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嗅着那股水香气,柔声道:“这几日听闻夫郎身体抱恙,没亲眼见到您,妾身心头慌乱,乃至寝食难安……您说过的,夫妻乃是一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舍您而去的。往后夫郎可否不要再像近日这般避着妾身不见,刻意同妾身疏远?”
“嗯。”闻人策眼睫微垂,低首于她发顶落下一吻,淡淡地应声。
季书瑜低声道:“明日,妾身要随娘前往祁春的庙宇,据说那里的寺庙颇为灵验,妾身欲为郎君求个平安符,请诸天神佛保佑您身体康健……这几日妾身不在您身边,您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好生养病,莫要多思多虑才是。”
“好。”
第35章 颓云駃雨 “能代兄随行,实乃珏之幸也……
王氏出自清崖王氏, 乃是闻人大爷将近不惑之年方才娶过门的续弦。
自嫁入闻人府后五年也未有所出,面上虽是从容,只一副膝下有闻人策孝顺此生便足矣的模样, 实际心底焦急非常。暗地里访遍了名医,试过千百种得子的方法, 也未能得偿所愿。
直至意外从一方士口中得知, 灵岩寺求子最为灵验, 不少高官夫人皆是因此得以有孕。王氏方才抱着一试的心态,千里迢迢赶往祁春祈福, 以百金求了枚送子福玉藏于玉枕中,夜夜枕其睡眠。
不曾想三月后果真得以有孕, 终是诞下了自己的亲子闻人章。
因而, 秋日上灵岩寺祈福赏枫从此便也成了大夫人王氏的惯例。
相距几百里地, 来回路途遥远,马车需行上四日方才能抵达目的地。可这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妇人,受此奔波之劳竟也全然不觉得有何辛苦。
刻有兰花印记的名贵马车缓缓驶出城门,一路向偏靠于北苍边境的祁春而去。
马车行驶了一日, 季书瑜与王氏同坐于一辆马车之上, 为其念诵经文解闷。直至晚间队伍进行第一次的休整,她下了马车, 方才发觉此行随护的竟是闻人珏本人。
看到那高坐于马背上向她投来一瞥的紫衣郎君, 挽着妇人髻的美人微怔, 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余光往一侧的车窗扫去一眼, 本是想当做没看见那人, 只是顾及王氏亦在场,方才侧首笑着同他点了点头,言道:“妾身听闻衙中事务堆积如山, 日无暇晷,珏公子身为郡丞,如何就亲自来走这一趟了……”
闻人珏抬掌把着缰绳,待勒住了身下马匹,目光又于她面上轻扫而过,声音若金玉相击,也同样带着些许笑意淡声回道:“嫂嫂言重了,能代兄陪同大夫人与长嫂前往宝山祈愿,乃是珏之荣幸。长途遥远,嫂嫂之后若有何需要只管差人来说一声便是,莫要同珏客气才是。”
季书瑜面上维持着笑意,耐着性子同他简单客套了几句。
自上次鹿鸣山之事后,二人便再没有过单独的谈话,于人前也都作一副客气疏离的模样。
人道她是内向面薄,全然不知季书瑜心底到底有多怵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玉面阎罗,只恨不得离他再远些,以免为自己染上什么麻烦。
“那便有劳珏公子了,妾身眼下还有些事亟需处理,便不多言耽误您了。”说罢,季书瑜抬步往队伍后方的马车走去,再不多分出一个眼神给他。
瞧美人走远,闻人珏眼底神色意味不明,侧首同王氏问了个安,又打马往队伍前方去了。
府兵休整完毕,又继续向着前方行进。
平安无事地行驶了两日,直待队伍靠近至北苍边境,踏入山隘山间的官道。却见天际犹如被撕裂成两半的画卷,原本明朗的蓝天被厚重乌云堆砌,层层叠叠低垂至山腰处,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之感,似酝酿着一场即将来临的倾盆暴雨。
空气中的湿度瞬间攀升,仿佛每一寸土地都被浸泡在湿润的水汽之中,连带着植被也似是恹恹地,环境沉闷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微风开始变得狂躁,宛若一匹脱缰的烈马猛烈地冲撞着车帘,试图闯入车内。
王氏抬手掀起紫竹帘,蹙眉细观了一番天色,与马车外头的侍女言道:“天恐要落雨,快去同珏儿传话,让他多派些人手到前头找地方暂行避雨。”
