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溜淮套工程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康熙眯起眼睛,透过掀开的帘子查看周围,心中已经怒气横生,张鹏翮是他最信任的治河人选,所以才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怎么也会这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情来!
骡子车沿着山路缓缓行驶,刚拐过一个弯,突然横冲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各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
跟着康熙的几个侍卫不动声色的打马上前,将骡子车团团围住,伊通阿平稳的停车,扬着鞭子大声喊道:“各位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像是头领的大汉举着手里的板斧,指着伊通阿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这儿不让过!”
这是光天化日之下遇到打家劫舍的了?
馨瑶在车里听到动静,有些害怕的往四爷身上靠了靠,可又忍不住想看看古代土匪长什么样子,便偷偷伸出指头想去掀侧面的车帘子。
胤禛握住她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馨瑶只好撇撇嘴,老实的坐回去。
伊通阿等了一会儿,见车里的主子们都没人发话,便知道他们是不想横生枝节,于是忍着怒气与土匪周旋:“各位兄弟守在这里也不容易,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给兄弟们买酒喝,还请行个方便。”
“放你娘的屁!实话告诉你,太子爷昨天刚刚来巡查过,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过!”
原本康熙注意到胤禛和他侧室的互动,还觉得有些好笑,但一听到这些土匪居然还敢攀扯胤礽,立刻沉下脸色,对着车壁敲了两下。
几个侍卫训练有素,二话不说,一夹马腹就冲了过去。伊通阿憋了多时的火气,一看这样跟着前去教训土匪。
不过片刻,土匪就被收拾的一干二净,空气中传来阵阵血腥味。侍卫收刀回马,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有伊通阿回来禀报四爷的时候,语气间甚是犹豫。
伊通阿为人耿直,憋不住话,四爷打算过后再教导与他,但康熙在一旁淡淡道:“有话直说。”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语气,可多年的帝王威严,愣是让隔着帘子的伊通阿生生打了一个冷颤,他赶紧解释道:“回万岁,奴才觉得这几个土匪打斗间颇有章法,不像是一般的绿林。”
“嗯,知道了。”既然溜淮套有问题,阿山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暴露,总要挣扎一番。
康熙回忆起阿山当时呈上来的工程示意图,前面应该就是曹家村,也是选定的开河口。
“去前面看看。”
骡子车绕过半个山脚,就远远看到村口,可这里家家闭户,路上田间都空无一人,很多户人家门口都插着竹竿,如同鬼村。
伊通阿去敲了村口一户人家门,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开了一条门缝,可伊通阿本身就长得高大壮硕如铁塔一般,刚刚因处置土匪见了血,猛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像是要来打家劫舍一般。
小媳妇的那条门缝又啪的一声阖上,干脆利落。伊通阿只好挠着后脑勺讪讪的回来。
馨瑶怯怯的举起自己的小手,自告奋勇道:“大哥可能是把人家吓到了,要不我去试试吧。”
胤禛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却听到一声‘咕噜噜’的响声。
馨瑶捂着自己的肚子,羞红了脸,急急忙忙的跳下车。她真的好饿,早上本来就喝了两口粥,现在将近午时,不饿才是不正常好嘛!
“姐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馨瑶先轻轻敲了门,然后就站在外面温言软语的解释,“刚刚那是我哥哥,只是长得凶了些,绝对没有恶意。”
小媳妇听见门外软糯糯的女子声音,又悄悄开了一条门缝。
馨瑶露着两颗比蜜糖还甜小梨涡,笑语嫣然:“我们是路过这里,想来讨碗水喝。”
她虽然打扮的普通,但是掩不住明眸皓齿、天生丽质,尤其两颗梨涡,让人心生好感。经过一番交流后,小媳妇终于开门让他们进来。
村舍粗陋,厅堂狭小,伊通阿和侍卫都自觉的留在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进去。
这家里现下只有小媳妇和婆婆两人在家,男人出外去县城打工了。厅堂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周都是条凳,几个人团坐在一起,康熙主动与婆婆攀谈起来,了解民意,胤禛也凝神细听,谁也不提吃饭的事情。
馨瑶没办法,只好自己溜到后厨去找小媳妇,摸着自己的肚子,难为情的问:“那个,姐姐……你家吃过午饭了么?”
