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燃烧的心烈烈如昨,一如既往,好不容易烧成了灰烬,她终于快要有勇气来秋日到来的时候跟他说再见,此刻,她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又好像说不出口了。
还是不忍心让旁人知道真相,她咬着牙,忍住发红的双眼,左手的免救手环发烫不已,一句话都没有勇气说出去来了。
热望啊,是最可怕的东西,动摇人生死的观念。
就像毛驴蒙眼后没了胡萝卜。
她从来不是落地生根的蒲公英,而是得过且过的蓬草,可以肆意流浪,随风起伏,无所谓哪里会成为生命的终点。
“与其说不愿,不如说不会,我不懂如何停歇,正如我只会用直觉思考一样,多少人在有家人有人生导师的情况下也无法理解这一生,更何况是我了……”
她不懂的东西太多,缺失的东西太多,已经不知道如何学了。
她接着说:“我好像一直都是寄生虫,生来就是为了吸血的,我的亲生父母如果不扔掉我,我的病会让他们一贫如洗,进了福利院之后我在吸社会的血,在好心人士的捐助下吃饱穿暖,我的身体没能让我对这个世界做出任何贡献,且还要占据本就稀缺的医疗资源……”
“如今,我又寄生在这里,每一天都觉得在透支此生的好运,对福利院、对社会、对你,对素未谋面的江先生还有这里所有不计得失给我提供生存空间的人,都无以为报……我想不出任何坚持的合理性,我总是在需要……”
她的这一套逻辑,让江述月身躯一震,如同目睹了她真正将自己最大的伤口鲜血淋淋地敞开在自己眼前,那张总是微笑的脸,伴随着她双唇的一张一合,述说着一种最残酷的逻辑。
“你只是生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绝症,你不是想去意大利接受大学教育开始新生活吗,等治好了病,这些都可以轻易实现。”
这句话一出,陶栀子原本环住他腰际的手一松,往后退了半步,眼中交织着混杂的情愫,眼中的火焰烧尽
,只剩下满目的灰白色灰烬。
这个眼神,也是真实的她。
如同在土壤里腐烂到极点的花瓣,闻不见半点生机。
我一点都不想实现了,很累,只想入土为安。
最后的理智让她最终没能说出这句冷酷到极点的话,而是张开双臂,像是坠崖一样往床上一倒,如关灯一样闭上了双眼,面无表情地说:“累了……”
这两个字又是一个双关语。
她越是这样无望,内心就越没有什么得失,不抱任何希望地静漠说了一句:
“我想和你睡。”
物理意义上的睡,因为她的语气淡漠到了极点,不似任何平时的嬉皮笑脸。
她这样的状态,唯一在乎的还是想和他接近,被拒绝多少次都不会伤心,因为从未抱以希望。
身边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她料想大概是一种无声的拒绝,正准备坦然接受现实的时候,身边的床榻往下凹陷了几分。
她静静地转头,转头睁开眼,果然看到了他与自己并肩躺下,一时间心里休眠的种子又有些蠢蠢欲动。
江述月从一开始,对于她的意义就是一场难遇的沙漠暴雨,来得匆促,让她在绝境中都没有做好准备,就这样贸然闯入。
她心脏暖得发痛,翻身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闭着眼蜷缩在他身边,抱得十分用力,连同身体都弓了起来,如一轮上弦的新月。
像是一桌从未想过的盛宴放到她的面前,她却除了自己最喜欢的那道菜,其他都不知道如何下口一样。
第71章 鹦鹉 上帝是否宽恕他是上帝的事。
今晚, 陶栀子莫名比平时安静很多,她知道江述月躺在自己身边的机会非常少,甚至看一眼就少一眼。
她抱着江述月不敢动弹, 好像生怕一动,他就会改变主意了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在这种绝对的安全感中迷迷糊糊来了些困意,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无梦的短暂睡眠。
最后是眼前出现了她正在楼梯上奔跑的场景, 脚下一绊, 她右腿害怕到抽搐一个,整个人苏醒了过来。
这个小动作让一旁闭目养神的江述月也陡然睁开了双眼,两人都醒了,但是墙上的时钟才显示不过度过了四十分钟。
江述月犹豫了一下,抬手放到她手的交叠处, 倒是没有直接掰开她的手, 而是短暂示意了一下自己准备起身。
陶栀子瞬间困意全无,紧张地问道:“你要走了?”