“喏。”
侍女应声点头,小跑着往队伍前头去了。
借着这空隙,季书瑜放下手中经卷,也跟着往窗外投去一眼,但见天际果然一片乌云堆积,明明是白日天色却是若酉时般阴沉。
过了一刻钟,未待侍女前来回来,外头便骤然响起落雨声来。
雨滴起初还零零散散,转眼便又连成银线,织成一幅细密的水世界,纷纷扬扬地落于大地,滋润万千植被。队伍加快了行进的速度,纷纷拿出了遮蔽物披于身上,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侍女亦是被雨打了个猝不及防,匆匆返回,言道:“大夫人安心,珏公子早便派人去前头探过路了,队伍正准备前往避雨处去。”
闻言王氏方才安下心来,再度合上了眼,斜靠于绣花软枕上小憩,听着身侧之人柔声为她念诵经文。
风雨声被车帘隔绝于外头,一丝白烟于莲花香炉中缓缓升起,不偏不倚地直升至车顶,隐没于空中。少女声线泠泠如玉音,车内的安逸闲适与外头的狂风骤雨一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耳边喧嚣声依稀,几刻钟后,马车徐徐停落。季书瑜轻轻抬眼,纤指又翻过一纸书页,竖起耳朵仔细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有府兵冒雨前来,恐风雨侵入车内,扰了贵人的安宁,因而不敢贸然掀起车帘。
便立于马车窗之下,在漫天喧哗风雨声中,提声言道:“请夫人下马车进室间避雨。”
如今队伍才过了山隘,附近人烟应是稀少,闻人珏竟当真能于这么短短几刻钟便找到屋舍供他们躲雨?
季书瑜若有所思地垂眸,收了思绪,一边放下经书为王氏整理起衣着,扶着她起身准备往马车外去。
掀起车帘,外头的风雨呼啸而来,将美人的乌黑发丝与衣摆吹起,季书瑜抬手接过了侍女递来的伞,稳稳地为王氏打着。
抬目往一旁望去,但见马车一侧果真立着一间极为高大宽敞的屋舍,那外头的两扇木门大敞,叫人轻易便将屋中景象一览无余。
其内桌椅板凳颇多,墙角四周又堆放着各种酒坛,瞧着像是寻常客栈的布置。而闻人珏长身鹤立于其中,身上衣着亦是湿透,正低首同一名红衣女子说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倒惹得那妇人红唇微扬,以扇掩唇发出一串动听的妖媚笑声。
“怎敢当玉郎的这声谢……”
女人只是寻常长相,但胜在身段极为丰满,着一袭收腰艳丽纱裙,将细腰勾勒的盈盈可握。她聘聘袅袅立于堂下,随意嬉笑娇嗔几句,轻易便揽尽了所有人的视线。
听见闻人珏唤她‘东家’,季书瑜忍不住轻挑眉梢,心中暗自升起几分警惕之感。
有妖娆妇人于荒郊野岭独自开着一间客栈,这怎么想都很诡异。
入到屋舍中,一阵奇香扑面而来。她不动声色地屏息,下意识地回避这甜腻的有些不合场合的馨香。
打量了一圈周遭的事物,但见堂正中同样坐着几个避雨的男人。皆是脱去了衣衫,露出上身精壮结实的肌肉,就着桌上的菜肴大快朵颐,自始至终也未曾抬眼往这处看来,好似对一行人全然不关心。
直待季书瑜将目光挪开,那几双阴凉的眼眸便又不断地往他们这头扫来,只以为美人是被瞧的羞赧了,并不将她垂首后一瞬的神情变化放于心上,目光暗沉黏腻犹如毒蛇,宛若等候猎物自投罗的‘蛛丝猎网’。
王氏亦是抬首打量着室内的环境,凤眼微眯,面上露出些许不悦,同闻人珏言道:“珏儿。”
往常去往灵岩寺,路途行程皆由闻人策一手规划,队伍从来都是于提前备好的空置府邸中歇脚,并不于外头休憩歇脚,是以这金尊玉贵的王氏也是头一遭进到客舍之中。
知晓她不满,闻人珏语气含笑地同她解释道:“外头急雨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停了,附近只此一间客舍可供避雨,只能请大夫人屈尊降贵于此地停留片刻,待晚些时候雨稍小些,队伍便再度启程。”
他眉目俊逸,身上衣着亦是被完全打湿了,袍底正不断垂坠着细密的水珠,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
红衣女子闻言笑容微顿,神情有些不大好看,以扇于半空轻点,言道:“这雨要落到明日子时才会停呐,不如贵客们就留下来歇歇脚吧。这楼上屋舍俱是干净的,二位夫人不如随小女子上楼瞧瞧,可成?”