小媳妇正是来烧饭的,可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又恰好是春耕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剩的东西实在不多,正在为难呢。
馨瑶听了之后沉默下来,虽然清穿很惨,但穿成格格总比穿成农家女开局轻松一些,至少她不用为下一顿饭发愁。
她来到后院,发现院子里种了一棵榆钱树,还养了几只鸡,正在悠闲的溜溜达达。
小媳妇见馨瑶盯着那些鸡,心里一紧,那可是家里用来下蛋的母鸡,绝对不能拿来待客的。
馨瑶转了这一圈,已经想好要吃什么了,她拔下头上那根银簪子,放到了小媳妇的手里,笑着对她轻声说:“今天来你家实在是打扰了,这根簪子就当我报答姐姐的。”
这是白鹭的一根旧簪子,虽然不太好看,但也值几两银子,够这家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小媳妇觉得这有些贵重了,先是推辞一番,在馨瑶的坚持下,美滋滋的收了下来,也不管她要吃几只鸡了。
馨瑶把大哥伊通阿叫进来,选了两只年纪比较小的,嘱咐伊通阿道:“这里也没别人,只好委屈大哥了,这鸡须要直接扭断脖子,不能拔毛放血,要从屁股后面开小口,把内脏掏出来才行。”
虽然馨瑶没实际做过这叫花鸡,但是她理论知识丰富,指挥别人干活很在行。
由于农家吃饭连油盐都舍不得多放,日常调料更是稀少,所以她只准备了葱姜蒜,用一点醋和开水把黄酱稀释,再加一勺糖,点了两滴香油,调了一个简易版的油醋汁。
不一会儿,伊通阿拎着两只鸡回来,馨瑶让人洗干净后,把葱姜蒜放进肚子里去腥。又让小媳妇准备了一些黄泥,加水和成泥浆,馨瑶断了的鸡脖子塞进肚子里,在外面裹上一层厚厚的黄泥。
原本的叫花鸡外面还要裹上荷叶,可现在这季节显然是没有的,所以馨瑶干脆让小媳妇捅开炉子点上火,直接把两个泥蛋子扔进灶膛里。
小媳妇自始至终面露疑惑,觉得这姑娘好能折腾,这鸡连毛都没拔呢,怎么吃?
馨瑶娇软一笑,也不解释,转而让大哥去榆钱树上摘叶子。在这早春的时节,新鲜的榆钱可是最美味的呀!
小媳妇因着馨瑶的那根银簪子,一咬牙把家里仅有的二两细白面拿了出来,馨瑶把榆钱洗净控水之后,就加入了一小碗面粉,搅拌均匀,弄了整整一盆,上锅去蒸。
馨瑶看着灶上的笼屉和灶膛的两个泥球,对自己今天的动手能力表示很满意。
不多时,两样东西先后都好了。
嫩绿的榆钱裹着一层薄薄的面粉,清香扑鼻,这一大盆,便像是一大钵子铜钱一般,她盛出来几碗,然后浇上刚刚勾兑的油醋汁,嘴里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咽唾沫了。
小媳妇灭了灶膛的火,又等了一会儿把那两个泥球给勾了出来,黄泥经过烧制已经变得坚硬,伊通阿用自己的刀柄敲了一下,泥块就应声而碎,鸡毛沾在泥块上被一起带了下来,露出里面白嫩的肉来。
“哇!”其他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就连馨瑶自己也有满满的成就感,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做这种东西,而且成功了,洪七公诚不欺我也!
她捡起两只新鲜出炉的叫花鸡,把泥块和毛都细心的择干净,分出肉来盛在盘子里。
馨瑶留下一半榆钱饭和一只鸡,对伊通阿道:“大家也不容易,这些你拿出去和他们一起吃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微服出行,四爷根本就是用她来做幌子,想故意在康熙做什么,她还不如在船上和丫鬟玩五子棋呢!
