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别人没有选择你,世界上只剩下孤独的你和脆弱的自尊心,你也不需要退场。
你还有一件事要考虑到。
那就是自己的决心。
既没有不屈不挠的心态,独一无二的美貌,也没有贯彻到底的信念、或是丰富的知识,而一个“普通女孩子”能够办到的……
就是即使全身上下被枪林弹雨贯穿,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稳稳地站在原地。
余哲宁压着怒火和不耐烦:“你现在吓坏了吧,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再说话——”
对贺屿薇伸出的手,在空中被另外男人的手指牢牢握住,紧接着,袖口被抓住。
余温钧的表情宛如恶魔般地恐怖逼视着余哲宁:“我的原话是可以‘让’,从来没有说允许任何人碰她。你今晚可以用你那张嘴劝她离开我。除此之外,千万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余哲宁用力地甩开哥哥。
余温钧答应他带走贺屿薇,他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自己是在贺屿薇这里碰到了另外的变数。
他侧过身。
贺屿薇表情和神态依旧像是待宰的羔羊,楚楚可怜,睫毛和嘴唇都在颤抖,然而那双眼睛里,其实又干干净净的。
她对他摇了摇头。
“不要怕,屿薇。”余哲宁鼓励她,“跟我走……”
嗡嗡嗡,余温钧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今天是圣诞节,余家正在举办宴会。
他们所站的走廊是最为精心装饰的主干道,有宾客和佣人们来往不断。但此刻却静悄悄的。只有三人已经完全压制不住的声音。
盛装打扮的宅邸如同一个白色城堡,就在圣诞夜里静静地伫立。贺屿薇完全有理由相信,家里所有佣人们在竖着耳朵聆听着他们这一场争吵。
余哲宁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低声说:“哥,不管你玩什么文字游戏,我今晚绝对会带走她。”
“无论能否带走她,你今晚得从这个家里搬出去。”余温钧说,“分家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贺屿薇和余哲宁同时愣住。
余哲宁率先反应过来,他淡淡说:“这招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吧?”
“你不会真的以为,求我一件事,从来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兄弟之间,从来都不是你想不想,而一直都是我让不让。身为男人,我不可能允许觊觎我女人的玩意儿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即使这人是我兄弟。”
余温钧的手机还在响,刺耳的震动声,他漠然地举着手机,没看屏幕直接挂了。
“哲宁,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
余哲宁冷笑重复着:“限度。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提妈妈了!”
“好,你提到妈妈,那么我们多聊几句。妈去世前的最后半个月,她不想住院,而是选择回家住。余承前嫌家里气氛太压抑,去找别的女人而再也不肯回来。龙飞每天跑来问我,为什么不把妈妈送去医院治疗?我无法回答。我答应过妈妈,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像妹妹一样死在医院病床里。”
说这些话时也极为凝定的成年男声,仿佛教堂璧龛里燃烧许久的蜡烛,明明是纯白的烛泪但又有一种狰狞的态度。
“我内心有愧。是不是把妈送到医院,她就能活些日子,你和龙飞不会那么快失去她。尤其是你,当时还是个孩子,我是抱着你去参加葬礼的……但无论如何,妈去世很多年了。”
余哲宁大怒:“别替别人输不起,也不要以为你能替我们决定一切!”
他冷冷说:“你就拿这种幼稚态度跟我斗,还想争我的女人?哼,再喊得声音大一点。”
贺屿薇已经走到余温钧身边,她说:“别吵了,我想跟余哲宁单独说几句。”
两兄弟几乎像是世界上最大的仇人,厌恶地彼此对视着。
贺屿薇再次扯了一下余温钧的胳膊。
余温钧率先从余哲宁的脸上收回视线,他似乎厌烦了这场争吵,断然抽离情绪,走到角落用英文接听那通电话,但语气很差。
再次剩下贺屿薇和余哲宁。
咖啡的液体是浓黑色,但是在贺屿薇眼里是洁净、坚强和清晰的芳香液体。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手冲咖啡。
泡咖啡,是最简单也不难的体力工作,只需要花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最适合用来思考事情的工作。
贺屿薇在旁边空无一人的餐厅,给余哲宁泡了一杯咖啡。
“我欠你一个解释。和你哥哥是那种……关系,是从你搬出去后开始的。”
余哲宁的表情很复杂。
端起她放在眼前的咖啡杯,腾腾的水汽遮住他温润的眼睛,他讽刺地说:“你算他女朋友?”
