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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吃饱去睡觉了)


叶大死去那夜,一直到他下葬,她都没有再看到江泠,她听垣墙内的下人说起江泠病了的事情,她想去看他,但是怕被江家的人发现。
“好了。”
江泠脸还是白的,病中一直没什么力气,且一整日都在应付知州夫人的寿宴,要见许多人,向许多长辈行礼,他不能懈怠,不然那样会很失礼,也怕在宴会中露出一点病态,坏了寿宴的喜庆。
等回到家中时,他已脚下虚浮,自己偷偷摸了摸额头,十分滚烫,衣服里衬也早已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身上,他脸色苍白,虽然本身肤色便很白,但若是留心一些,一定能发现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不过宋氏与江二爷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点心放到明日会坏,江泠想着将吃的送给她,询问她父亲的丧事有没有处理完,再叮嘱一些事情,他就回去睡一觉。
江泠低下头,将手帕仔细包裹的点心拿出来,白玉霜方糕与琵琶酥都是极易碎与掉屑的食物,但江泠手中的这几枚却完好无损。
“给你吃。”
叶秋水眼睛亮了一下,接过,这时候才注意到江泠的打扮,他穿得精致漂亮,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全曲州城最好看的小官人,束了发,戴着抹额,衣着规整,模样清俊,一看就是出过门,去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叶秋水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江宁,你病刚好就出门了吗?”
“嗯。”江泠说:“去给一位夫人祝寿。”
“哦。”叶秋水点头,仍问道:“你真的好了吗?”
“真的。”
但他说“真”,叶秋水的样子看上去却好似很不相信,她盯着江泠的脸,目光探究,忽然踮起脚,抬手,摸了摸江泠的额头,寒冬腊月里,他的额头却烫得吓人。
小娘子掌心有些冷,江泠烧得晕乎乎的,看到她伸手过来,第一时竟然忘了躲。
等冰凉的触感传来,他才回神。
叶秋水皱眉,“江宁,你的额头好烫,你在发热。”
“你的病没有好。”叶秋水看着他,“你在生病,为什么不好好躺着,还要出去?”
江泠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我没有事,你快吃吧。”
叶秋水摇头,“你骗人,你在生病。”
江泠烧得很厉害,嘴唇泛白。
以前阿娘还在世的时候,每次她生病,阿娘都会摸她的额头,背着她去看病,叶秋水知道,如果一个人脸色很难看,额头又很烫,那他就是发热了,且病得很严重。
江泠垂着眸子,因为发热,反应迟缓,想一会儿才能回答她的问题,“有一些,不严重,回去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叶秋水将点心放下,转过身,忽然抬起手,抱住他,她手很短,只能够到江泠的腰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拍一拍,病痛飞走啦。”
小时候生病,阿娘就是这么抱着她哄她睡觉,拍一拍,第二天醒来,病痛就不见了。
叶秋水学着母亲哄她那样,哄江泠,拍一拍,明天他就好了。
她的手小,力气轻,像是一片羽毛。
江泠愣了一下。
从小到大,宋氏与江二爷没有这么同他说过话。
最开始生病时,他们还会担忧地围在他榻前,江泠先天不足,常有心悸的症状,气喘,咳嗽总不见好,一年到头都在吃药,后来渐渐的,他一哮喘,父母就会叹气,怕生病耽误学业,怕他会落后于别人,父母总是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即使是生病,也不能忘了看书温习。
甚至是吵架,当着躺在病榻上的江泠的面歇斯底里地揭开那些旧事,宋氏斥责江二爷偷养外室,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早产,不会生下一个先天不足的儿子,江二爷忍无可忍,痛诉宋氏的高傲,他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早就受够了。
而后两人
不欢而散,独留还在病中的江泠,他沉默地听着爹娘吵架,不知道该怎么劝阻,听多了,只能拉起被子,蒙住头。
宋氏还会抽噎地对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早就同江二爷和离回老家了,他一定要争气,不然就是对不起当娘的受的委屈。
再之后,江泠生病就不会告诉任何人,再难受他都自己忍着,连近身的书童都不知道。
他已经习惯与药石相伴,心悸哮喘的时候,自己服下药,睡一觉,难受的时候不会有人拍他的背,告诉他病痛很快就飞走了。
“我没事的。”
江泠轻声开口,“真的,只是受了寒,有些头痛,回去吃了药,歇下就好了。”
叶秋水问:“真的?”
