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努力去分辨她说了什么、对现在的他来说相当折磨,但他并不想错过任何情报。
“抱歉前辈,我这边暂时脱不开身,我的线人情况不太好,两个都是。”
他还真有点想知道,阿斯蒂会怎样对诸伏警部描述这个「不太好」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想来对方只要被隐晦地提示到,应该就不会追问下去。
“不、没有受伤,不是那种……有需要的话我会拜托医生过来,但我想留在这里。”
医生一个人就行,她还是尽快离开吧。
“不用了,前辈不用过来,我一个人就可以。他一定不希望这种样子被别人看见,当然啦,其实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人可能是我,但我毕竟是知情者嘛,总要负责的。”
……那个女人,竟然也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没事的,明早我会回去,本部长那边麻烦前辈先帮我应付着,就说我去安置线人就行。今天我们收获颇丰,大家肯定都有事忙,不会在意我这个伤病未愈的上司的。”
……明早会回去的意思是说,她今晚都会留在这里?
降谷零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却又听见她说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呼吸一滞。
“啊、前辈怎么能质疑我对你的感情呢?——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她的笑声听起来忽远忽近,那些过于温柔的话于他而言,也像是因忍耐痛苦而产生的幻觉。
“只不过,他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人。”
……她在说什么呢?
“虽然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是真的,他是非常优秀、非常值得尊敬的人。以后一定介绍给前辈认识,如果不是通过我认识,前辈一定会很欣赏他。”
……可恶。
“嗯?是呀,我很喜欢他,当然跟对前辈的喜欢完全不一样,是对后辈的那种、看着他成长或成功就会高兴的喜欢。”
虽然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但那种被讨厌的人肯定的感觉也太糟了……
他甚至几乎无法再凝起精神听她说话,全身的灼烧感在敏感度提升的加成下,几乎要将他的精神摧毁,意志也会变得比往常更加脆弱。
真的太糟了……
可心里却有股无法抑制的雀跃,被认可、被夸奖、被描述为「值得尊敬」,对潜入搜查官来说,有一点……被理解的感觉。
像是在对他说,「我知道你的一切,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你做得很好,所有人都会以你为荣」。
即便是被敌人理解……
也许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她?
另一边,名樱千早挂断电话,接着又打给了另一人。
对面自然是夏马尔医生,她的本意只是询问对方有没有药物相关情报,以及遇到紧急情况应该如何在医生到来之前做急救。没想到对方直接说来现场帮她看看,结果到现场后才发现需要治疗的是两个男人。
而说着不给男人看病的不正经医生,在她提出「那我也喝同样的量、你给我治疗、多给我留份药」的建议之后,还是不情愿地去帮两人看了情况,然后给出放着不管到明早肯定没事的诊断结果。
“怎么能随便拿自己试药呢?那两个男人身强体壮的,吃两片提升欲望的药能有什么事?忍忍就过去了。”
医生敲了敲她的额头,把另一份提前准备好的药膏交到她手上:“看样子你的复健结果不错,每天早晚两次持续用药,就能保证疤痕消退,你脖子上还残留的痕迹也一样。”
“啊……那种程度的痕迹没关系。”她接过药道了声谢,“不是都说伤痕是警察官的勋章嘛。”
“你真的那么想?”
“……也没有。”
对面的医生就笑起来:“不过知道陷入麻烦的不是你,我还真是松了口气。你可别仗着自己有抗药性随便折腾自己,有危险先让那两个躺着的男人顶着。”
“知道啦,那医生要不要带点药物样品回去研究?”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能做出缓和剂,到时候你可别仗着有解药就乱吃。”
“……我有分寸。”
“啧。”
送走夏马尔之后,名樱千早开始了在两个房间的交替巡视,这让她忍不住吐槽自己像是查房的护士。好在随着时间流逝,两个人的情况都趋于平稳,体温也很快回到正常值。
诸伏高明也发邮件来,汇报本部调查情况的同时问了她这边的状态,她干脆打了电话过去,说话的时候就站在走廊里,一会儿瞄一眼这边的房间、一会儿瞄一眼那边的房间。
到后来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她也不想打扰对方工作,可谁也没有挂断,就一直保持着通话的状态。听筒里总是传来翻动纸页的声音,偶尔还有对方与同事交谈的声音,那些日常琐碎的响动,让她充满了安心感。
注意到莱伊房间有动静、过去查看的时候,她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她当年是不是说过,要给降谷零吃下提升敏感度的药后、再关进浴室里淋温水的。
可惜真的变成这种情况的时候,她却心软了。
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在俱乐部时她就大仇得报,只要降谷零不再给她找麻烦,她也没必要总是欺负他……等她结束卧底之后,还有的是机会。
降谷零睁开了眼睛。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大概是在医生到达后不久,而在睁开眼睛之前,他已然快速回忆过一遍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不出意外地在睁开眼睛的一刻,看见名樱千早的脸。
正迎着清晨的阳光、捧着炸虾便当干饭、嘴边露出一截虾尾的女人“嗯?”了一声,快速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舔了舔唇瓣才开口:“醒了?”