“……应该吧。虽然我觉得,女朋友吃穿住行都在男朋友家,好像有点儿不大合适。”贺屿薇居然保持有一种老实人的清醒。
余哲宁欣慰地看着她:“喝完这杯咖啡后,我就带你走。”
他思忖,余温钧还算言之有信,今晚肯定不会拦着他们离开,但之后就不太好说了。
“我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那么重要吧。”贺屿薇发现,她居然也能把这么羞耻的话问出口,可是,她确实不太明白余哲宁执意带自己离开的理由。
余哲宁张了张嘴。
“不,你很重要。”他转开目光,把那句“因为我现在喜欢上你了”咽下去,“比起我哥,至少,我有良知,绝对不会剥削和践踏你。而除了我以外,这个家不会有人救你。”
贺屿薇深呼吸一口气:“但我不会跟你走,我……”她咬着嘴唇,却没办法把“爱余温钧”说出口,而只是说,“我知道这么说很傻,但是,我想……给他幸福。我只想留在余温钧身边,只想让他碰我。”
余哲宁压抑着怒火,用受伤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着玻璃般光滑的大理石桌面。
桌面倒映着台灯、扶手椅和墙面上的赵无极的画,再在金色的边框处投出星星般晶莹、绚烂、天使般纯洁的光影。
贺屿薇此刻对哥哥产生的,却是相反的东西。是一种有毒、黏腻,只会陷入绝望的东西。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
贺屿薇刚要说话,就被余哲宁打断:“这不是喜欢,仅仅是斯德哥尔摩症。是依存症。”
斯德哥尔摩症?依存症。贺屿薇在内心重复这两个词语。
“一开始,我哥仅仅想利用你,他把你留在身边,可能是无聊也可能仅仅为了玩弄,在这期间囚禁着你,他只要对你好一点点,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依赖上他。”
“你可能以为,我哥对你有感情,但那不过是图一时方便所找的消遣。他让你重新读高中,还答应给你不少物质层面的东西?在我哥眼里,他给你的那点钱连我们家里的每月电费都算不上。”
明明想平静的说话,余哲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彻底哑了。但是,他看到贺屿薇的表情也变得逐渐苍白,于是快意地说下去。
“我认识我哥多少年了,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类型的女人,而你永远不是他的类型。你和他不可能有任何未来,最终能站在我哥身边的,就是那种圆融且能与虎谋皮的女人,不可能是你
这种单纯善良个性的女孩子。这个圈子里的人不欢迎这样单纯的女孩子。你想要的任何感情在他身上永远都得不到,而这地方也不会有人真正接纳你。”
每一个字,像被吸尘器吸到管道里的红色塑料纽扣,提溜滴溜,混合着灰尘、绒毛和尘土,聒噪地在窄小空间里打转。
就好像当面被开最软弱的部分,贺屿薇难过地低下头:“我仅仅想在恋爱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对他,也不想离开他——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吗?”
“这不是恋爱。我哥年纪比你大,只要腻了,随时能再找到更年轻更漂亮的宋屿薇和李屿薇。像是做你这种服务工作且没上过学的女孩子有一大把吗?但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现在应该读书,学习、工作,看世界。你真的要去拿自己的青春去赌他的专情?”
