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睿的骄纵,是家境滋养出来的,她可以脾气坏,可以是被人宠坏的小公主,她眼高于顶,肆意随性。
但同时,父母长辈把她教得很好,余明远把她教得很好,她尊重每一个人,不滥情不滥交,不挥霍青春,不会为了想要的东西,往别人的床上一躺走捷径。
所以在得知骆嘉言的心思后,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林知睿,起来。”
余明远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眉头皱成了川字。
“我太累了,”林知睿抱着被子,有气无力地说,“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我快要死了。”
林知睿今天在共青森林公园取景,走了一天的路,结束后实在走不动了,在公园门口给余明远打电话让他来接。
原本余明远要带她去外面吃饭,餐厅还没到,她已经睡着了。
他只好把车开回家,途中叫了食材外卖。
他拎着一袋新鲜食材进厨房时,她还躺在沙发上,等他忙完出来,她已经转移到他床上去了。
余明远走到床边,把被妹妹夹在腿里的被子往外抽,“不是刚才嚷嚷着饿吗,饭做好了快起来。”
“比起吃饭,我现在更想睡觉,”林知睿双腿用力夹紧哥哥的被子,“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后再叫我。”
余明远不和她讨价还价,“一秒都不行,起来。”
林知睿嫌他吵,把头埋进蓬松的枕头里。
余明远去枕头里挖人。
“哎呀~余明远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嘛……”
余明远越拽她,她越往里拱,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到枕头底下。
“林知睿,”余明远把枕头夺过来扔到床尾,“别耍赖。”
“啊啊啊——”
没了枕头的“保护”,林知睿一阵惨叫,被她哥连被子带人抱起来。
余明远拥着人,无奈道:“你想睡觉也行,但不能在这里。”
“死洁癖,”林知睿大喊,“我睡一下怎么啦,我脱了衣服上床的!”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僵了一下,林知睿心下一动,纤柔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他脖子。
她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呼出的热气直往他衣领里钻,“为了上你的床,我连打底裤都脱了,现在就穿一条小内内,是我最喜欢的粉色蕾丝边……”
“林知睿。”
“啊?”
余明远咬牙,“不想被扔下去就闭嘴。”
林知睿永远不会闭嘴,她一口咬在余明远侧边脖子上。
不重,但脖颈的皮肉嫩,余明远被她那两颗尖尖的虎牙磨得皱紧了眉,恨不得把她扔回床,让她跪趴着,把屁股撅高后,好好抽她一顿。
哪个好人家的妹妹,会告诉哥哥自己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
余明远把人扔回床上,把她脱在穿衣凳上的衣物也扔过去。
“五分钟后不出来,后果自负。”
林知睿踩着四分五十九秒的点来到客厅。
餐桌上摆好了饭菜,余明远在给她盛汤。
山药筒骨鸡枞汤,他撇去她不爱吃的鸡枞,挑细细的铁棍山药,和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肉的筒骨。
林知睿没再作妖,乖乖坐下吃饭。
三菜一汤,有晕有素,余明远还蒸了两个红心小红薯,冒着清甜的香气。
林知睿最近一段时间跑在外面,三餐不定,吃的都是外卖预制,这顿丰盛的家常菜,深得她心。
余明远给她剥虾,剥得干干净净后沾一点鲜酱油放在她碗里,随口问:“工作室的事就这么放下了?”
“还能怎么样呢?”林知睿似乎已经从失败中走出来了,语气还算轻松地说,“我还年轻,有大把的机会,这次不行就下次,我总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倒霉吧?算了算了,就当破财消灾了。”
难得听到她说这么一套官方说辞,余明远眼底蕴着一丝浅淡笑意,“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灾。”
“无灾无难,”林知睿说,“我就是运气有一点点不好啦,哥我跟你说哦,我从今年年初开始就不顺,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余明远回应,她主动说:“我属狗,今年鸡年,鸡犬不宁,生肖犯冲。”
余明远:“你哪儿学来的迷信?”
“这不是迷信,哦,对了!”
林知睿放下筷子,走到沙发前,从背包里翻出钱包,钱包里有个黄纸叠着的三角包。
她冲他晃了晃,“我上次去静安寺拜拜的时候求了个福,你钱包呢?”
“在外套口袋里。”
林知睿走向玄关,余明远的深色大衣就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我求了两个,你的是平安福,我的是招财福。”
“咱们家里可没人信这个,”余明远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表情蓦地一变,下意识叫她的名字,“林知睿……”
“嗯?”
