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能喝上一碗羊肉汤呢。
她撞了撞小星官的肩膀,问道:“要是我们能回去的话,你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
这问题把他给难住了。回去?看看四周,这结界眼见着越来越衰弱了,也不知道还能抵挡得了多久,就算突围也是插翅难飞。他们还能回得去?
他呆了好一会儿后,将肩膀塌下来,慢慢说道:“如果能回去,我应该会一个月不出门吧,你呢?”
“跟你正相反,”倒霉姑娘说,“我要多出去走走,跟姬照神官申请外派的任务,争取早日能像她一样——”
她指了指正东方的压阵星官——这道四方结界,东西南北方位各有一名星官来守阵,从方才起,这四名星官就一直在原地盘腿坐着,维持着结界运转,并且会一直维持到灵力耗尽。
被她指到的那一个,是个身形高挑的女星官,背脊挺拔,但额角已经渗了点汗。
她站起身来,正打算走上前去,却突然看到那位守阵星官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子。
与此同时,一直担心着大蜈蚣会不会突破结界攻进来的小星官,应当是今早避厄没做到位,出门忘走喜神方。守阵星官吐了一口血之后,他身边那块结界刚刚好就变薄了。
丈余长的大蜈蚣嗅到了突破口,尖利的獠牙刺破结界,上百只脚齐齐发力,动作迅猛地袭过来,一口便咬断了他一条胳膊。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在痛觉传到脑海之前,那条胳膊就已经在蜈蚣嘴里被撕得稀碎。小星官的惨叫声卡在嗓子眼里,刚嚎出一个音节,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往后一拉,这让蜈蚣的第二口咬了个空。
蜈蚣的獠牙有剧毒,小星官被咬断的那支胳膊上冒着黑气,并且有迅速蔓延的趋势。他已经痛得快失去意识,耳边嗡嗡嗡地,似乎是星官队伍里的老人,临危不惧,将结界内还有余力战斗的人临时分成了两队。
一伙人去堵结界,一伙人将自己的灵力用来支援那因灵力枯竭而吐了血的守阵星官。
有医修赶到了他身边,一边给他喂解毒丹,一边沉着冷静替他处理伤口,嘴里还没什么情绪地说道:“这条胳膊废了,以后装个机关手吧,更好用,咬掉了还能再换一个。”
该死的医修。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他在心里想,他们果然是一群冷血动物。
还在幽天的元虚舟感应到了结界的异动,他人没有挪动脚步,只是抬起手,看着掌心浮现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光柱。光柱已经有一面变得薄弱而黯淡。
四方结界由他的灵力发动,阵眼在他手上。
他们被困的时间太久,没有天地灵气作为补充,每个人都呈现出了灵力衰竭之相。守阵的星官是,他也是。
这里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元汐桐。
羽族之主的力量对上古时期的飞兽竟也能起到威慑作用,再加上她方才妖力失控外泄,垒在周围的妖兽尸身如一道天然屏障,泾渭分明地划分出一块安全区域。
元虚舟咬破指尖,重新以血注入灵力。
正在齐力抵挡妖兽攻击的星官和修士们,撑到了结界重新筑起。他们瘫坐在地上,眼望着那道抵挡住妖兽的光墙正在渗出道道血光,心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是希望赶紧结束吧。
不论是生还是死。
突然厨娘大声说了一句“开饭了”,众人才惊觉,这人竟然没受外力影响,一直在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楚怡星官第一个走过去,端了两碗满是羊肉块和萝卜片的羊汤,她将其中一碗递给一直在替人修理机关的容语,又走回去。停顿片刻,还未开口说话,厨娘就说道:“汐桐星官和其他压阵星官们的那一份,我另外留了一锅。”
“有心了,多谢。”
元汐桐闻不到远在钧天的结界内的肉汤味,也看不到结界内的情况。她只能看到咬破了指尖加固结界的元虚舟,食指的伤口已经没办法自行愈合,似乎连凝血功能都受到了影响。
“你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来疗伤了,”她提醒道,“我可以用妖力去驱逐它们,能撑一时是一时。”
现在她的半妖的身份暴不暴露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活下去。
但她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连续吸收两件灵器,力量根本没有得到消化。飞兽们虽然暂时停止了攻击,但同时也在环伺。一旦察觉到她露出破绽,便会俯冲而下,发动更为残暴的征伐。
“不行,”元虚舟摇摇头,“你的力量不稳定。”
借助于她还无法自控的妖力,就跟把一桶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火药扔进人堆里,虽然妖魔暂时不敢近身,但万一爆炸,便是全军覆没。
不论是她的性命,还是神宫上百号人的性命,元虚舟都不愿意去赌。
明明已经是地狱般的处境,元虚舟却表现得异常镇静。
他不再管那道小伤口,面容肃穆地看着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像被一刀一刀凌迟过的天顶。天顶在陡然增加了数道裂缝之后,竟然不再有扩大的趋势。这才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回头对元汐桐道:“你也注意到了,是吗?”
