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恍然,余温钧为什么就偏偏选中这一个畏畏缩缩的贺屿薇了。
她,挺厉害的。内核稳当,居然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个性,日后不容小窥。
确实属于余温钧会青睐有加的类型。
“你自己有数就行。”李诀再问,“钧哥最近是不是没联系你?”
一提到余温钧的名字,贺屿薇立刻全神贯注地扭头看他,但她不好意思承认什么。
“钧哥每次特别忙或生病了,就喜欢自己待着,除了玖伯,谁都不爱见。”李诀继续开车,“不联系你,是好事,说明你会影响他心情。他讲究系统性。”
贺屿薇想了想:“他会联系余哲宁或余龙飞吗?”
李诀随口说:“那肯定会。”一般是派他或玖伯联系弟弟们,余温钧偶尔也挺懒的。
贺屿薇哦了声,扭过头去瞪着车窗外。
当天晚上,贺屿薇独自在花园散步,她很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以很强硬和粗鲁的方式拒绝了余凌峰的告白。
余凌峰才十七岁,他肯定很受伤吧。唉,他曾经还帮过自己不少忙。
她觉得自己很蠢,居然伤害了他人。
如果是以前的贺屿薇,她肯定对自己的笨拙做法感到极度愧疚又陷入某种自厌,但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避。
比如,此生此世再也不去高中露面。
再比如,五米开外见到余凌峰的影子,就立刻躲起来,并在内心无数次地对他说对不起。并在几年之后的深夜里一想到这场景就痛苦和尴尬地在被窝打滚。
第二天,贺屿薇硬着头皮又让李诀把自己送到高中。
课间操的时候,她和余凌峰的目光碰撞,男生立刻穿过其他学生跑过来,用犀利地目光盯着她。
贺屿薇浑身都在尴尬地发抖。
可是,她没有选择避开。
余凌峰以为,这位断然拒绝自己的小姐姐今天不会来学校。即使相遇,她也会怯生生且反复地说着什么“对不起”、“谢谢你”“你会找到更好的”,或发出什么老套无用的好人卡。
但,贺屿薇什么都没有说。
她给了他一个很棒的笑容,然后继续按部就班地做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余凌峰迷茫地站在原地,在原本的喜欢之上又升起一种钦佩。
他刚情不自禁地想跟上她,肩膀被拍了拍。
班主任站在余凌峰身后。
她亲切地说:“老师刚接到你家长的电话,听说,你觉得最近复习进度不太饱和?来,跟老师到办公室一趟。”
高中男生被拉着校服,挣扎着被扯走。
####
余温钧这次去美国的行程很紧。
第一周,每两天频繁地在美东和美西往返,第二周的时候才长期停留在纽约处理常态公事。
繁忙的工作,最要紧的反而是保持平时规律的生活饮食和锻炼作息。生活杂事有玖伯打理,余温钧工作时间处在一种既不生气也不发火的中间状态。
除了每晚临睡前,他会深深凝视着随身带来的某一张单人像。
贺屿薇站在草原上,她一手撑着栏杆,风太大了,吹得头发一簇又一簇四处飘扬,不得不把发尾压在胸口,与此同时,那双漂亮眼睛依旧害羞却定定地望着镜头。
每当看到这张照片,余温钧就会想到,他曾经舔过她的湿润睫毛,他故意逗她不给,她想要且很委屈的小情绪,他强迫她含着……再深想下去,手下的浑浊液体也会喷在银质相框的繁复花纹上。
精英的表象被撕破,只剩下某种兽类的原始东西。
带她来美国,贺屿薇恐怕只能像在澳门似的,每天被他暗无天日地锁在床上,在繁忙工作之余被当人形玩具使用,疲倦不堪也只能在他脚下睡,可怜巴巴地吐着水。
余温钧用旁边备好的洁白毛巾,不急不忙地擦干手和相框。
他不讨厌这么做,但更喜欢延迟满足。
现在,余温钧每
天中午查看手机,能看到戴着小天才手表的贺屿薇勤勤恳恳地奔波在学校、咖啡馆和家中。
除此之外,李诀也很机灵,整天跟他报告贺屿薇都做了什么,家里的厨师也会告诉他贺屿薇每天的吃喝。
余温钧的另外一个怪癖,是他的双重标准。