林知睿已经从大衣里翻到了她哥的钱包,是那只林总为了配货,让林知睿去挑的黑色短款钱夹,那只配套的小马还在她双肩包上挂着。
钱包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他用起来应该很小心,除了皮质光泽没新的那么亮,包上几乎没有裂口和划痕。
林知睿打开钱包,打算把平安福塞在最内侧,然后她就看见了钱包里夹着的一张照片。
她拿出照片。
是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小女孩看着四五岁的模样,冲着镜头笑的眉眼弯弯,嘴角边有一个很明显的梨涡。
梨涡是显性基因。
林韵和江奕没有,所以林知睿也没有。
余明远笑起来时会有一点。
她盯着手里的照片看了很久。
余明远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林知睿回头,对上她哥的眼睛,“她是谁?为什么你的钱包里有她的照片?”
余明远表情不太自然地开口:“林知睿……”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一下,”林知睿捂着心口,幽怨地看着她哥,“她也有梨涡,她是不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因为某种原因从小分隔两地,但是你很想念她,所以从小到大你才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把我当成她,我是她的替身,你把对她的好全都倾注在了我身上,对吗?”
余明远看着把自己说委屈了的妹妹,有点哭笑不得,“你的思维能不能不要发散得这么快?”
“好吧,我把思维收回来一点,”林知睿说,“你告诉我,这张照片放在钱包里多久了?”
余明远老实说:“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林知睿算了算,“那就是十月份?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在香港?”
余明远从林知睿手里拿走照片,走到客厅的储物柜前,拉开抽屉将照片放进去。
林知睿站在原地,看着余明远的背影。
她不敢走过去,不敢离他太近,不敢听他后面要说的话。
她怕他说“其实我在香港有一个家,这是我的女儿”。
林知睿突然腿软,她手撑在旁边鞋柜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艰难地开口叫他,“哥……”
余明远放好照片,走到林知睿面前,拉起她的手走向餐桌。
他让林知睿坐下,知道她剩下的那半碗饭是肯定吃不掉了,把饭倒进自己碗里,剥了个小红薯放在她碗里,哄道:“吃完我们再谈好吗?”
“我吃不下,”林知睿摇头,“除非你先告诉我她是谁。”
余明远捏了捏她的脸,温柔又残忍地说:“林知睿,别跟我讨价还价,赶紧吃饭。”
林知睿拍开他的手,恨声道:“你不说,我就不吃,今天不吃,明天也不吃,我以后都不吃饭了。”
她是铁了心要知道,大概真能做出绝食的事,余明远只能妥协。
他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干净手,打开手机。
不多时,林知睿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打开,余明远给她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有两个人,刚才证件照上的小女孩和一个女人,女人看着和林总年纪相仿,虽然戴着墨镜,但能看出长得很美。
林知睿曾经陪余明远回过一次北方的老家,在他姥爷家的照片墙上看到过这个女人。
林知睿低头看着照片,看了很久。
她没有说话,余明远也没有。
沉默在偌大的客厅里悄悄蔓延。
直到——
吧嗒吧嗒,林知睿的眼泪一颗颗落在手机屏幕上。
在余明远站起来前,林知睿先一步起身,她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很紧很紧地抱住他。
“哥……”她哭着说,“你别说了,一个字也别说了,我不要你说了。”
“刚才不是还用绝食威胁吗?”余明远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林知睿手背,“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现在坐到你的位置上,好吗?”
林知睿摇头,收紧手臂,将余明远抱得更紧。
“我不想听了,她们是谁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
余明远叹了声气,他没有推开妹妹,侧了点头,用脸颊蹭妹妹温软的鬓发。
他低声问:“都知道了?”
不知道也猜到了。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余明远的母亲余听澜。
当年余听澜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后把他丢给年迈的父母照顾,父母去世后,她才不得不把他带在身边。
仅仅三年,又把儿子丢给没有血缘关系的邹诚。
林知睿长这么大,接触过很多人,有喜欢的也有讨厌的。
她不认识余听澜,甚至没见过她,可每每听见“余听澜”三个字就让她感到生理性厌恶。
林知睿和林总的关系再剑拔弩张,在外头受了委屈,也知道要回家找林总求安慰。
可是她哥不能。
不仅没感受过一丝母爱,还一直在被抛弃。
从一给地方搬到另一个。
她为她哥心疼,特别特别心疼。
她越是心疼他,就越憎恶余听澜。
“她在香港,你去找她了?”林知睿埋在他肩窝里,声音闷闷的。
她说了不让他说,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她遇到了一点事。”
“什么事?”
余明远捏着她细细软软的手指。
“不太好的事。”
“她遇到了不太好的事,解决不了就想起你了?”林知睿嗤之以鼻,“凭什么啊!”
余明远没说话。
“她问你要钱?”林知睿把哥哥的脸转过来,和他面对面,“你给她了?”
