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阵,陶栀子脸上的表情带有几分惆怅,浅叹道:
“述月啊……就是这样,外冷内热。”
这是她对江述月的全部总结。
江述月听
到她所有的自言自语,目光锁着她的背影,背对着自己,又瘦又小的手掌不是很有力,却有些执拗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强行在前面指引着他。
她又恢复了活力,步伐轻快,说话总带着惯有的开玩笑意味,偶尔回头看他一眼,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将她心底那种细微的不安和彷徨,隐藏得严严实实。
那句话,在陶栀子心里憋得难受,她无处发泄,只是回头冲他莫名其妙又饱含深意地说了一句:“……Eros。”
“你教我的,这个词真不错,很有韵律美。”
她收回视线,扯出笑容,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目光在那一瞬间像是飘向了遥远的地方。
呼吸似乎短暂停滞,喉咙卡了根鱼刺,让发声都变得痛楚阵阵,那汹涌的情感早已抵达舌根,却痛得无法说出口。
她一遍遍呢喃着“Eros”,这个词汇带着她深埋在心底的情感与欲望,仿佛是一种无声的独白,成为她死前最大的秘密。
如果我对你的爱是Eros,你会生气吗?
但是我永远不能给你Agape。
第33章 卷饼 这是她所眷恋的光影,所眷恋的人……
两人一路上一前一后, 走出向公园的后门。
陶栀子攥着江述月的手腕,她不敢回头看江述月的神情,只是手中传来的触感和温度, 让她可以在脑海中,私自描摹出他腕骨的形状。
和自己腕骨有很大区别, 他的手腕从骨头处就是自己的放大版。
但是江述月在男性群体里,身材比例算是很好, 双腿修长, 肩膀宽阔,将西装和衬衫穿得挺括。
无论是古典西装还是现代西装,宽松的收紧的,直线型斜线型,小V翻领大V翻领, 单排扣双排扣, 都很适合他。
等走到人多的地方,不知是因为要避嫌还是因为陶栀子已经不再需要再拉着他了, 便微微松开了手。
在彻底松开之前还偷偷用指腹捏了捏,像是在提醒他自己要松手一样。
江述月垂眸, 看向她, 将手收回,手腕上还残留着几分她的触感和温度。
很多性格热情的人, 手心的温度总给人偏高的感觉,因为情绪波动下血液循环更快的缘故, 但是陶栀子却偏偏是个特例。
她的手心温度, 比常人的凉一些,这和她时常缺氧劳累的症状分不开。
陶栀子倒是自如,一路过人群, 沿途都是和她打招呼的人,根本无暇去观察江述月。
她总时不时回头看看江述月,怕她一不留神跑得太远,和他分开太久,另一方面也下意识在照顾他的情绪。
很多人会对他人的冷落很敏感,显然江述月不会在意这些,但是陶栀子仍然想给予他这份关注。
大概因为下意识的牵挂。
她和大妈在树下寒暄的时候,江述月停住脚步,在路旁站着,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和不耐,陶栀子在余光瞥向他,也不知道心里有多少喜滋滋的事情,冲他大大方方地露出笑容。
李大妈到底是个过来人,尽管陶栀子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是只一眼,就敏锐发现了远处的江述月。
李大妈露出一个老年人的了然微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陶栀子,一脸欣赏地看着江述月,“这 小伙子是和你一起的?长得真俊啊,这身段这鼻子眼睛……”
陶栀子连忙收回视线,生怕李大妈的声音被江述月听到,有些头大地解释道:“一个朋友。”
“刚在一起?”李大妈之前刚说自己着急回家给孙女做饭,这一分钟倒不想着急回家的模样,瞬间来了点兴趣。
陶栀子知道跟八卦大妈说话,越描越黑,不要因为心虚就过多解释,她淡笑着摇摇头,说着自己的结论:“我们不会在一起的,是朋友。”
李大妈似乎看出了这个笑容后面藏着的苦涩,便也识相地没有继续开她玩笑,只是慈爱地笑了笑。
“你还年轻,不着急慢慢找,但是如果遇到喜欢的,千万别犹豫,多少人这辈子就是犹豫错过的。”
在李大妈善意而语重心长的提醒下,陶栀子只是连连点头称是,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在心里认为李大妈的话,总是似曾相识,像是经常可以在电视剧里听到的,但是她的情况太特殊,这句话不适用于她的语境。
但是她不忍扫兴,只是乖巧地点头。
这份乖巧,倒是很受周围的长辈喜爱。
“好姑娘,我该回家做饭了,下次来家里吃饭啊,我这老太婆会做些家常便饭,粤式口味,你喜欢吃点什么菜?”
