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明了了?与我来往的人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像你一样不会轻信谣言,不与我来往的人,可能这辈子也没机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他们无从辨别信息的真假,那就算我澄清了依然会有人不相信,谣言生谣言,止不尽的谣言,我若是把时间和精力都用来澄清谣言,那我还要不要挣钱养你了?”
舒遥听完,撅着个嘴不说话。
其实是被说得哑口无言。
合着她瞎折腾了半天,不仅没帮到他分毫,还给他添了新的谣言。
真是没用。
“那......”
她回头看了眼聂思琪,悄声问:“她,你不处理么?”
明庭贴近她耳边:“在处理了,放心,她当初费尽心思进基金会做事,多少起了点作用,我总得找个由头才能劝退她。”
舒遥听了唇边终于有笑容:“看来颂青哥哥还得跟你学。”
“是么?”
“嗯,”她笑着点点头,“他和靳书宜,他其实一早就可以把谣言扼杀在摇篮里,结果还是拖到毕业,让大家都以为当初是他苦苦追求靳书宜他们才在一起,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靳书宜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讨厌!回头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帮颂青哥哥讨回公道。”
“怎么讨?”明庭幽幽发问,“也......扮演一次他的未婚妻么?”
“当然——”
她的“不是”两个字没能说出口,明庭抱着她上完台阶,张院长瞧见二人,上前两步关切问:“明庭,这是怎么了?”
明庭停下脚步,面不改色地说:“未婚妻不小心崴了脚,我抱她进去休息一下。”
张院长一听“未婚妻”这三个字脸上就添了些笑容:“这崴脚可轻可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不了......”
舒遥一听张院长关心,那小脸刷一下就红了,她平时怎么跟明庭闹都没有心理负担,唯独面对长辈的时候会心慌紧张。
她匆匆偏头往明庭肩膀躲,一颗心狂跳不止,殊不知在外人看来,她这“小娇妻”真是分外黏人。
“没事的张院长,”明庭适时出声,“我抱她进去就过来。”
“好。”
张院长笑了笑,未婚妻,这倒是件稀罕事。
舒遥突然感觉害羞,一直埋在明庭肩膀不肯抬头,直到他走到位置站定她才稍稍抬眼。
这一看又让她脸热:“你的位置会不会有点太靠前了?”
第一排,正中央,院长都不如他C位,但看名牌上的“明玺”二字,又觉得合理。
明庭将她稳稳放在椅子上,抬手解了袖扣挽袖子,舒遥自然而然伸手帮忙,自然而然与他搭话:“不是想看我笑话么?干嘛告诉张院长我是你未婚妻?”
明庭没抬眼,继续整理袖口,唇边却有笑意:“在张院长面前戳穿你我只能笑一下,演到回家我才能高兴一整天。”
“哼!”舒遥愤愤撒开手,“你可算是承认你想看我笑话了!”
“这戏也不是我让你演的,怎么能算是我想看你笑话?”
他忽地俯身贴近舒遥耳边:“这分明是我老婆跟我的情趣。”
舒遥抓着衣摆的手一颤,匆匆别开脸催促:“张院长不是叫你么?赶紧去吧。”
她身上的甜香随发丝轻轻拂过明庭鼻尖,极轻的痒,漫延心尖,他撑起身,招手唤来闻雅,再垂眸,视线里的垂耳兔缩着脖子躲在他的西服里,一副受惊瑟缩的可怜模样。
他没忍住提醒:“你现在代表的可是明玺。”
舒遥闻声直起腰来,故作镇定:“知道了,你快走吧。”
明庭这才转身。
听到脚步声远去舒遥才回头,她还是喜欢明庭穿白衬衫的样子,干净,柔和,易亲近,符合她对“哥哥”的所有美好想象。
一穿上西装就像变了个人,高冷,严厉,能言善辩,极难对付!非常难缠!偏偏又对她纵容,宠溺,有求必应,只要她不随便乱跑,怎么作他都不会生气。
不像“哥哥”亲和,也不像“老师”刻板,甚至不像“家长”威严,那种矛盾感很难描述,倒像是......老公?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闹着玩而已,怎么可以入戏太深?
他以后......应该会成为别人的“老公”。
一想到这里,她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
闻雅来到她身边,还笑笑说:“今天这戏真精彩。”
舒遥一想起刚才就欲哭无泪:“你也笑话我!”
“多可爱啊,”闻雅朝明庭的方向扬扬下巴,“你没看明总今天多高兴,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那是嘲笑!”突然提高的声音吸引了旁人的注意,舒遥赶紧低头,“嘲笑!”
才不是高兴。
闻雅也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想让人不喜欢都难,也难怪她这位年轻的老板一直将人捧在手心里疼。
毕业典礼准点开始,明庭忙完来到她身边落座,她占了明庭的位置,明庭只能在她身边临时加个椅子。
舒遥偏头看他时,有些心不在焉。
明庭觉察她的视线,唇边牵起一丝笑意,他虽未与她对视,却准确无误牵住了她的手,再靠近询问:“空调太冷么?怎么手这么凉?”
