳞片的缝隙中。
浑浊的妖血噗呲一声顺着剑刃淌进了泗水河中,执剑而来的女子动作却完全未受阻碍,手腕翻转间,剑光如龙舞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响,恶蛟的一段尾尖便被她生生剜了下来!
“淼淼?”姚珍珍抬眼看见了水中之人,浑身杀气顿时便是一敛。
“噗通”一声,被她斩下的一截断尾顺势落进了水中,丝丝缕缕的浓稠妖血飘散在河水中。
恶蛟顿时发出一声惨痛的嘶鸣,声势之大震得地面都仿佛在颤抖。
汹涌奔流的河水中,一只带蹼的爪伸向了那段尤在抽搐不止的狰狞蛇尾。
受伤的恶蛟吃痛跌进了冰冷的河水中,细长龙身翻滚着拍打浅水处裸露地河床。
姚珍珍的眉心一拧,手中剑花一挽。
“此处不宜久留,尽快上岸。”
她伸出手,单手按住姚淼淼只披着单薄里衣的左肩,轻轻向着岸边一推,示意对方离开。
姚淼淼身不由己的向前几步,走上了河岸,她回过头,看见持剑的女子身形一闪,几乎是瞬息便已离开了原处,消失在汹涌的河水中。
“师姐……”她的浑身湿透,精心盘好的发髻也已散开,一绺绺的贴着额边垂下,露出女子秾艳的五官,唇色因寒冷而格外浅淡,更显得一双眼眸瞳色幽深,脉脉含情。
姚珍珍没有回头,河水冰冷刺骨,她浑身血液却滚烫如沸。
——是真正意义上的“沸腾”。
女子身上的衣物因湿透而紧贴着皮肤,又因为不断升高的温度而不断蒸腾起蒙蒙白汽——灵气以堪称恐怖的速度在她身体的四肢脉络中疯狂运转,肉体凡胎毕竟不是机巧工物,如此癫狂的透支,不可避免便要出现此番情状。
她在翻涌的泗水河中挥剑,连可包容万物的水流都不得不避开那剑锋。
恶蛟作为妖兽的生存本能让它疯狂地拍打起身后肉翅去逃命。硕大的龙身此刻反而成了累赘,它恨不得将自己盘成一团,好躲避对面杀神的剑光。
“躲什么?”姚珍珍脸上扯起一个堪称可怖的笑容,女子的脸颊因为灵脉的过载而烧得通红,一双眼睛却透出纯粹而冰冷的杀意,“我的剑既已出鞘,便没有空回的道理。”
“……你总要挨这一下的。”
她手中灵剑随之兴奋地嗡嗡颤抖起来——屠龙剑的名号,世上可没有几柄灵剑能得到。
“噗呲——哗啦”灵剑的剑尖以刁钻的角度刺入恶蛟腹部细软的鳞片间,姚珍珍双手握住剑柄,重重向下一拉!
随着浓稠妖血的喷薄而出,大堆污浊恶臭的脏器与血肉哗啦啦地从被开膛破肚的恶蛟下腹部流淌了出来。
“想起来了没有?”具有强腐蚀性的液体喷了她满身,姚珍珍却不躲也不避,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几滴液体溅到了她的鬓边湿发上,“噗呲”一声烧出一缕白烟。
而剩下浓稠的妖血浇在她身上,却仿佛被她滚烫的体温所点燃一般,立刻便噗呲噗呲地沸腾起来。
猩红的蒸汽绕着她的身体蒸腾而起,仿佛半空中升起了一个骇人的血色人影。
而造成这恐怖一幕的怪物正双手持剑,随意地在恶蛟腹部横向切割起来。
“记得吗?上一次,我就是从这里剖开你的肚子——”姚珍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边动作一边癫狂地大笑起来——看起来她的脑子也在过高的温度中失去了控制。
“——然后把你开膛破肚,扒皮抽骨的!”
血腥的杀欲从灵魂深处翻涌而出,她手中剑刃还插在恶蛟博博弹动的肚腹血肉中,“咯嚓”一声,剑锋撞上了某个坚硬的阻碍,发出一阵震颤的锋鸣。
若是常人,此时定然要扭转剑锋,再选薄弱处动手。
姚珍珍被热血灌满的头脑却不管不顾,完全没有退缩的意识。
女子双手持剑下压,手背上根根血管凸起又爆开,在青白的肌肤下留下片片淤红的瘢痕。
她的眼神冰冷而明亮,与头顶恶蛟金黄的瞳孔对视数秒。
下一秒——
“白姑娘——!”来自身后的呼唤声与骨骼碎裂的脆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姚珍珍手中力道蓦然一松——不是她突然良心发现收手,而是那柄从鹿慈处借来的灵剑终于承受不了如此丧心病狂地透支使用,在最后一次撞上坚硬的蛟骨后,猝然断裂。
“呃!”躺在燕鸣臻身后,陷入深度昏迷中的鹿慈面上忽然不由自主地出现一个痛苦扭曲的神色。
突然的折剑的确打断了姚珍珍的虐杀,她身体随着支撑的失去,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扑!