每次工作视频会议,余温钧自己这边的镜头总是全黑的,被挡住的,但是,他要求其他参与会议者必须着正装,并开着镜头。
甚至于,别人以为他根本没听,但余温钧会在会议结束时突然出声,表达他对一些事的总结看法。
余哲宁就很烦他哥这点。
他每次都强烈要求哥哥也打开镜头。
余哲宁在和余温钧的视频通话中,简短地把李诀的决定说了,视频里,哥哥似乎正坐在一间高层的会议室,后面是大厦,而桌子上面是咬了两口的三明治。
余温钧听到他对李诀的处理后,第一反应是俩字“幼稚”。
“在成为领导者之前,所做的事全部是自我成长,但当你有了下属后就帮助他人成长。李诀在你面前提起我也是在考验你的心性,等你俩磨合期过了,未必不能一起共事。”
余哲宁压住不耐烦,淡淡说:“哥,你以后就管好龙飞。我的事,你少插手。总而言之,我现在也只是短时间搬回来住,明年大学毕业再搬走。还有,你打算怎么处理贺屿薇?她不能留在咱们家当一辈子佣人吧?我打算把她安排到自己名下的公司,要不然,让她当个会计试试。”
余温钧沉默片刻:“咱们先继续说李诀吧。这个人能力很强,你以后工作中需要个参谋,他是能帮到你的。但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强求。哲宁你那里放人,我也就再收下李诀。至于贺屿薇——”
余哲宁微笑截断他的话:“别说得就跟你总帮我忙似的。我现在只跟你讨论李诀。屿薇的事,你可做不了一点儿主。再见。”
余温钧猝不及防地被弟弟挂了电话。
他稍微平复了一会呼吸,才转过头。
在办公桌的另一边,坐着另外一个麻烦精弟弟,余龙飞和他的律师正对着他曾经签下的原始合同,一点点地检查着。
在华尔街的办公室里,余温钧花费不少功夫,在从层层嵌套的金融机构里一路追查,黑的白的手段都用了,才算把原合同弄到手,他隐忍的怒气在看到当时的法人盖章时彻底爆发。
余龙飞正在街头的三明治店买早餐,被老龚一通电话叫过来,进到办公室就先被痛骂三十分钟,因为老龚和其他人在,免不了还被哥哥踹了两脚。
“还有,你确定当初真的和哥嘉集团的人打交道,而不是别人用萝卜章骗你?身边的背调团队是吃白饭的,就算吃白饭不会花点钱去问问专业人士?别人叫你几声总,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了?”
余龙飞自诩精明,真的没想到不过百万的小投资后面埋有那么深的坑,这事给他的恶心程度简直跟吃苍蝇差不多。
“哥,这事查来查去,你能查到背后的做局人是谁吗?和汪柳有关吗?我必须要报复回去。”
余温钧让其他人都出去:“报复不报复,你自己决定。你要是玩资本就得记住,我们玩得不是比谁正确,而是少犯错误。”
余龙飞赶紧低头认错。
凡事只需要挨一顿骂就能解决问题,也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龙飞少爷看得很开。
然后,他听到余温钧冷冷地说:“你哥我差点也被你拉下火坑。这事不能善了。回国后给你三天时间,从家里搬出去。”
余龙飞继续吃着桌上的三明治,嘴上嬉皮笑脸地答应了。
余温钧盯着弟弟,平静地伸手摸索一下,找到开关,猛然一砸,锃亮玻璃上的百叶帘也被严严密密地拉上。
办公室里顿时黑了。
老龚在外面和律师团队交谈着,他实打实被余龙飞这破事折腾了足足一个月,从菲律宾飞伦敦再飞纽约又飞开普敦,今天又飞回纽约。
集团的律师长松一口气,解决重大风险隐患后,他回去后能领一笔丰厚奖金。
老龚身为高管,却满腹怨言。
唉,能怎么办?余龙飞就是只能余温钧才能管得住的刺头,他们身边的人怎么劝余温钧放手也是徒劳。
不过,老龚是精明人,他能看出余龙飞这次闯祸,余温钧是真正有点恼了。余温钧可以慷慨地给弟弟们钱,但弟弟们绝对不能影响他自己海外生意的稳定性。
而在接到余哲宁的视频,余董事长的怒气阙值直接升到新的境地。
老龚一扭头,听到办公室里面正传来哭天抢地的动静,心情也好了,就说:“咱们晚上吃饭开个香槟吧。”