舒遥垂眸,见他摊开另一只手,她也顺从交出自己的。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两手一合,便将她的双手都捂在掌心,这样的时候,他又像她记忆中的“哥哥”,温柔,包容,让她心痒痒。
台上的流程正在继续,主持人的声音掩去了她那声“哥哥”,但明庭还是心有灵犀将视线转回向她。
对视的瞬间,舒遥几分失神地问:“你以后......会像对我一样对你老婆好么?”
意料之外的问题,明庭神色微滞。
此时看向他的这双眼眸柔软而多情,眸中光色晃晃悠悠的,像蓄着水,他不想过分解读隐藏在她眸底的情绪,只平静回答:“会。”
舒遥在提问之前并没有预想过他的答案,在等待的那几秒钟时间里,她觉得他说什么她应该都能接受,直到真正听清的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抽回了手,掩饰着,冲他甜甜一笑:“那我嫂子真幸福。”
她觉得自己演技还不错,至少心痛的瞬间,声音没有跟着颤。
她看向舞台:“校长讲完话就该你了吧?准备好了么?发言稿是自己写的么?还是临场发挥啊?还是李总助代写的?”
她又笑:“你可是代表明玺哦,不许给我和妈妈丢人。”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就是固执地想要多说些什么,好像这样才能掩饰她无从安放的情绪。
怎么会呢?
怎么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会感觉心痛呢?
一定是她霸占了他太多太久的爱,所以才自私到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
一定是的。
她攥紧了双手,偏头看向另一边,视线越过人群,落到远处拥挤的后台侧门,小小的一扇门,人来人往,一条通道就这么宽,当然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人的心脏拳头大小,怎么能住下除她之外的人?
“遥遥?”
舒遥听见明庭的轻唤,却不敢回头,只能垂眸,低低“嗯”一声。
“我要准备上台了,你乖点。”
舒遥点点头:“好。”
一场毕业典礼,舒遥全程心不在焉,就连明庭上台发言她也没有抬头看。
她能想象到台下那些炙热的目光,她固执地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所以她自然不会知道,台上的那束目光曾多少次望向她。
典礼结束还有集体合影,明庭看她兴致不高本想带她先走,她却将他拦住,要他为自己的大学生涯画个句号。
明庭言听计从,却也不忘牵着她一起走。
两人刚走没两步就迎面遇上张院长,舒遥想起明庭之前所说,突然侧身贴向明庭开始装瘸。
明庭伸手扶住她的同时,脸上的笑容也藏不住:“你是我见过的最敬业的演员。”
舒遥捏着拳头敲在他手臂:“都怪你!非说我崴脚!你就是存心想看我笑话!”
张院长只是路过,看舒遥能下地走路,还关切问候了一声。
舒遥笑得尴尬,眼看张院长走远她才恢复正常。
去合照要经过泊月湖上的栈桥,木结构的桥面有很多缝隙,舒遥看着那桥面犯了难。
她脚下这双高跟鞋本就不好穿,还是细跟,这细跟一不留神就能踩进那缝隙里不能动弹,到时候又要闹笑话。
她下意识仰脸看明庭,明庭也刚好在看她。
她迟疑着没说出口的话被明庭抢先,目的是一样,那话听起来却让人脸热。
“还要老公抱么?”
还要老公抱么?
舒遥因这句话怔住不动,她的思绪在往上飘,心却在往下沉。
想来,他以后就是这样跟他老婆说话,温柔,耐心,言语或是举动,都饱含爱意。
而她现在所能享受到的,以后都是别人的。
她闷着不说话,情绪全写在脸上,明庭哪能视若无睹?
他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小声哄着:“我没想看你笑话,逗你玩的,别不开心,晚上带你去吃DA VITTORIO?”
舒遥伸手环住他脖颈,金光斜落,浸染他眉眼,一双深瞳被淡化成透润的琥珀金,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他虹膜上的纹理。
她已经不敢再想了,不敢再想这样漂亮的一双眼以后会怎样深情地看向另一个女人。
她靠在他肩膀,将整张脸都埋在他脖颈,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心脏的酸胀感,她轻声应“好”,又几分失落地说:“我想妈妈了,我们去看看她好么?”
“好。”
知道舒遥情绪不高,明庭语气愈发温柔:“明朗说,今年是你的成人礼,他要给你办生日宴会,到时候你收礼物别手软,他们给你送什么你都照单全收,知道么?”
舒遥闷闷“嗯”一声。
她不知道该如何疏解情绪,她和明庭是一家人,明庭对她好,明家人对她好,那她以后的嫂子应该也会对她好,明明是多一个人对她好,怎么接受起来就这么难?