孽龙金黄的瞳孔中,瞳仁因痛苦与恐惧缩成了极细的一条。
它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姚珍珍的一剑不仅剖开了它的肚腹,还斩断了它的脊柱。
是那个女人……那个怪物!前世今生,都是她!
它仅剩的理智随着回忆与现实重叠的痛苦而蒸腾,只剩下纯然的恨与惧熊熊燃烧。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尾巴动不了了还有头颅,恶蛟张开嘴,腐烂的蛇信闪电般窜出,直指向此刻女子毫无防备的后心!
“来得好!”姚珍珍冷笑一声,干脆的将卡主的断剑弃置,空着手便要转身——
“……可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一蛟一人之间。
“砰!”下一秒,恶蛟口中弹出的蛇信重重地撞上了姚珍珍身前无形的屏障,淡蓝灵光猛烈闪烁起来,无数阵纹自撞击点蛇般流窜而出,又很快熄灭下去。
河岸边,燕鸣臻收回张开的右手,脸色十分难看。
青年昳丽的容色因他此刻阴沉的脸色而蒙上一层邪异的
“阳明之精……神威藏心,”他开口,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念出口诀,同时迈步,向着河水中走去,“收摄邪祟,遁隐妖魔……斲丧阵起,崇魔无迹,诸恶弥平,无有违逆!”
燕鸣臻出手阻止了恶蛟的绝地反扑,姚珍珍却还杀红着眼,眼见对方反抗无能,她手指一拧,就要赤手再上前——
【“姐姐……”白郁湄忽然在内府中发出一声虚弱的呼唤。】
【“对不起,我要……呃……”】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众人眼中,刚才还满身煞气要徒手虐杀对方的女子忽然仿佛被人一下抽走了力气,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
这一下的惊吓非比寻常,河岸上几乎所有还清醒的人都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姚淼淼更是直接惊叫出声来。
“噗通”一声,姚珍珍正面朝下,倒进污浊的河水中。
姚珍珍再一次坠入梦境中。
灵魂深处熊熊燃烧的杀欲还未能得到足够的抚慰,但孱弱的肉体凡胎已无力承载她更多的恣意挥霍,随着白郁湄的一声哀鸣,两人同时落入深黑的梦魇中。
炙热的、燥郁的、苦痛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灵魂,令她忍不住的发出嘶哑的无声惨叫。
有冰凉的触感落在她滚烫的肌肤上,似乎是有人伸出手指,在她的额间勾画描摹着什么。那阵冰凉从她的额头一路传进四肢百骸中,稍微缓解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那份诡异的灼痛感。
她想要睁开眼睛,却很迟疑地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并没有闭眼——或者说,此时此刻,她睁大的眼珠上,似乎并没有眼皮这个东西。
永无边际的黑填满了她所能看见的每个角落。
姚珍珍感觉到了困惑,她张开嘴想要询问,但空荡荡的口腔里没有舌头,无论如何努力也说不出完整的词句。
这个诡异的梦境持续了很久,她像是被困在身体中的囚徒,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头顶手指不断游移的冰冷触感。
终于,冰冷的感觉离开了。
姚珍珍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声音离她很近,她努力睁开眼睛,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替你……取走……”有人在说话,只是声音模糊不清,姚珍珍费力的去听,也只能听见几个语焉不详的词汇。
是谁?她逐渐熄灭的心火中生出丝丝缕缕的疑惑,又很快溺毙于铺天盖地涌来的困倦中。
她没能再听见什么,只是在梦中再一次陷入深眠。
白郁湄也在做梦。
身体的超量透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因此在梦境中,她再次回到了最弱小的时候。
有人捏住了她的脸。她的下颌被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抵住了,那人用的力气并不小,她感觉到一点细微的疼痛。
“长得倒是不错。”那人开口说话。是个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人声音。
白郁湄的意识恍惚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了,因此一时甚至未能反应过来。
她在梦境中睁开眼,对上一张妆容精致的脸。
——楠九岛姜氏,姜敏如,陆哲的结契道侣。
“就是看着不怎么安分……”姜敏如身边一个男子目光在白郁湄的脸颊上一扫而过,轻蔑道,“这样不驯顺的奴仆,留着也是多事。”
白郁湄挑起眼皮,冷冷地看向说话的男子。
她永远记得此时此刻的每一分细节,自然也想起了这个男子的身份——姜敏如的兄长,姜氏前途无量的少主姜博远。