以陶栀子对李大妈的了解,她这么问绝不是客套,而是真的会这么做。
李大妈认真地问,陶栀子也会认真回答。
“粤菜……我喜欢豉汁凤爪。”她脑海里没有闪现太多好吃的,她从未去过粤东地区,了解甚少,这是她唯一想到的粤菜。
李大妈忽然笑了出声,问道:“就这一个吗?”
陶栀子想了想,物欲很低地点头:“……嗯。”
“这一点也不难,下周就做,叫上你朋友一起。”
陶栀子有些惭愧,说道:“倒也不用特意做,挺麻烦的。”
她没想到李大妈行动力这么强,本以为能拖到几个月后她租期一满就可以直接走了,但是这样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送别李大妈之后,陶栀子心情明媚地回到江述月身边。
他不会主动问自己聊了什么,但是陶栀子喜欢跟他分享。
“李大妈想邀请我们去家里吃饭来着。”
陶栀子说这话的时候,对江述月的反应有些期待。
“但是,你应该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吧?”陶栀子声音低了几分,直接就替江述月回答了。
“还好。”江述月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陶栀子脚步一顿,很惊讶地看着他,随后温柔地笑了起来,分外开心。
这一路上,陶栀子试着对草丛叫了几声先知的名字,但是先知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只当先知又不知道去那里捕猎了,整个公园的小鸭子见了它都要绕道走。
到卷饼摊的时候,老板夫妻俩刚在撑一柄巨大的遮阳伞,卷饼摊是一个电三轮的后座,非常小的配制,一大锅卤汁正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陶栀子很喜欢这种有烟火气的感觉,一个城市的路边摊和大排档绝对是这个城市人情味的一部分。
“阿姨,我要两个全家福,其中一份,不要肥肉,多放香菜。”
陶栀子和江述月是第一波客人,原以为江述月会对路边摊有些排斥,但是他只是沉默而已,行动上很配合。
“小姑娘好几天没来了。”老板娘抬眼一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热情地招呼道,去一旁把手洗干净,擦拭着长满老茧的双手。
老板娘属于老得比较慢的那一类人,和老板同龄,但是夫妻俩的苍老程度完全不一样,老板在一旁卖烤冷面,是正宗的东北口味,出锅前会加上一噗嗤香醋。
“烤冷面的正宗程度,就在于这一抹醋。”
陶栀子两个摊位的东西都买了,夫妻俩正在跟她寒暄,边给她做卷饼和烤冷面。
老板娘手机响声最大,发出清晰的一声:“支X宝到账,XX元。”
陶栀子也没看见其他客人,一回头,江述月刚把手机收回。
她皱了皱眉头,来到他身边说道:“说好我请你的,我一会儿给你转回去。”
江述月不为所动,说道:“你请客,我付钱,挺好。”
老板夫妻二人一听,老板娘率先说道:“小伙子挺主动的。”
见陶栀子非要给江述月转账,老板被逗笑了,在一旁也跟着帮腔。
“一会儿回请他别的不就好了,小姑娘太客气了。”
“你来我往的,交流不就更多了吗?”老板娘在一旁补充道。
陶栀子登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秘密一样,有好几秒钟愣在原地,看着江述月,一时间不知道说点什么。
但是她从来
不喜欢话落在地上,便对夫妻俩不好意思笑了笑,脑子一热说道:“我比较喜欢给他花钱。”
大叔惊了一下,和身旁的老板娘用方言打趣道,大概是说年轻时候他俩去村口吃年糕的事情,陶栀子听不大明白。