“嗯,”元汐桐的眼睛虽然还泛着红,但她的确学着冷静,学着认真思考,“裂缝停止了。”
“所以,你刚才并没有输,甚至是快赢了,”元虚舟说话的语速快而清晰,“千颉才会恼羞成怒,把捕神蝶杀死。”
恍惚中,元汐桐好像回到了秦王府里,元虚舟得空给她当教习的时候。
秦王花了大价钱请来教习专门教导她,起初也只是想给她找点事做,本着一碗水要端平的想法,让她和未来要做神官的哥哥之间,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差距不要那么大。
她没有灵根,其实学什么都学不会——教习也是这样想的。每次他来府里,都只是象征性地哄她几句,然后放任她自己在那里玩。
元虚舟结束了他的课程之后,如果有空,会过来检查她的功课。他心里知道教习拿了钱没办事,但这是秦王默许,是为给妹妹营造出她不是异类的“用心良苦”,所以他便也什么都没说,只耐心细致地重新替她将功课梳理一遍。
那些她自己想不明白,别人也不耐烦教的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总是更加愿意听。
因为即便是再小的孩子,都能隐约能感受得到,谁才是那个没拿她当笑话,愿意认真对待她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
元汐桐在这瞬间就明白了元虚舟的意思——不能为千颉所用的东西,他宁愿毁掉,也不愿落在别人手上,成为别人反将他一军的武器。
“他做这么大的局,自己却躲着不出现,说明他师出无名,无法以南荒的名义单方面向中土宣战,因为其他三荒的妖主不会坐视不理,”元汐桐看着天幕上成倍涌进来的妖兽,内心却莫名燃起了一股希望,“捕神蝶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底牌,而这副底牌,他已经用了。”
“嗯,这样的情况反而对我们有利,而他如果想要生擒你……或者带走那个死士,至少他会留个门,在趁人不备的时候出手。既然捕神蝶已死,他们还想顺着原路回到南荒,手上必定有什么东西。”
元虚舟的视线在妖军中逡巡,突然,他像是锁定了什么,脸色竟然有笑意闪过:“比如三界令牌。”
“罗青桑,”他打开传音阵,对着虚空叫出一个名字,“南荒那个死士还在你手上吧?”
元汐桐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去,只见元虚舟面前似乎产生了一股小范围的灵力波动。接着,那里响起来一道声线略沙的女声:“在,昏着呢。”
“星线图上的羽族,看到了吗?”
“看到了,一个七人小队…爸1四八一流9流散…来的这块令牌,气息有点淡了,应当不是近几年发出去的。我查查看,是属于一个叫——”
元虚舟却对令牌原本的归属不感兴趣,时间紧迫,他截断她的话头:“都交给你,清理干净后,将令牌夺回来。其他人原地待命,我需要你们最大程度的保存体力。”
“是!”
传音阵中的其余压阵星官回话的速度很快,只有罗青桑,在沉默了片刻后,说话的语气竟然多了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元虚舟!我麻烦你,下次,快一点下令,把我憋死了我找你要工伤费!”
“工伤费当然有。”元虚舟在下属工钱上向来大方,这一点完全不必担心。即便他们回不去,神宫的抚恤金也会按时发放至他们家人手里。
元虚舟升任神官时间短,指挥神宫内常驻星官或许因为资历尚浅而束手束脚,但这些常年外派的同僚,是他在星官时期就出生入死,形成了极高默契的伙伴。
罗青桑嘴巴虽然没个门,在这种关头却可以称得上令行禁止。
“这群狗杂碎,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一段极其密集的激情输出,伴随着术法铺开的噼啪声一齐在传音阵中响起,整个打斗过程中,她那张碎嘴几乎就没停下来过。每放个大招就得问候一下人祖宗十八代,是个行事作风极为彪悍的女子。
她接替的以前明霞的星官之位,在这位置上待久了的星官们,几乎都是暴脾气。
刀剑相接声、电光噼啪声和惨叫声不时传来,在等待着罗青桑完成任务的间隙,元虚舟将立体星线图展开至元汐桐面前。
那里分了好几层。
最表层的星点是密密麻麻的入侵者,几乎要将星线图挤爆。
第二层是参与试炼的修士,经过了一番夺路奔逃之后,大部分修士都已经成功靠自己杀进了结界,只有一小部分,实在是疲于奔命,选择点燃符纸,明年再来。
第三层显示的才是星官们的星点。大部分星官都挤在钧天的结界处,四名压阵星官守着结界,另有五位散落在各地。
罗青桑所在的朱天,正横亘着大批的妖军。但在灰黑色的星点当中,却突兀地显出一点绿。
元汐桐问:“那便是三界令牌?”