她心里也不知道刚才他躺下的动作有效期是否是今晚。
“我回去洗个澡, 拿套睡衣。”江述月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那触感带着奇异感, 好像仅限于江述月会用这动作来表明什么。
她安静了一瞬, 手不肯放开,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还回来?”
江述月似乎有些看不懂她严重无意间对这件事的恐慌, 好像是攥紧什么淡却的生机。
只因,她记忆里关于家人最后的印象, 恰好是父母那天穿的灰白衣裳, 身上是干净的洗衣粉味道。
他们总以为自己身上洗完澡换完衣服之后应该没有任何异味,但是年幼的陶栀子能闻到淡淡的鱼腥味,若有似无。
她本能将这份气味当做记忆里识别父母的标志, 以至于多年后她有过诸多怨怼,至今不喜欢吃海鱼,也不喜欢出现在海鲜市场。
她对一个人身上的气味一旦熟悉之后,将会把气味当做两人无法割舍的联系,哪怕在睡梦中也是凭着气味去追忆。
“我会回来的,你一会儿困了可以先睡。”江述月说完这句话,尽管陶栀子深信不疑,但是还有隐有不安。
不过她绝对无法剥夺他人睡前习惯。
她乖乖松开手,说道:“我也去洗澡,然后等你回来再入睡。”
这下,在陶栀子的心目中,江述月就有更大的可能会回来,他总是信守承诺,但是涉及到人身健康的事情他更加不会含糊。
江述月不知道从这句话看穿了什么,淡然笑了笑,说道:“……好。”
夜深了,以往陶栀子有些怕冷,但今天好像是立秋后最不冷的夜晚。
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更加怕冷一些。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陶栀子连拖鞋都没穿上就去开门,江述月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装束,不是直接穿着睡衣过来,这很符合他对自己一丝不苟的要求。
手中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他的睡衣。
等待江述月去洗手间换睡衣的过程带着某种煎熬,原本是很安心的夜晚,竟然开始紧张起来。
他穿着睡衣从冒着热气的淋浴间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瞬间好像夏日的酷暑还没有过去,有什么心情正在如烈火烹油般剧烈爆鸣,如同即将被点燃般。
她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傻傻地问道:“你习惯睡左边还是右边?”
本以为他会说都可以,随意。
但是江述月罕见地直截了当地表明观点:“右边吧。”
陶栀子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江述月走到床前,身影比躺在床上的她高处很多,挡住了一些光线,身上沐浴后带着热气的香味还没有全然退散,让她在这样的气味下脑子转得有点慢,好像跟不上平日的节奏。
“因为你朝右侧睡,减少对心脏的挤压。”
江述月的声音不含半点狎昵,但是陶栀子细想了之后感觉自己隐隐听明白了。
因为她总是面向江述月的方向,如果他睡左边,自己肯定也不会顾虑太多,从左边抱着他,哪怕不抱也会睁着一双眼睛静静观察着他。
睡右边,仿佛是一个最优的答案。
“哦……”她沉沉地应了一声,眼神内敛起来,像是担心他不好意思一样,主动将右边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
江述月从右侧坐下,躺了下来,陶栀子觉得这个动作和这个角度是她之前从未观察过的,有陌生感和亲切感并存的感觉,总觉得魔幻得更像是梦里容易出现的场景。
等江述月彻底躺下之后,陶栀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将头靠近他。
他的睡姿是很健康的平躺的姿势,她算是可以看尽了这张脸的侧面。
两个人的体温都是正常,可以在同一床被子下,好像比平时温暖了特别多。
她果然有些冷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身边有个温暖的人,于是身体配合地有些怕冷,去一点点在他身边汲取着暖意。
她偶尔会不知餍足地用脚背轻轻摩擦着他的小腿,有些小心翼翼,然后再解释道:“晚上有点冷。”