男子的轻贱的眼神中隐藏着微不可察的惊艳,而那时的白郁湄没有看出来。
曾经的她是如此弱小,夫君是她能拥有的唯一的东西,所以她向他们祈求怜悯……但她得到的只是羞辱与折磨。
白郁湄被捏住的脸颊忽然扯起一个笑容。
……她想起来了,姜博远动手杀死那些姜氏族人前,也曾涕泗横流地跪在她脚下乞怜。
她总是记得此刻他轻蔑的表情,倒是有些忘了他临死前那绝望的滑稽样子。
唔,此间事了,若是还能回岛,倒是要把他召来,好好温习一番,白郁湄心想。
“陆家那小子不肯放弃她呢……倒显得我是什么恶人一样。”好像完全没发现手中女子脸上露出了怎样反常的表情,梦境中的姜敏如依然死板地按照她记忆里的模样说着台词。她说着,一边吃吃地笑了起来,发髻中钗环随着动作摇晃碰撞,发出稀碎的叮叮声响。
“明明是他家上门求娶,倒赖得我们做这个恶人,”她松开手,手指上的金属戒指在白郁湄的下颌上留下一个淤红的印痕,“真的杀掉了她,陆氏那个小公子定要与我纠缠不休的,哥哥,你要怎么处理她?”
“喂点药,一年半载的也就没了,陆家也不敢追究什么,”姜博远半偏过头不再看她,随口搪塞道,“你们女孩儿不必脏这个手,便都交给我来吧。”
白郁湄已经懒得再看这梦中人的表演,干脆闭上了眼睛。
此情此景曾在她脑海中千万次的反复再现,只是那时她心中还有恨……比不得如今只是倦怠。
她感觉下颌再次被人捏住,腥甜的液体被灌进了嘴中。
熟悉的疼痛从喉咙一路蔓延至心口,白郁湄简直要笑出声来。
——陆哲结契礼前夜,姜氏许她一味梦生之毒。
此毒三日一服,若是断药,便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姜敏如自诩仙门贵女,看不上她这样的微末草芥,不屑刁难。可姜博远这个伪君子却不同,他是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自然不能有任何的逾矩之举,于是所有的阴暗都施予了白郁湄这个迟早就死之人身上。
环佩叮铃声逐渐远去——姜敏如明日结契,自然没有时间与她虚耗。
白郁湄被人扔在地上,头颅贴着冰冷的石砖。
她心情颇为平静地躺着,等待着记忆里,来自头顶的那一下剧痛。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四下一片寂静。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识海中。
——梦境结束了。
“呃!”姚珍珍发出一声惊喘,挣脱了无边的梦魇。
她猛地坐起身来,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被千钧巨车碾过,无一处不酸乏。
梦境中的场景几乎是在醒来的一瞬间便从她脑海中删除了,只剩下些莫名的情绪残留来下。
姚珍珍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见是一片雪白。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发现有人给自己眼前蒙上了一层白布。
“你醒了!”少年带着欣喜的欢快语调响起在她的身边。
姚珍珍伸手就想把遮眼的白布取下,手腕却被人一下抓住了。
她听见了一阵细碎的铃响。
“白姑娘,你浑身灵脉过度使用,头部瞳子髎受了冲撞,暂且不能见光。”
“可是我能看见,并未失明,”姚珍珍回答道,一边谨慎地放下了手,“阁下,可是黎司药?”
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动作,姚珍珍再次听见了一阵叮铃桄榔的响动,像是有人失手打翻了什么东西,动作间伴随着细密的铃响。
“咳!”黎氏的小公子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单手按住了女子的肩膀,“是我。你如今正在沧磐府内,三殿下请我来为你诊治。”
“你虽未失明,但头部大穴受损,也需避光静养几日。”少年手上用力,想将她摁回床榻上去,只是对方完全不领情,依然直挺挺的坐着,转头看向他的方向。
“如此,倒是有劳司药费心,”姚珍珍对着他点点头,忽然转过头,朝向床榻的另一边,“请问,定流坡恶蛟可是已解决?”
姚珍珍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笑声,声音低沉,宛如月琴低鸣,撩动人心。
“白姑娘……你这五感真是敏锐……”黎金铃不免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他也转过头,看向床榻另一边,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床上女子的燕鸣臻。
“殿下,还是你来与她说明吧,”少年神态自若地收回了手,“想来若是不能知晓全貌,她也是不肯歇下的。”
“无妨,”姚珍珍感觉到腰后及背部被塞了一个柔软的枕垫,有人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白姑娘,先躺下吧,听我与你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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