“……”
“别回忆了,你还是干干净净的,我进来的时候,你衣服都是被自己扯乱的。当然我也没动过你,以你当时的状态,肯定碰一下就不行了,我可不想「阿斯蒂把波本搞到精.尽人亡」的流言传出去。”
“……”果然这女人在他醒着的时候就不会好好说话。
接着,拧松瓶盖的水被放在了他身旁的床头柜上:“喝点水吧,能吃下东西就吃点,隔壁有浴室,替换的衣服是找同事帮忙送的,尺码可能不太合适。”
“……你——”
“我吃完东西就准备去局里了,这栋别墅还在封锁中,外边有几个人看着,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你叫同事来接你的时候,说是我安排的人就行。”
降谷零有些费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来,犹豫了一秒还是先喝了点水,才接着开口:“莱伊呢?”
“你怎么一醒就问他?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靠他排解寂寞?”名樱千早笑起来,“莱伊已经离开了,他喝得药没你多,三点多药效差不多消退,就找了朋友来接他回去。”
当然,是FBI的人。来人没有下车,她也不想现身,完全没有打照面。
不过莱伊贴心地叫同事带了夜宵来,他还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多跑了一趟给她送上来,她手里的便当就是其中之一。
“对了,我问过贝尔摩德了。你再稍微忍耐两个月,那个议员就没用了,你可以把他和他儿子一起送进去。这事我就不跟进了,你想动私刑我也不会举报你。”
降谷零的心里一颤,他又回想起昏迷之前她与诸伏高明说的那些话,即便在此刻他已经没有当时的感触,却还是顺势提起了他曾与挚友商量过几次的邀请——
“阿斯蒂。”
“什么?”
“你愿意做我的协助者吗?”
名樱千早愣了一下,唇角便愉快地翘了起来。
“怎么,不跟我赌气了?”
“你——”她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可女人却很快打断了他:“确实,回想一下,组织没有带给我什么实际利益,完全只是在一个劲地利用我的把柄威胁我做事。就连考公也完全是我自己的努力,我根本没必要向着他们……而且发起邀请的人是身在ZERO的你的话,成为你的线人也就意味着,我过去的所有违法行径都能一笔勾销?”
虽然虚弱但强撑着丝毫不露怯的公安警察认真严肃地望着她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答案:“是的。”
司法交易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可面对这样的条件,对面的女人却缓缓摇起了头,脸上写满了令人火大的「你好单纯好可爱、不会真以为我会答应吧」。
“答案当然是不,我不愿意——理由很简单,跟异性走得太近,高明前辈会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零零:心好累(但坏女人好温柔
·内容提要出自荀子《荀子·非十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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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返回县警本部、诸伏高明的车里。
名樱千早是在半路被诸伏高明接到的,先前送她回程的年轻警员还要接着回去看守别墅。她换了辆车,身边换了个人,也卸下了刚才仿佛很元气的伪装。
通宵之后精神不佳才是常态,应该不算是岁月不饶人吧?她才二十七岁,还是年轻的二十代诶。
“他们吃下的是黑市流通的常见媚.药,加上之前我吃过的那种提升身体敏感度的药。后者出自组织,零君应该会去调查吧,分别前我对他提过这一点,我觉得那种药会流出来跟雪莉无关,是其他人私下做的。”
闻言,诸伏高明微微点头,问起的事却与药无关:“与降谷君恢复原先的闺蜜关系了吗?”
“我觉得应该算是,他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协助人。前辈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时候还穿着皱皱巴巴被汗水浸透的情趣扮演装,整个人涩的要命,我可是用了全部意志力、才勉强忍住不对他动手动脚的。”名樱千早说。
透过后视镜,她注意到诸伏高明的眼中迸出冷光。
于是她见好就收,又软绵绵地卖起萌来:“所以前辈要在案件告一段落之后,好好补偿身心受创的千早……呐?”