不过吐槽归吐槽,也不能让大家没饭吃吧,不然哪有力气干活呢!
伊通阿憋红了脸,抖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他妹妹现在是贵人了,还和从前一样,真好……
馨瑶没管他,而是悄悄来到厅堂,见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碗中的水也见了底,她轻咳一声问道:“那个,要不吃饭吧?”
胤禛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溜出去那么久,难道还没吃好?
馨瑶顿时不服气,她是那种偷吃的人嘛?!况且康熙还在这里诶,她也没有这个胆子好吧,枉她刚刚这么辛苦!
于是她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四爷一眼。
其实也不能怪四爷,他没来没想过,要请康熙在这种地方吃饭,谁嫌脑袋重啊?
康熙一上午见了两回俩人的眉来眼去,不由好笑,他倒是挺想看看这侧室能做出些什么来,于是道:“嗯,端上来吧。”
馨瑶把榆钱饭和叫花鸡端上来,还拿着一碗之前调好的油醋汁。
康熙本不打算在这里吃东西的,但自己不动他们肯定也不敢动,于是他握起筷子道:“今天打扰老人家了。”
老婆婆咧着嘴乐呵呵的说:“当不得什么,别嫌我们这里粗陋,没什么能吃的就好。”
这三人见桌上的两样菜颇为新奇,老婆婆疑惑的问道:“这是……榆钱?”
馨瑶微笑的点点头:“我看您家后院的榆树开的茂盛,初春时节,各类野菜正嫩呢!”又把做法简单说了一顿。
老婆婆笑道:“咱们乡下人,平日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也长靠野菜度日,不想还有这般吃法。”
康熙用筷子挑动了几下,夹起一个品尝,果然清香爽口,细细咀嚼后还能感受到榆钱的丝丝香甜,他赞道:“味道果真不错,老人家以后也可换换口味。”
老婆婆眼角浮起笑纹,道:“好是好,不过咱们哪儿能经常吃这细白面呢,赶明儿我让我儿媳妇试试用高粱面行不行。”
她看了馨瑶一眼,又夸道:“不过难为你能想出这个法子来,长得这么俊,还会下厨,这位小哥儿娶得好媳妇呦。”
馨瑶本来笑眯眯的听着老婆婆说话,闻言不自然的僵了一下,她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媳妇,不过这脸色一闪而逝,馨瑶谦虚的回道:“不敢当。”
康熙又尝了几口叫花鸡,听到馨瑶说是直接包在泥里烤的之后,忍不住哈哈一笑,对胤禛道:“怪不得给我生出这样的孙子呢,你家里的机灵的很。”
馨瑶的脸上浮起两朵红霞,她都是沾了洪七公的光……
康熙和胤禛都只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只有馨瑶还在默默的吃,康熙也不计较,转而问老婆婆:“对了老人家,我看你们这里房前屋后都插着竹竿,不知是否是什么特别的风俗?”
老婆婆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愤懑之色道:“还不都是要开河闹的!之前来了官儿,说太子爷要来巡查,这两天不让我们出门,连下地干活都不行,把我们都赶回家里来了。然后又来划地盘,插的竹竿子就是要开河动工的地方,有的人家坟头都被插上了!”
“唉,这一动工我们也要搬家了,也不知道具体在哪,要是离得太远,我家这三亩地可怎么办呦!”
胤禛也沉下了脸色,让百姓搬家迁坟不是没有过,可如此大剌剌的在坟头上插杆子,分明就是侮辱祖先,更何况,这样大张旗鼓劳民伤财的工程,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阿山该死!
吃过饭,几人启程回去。
胤禛换过衣服后,直接去了康熙的龙船上,河道漕运上的几个主要官员都已经到齐了。
康熙面色如常,先是与他们闲聊几句之后,问张鹏翮道:“对溜淮套一事,不知张爱卿有何看法?”