“嗯。”
江泠点头,“我没有骗过你。”
他看着古板正经,不像是会撒谎的模样,叶秋水犹豫地收回手。
“你不要给我送吃的啦,你好好休息,我有钱的。”
叶秋水笑起来,眉眼弯弯,“你给我的钱,还有许多。”
五两银子,叶大丧事只花去一点,叶秋水很宝贵自己的财产。
“好。”
江泠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回去了,你记得不要乱跑,我上次同你说过,年关时人牙子很多,别去人少的地方。”
他说到后面,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知道啦。”
叶秋水乖乖点头,“你快回家吧,我看着你。”
“嗯。”
江泠转身要走,叶秋水又不知想起什么,拉住他,“等一下。”
江泠疑惑地看向她。
叶秋水上前,再一次环住他,动作很轻,“拍拍拍,将病痛全都拍走。”
她如同在掸去衣衫上的灰尘,拍动江泠的衣服,神情认真,煞有其事。
结束后,叶秋水仰起头,笑盈盈,“好啦。”
她身上罩着江泠上次给她的兔绒外衫,将自己裹得圆圆胖胖,因为怕冷,所以只露出一颗脑袋,两只手想要抱住江泠十分费劲,动作也笨拙,仰着脸,嘴角有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甜甜的,像是冬日难得一见的暖光。
江泠垂下眸子,眼底静静的,点了点头。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曲州开始下雪。
江家与知州府走得越来越近,隔三差五,宋氏就会与孙夫人和杨夫人人相约一起喝茶游玩。
江二爷也终于在府衙谋得一官半职,他已不是小小的主簿,仕途上更上一层楼,应酬变多,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知州知县有什么事情都带着他在身侧,江二爷升迁,整个江氏都为此高兴,同样,他们也期盼着江泠能早些被举荐入京,去国子监读书。
因此将要年关的时候,江泠能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从早到晚都在看书,生病的时候,床头也摞满厚厚一叠课业,常常还在发着烧,便被拖起来看书背经史,眼前烧到发白,什么都看不清,也得等背完书才被允许躺下来休息。
没有长辈,没有县衙的补贴,叶秋水开始学着做事情。
但她能做的不多,只有帮别人跑腿、端盘子,许多地方会觉得六七岁的孩子毛手毛脚,不如大人灵活,但也有的地方觉得孩子好压榨,明明干着同样的工作,报酬却只有一小半。
叶秋水在一间酒肆替主人家端盘子,一日的报酬是两文钱。
不识字,又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的文盲,连糊口都困难。
店家是个抠搜的男人,舍不得花钱雇大人,专找一些半大的孩子,用低廉的报酬雇佣他们给自己干活。
两文钱,不仅要跑腿端盘子,有时还要择菜,洗碗。
叶秋水只干了几天,脚底便长满水泡。
店家看不得工人停下来歇息片刻,她只能不停地走动。
夜里酒肆打烊,叶秋水踮着脚,擦桌子,擦柜臺,一旁店家正在拨动算盘算账,身边站着他的小儿子,圆头圆脑,胖得衣服都挤开,男人一边伸着手在账本上指指点点,一边拎着儿子的后领,教他怎么算。
可惜儿子是个猪头猪脑的,挠着头,拨动珠盘,算了几遍,账目都是一团糟。
男人暴怒,“你把九归口诀背来。”
小孩生不如死,嗡声嘟囔:“逢一进一,逢二进二……逢三进一,逢六进二,逢九进三,三一三余一,三二六余二……”
他背得磕绊,男人手拿戒尺,错一下,打一下,不一会儿,小孩涕泪连连,抹着眼泪拨弄算珠。
叶秋水在不远处看得津津有味,手上也模仿起拨算珠的动作,低声念叨:“三一三余一,三二六余二……”
那小孩算术学得不精,长辈只能从头教起。
许久,叶秋水擦完桌子,擦柜臺时,她刻意慢了些,盯着小孩写字的动作。
等背完九归口诀,男人问了一个简单的算术题,小孩支支吾吾,在纸上涂涂画画,久久说不出答案。
一旁的叶秋水拧了拧抹布,脱口而出,“是三十又七钱!”