闻人珏一言不发,让二人上去先行休息片刻,对于留宿之事闭口不提,只言晚些时辰再看。
二人言辞客气,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尴尬,瞧着倒不像是相熟的。
季书瑜目光扫过二人,着重停留于男子微带潮红的面颊一息,方才转身抬步跟随着王氏走上木梯,往楼上去了。
但见屋舍之中果然整洁,大夫人面上难看的神情总算和缓了些许,领着侍女进到屋子进行简单的安置。
廊间只余季书瑜一人,她立于木梯边上,听着下方闻人珏下达了府兵驻守于屋外的命令,如此方才稍稍安下心来,侧首往周遭的道路仔细瞧了一番,抬步往屋中走去。
独身坐于屋中长凳上闭目养神,也不去动用桌上的茶水糕点,直待庆心进到屋中,方
才低声言语,同她仔细交代了些事。
第36章 雪泥鸿爪 “去请他进到马车中来吧。”……
等到酉时三刻, 窗外雨声方才逐渐小了下来。天色呈现出一片雾蒙蒙的灰青,犹如水墨画卷上由青墨洇染的色泽,朦胧若幻。
蛙声中, 安静的廊外传来一道隐隐的足音,一名青衣侍女叩响了房门, 道是队伍准备启程了, 请两位夫人下到大堂去会合。
季书瑜随同王氏一道下到楼下, 目光若不经意地向周遭扫视一圈,但见那些壮汉仍然未曾离去, 尚且围着张方桌喝酒。
桌角边叠放着几坛空了的酒坛,足有六七坛, 几人却饮酒如饮水, 面色如常, 言语口齿清晰,不见甚么醉意。
“贵客当真要走?待晚间这雨怕是还会再下,不如就下榻于此,待明日天晴了再走才是。我看几位贵人的手下亦是风尘仆仆, 像是连行了几日的远路, 应也是精疲力尽了,这儿酒肉充足, 就留下来休整一晚吧?”
红衣妇人绕出柜台, 面带笑容走上前来, 一边笑语挽留几人。王氏许是也觉出些许疲惫来, 被她劝说的有些意动, 神情略有犹豫,一时倒也打不定主意。
“那不如……”
闻言,红衣女子面上一喜, 正想要添把柴火继续劝说。却见闻人珏迈过门槛,淡声开口反驳了她的提议。
“多谢东家好意,但是我们也快行到地方了,今日便不久留了。”
他如今已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袍,面容虽显疲态,言语中透露出的去意却是决绝。
女子语塞,依依不舍地将几人送至屋外,目送着两位贵人上到马车之中。
她靠在那扇大开的木门边上,一双丹凤眼微眯,目光黏腻于队伍之首那张俊美的面容之上,唇边忽而绽放出一个笑来,抬手轻挥手中的莲花绣帕,俏声言道:“既是如此,那只能祝郎君一路顺风了。”
她这话虽是好听,言语间却透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闻人珏回首瞥她一眼,抬手下令,提声道:“启程。”
马车缓缓驶动,坐于车中的季书瑜垂下手臂,将拉开的一角竹帘重新放下,收回视线凝眸沉思。
王氏闭眼休憩,默了半晌,忽而出声道:“队伍连行了几日,珏儿身体恐有些不大爽利,估摸是方才被雨淋的缘故……去请他进到马车中,再传医师过来替他把脉看看吧。”
马车只她们二人,这话是对谁说的自然不言而喻。
看样子,王氏亦是瞧出了闻人珏此刻的不对劲。
季书瑜思忖片刻,颔首应声,起身往马车外头同侍女传话。
片刻后,那着长袍的公子调转了马头,从容徐缓地往后方马车这边过来了。
他把持着缰绳,控制住身下马匹的速度与马车并行。一边直视着前方道路,一边漫不经心地同马车内的人低声交谈。
竹帘半敛,随着马车的挪动微微摇晃,露出靠近窗边的一张美人面来。
余光瞧到一抹水绿色的身影,闻人珏侧首,眯眼打量着她,一边含笑同那妇人回话,言道:“伯母无需担心珏,方才于客栈中已命人来把过脉了,不过是近日有些劳累,待到庙中歇息一晚便无事了。”
那美人乌发挽作妇人髻,露出的一截雪项纤细白皙,脊背笔直若清秀玉竹,一双长翎睫羽垂落,正专心致志地为王氏沏茶。
双手若蝶舞般灵活,煮茶动作行云流水,十分漂亮。却是对窗外之人如视无物,全然不曾向外头投来一瞥。
“你如今身子不适,方才何不留下来歇息一晚再走?哎……你这孩子,总角之年时嘴巴尚且如抹了蜜一般甜,见谁都亲。如何长大了反倒与策儿一般,成了个锯嘴葫芦,就连身子不适都不肯与伯母说?”