贺屿薇说不过他,急促地喘气。
余哲宁知道劝说成功了一半,便暂时放弃追击。他怜惜地看着她,声音温柔:“你爷爷奶奶还是教育工作者。你打算一辈子当他地下金丝雀里的一员,随时被抛弃?”
“即使两个年龄相仿且门当户对的人,也不能保证他们能走到最后。你和栾妍,最后不也是没在一起?”贺屿薇的声音颤抖。
余哲宁脸色一白,他讽刺地说:“除了钱,我哥有给过你任何身份吗?他承诺过以后吗?他说可以把你让给我,你听到了吗?”
贺屿薇说:“我听到余温钧说的话了。但,你能不能也好好地听我说话?即使你哥赶我走,我……内心也想留在他身边。”
余哲宁吃惊地看着她。
他像是看什么怪胎,轻轻地说:“我哥让你滚你还留着不走,你——不要脸也不要自尊的吗?”
“那你为什么又一边羞辱我一边又想带我走?”她困惑地问。
“因为你病入膏肓——”
“我很病态,我承认。可是,我的人格比你成熟多了。余温钧性格里的缺点已经不太会伤害到我,我会享受他的优点。但你哥哥无论做点什么,都会严重刺伤到你。因为只有憎恨你哥哥的时候,你的心灵才能感觉到自由。你必须讨厌余温钧,才能坚持自己所谓的完美主义。你,太缺爱了,而你比谁都清楚,余温钧就是世界上绝对不肯轻易放弃你的人。你,余龙飞和余温钧,你们三人都在互相奴役着对方。你们之间才是最不健康的感情!”
啊,原来这是伤害别人的感觉。
也就在这个时候,贺屿薇突然体会到某种悚然。余温钧曾说她太干净了,要她拿出点“脏东西”。
脏东西,大概就是伤害和反击别人的能力吧。她明明知道,余哲宁骨子里是好人,他说的话也普世道德观,他是为自己好,可她还是用话语伤害了他。
贺屿薇从小被爷爷奶奶教育的是,即使是自己退让……乃至牺牲,也要去满足别人的要求。因为这才是善良,要去努力地当一个善良的人。
她浑浑噩噩地照做。
人生中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退让就退让吧。但现在,她变了。贺屿薇知道有一个东西必须要去守护,那就是自己的感受。
他们陌生地看着彼此,过了一会,余哲宁什么也没说。他重新坐下,静静地把最后半杯咖啡喝完。
“你一直说自己讨厌人群,不想工作,所以现在找到自己的理想职业,打算当一个情妇?”
“如果……你认为我没有自尊,可以远离我。”贺屿薇重重地咬住嘴唇,她的下巴深深地陷进衣领里,双手交握垂下:“一直以来,我都很怕。就是很怕咱俩之间产生这种争吵。我特别害怕你看不起我,怕你不高兴,怕这个怕那个,所以也一直逃避,都没有敢把我和你哥的事告诉你。但现在,我想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如果总是在道歉,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了。我也不想用道歉去解决一切问题。所以,我和你哥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向你道歉。你愿意接受或为此讨厌我,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都接受。”
她的话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回响,余哲宁内心泛起一种极浓重的刺痛感。
曾经女孩子对他若有若无的情愫,就像是一朵野花。
初春时还静静地盛开,他在隆冬时分回头,一切好像从未发生,只剩下灵魂的回荡。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哪个节点,开始失去她的?