江述月伸过手,在被子外检查一遍,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几分,再收回手,嘱咐道:“盖好被子。”
一时间,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壶正在烧的水,瞬间沸腾了起来,灼热的水蒸气冲开盖子流溢出来,让她四肢百骸,温暖到几乎滚烫。
她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有感而发:“我可喜欢你了。”
她察觉到他的嘴角上扬了几分,这才放心地在他的脖子处蹭了蹭,有些上瘾地探寻他今晚沐浴用的香氛的香气。
一寸一寸,慢慢侵蚀着她。
诸星在夜里上升,一点点将夜蒸腾得虚无,让她甚至忘记自己是如何心怀期待入睡的。
于安静处的用一双深幽澄澈的双眼,凝眸注视着他,有些幸运,有些不安。
秋日淫雨不断,西瓜过了季节后变得索然无味。
上次之后不久,刘姨度假回来了,公馆顷刻间又回到了往日的状况,人员变得更加丰富,只是大家依旧保持着安静。
才让人恍然想起那个公馆内不成文的规矩,靠近主楼的地方要保持绝对安静。
刘姨的住处离陶栀子比较近,为了避嫌,她还是决定和江述月分开睡了。
陶栀子的关节在冰冷的雨天隐隐作痛,如一朵被雨水摧残过头的桔梗,时常坐在阳台上,抱着膝盖望着雨天,一日日消沉下去。
她不讨厌雨天,但是她不喜欢天气从晴转阴,都
好像在暗示着命运。
直到数周后的一天,江述月带她去看上次的两颗鸟蛋的孵化情况,小动物破壳而出的那一刻,她才又慢慢开心起来。
江述月告诉她这是虎皮鹦鹉。
两颗蛋只孵化成功一颗,小家伙用尽了力气才破壳而出,周身是没有羽毛的,周身湿润,整个身体看起来粉润光滑,皮肤非常薄,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刚破壳的小鹦鹉眼睛是紧闭的,早恒温箱中待了整整一周之后才会睁开。
有更加懂行的人帮她悉心照顾这只小鹦鹉,她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小鹦鹉。
直到某一天,她发现自己出现在恒温箱外的时候,小鹦鹉会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冲自己走过来,那时候她隐隐感觉到这小鸟正在一点点熟悉自己。
可以独立进食之后,小鹦鹉被送到了陶栀子的住所里,她每日除了去藏书阁找江述月,还会花大量的时间逗弄它。
雏鸟的体态好像每一日都能有一些改变,随时间的推移,羽管萌出,并逐渐舒展,长成了柔软的羽毛,再过些日子,它全身几乎被羽毛完全覆盖,羽毛颜色和成鸟相比已经非常接近,但光泽度相对成鸟要稍微差一些。
最终,它的羽毛长成了嫩黄色,幼鸟时期的黑色波浪纹逐渐消退,虹膜会变成浅色。
陶栀子不遗余力地每日用手给它喂食,轻轻抚摸它的头部和身体,每次小鹦鹉都会格外配合。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里,她的手机里恰好传来了视频里的舞曲声,小鹦鹉表现出兴奋,摇头、拍翅膀或者跟着节奏移动,看起来开心得不行。
从那之后,陶栀子每晚放着音乐教它跳舞,让每一个没有江述月的夜晚也无比充实。
当小鹦鹉习惯了某个简单节奏之后,陶栀子逐渐引入更多有趣、节奏更快的音乐,让它随着节奏摆动身体,并用身体语言继续引导它,让它跟随音乐节奏跳动。
等她离开之后,小鹦鹉就交给江述月,这样依赖,这只会跳舞的虎皮鹦鹉就能多替代自己陪伴他了。
陪他度过那漫长的绝对安静的藏书阁中的上班岁月。
她继续注意着陈友维的动向,但是有一次她发现陈友维骑车在教堂附近的消失了,她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思进入教堂,在圣母像面前看见他在虔诚祷告。
她有些不敢相信,便也在做礼拜的时候也来教堂,混在人群中。
有机会的时候她会和牧师说上几句话,牧师慷慨地教她如何祷告,如何更好地看待疾病和生死。
她后来才知道陈友维和宗教人士们关系很好,牧师说他们十分感激陈先生的慷慨,将自己财物捐赠给教堂,每周都会来教堂虔诚祷告,请求上帝的宽恕。
那一瞬间,陶栀子看着那个佝偻而贫困缠身的身影,有一瞬间她也在疑惑陈友维这么做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作恶之后怕上天降下惩罚吗?