余哲宁在早上八点半下楼,坐在餐厅里吃早饭。
他今天吩咐墨姨做西式早餐,托盘里有很多蔬菜,番茄、南瓜、花菜,清早从家里菜园里刚刚摘下来。面点和肉食也是手工制成。
不管怎么说,余哲宁搬回来住的伙食得到极大改善。
他安静地动着刀叉。
餐厅里的花是单一色调,在装饰环境的同时不去争夺食物的色调。庭院因为大,清早会有浓雾,早上九点,浓雾如同梦一样无声无息地散去,阳光穿过玻璃,如同舞女的婚纱般轻柔均匀地洒在地板和餐桌。
不得不承认,哥哥拥有设计师级别的装修品味,或者说,没有人能那么在生活上投入那么多成本。
果然是中老年人的爱好,他暗自想。
“屿薇呢?”余哲宁问。
墨姨说贺屿薇正和李诀在厨房里收拾餐具,准备将余家因为换季淘汰的不成套餐具拿去咖啡馆。
“他俩居然能聊到一起,”墨姨说,“也真是奇怪。我就没听到李诀说那么多话过。”
擦得四处晶亮的厨房,李诀正抱着胳膊,听贺屿薇汇报咖啡馆的营业情况。
“你要是想管咖啡馆,就给自己定个营业额和利润目标。要是考雅思,也给自己规定个死期,比如五个月内必须考出一个6.5分。个人能力的高低要看你的表现,但,自信是伴随积累经验而产生的。你要把很多事情当成经验慢慢累计自信。”
贺屿薇点头。
“余凌峰最近忙学习,应该不会缠你。”李诀再瞥她一眼,“你红杏出墙,钧哥估计不会怎么着你,但男的肯定没好下场,薇总求求了,不要连累我。”
“哦。”贺屿薇非常努力不让自己产生窘迫,“哦哦哦。”
身为余温钧曾经的心腹,李诀这段时间确实教了贺屿薇不少东西。
别的不说,李诀绝对是她平生所见过最擅长整理厨房东西的男人。
李决好赌,但在另一方面,此人脑子转得极快,办事能力极强,性格里也有特别实务的一面。再加上身世有相似的地方,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贺屿薇边学着李诀擦盘子边随口问:“你的厨艺是在余家跟着厨师长学的吗,那你也会烤甜点吗?我曾经吃过很好吃的小饼干。”
“你是说栾妍烤的那堆破玩意儿吧?她的厨艺差远了。”李诀哼了声,他对余家各种事也是熟得要命。“从我搬进来,家里换过三任厨师长。第一任厨师长突发心脏病,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后被安排退休了,当时面试几个都不满意,还是Sarah姐推荐去酒——”
说出口,李决自觉失言。
贺屿薇没有追问。她低下头,沉默地把一个描金的骨瓷碟装进塑料膜里,脸色明显暗淡。
李决反而有点不忍,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其实,我对钧哥也有意见。他曾经跟我说过很多次,和哪个女的好上前,必须主动向人家女孩子坦白自己的,嗯,自己的‘坏习惯’。”
换句话说,余温钧要求李诀和女孩子交往前,必须交代常年戒赌的真相。
余温钧的观念是,“隐瞒”这行为本身不利于李诀戒赌。
但,李诀虽然肯戒
赌,但死活不乐意说自己戒赌。
贺屿薇倒不是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人,有时候会为了保护自己,会让自己待在一个任谁也无法理解他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李决至今没交女朋友的原因也和余温钧有关。余温钧对他身边的人,影响真的很大。
“我也是交过女朋友的。”李决的话锋一转
当初在新加坡留学,他先后有过来自韩国和丹麦的两任女友。
双方彼此用英语交流。
贺屿薇试图理解其中的逻辑:“有的时候,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换别的语言,就会更容易表达。”
换成另一种语言,李诀比较容易地向别人承认自己嗜赌的黑历史。
那叫什么,母语羞耻症。
“我觉得你这样做很好。”贺屿薇沉思地点点头,“坚持戒赌,你的人生起码会……很清醒。主动告诉女孩子戒赌,一方面是对自己负责,另一方面,真正喜欢你的女孩子会从一开始就支持你戒赌,你不会那么孤单。”