第18章 逾矩 如今见面,确实很不方便。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并没有人注意,店家还在教儿子打算盘,无视了叶秋水的话,只当她是胡言乱语。
倒是店家的儿子算术算的头疼,听到她的声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回答,“是三十七钱!”
闻言,男人哼了一声,握着戒尺敲了敲他的肩膀,“她不识字,随口乱说的你也信,你自己算,算不出来就跪在外面。”
男孩愁眉苦脸,耷拉着肩,握着笔继续在纸上图画。
叶秋水听到父子俩的对话,咕哝道:“就是三十七钱。”
半晌,男孩算出答案,“爹,我算出来了。”
男人接过纸张,看了两眼,诧异,“还真是三十七钱。”
方才那个丫头随口之言,居然是对的。
“水丫头。”
店家搁下算盘,唤道。
叶秋水放下抹布,小跑过去。
“你怎么知道方才那道题是三十七钱?”
叶秋水答道:“算的。”
店家笑道:“你学过算术?”
“没有。”她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会算?”
叶秋水说:“听你们说的,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二二如四……逢一进一,逢二进二……三一三余一,三二六余二……”
她开口,一字一顿,流利地将口诀背出,甚至还记住了几句珠算的方法。
店家惊诧不已,小姑娘一字不错,没有人教过她算术识字,只听着他们方才的交谈声,她就已经背下,甚至能运用来解题。
“你过来。”
男人招了招手,叶秋水走到柜臺后,听他说道:“有商携铜钱二十贯,购布十匹,每匹布价三贯,后售布七匹,每匹得钱四贯。又购绢二十匹,每匹价二贯,售绢十五匹,每匹得钱三贯。商盈亏几许?”
这个算术题并不复杂,难得是要算许多步,还要考虑欠银归还,若是加上利息,又要难算许多,且叶秋水之前并无人教导,只是听他们说了一个时辰,背了算术口诀,男人没指望她能解出。
但叶秋水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比划,口中念念有词,“四七二十八,盈十八……欠银四十……本金二十,盈……”
叶秋水眼睛一亮,说:“三贯!”
她算得不快,但胜在条理清晰,不会出错。
反倒是一旁店家的儿子,抓耳挠腮,在纸上涂涂画画,支支吾吾。
一个是教了无数遍,但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猪儿子,一个是在边上擦桌子,只听了片刻就背下口诀的孤儿,店家头痛恼怒,不停叹气。
忍不住扭头,吼道:“我教了你多少遍,给你送了多少束脩,你学的还不如人家听了几遍的小丫头!”
柜臺后的小男孩撇了撇嘴,嘟囔,“没爹没娘,算得快又有啥了不起的。”
叶秋水听到,并不在意。
店家又出了几道题,她都一一解出。
算术并不难,但她现在只会最简单的加减相乘,再复杂的就不会了。
夜里,店家给叶秋水拿了三枚锅中没有卖完的水晶饺,结算了今日的工钱,叶秋水欢天喜地地跑回家中,将两枚铜钱存进罐子里,藏在灶台下。
随后她爬上墙,黑灯瞎火中,一
路摸到江泠院子旁。
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小丫鬟蹲在廊下,摇动扇子,炉子上正煎着药。
里面传来说话声,是宋氏的声音。
“昨日知州夫人还同我问起你呢,说怎么三郎不来赴宴,我说你病了,知州夫人很关心你,你快些好起来,过几日我们去拜访夫人。”
寿宴过后,江家与知州府常走动,知州府阔绰,孙夫人隔三差五就办些赏梅宴,清茶宴,请全曲州城的贵妇人们到家中游玩,宋氏是捧场最多的,喜欢与这群官家夫人们结交,对孙夫人与县令夫人的喜好如数家珍。
江二爷攀上孙知州,如今在府衙任职,满面春风,十分得意。
“这些书都看过了?”