“你说我斯德哥尔摩症也好,依存症也好,但凭什么说这不是恋爱?如果这不是恋爱,那我不想要其他恋爱。”贺屿薇轻而坚定地说,“即使余温钧以后和我分手,他也是我前半生遇到最重要的那一个人。今天是圣诞节,我现在能做的是至少今晚陪在他身边。我绝对绝对不会跟你走。”
第123章 雨夹雪
余家圣诞节的晚宴,在刚开始40分钟的时候就被紧急叫停,各门禁被放下,但有些已经在路上的受邀宾客依旧陆续前来。
主人也只是露面接待几个重要宾客,之后没有再出现。
尽管如此,庭院前巨大的篝火堆,还是成为了拍照打卡地。
余龙飞带来他的不少朋友,一溜儿颜色鲜明的低矮跑车,亮着车前灯,如同彩色的复活节蛋般大大咧咧地停在碎石子路面。
龙飞少爷正吹嘘自己新得来的爱鸟,有人绕开众人,走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哲宁今晚搬走?什么情况?我哥和贺屿薇?这是什么?”
余龙飞立刻掏出手机。
无人接听。
他皱起眉。哥的人呢?
贺屿薇离开餐厅后,也同样在寻找余温钧。
一楼没有人。游池没有人。书房没有人。五楼天台没有人。墨姨和沫丽在忙着提前结束宴会的工作,所有佣人见到她都默默避开,她也不知道该问谁。
最终,贺屿薇准备去户外花园寻人。
跑回四楼,她把一直插电但没来得及用的手机揣进外套,却听到露台处传来低低的男人笑声。
寒风凛冽的露台,掀开低垂的帘幕能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贺屿薇所住的房间,也能看到庭院高高篝火的一角,它依旧在黑夜里不眠不休地燃烧着。余温钧和玖伯正在露台处悠闲地聊着什么天。
玖伯似乎评价了什么,余温钧哑然,他微微地摇一下头。
玖伯敏锐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到贺屿薇,一点头,就沉默离开了。
余温钧还是老样子。
花衬衫,黑色裤子,体型健硕,腿很长,用背靠着石栏杆,旁边的桌子上,简易银质烟灰缸里有两根烧尽的烟头和两杯威士忌。
贺屿薇怔怔地看着他,胸中百般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张开嘴却什么问不出来。余温钧怎么来了四楼?他表情为什么一直这么镇定?她……的恋爱是正确的吗?
又沉默了会,余温钧冷不丁地说:“拿着。”
贺屿薇的脚不受控制地朝着他走过来,体温向来比她高的男人掌心却冰冷。他将一个同样冰冷的打火机交给她。
“想象这个打火机是我。你会拿它做什么?”
贺屿薇有一些莫名其妙地接过打火机。
拿它做什么?
她用大拇指滑动着纯金盖,啪嗒,蓝色的火焰轻薄地在两人面前升起,这是一束瘦长的人工火焰,和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相比显得那么得微不足道。
贺屿薇边玩着打火机,边学着他把背靠在冰冷的栏杆。
“我跟余哲宁把话说清楚了。你要是想一个人待着,我就在旁边不说话。”
“……对我失望吗?”
与其说是反问,不如说有点斟酌的口吻。余温钧的口吻难得含糊其辞的,不过现在,他说的绝对是余哲宁说把她让给他,余温钧回答“可以”的这句话吧。
老实说,如果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听到他这么说,贺屿薇绝对会委屈、难过和愤怒,就好像在那一个瞬间,她的人格、感情和存在都被自己所爱的人彻底地否定了。
但贺屿薇一直静静观察着余温钧。
她看着他怎么对待两个弟弟,也试图知道他是什么人。
就算目睹弟弟对栾妍的告白,余温钧也没有盲目“让”出婚约,他先问栾妍有什么想法,再让栾妍和余哲宁自己商量。
唉,他那种永远沉稳的态度也很让人受不了就是了。
“我明白的,你说那些话也并不是真的想让我走。
”贺屿薇惆怅地说,“我会留在你身边。只要你希望,我就会一直,不对,即便被你这么说,我也想一直陪着你。”
余温钧静静地打量着小孩,她的头发再次被寒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鼻子也有点红了,很可怜的样子。
“我说你啊,如果觉得自己被看低了,完全可以对我发火。”他说。
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把余哲宁的车和司机全扣下了。余哲宁是不可能带走贺屿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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