倒是身旁一言不发的江述月主动走上前,像是饶有兴致地看小摊上的食材和制作过程。
他的存在感很高,一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冷香,陶栀子的心情愈发忐忑,虽然无数次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但还是担心秘密被撞破。
说是给两人的卷饼,实际上在回去的路上,陶栀子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似的一言不发地认真啃着卷饼。
她将头埋得很低,在心里复盘着,自己什么行为有可能暴露内心,下次应该注意改进。
江述月的确没有在街上吃东西的习惯,安安静静帮她拿着食物和猫粮袋子,步伐比她从容许多。
他的步伐从未被任何事情打乱过。
陶栀子在心情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也不忘将右手腕上的手串收入衣袖中,怕沾上食物的汤汁,造成损坏。
实际上这个概率很小,她吃东西很注意,而且手串也没这么脆弱。
将手串藏在衣袖下,就好像将心思也一起埋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善意的提醒,“你头发掉进去了。”
陶栀子心里在想别的,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什么,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他,下意识地疑惑道:“嗯?”
“头发……”
江述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眼神示意着她脸侧的方向。
陶栀子赶紧腾出手,胡乱拨开自己的头发,下意识将手里吃得有些凌乱的卷饼拿离了他的视线。
她多想在江述月面前能滴水不漏,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也陷入了某种怪圈。
很多青春期女生都会陷入校园里那个最好看的少年的怪圈,只不过陶栀子的青春期好像来得比较晚而已。
她从感情上好像比同龄人迟钝很多,但是上天偏偏给了她一颗最敏感的心,让她意识到自己心绪。
她愣神之际,江述月已经抬手帮她把鬓角的一缕发拨开,手指灵活而精准,没有碰到她的皮肤,但是那发丝掠过的地方,却有些发痒。
痒得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后有些心虚地说了一句:“谢谢。”
江述月很多时候难以在他的脸上捕捉到到别的表情,但是陶栀子却总觉得这张脸,是有亲和力的。
她从小害怕冷漠的人,也害怕面无表情的人,在他们面前,她总下意识去思考自己做错了些什么。
但是在江述月面前是一个例外。
阳光从路旁长势茂盛的悬铃木叶片中穿透,斑驳的树影落在江述月的肩上。
这是她所眷恋的光影,所眷恋的人,一度让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有过何种境遇。
“述月,你知道棉花糖实验吗?”她仰头,问道。
第34章 棉花糖 她失措地低头看着严肃蹲在自己……
江述月垂下眼睫, 可以清晰看见陶栀子澄澈眼眸里宁静的怅然。
每当她仰头问向自己,带着虔诚发问,让人将一颗纯洁的内心一览无余。
只一眼, 就轻易在她的注视下,内心泛起涟漪。
他的喉结极为缓慢地滚动, 不确定的问道:“沃尔特·米歇尔的棉花糖实验吗?”