“看过了。”
江泠回答。
“你将文章写好,我让人拿去书院给学究看,这些天病着,可不能将功课落下。”
“嗯。”
宋氏又叮嘱几句,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出门,她神情张扬喜悦,近来走路生风,出了门,停在廊下,叮嘱角落的婢女道:“药要煎好了,时辰,火候,分毫不能错。”
“是,二娘子。”
从里忙到外,叮嘱完一群人,宋氏终于离开。
没多久,丫鬟端着煎好的药进门,江泠面不改色地喝完,她们打扫好屋子,点上熏香,将炭火拨得旺些,纷纷离去。
只是院子里还有人守夜,外人没法随意进出。
叶秋水绕到后面,像个猴子似的,顺着垣墙灵活地滑下。
屋中,江泠靠着床榻,肩上披着薄衾,低头,翻动书页。
蓦地,窗户被敲响,声音很细,像是小猫爪子拍了拍,寒冬腊月里,很少有野猫会到处乱跑。
江泠眸色微动,抬起头,盯着黑影晃动的窗户。
“江宁!”
有人轻轻唤他,口齿不清。
江泠听见,神色怔愣一瞬,反应过来,立刻掀开被子下榻。
他快步跑到窗前,拉开,叶秋水站在窗户外,踮着脚,费劲地探头。
她个头矮,只堪堪与江泠屋中的窗户一样高,要踮起脚才能看到他。
江泠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你呀。”
叶秋水笑说,她胆子很大,又机灵,小小一个在黑夜中钻来钻去,江家的下人竟然都没有发现她。
“你病好了吗?”
小娘子仰起头,语气满是关怀。
“快要好了。”江泠告诉她,“再喝两天药。”
“我给你带了吃的。”
叶秋水有些兴奋,她踮起脚,费劲地让自己探出头,高举起手,将她带来的食物放在窗台上。
“我在酒肆擦桌子,一日两钱,今天走的时候,店家给了我几只水晶饺。”
叶秋水将油纸包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快吃。”
从前都是江泠投喂叶秋水,但叶秋水是个穷丫头,她没有东西可以给江泠。
这些精致的点心,她只在店里看别的客人吃过,每次她都走不动道,在旁边要看上许久,今日店家给她几只,叶秋水也好几次差点私吞,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想将好东西分享给江泠。
江泠刚喝完药,嘴里发苦,吃不下任何东西,但叶秋水冒着被大人发现的危险来到他这里,她仰头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江泠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他不想她伤心。
江泠接过,拿起一枚咬下,叶秋水紧张又目含期盼地看他,她太单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期待地问:“好吃吗好吃吗?”
江泠点头,“好吃,我喜欢,多谢你。”
叶秋水立刻开心得蹦起来,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不用客……呀!”
太激动了,“嘭”的一声撞上窗棂。
屋外,婆子的声音响起,“泠哥儿,怎么了?”
“无事!”
江泠扬声回答,叶秋水紧张得屏气凝神,待糊弄完婆子,他回头,看见她连头发丝都是紧绷的模样,突然轻轻一笑。
江泠模样好,平时总神情严厉,沉默寡言,突然的笑让人很惊讶,叶秋水呆呆地看着他。
“进来。”
他忽然说,而后伸手,将叶秋水从窗台外捞了进来。
江泠清瘦,虽然长年累月地病着,但抱起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对他来说实在太轻松。
屋中点着炭火,暖融融的,叶秋水一进来就热了,她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布置,江泠住的地方很讲究,墙角有架子,上面摆满了书,“文盲”叶秋水一下子就看呆了。
她环顾四周,走来走去,脸上写满惊奇。
“江宁,你生病的时候还要看书吗?”
“嗯。”
江泠走到柜子旁,翻找药油。
叶秋水跟上去,看到里面摆满瓶瓶罐罐,江泠平日要吃的药丸很多,都放在床边的柜子里,一打开,一股浓烈的清苦味便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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