张鹏翮不知四阿哥有没有出手帮他,但既然今日四阿哥也在这里,那康熙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件事。溜淮套是个坑,若是皇上真的因此生气,他才不愿意被阿山拉下水,因此为了激怒康熙,他特意阴阳怪气道:“圣上爱民如子,臣下应当不惜用百万帑金来拯救众生。”
“河道一事关乎数百万百姓的性命,乃是重中之重的实务,你现在居然拿两句官面文章来搪塞朕,真是好得很!”
“朕今日亲自去视察一番,发现清口到曹家庙,那一带地势都甚高,即使开了河口也不可能分流洪泽湖,跟你们呈上来的图纸根本不一样。不但如此,你们居然还敢在人家祖坟上插竹竿?张鹏翮你也是个两榜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怎么做此等粗鲁残忍之事!”
“开河是为了什么?于上乃是为国保漕,于下乃是为民减灾,你们做到哪一点了?整日里如同禄蠹一般!”康熙一口气骂了半晌,最后才道:“把杆子撤了,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尤其不许耽误春耕,暂停溜淮套,你们把帽子留下,都给朕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这些人美滋滋的前来,结果不仅挨了一顿骂,还被撤职查办,交由部议,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回去。
闹了一通,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康熙喝着杭州快马进宫来的第一批明前龙井,仍旧压不住这股子心火,他把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顿,斜眼睨着胤禛问:“老四你早知道吧!”
胤禛从一旁走到康熙面前,恭敬的打了个千,大方的承认道:“皇上恕罪,儿子确实早有耳闻,今日才特意引皇上去看的。”
“呵,”康熙冷哼一声,“你倒认得爽快。”
胤禛不卑不亢,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他道:“儿子先是在南巡途中收到河道总督张鹏翮的来信,虽有点语焉不详,然隐约透漏出溜淮套工程有异。儿子本该直接拿着信来找皇阿玛,可一怕张河道这信不是实情,二怕若是真有问题,如此急匆匆反而会打草惊蛇。”
“儿子辗转几日,终是觉得河道安危实在是民生大计,半点马虎不得,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想让皇阿玛得知此事。”胤禛说着,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只是终归是欺君大罪,儿子甘愿受罚。”
康熙被这番话噎住,沉着脸任由胤禛跪着,他问:“若是朕今日不去呢?”
这个小子居然敢拿佟佳氏作伐子!
胤禛不慌不忙:“那儿子就亲自去视察一番,得出真相再奏与皇阿玛。”
康熙突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问胤禛:“昨日太子去巡视,你为何不直接说明?”
这话问的刁钻,太子刚刚去巡查过后说溜淮套没有问题,今日他胤禛就又引着皇上去视察,如此这般,倒像是胤禛不信任太子,怀疑太子和河道官员沆瀣一气一般,虽然他心里猜测确实是这样,可胤禛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
不过胤禛也早有对策,他面露惭色:“太子昨日是被百官前呼后拥的巡视的,肯定没想到阿山他们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糊弄皇阿玛,况且这河道一事需要专业。”
康熙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个老四,是他所有儿子里,最讲究实干的,为人也从不捧高踩低,就是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什么时候都硬气的很,一点也不圆滑。
看他还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康熙觉得甚是无趣,摆摆手道:“起来吧,你为张鹏翮求的情,朕记下了。”
御书房闹得这么大动静,外人不可能不知道,尤其随后又传旨叫停了溜淮套工程,船队明日一早就出发。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继续巡视。
胤礽得到消息时,正在书案前站着写斗笔大字,龙飞凤舞,各个气势磅礴。
他扔下笔,对身边的太监道:“这张烧了吧。”
写坏了的字,就不必再留着,没有用的棋子,也不需要花费心思了。
…………
溜淮套的事情还在调查,康熙第二日一早准时向江宁出发。
馨瑶微服回来之后,对自己被骗一事十分不满,连着朝四爷嘟了两天嘴,气哼哼的表示自己不想跟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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