在说到人名的时候,他发出的第一个音是英语, 但是以极快的速度不着痕迹地换成了中文音译。
“我对这个棉花糖实验有自己的理解。”
陶栀子寂然地点点头, 将自己吃得凌乱的卷饼,整整齐齐地收了起来,好整以暇的模样准备接下来认真说明自己观点。
上世纪60年代末,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沃尔特·米歇尔进行了著名的棉花糖实验,旨在探讨儿童的自我控制能力以及它对未来成就的影响。
研究人员让一群4岁左右的孩子每人面前放一颗棉花糖, 然后告诉他们, 如果他们能够等待15分钟不吃棉花糖,就可以获得第二颗作为奖励;如果他们无法忍住, 也可以随时吃掉眼前的棉花糖,但不会再有奖励。
实验的目的是观察孩子们能否延迟满足, 以及他们采用了什么策略来抵抗诱惑。
结果表明, 大约三分之一的孩子能够坚持等待,并因此获得了第二颗棉花糖。
研究人员对这些孩子进行了长期跟踪, 发现那些能够延迟满足的孩子在学业表现、社会交往以及情绪调节方面普遍比无法延迟满足的孩子表现更好。
于是,上世纪的第一个棉花糖实验解释了延迟满足和自我控制对个人未来成就的重要性。
“其实, 我第一次看到棉花糖实验的时候, 我无比理解那些无法抗拒抗拒诱惑吃掉第一颗棉花糖的孩子。”
“四岁的孩子,他们对于棉花糖决断,不一定是自控力不足, 而很有可能像我一样,对未知的第二颗棉花糖充满不信任感。”
“包括到现在,当我看到第一颗棉花糖的时候,我还是会毫不犹豫把它吃下去,绝不寄希望于第二颗棉花糖。”
“有人说,那些迫不及待吃掉棉花糖的孩子,可能来自贫穷家庭,贫穷的孩子可能更没有自控力。”
说话间,陶栀子将手中被重新包好的卷饼藏到了身后,她平和的语调多了很多波澜,最终又在情绪疯狂之后安静地垂下了头。
像是一柄越烧越旺的蜡烛,在即将点燃天花板的时候,戛然而止、偃旗息鼓。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两人脚尖相对,江述月的怀抱近在咫尺,确实她不能进犯的禁区。
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可谁又能来解释一下,穷人孩子只是害怕一切冒险,他们没有得到过承诺,或者承诺后食言,在道德感中被迫原谅,所以他们无法相信十五分钟后会得到更多的棉花糖,不吃掉眼前的这颗,也许再也不会有棉花糖。”
说完这一切,她仿佛也险些忘记自己想要表达得是什么,说好不要轻易去勾起回忆,但是那些回忆偏偏是贯穿她人生始终的。
这段时间挤压的情绪仿佛要呼之欲出,如果用天气作比,那一定是阴沉闷热到极致的阴天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倾盆大雨。
那种爆发式的疯狂一点点找到了她,像藤蔓一样从地面长出来,一点点攀缠上她的小腿。
她仿佛受困于原地,这种从地下滋长出来的诱惑中。
手指渐渐收拢,攥握成拳,像维持着此刻的理智。
是啊,她永远都可以只吃第一颗棉花糖,但是这是她的唯一,她多担心自己过于急躁,反而将棉花糖逼走,自己连闻味的机会都没有。
她咬着牙,费力地压抑着那些汹涌狠辣的滔天巨浪。
只要意志力有轻微的松动,她的理智将全面崩溃。
过了很久,她终于找回了内心的宁静,缓缓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让嘴角浸染笑容,略微露出整齐的牙齿,给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她重拾勇气,凝视着江述月的双眼,在他略有动容的目光中,说道:“述月,你对于我来说,就是那颗棉花糖。”
原以为她之前说的“毫不犹豫吃下去”的形容似乎对于“棉花糖”来说有些粗暴,或许儒雅的江述月不喜欢如此粗鲁的形容。
谁知,在她紧张的目光中,江述月的眼中没有露出半点愠怒,反而是极为宽和的态度,像一个年长者,不带狎昵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极为耐心的声音说道:
“原来你要说的是这个。”
陶栀子对他这样的反应表示出极度的疑惑和错愕,她并不满意这个态度,因为江述月看她的眼神过于清白。
比濯水莲花还清白,不惹半点污垢。
这种长辈一样的态度不是她想要的,这仿佛不动声色地推翻了她这段时间所有的小心思。
虽然她自己也理不清楚那些小心思的成分是什么,但是肯定不是江述月反应下的这种。
她一定表达出错了。
在极度的不满和疑惑间,她提高了语调,用更加坚定和示威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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