王氏坐起身来,蹙眉嗔怪道。
闻言,闻人珏唇边笑意浅淡些许,回道:“伯母的好意,珏明白,左不过灵岩寺便在前头,再行一夜路便能抵达,您无需为珏担忧。”
不过随意言语几句,闻人珏再次拒了王氏的热情邀请,挥鞭打马又往队伍前头去了。
耳畔马蹄声哒哒而去,季书瑜沏完茶水,将瓷盏放于桌案之上晾着。终是不动声色地抬目往窗外望去,视线之中只余一角紫色衣袍于风中飘扬,之后便再是瞧不见了。
闻人珏全然不顾队伍中府兵们的怨声,执意夜行赶路,其中缘故能是为何?
敏锐狡猾如他,应也是发觉这客栈颇有些蹊跷,却因眼下状态不佳,无暇应对,方才这般急着脱身罢了。
只是,误惹了蛇穴,他们往后当真还能轻易将其甩脱么。
马车于次日午时方才驶入香山,一行人呼吸雨后清润潮湿的空气,一扫心间积攒多日的郁气,惊叹地赏这漫天飞舞的红叶。
灵岩寺坐落于苍翠的山腰之间,以十里红枫为著名之景。每逢眼下时节,秋风乍起,枫叶似燃烧的火焰染红了整片山林。远远望去,只觉那一片片红云若于天际翻滚,映照着整片天地,美的宛若一幅浓彩涂抹的画卷。
四周古树参天,枝叶繁茂,巍峨宝殿于晨雾中若隐若现,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气息。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悠扬梵钟声,穿过山间的每一处角落,仿佛诉说着古老的旧事,气氛极为宁静祥和。
阳光透过叶簇的缝隙洒在石阶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照亮了雕刻着精美的莲花图案,每一片图画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禅意。
几名僧人立于其上,身上袈裟上皆落着几片红叶,看模样已是等候多时。
府兵取了信物与他们瞧过,僧人双手合十,朝着高坐于马背上的闻人珏行了个礼,回身引着队伍进到寺中。
众府兵们被领着前往后方的院落中安置,车内的两位女眷则需先行拜会庙中住持,下了马车朝着那座巍峨宝殿的方向而去。
闻人珏思忖片刻,亦跟随在侧,陪同二人前往。
殿门大敞,淡淡的檀香味充斥于鼻间。微暖的阳光直射而入,照亮了殿内供奉的巨大佛像,其面容慈悲,肃穆庄严,唇角微扬若噙浅笑迎接着每一位到访的信徒香客。
穿着袈裟的僧人们于殿中摆弄着各类法器,下方有诸多香客或站或坐,有的闭目养神,有的低声祈祷,面上皆流露出如出一辙的虔诚与敬畏的神情来。
殿内每处角落都充满了宁静庄严之感,踏入其中,便觉尘世喧嚣悉数抛却于脑后,聆听耳畔那道梵音,轻易便能感受到那份来自内心深处的平静。
三人于佛堂中等候了约莫一刻钟,庙中住持方才踏过门槛,向他们徐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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