如果他诚心忏悔,她是否还应该替天行道呢?
但是这样的想法仅仅只有一瞬,因为上帝是否宽恕他是上帝的事。
陶栀子永远不会代替小鱼做出宽恕的决定。
第72章 吃沙子 到时候,我再来向上帝告解吧。……
陶栀子在和牧师对话过程中, 佯装不经意地问道:
“请问牧师,上帝究竟有多宽容呢,如果犯下滔天罪行只要诚心忏悔还会被宽恕吗?”
牧师温和地看着陶栀子, 轻声说道:
“上帝的宽容是无限的,只要心中有真正的悔意, 任何罪行都可以得到宽恕。上帝爱世人,祂希望我们回头是岸, 重新走上正途。诚心的忏悔意味着对自己错误的深刻认知和愿意改变的决心, 这就是救赎的开始。”
牧师停顿了一下,目光温暖而坚定:“每个人都会犯错,但上帝更关心我们是否愿意改过自新。祂的宽容不是对罪恶的纵容,而是给我们一个重新选择善良与正义的机会。”
陶栀子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些许不易被捕捉到的波澜, “在被上帝宽恕之前, 需要先和自己和解,就像但丁炼狱篇里的前厅等待时间一样。”
牧师对于这样一个非信徒能有这样的理解, 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陶栀子大约知道一些天主教的祷告习惯,牧师的角色是上帝在地上的代言人, 能够给予忏悔者精神上的安慰和指引, 让他们感受到宽恕的力量,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
如果陈友维诚心忏悔, 那他很可能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告诉过牧师。
陶栀子看向牧师,问道:“牧师, 我犯过什么罪告诉你之后, 你会帮我传达给上帝吗?”
牧师笑容和蔼,答道:“孩子,我会为你向上帝祈祷, 将你的悔意带到祂面前。但你要明白,真正的忏悔是心灵与上帝之间的交流。作为牧师,我只是一座桥梁,一位见证者,上帝已经在你心中倾听,只要你愿意悔改,他会听到你的一切。”
陶栀子似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的千言万语都瞬间化为无声的沉默,这沉默仿佛会无休止延续下去,可她偏偏在沉默中突然问了一句:
“如果我杀了人,且成功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我还能向您告解吗?”
牧师眼神平和,没有因此掀起什么波澜,而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耐心的语调,回答道:
“当然可以,孩子。教会的大门永远向忏悔者敞开。无论你的罪行有多么严重,只要你真心悔改,上帝会听取你的忏悔,并给予你宽恕。真正的忏悔是来自内心的悔悟和改过的决心。法律的制裁是世俗的,但上帝的宽恕是无限的。只要你愿意忏悔并试着弥补,你的灵魂依然可以得到救赎。”
良久,陶栀子脸上露出一笑,向牧师深深表示道谢:
“谢谢牧师为我做出解答,或许我仍然流连于世俗,我知道在上帝面前说谎是罪,现在我要说一句实话,尽管上帝的宽恕是无限的,但是我还是想让人受到世俗的惩罚,到时候,我再来向上帝告解吧。”
她无比温和而礼貌地表达了自己观点,并且迎来的依旧是牧师宽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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