余明远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依然沉默。
“好吧,”一想到他哥过去的经历,林知睿心里就忍不住酸涩难当,她妥协道,“如果她要钱,可以给她,但只有这么一次。以后你不许去香港,也不能再和她联系。”
林知睿的要求很没有道理,余听澜是余明远的亲生母亲,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对方的血,他们是母子,是至亲,她怎么能要求一个儿子断绝和母亲间的关系呢?
“好。”但余明远答应得没有一丝犹豫。
妹妹的要求很过分,霸道地要自己斩断和亲生母亲的联系,但余明远欣然接受。
因为他知道,她只是心疼自己,为自己感到不值,更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诚然他并没有妹妹所认为的委屈和伤害,但他还是很高兴她能这么想。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她能再自责愧疚一点,最好因为太过可怜他,再也不离开他。
“真的?”林知睿扫她哥两眼,“你现在答应地好好的,谁知道会不会偷偷跑去香港?”
“通行证和护照在书房的抽屉里,”余明远捏了捏林知睿的脸,“你可以随时检查我的出入境记录。”
林知睿撇嘴道:“那也不能保证她不来上海找你。”
“我向你保证,”余明远说,“就算她来上海我也不会见她。”
血缘是什么呢?
余明远想,血缘什么也不是。
因为即使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说丢下就丢下,说离开就离开,没有任何牵绊不舍。
他和林知睿没有血缘关系,但她长在他心尖上,经他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心血浇灌,最终长成了他的心头肉。
重要的不是血缘关系。
是林知睿。
林知睿吃甜糯的小红薯时,余明远缓缓说起了他去香港的事。
和邹诚离婚后,余听澜跟当时的男友,也是现在的丈夫去了香港定居。
去年,男人被检查出脑子里有个肿瘤,为了治病,花了很多钱,最后还是没能熬过来。
男人早些年和家里决裂,早已不相往来,余听澜什么都不懂,后事就拖着一直没处理。
无奈之下,余听澜只好给余明远打电话。
丈夫的遗体在医院里停了三天,直到余明远过去才处理后事。
丈夫死后,余听澜继承了一笔可观的保险金,房子也留给了她,在生活上没太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丈夫留下的孩子。
余明远不认为余听澜能独自抚养孩子,但这和他没有关系。
“孩子据说是他们领养的,”余明远平静地说,“五岁,刚上幼儿园,照片是回来那天我在出租车上捡到的。”
那天他们从陵园出来,出租车先送余听澜回家,再送他去机场,下车时,余明远发现了座位上的照片。
得知余明远和照片上的小女孩没有关系,林知睿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拧着眉说:“可你们长得很像,她嘴角边也有梨涡。说不定孩子就是她生的,怕你一气之下不帮她才骗你说是领养的。”
余明远瞥她一眼,很有些无奈。
“你不该学摄影,应该学编剧。”
“我这是合理猜测,”林知睿说,“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吗?”
“没有。”
“如果真就是你亲妹妹呢?”林知睿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打算怎么办,”余明远平静又冷漠地说,“她们和我们没关系。”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
谁和谁才是一伙儿的,他早把阵营划分得清清楚楚。
可林知睿并没因此感到高兴。
她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对方可能是余明远亲妹妹这一点上。
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也许因为这个小女孩,她在余明远那里的 “唯一性”将被打破。
她不再是他唯一的妹妹,也就不能独占他作为兄长所有的疼爱和特殊对待。
他可以不爱她,但不能有其他的妹妹。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林知睿的难受显而易见,难受到她觉得小红薯也不甜了,无意识地将红薯捣成了红薯泥,“也许有一天她需要你的照顾,如果她想搬来和你一起住呢?”
“如果你现在停止这些根本不存在的想象,吃完饭,我们还有时间去国金,去问问sales适合你尺码的鞋子到了没有。”
“这不是什么想象,我在和你讨论一件发生概率很高的事,”林知睿神情严肃,她放下筷子,把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好了我吃完了,我们走吧,没有尺码就换另一个款式……”
余明远把妹妹捣成泥的红薯吃完才出门。
今天他们的运气很好,不仅林知睿喜欢的鞋子有她的尺码,还有适合余明远的尺码。
她用他的卡大方地刷了两双,同款同色系。
柜姐说很多人这样买着当情侣鞋穿,林知睿心情不错,又在他们家买了两条羊绒围巾,同样是男女同款,她给自己挑了条温柔的渐变奶咖色,给她哥挑了黑拼灰的气质款。
心满意足地离开店,两人又去吃gelato。
大冬天,店外排的队伍却很长,他们排在人群中,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
人太多,店员拿着点单的机器给排队的人提前点单。
“您好先生,需要哪种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