“嗯,”元虚舟解释道,“每一块三界令牌都有其独特的编号和气息,所以一旦进入到神宫势力范围,就会被定位到。”
关于三界令牌,元汐桐曾听炎葵详细说过。
妖族天生就能修行,力量与寿数挂钩,对于咒术、机关和武器的研究不屑一顾。而人族寿数短,为了与天争寿,经常会研制出一些超出“人”本身力量的玩意儿。
三界令牌就是其一。
制作工艺十分复杂,首先要将捕神蝶的鳞粉刻入引路的迷谷木,再由各殿神官依次施以天衍咒,之后沉入若水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才算制成。而各殿神官都不会完整的咒术,每一殿只会一部分。就跟虎符要分为两半,各自保管一半似的,其中一块对不上,都无法完成。
这便导致了外界无法通过买通其中一位神官来进行仿制,极大程度上避免了内鬼的出现。
这东西只有修士才能掌握,妖族可没那个耐心从头开始研制,他们想要的话自然会武力掠夺。近百年来,和中土约定互不侵犯条约后,他们无法在明面上使用武力,便开始尝试文雅一点的方式,比如在黑市高价收。
但元汐桐没想到,神宫对于三界令牌,居然还有未公开的情报,能让他们仅凭一丝气息,就能定位到原主的存在。
游尸九野外的千颉也没有想到。
“呵,”搁在矮案上的指尖握住一只玉盏,“竟然还留了一手。”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但玉盏却在他掌心应声裂开,化做一堆粉末。
第49章 失败了的话,会怎么样呢……
传音阵中的打斗声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这些压阵星官们虽然各个都能以一敌百,但在灵力不济的情况下,只能最大限度地做到速战速决。
伴随着武器铮然插*进地面的嗡鸣声,罗青桑的声音也跟着传过来:“拿到了,但没处理干净,死士被他们救走了。”
一块雕刻着繁复纹印的令牌很快就被她传送至元虚舟面前。
这位碎嘴子星官此刻表现得与方才截然不同,语调沉稳,用词简短,好似已经全然将怒火发泄了出去。
元虚舟却还是从她极力掩饰的颤音中察觉到了什么。
不止是他,传音阵里的其他人也都明白。
突然有个陌生的、娇滴滴的女声在传音阵中问道:“你要死了吗?青桑姐姐。”
她这一声,问得罗青桑骤然倒吸了一口气,结果不小心将口中的血呛进气管,然后,一个没绷住,直接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元汐桐站在阵前,也跟着捏了一把汗。
直到对面的咳嗽声缓下来,传来有气无力的一句:“死……死不了……咳……你放心……”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那块被她豁出性命夺回来的三界令牌,被元虚舟郑重地握进手里。他照常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嘱咐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现在,你可以捏碎符牌,去均天找医修疗伤。”
“……是。”
在这种时候硬撑,只会拖人后腿,罗青桑明白。自己已经暂时失去战力,去结界疗伤才是最佳选择。
捏碎符牌之前,她又问:“那名死士跑了怎么办?”
“无妨,”元虚舟说,“她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这块引路的令牌,和元汐桐从千颉手里抢回来的捕神蝶磷粉。
元虚舟返身面向元汐桐,还没来得及说话,鼻息已经感觉到空气当中的不对劲。
太干燥了,像是空气中的水分一同被蒸发,酷热满和在天地间,呼吸时连肺腑都在灼痛。
元汐桐的反应要更明显。
她看着元虚舟,鼻孔里突然就流出了两行鼻血,面上却是一片茫然。
“阿羽,你——”
在元虚舟开口的同时,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嘴皮上滴落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伸手一蹭,红红的一团血就这么赫然浮现在她手背上。
一块帕子递到她跟前,她赶忙地从元虚舟手中接过,心里却在大惊!
不是吧,就算元虚舟长得就是个祸水,她也不至于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看着这张脸流鼻血吧!唔……这帕子好香……停停停!打住!再想下去真解释不清了!
正手忙脚乱着,面前站着的高大身影冷不防贴近,接着,一只臂膀不打招呼地将她一揽,她整个人就这么被带着疾速横移了百丈之远。
侧过头,元汐桐才看见,他们脚下站着的焦黑土地,竟然在瞬间就皲裂开来,像旱了数年没有降过一滴雨水的样子。
“是獙獙。”站稳之后,元虚舟才示意她看向已经皲裂的那块焦土
山峦似的妖兽尸身外,正趴伏着一只形貌如狐,却又长着一对薄翅膀的妖兽。
獙獙是见之便会大旱的灾兽,所过之处会吸走天地间所有的水分,寸草不生,寸血不留。修士与其正面对上,只会被烤成一具干尸。
所以元汐桐会流鼻血,并不是因为色迷心窍,而是因为这怪东西来得太突然。
“幸好……是獙獙……”她不合时宜地松了一口气,脑袋跟着往胸前低,结果鼻血又止不住地流出来。
耳朵听见元虚舟近乎无奈地说道:“仰头。”
他一手将她的后脑勺捧住令她后仰,一手握住她的腕子,将她攥着帕子的手牵到她嘴边,就这样覆住她的手背重新将她的口鼻捂住。
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刻意回避着对方的目光在此刻骤然相对,彼此好像都有话要说,但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短暂的失神过后,元汐桐察觉到自己的鼻血已经止住。她率先后退了一步,他便也顺势松开手,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那只妖兽獙獙。
那玩意儿虽然长了翅膀,但严格来说不属于羽族,所以才会第一个越过妖兽尸身围成的屏障,试图向着元汐桐发起攻击。
在它身后,还有无数只妖兽在蠢蠢欲动。
片刻的分神已经算是偷欢,谁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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