她想不明白。
舒遥和关颂青的生日就差了一天,舒遥先,关颂青后,严格说起来,关颂青已经好几年没正经过过生日了,他的生日都随舒遥过,两家亲朋好友齐聚,回回都热闹。
关、明两家的社交圈本就重叠,每年一次的生日聚会总有人调侃安若云,说她一早就看上了舒遥这个儿媳,这才每年都为舒遥操办。
往年她都打着哈哈,说明丽不在女儿身边,又正好赶巧,她这个当长辈的自然要为舒遥尽心,今年还真就不装了。
她为了筹备舒遥的成人礼连自家儿子的毕业典礼都没去参加,结果临到了了才听明庭说,明朗要为舒遥庆祝。
关伟恒晚上一回家就感觉气氛不对,一问家中阿姨才知,他这爱妻已经把自己关在卧室小半天了,连晚饭都没下楼吃。
关伟恒一听,心头一紧。
他上楼这一路还在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错事,但思来想去也没觉着自己哪里有问题,索性大着胆子开门问:“若云,谁惹你不高兴了?”
安若云的确是不高兴,但那只是一时的不高兴,关伟恒进门的时候她已经在衣帽间收拾行李了。
关伟恒看她把衣帽间折腾得一团乱,忍不住开口:“若云,你现在买最近的航班也赶不上儿子的毕业典礼啊。”
正在试礼服的安若云回头白他一眼:“谁说我要去英国的?”
关伟恒疑惑:“那你这是要去哪?跟章琪出去玩?”
安若云对着镜子整理项链:“去港城。”
关伟恒这才“哦”一声想起来,“明朗下午还给我打过电话,说是遥遥的成人礼,让咱一起去。”
他算是想明白了,“合着你就是为这事不高兴?”
安若云转身看他:“倒也没有那么不高兴,这次去港城,我正好可以探探他家老爷子的口风,说不准颂青和遥遥的事能成。”
安若云说完,一脸的欣喜,神色中还有志在必得的傲气,看得关伟恒直想笑。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咱俩那时候都是自由恋爱,总不能到了儿子这里还要搞什么联姻吧?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互相有没有意?”
“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清楚吗?!那臭小子一回国就往芳蕤园跑,天天遥遥长遥遥短的,每次一说遥遥那双眼睛都在放光!放光你懂吗?!他对遥遥什么心思,我比他本人都清楚!不然你以为他这几年为什么不谈恋爱?”
这倒是关伟恒没想到的,经安若云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儿这意思。
可是......
“可是遥遥年纪还小呢,这感情的事儿,光咱家儿子有意也不成啊,再说了,遥遥这婚事,怕是也没人能做得了她的主啊。”
关伟恒这话也没说错,这几年谁不知道明家多了位金尊玉贵的千金?阖家上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人人都宠,光是明朗一个舅舅就为她置办了不少产业傍身。
明琛就更不必说了,知道她喜欢看海上日出,还专门为她定了一艘大游艇,每年都要挑着好天气带她出海。
明琛和明丽从小关系就好,车祸发生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德国和瑞士寻找相关的医疗团队,在明丽的康复一事上,属他最尽心。偏他又是个不婚主义者,正愁没人继承遗产,突然多出来个漂亮乖巧的外甥女,高兴得就差直接立遗嘱了,还是舒遥极力拦着,才没让他提前把自己给安排了。
就连一向严厉的明君珹,这几年和明庭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要说没有舒遥的功劳,那也是假的。
这么宝贝的一个千金,还在外头受过不少委屈,如今回归家族,自然是她想如何就如何,明家人才舍不得拿她联姻,更何况她妈妈还在病床上躺着,若是明丽有朝一日醒来,得知舒遥所托非人,定是要人好看。
安若云知道关伟恒这话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是固执地认为:“遥遥身边也没出现过别的男孩子,又跟咱家儿子亲,让那臭小子努努力,先下手为强,总能成的。”
她笑笑说:“我以前还老跟明丽说,她要是生个女儿就好了,以后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别提有多美了,遥遥这丫头,活泼可爱、漂亮娇俏,教养好,明事理,嘴还甜!反正我是越看越喜欢,她就该是我关家的儿媳!”
关伟恒被安若云这话逗笑,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既然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那就还有的聊,这时候安若云正高兴,他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颂青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就后天,”安若云笑:“我让他直接飞港城。”
她又冲关伟恒招招手:“快来看看我给遥遥准备的礼物。”
......
自从明丽转移到华元总部接受治疗之后,舒遥每个月都会飞去港城看她,有时候明庭陪着,有时候闻雅陪着,一个月三到四回,一点不嫌累。
一开始,舒遥这频繁的“尽孝”行为明君珹嗤之以鼻,他始终不愿承认舒遥的身份,却也没有强硬要做亲子鉴定,只是每次舒遥来港城的时候,他都找人在医院盯着,就想知道舒遥的真实目的。
但舒遥能有什么目的?
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让明丽早一点醒过来。
她每次来医院都会在明丽床边坐上好几个小时,她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给明丽听,会给她读经济新闻、讲民生时事,还会向她汇报明庭的工作情况,有时候还会给她唱歌听。
她向医生学了一套温和的按摩手法,每次来都要帮明丽擦洗、按摩、疏通经络,甚至还会帮明丽护肤护发。
她对明丽的用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明家任何人都无法与之比拟,包括明庭这个亲儿子。
明君珹的确是怀疑舒遥的身份,但舒遥来港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五年如一日,再是厉害的演员也不能同一场戏演五年,要说舒遥究竟对明丽有多用心,属明君珹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