贺屿薇说完后,发现李诀盯着她看。她赶紧问怎么了。
李决摇摇头。
在余温钧身边工作多年,但为了掩饰真实性格和目的,他刻意没有结交任何朋友。
李诀曾经住在余家,余龙飞看到他就掐,余哲宁则是当他不存在,也只有余温钧会真正关心他的私生活。
没想到,李诀和小保姆相处挺舒服的。
虽然有时候,她会说出和年龄不匹配,老气横秋的话。
李诀惆怅地说:“你和钧哥挺像的,最先看到别人身上的优点。钧哥一眼就看出别人的致命缺点,但他在嘴上基本只讲优点。而你……你比较笨,估计只能看出别人的优点。”
贺屿薇点头:“我也能理解余温钧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很优秀也很有责任心,不会骗女孩子。”
李诀的脸略微一热,嘴上冷冷说:“恭维我可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好处。”
“我在你这里得到的好处很多了,咖啡馆的工作也是你提供给我的,还有,你给我很多工资。”她赶紧说。
李诀心想,那点工资和你现在的穿搭相比,连零头都算不上 。
贺屿薇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办法,硬是将戴着的钻石手镯强行掳下来,但她随手在头上别的两个发夹,就比李诀给她发的工资更高了。
说说笑笑的,李决突然间给了贺屿薇一个眼色,而贺屿薇转过头,赶紧闭嘴。
余哲宁正静静地在门口看着他们聊天,目光复杂。
原本融洽的对话随着另外一个人出场,顿时冷却。
贺屿薇最先打招呼。
余哲宁嘴上笑着回应,心里恼得很。
余哲宁搬回家住,但这些天,他和贺屿薇一直没什么机会碰面,每天一大清早,李诀就忙忙叨叨地把贺屿薇接走,晚上送回来,她又闷在房间里抄英语作文。
余哲宁知道,贺屿薇目前正在咖啡馆打工,但他可不知道,她和黑眼镜秘书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无间。
俩人在厨房聊得太开心了,甚至都没看到他来。
此刻,李诀在旁边直愣愣地站着,完全没有走开的意思。余哲宁忍着不适,笑着说:“屿薇,你去过水族馆吗?”
贺屿薇摇摇头。
“今天天气不错。你没其他事,我们去水族馆吧,那里有很漂亮的虎鲸。”余哲宁笑着说,“我也有一些话想对你单独说。”
贺屿薇却没有余哲宁想象中害羞地垂下头,她情不自禁地看着李诀,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余哲宁越发不愉快。
他说:“你有其他安排?”
“嗯,今天不行。对不起。”
余哲宁缓慢地收起笑容。贺屿薇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还是说,她又要去李诀的咖啡馆打工。
都不是。
贺屿薇犹豫了一下,她似乎不太想说理由。但余哲宁眯着眼睛站在旁边,平静地等她解释。
在某种压力下,贺屿薇最终对他妥协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打起精神。
“我要去见她。”
那个秦皇岛出现的神秘女人。
约定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
原本约的地点是一家私人茶楼,贺屿薇从上午就心神不宁,只能靠擦盘子来打发心情。
此刻,贺屿薇穿着一套旧衣衫,坐在靠窗的位置。眼前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碎和两块通红的山楂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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