对她的示好,对方从来都没什么脾气:“我明白了。”
“我还忍不住想,如果面前那么涩的人是前辈,我还有没有那种意志力,下次——”
“千早。”
“……知道啦。”她扁扁嘴,遗憾又乖巧地说,“千早不会随便给前辈下药的。”
诸伏高明侧目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通知你去二楼找人的另一位呢?”
“唔,莱伊的话,他没告诉我自己经历了什么,大概是上了拍卖场吧。向我发送紧急求救信号可能与药有关,如果我反应更快一点,说不定他就不用留下这么糟糕的经历了。”名樱千早轻声叹了口气,“虽然我总想着他可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留着终究是隐患,但凌晨他再次回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我是真的有被感动到。”
“「物之兴衰,情之起伏,理有固然矣」。”
——世间万物的诞生与消亡,人的感情起起落落,无需为此烦恼。
“这个我当然知道嘛……对啦,我还没向前辈汇报过,我去跟怪盗基德见面了,还委托了他盗取我那栋深山别墅。”
她只需要说明这一点情况,对方就能参透她脑中全貌:“壮大声势的安排已经做好了吗?”
“嗯,拜托给丹下科长了,设备也是。这是久违的钓鱼,如果确实找对了池塘,那咬钩的一定是一条大鱼。”她解释道,又问,“前辈有什么异议吗?”
身旁的人缓缓摇了摇头:“并无异议,只是这样的方式,对千早自身来说,风险有些大。”说完他顿了顿,又沉思片刻,最后说道,“尽管放手去做。”
这是无论出什么意外,都有信心帮她顶住的意思?
“是!”
至于这起已经冲上网络热搜的拍卖会案件,实际上在抓捕当时,趁乱逃脱的并不止他们的目标一人。作为案件负责人,名樱千早主动承担起核查所有监控录像、并找出逃走相关者的责任。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抹除掉录像里目标的身影。
由于案件与东京银座的俱乐部有关,在名樱千早回到本部时,警视厅的刑警们早已行动起来。而终于在明面上见到、并参与调查这起案件的松田阵平在忙完一段时间后,于隔天傍晚给她打了电话,想问她降谷零的情况。
自案件发生以来、两天只睡了四个小时、已经快被数量离谱的监控录像弄得精神崩溃的名樱千早按下暂停键,闭上了眼睛稍作休息,哑着嗓子回答:“我要是说他被人这样那样了,你会不会跑到长野来跟我拼命?”
“喂喂……”
“放心吧,他没有受伤,也许受到些惊吓,这确实是我的责任。”她虚弱地笑了笑,“但他可不是会被这点小挫折轻易打倒的人。”
“这个我也知道啦。”松田阵平有点无语地说,“你不会一直在加班吧,声音听起来很糟啊。”
“还好吧,早上睡了一会儿,姑且维持着死不了的状态,任务量还剩三分之二。正好我现在去弄杯咖啡,再叫两个人过来陪我一起干。你们也加油,尽量在两周内把该查的查完。”
“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尽快……喂,名樱。”
刚起身的名樱千早歪了歪头,眼睛还没睁开:“嗯?”
“你真的……不,没什么。”
“想问什么就问,反正我也不一定会回答。”从对方欲言又止的态度里大概猜到些什么,名樱千早撇了撇嘴,“有些与你们无关的事情,我会尽量让它永远都与你们无关。”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真正理解她的话,但现在这样就好。降谷零一定不希望将无关者牵扯进来,她也不希望。
揭露真相的话,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说明吧。
等到拍卖会的案件彻底完结、该送检的犯人通通送检的时候,春天已然悄然过半。
在最后一份材料准备完毕、只剩下一点点几笔就能搞定的报告、就能迎来久违的休假时,整个搜一、连同前来帮忙的其他科、和周围警署借调过来的刑警们全都欢欣喜悦,像鼓胀到极限的气球松口泄了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媒体的跟进报道还在继续,大概会一直持续到社会上的热度完全淡下去。而本次案件结案汇报的新闻发布会,长野方的发言人又被本部长指定为了名樱千早——
虽然长野县警本部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但她本人其实是相当不情愿的,毕竟终于不用再加班,她迫切地想要回家躺在柔软的床上、最好是窝在某人的怀里,不问世事,爆睡三天。
然而没办法,上司的话还是要听的。
所以她只是翘了一上午班,就又回到工位上写发言稿——好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写起来要容易一些。诸伏高明也有提出帮她代笔,却被她要求乖乖休假、在家里准备好晚餐等她回去。
然后又是像上次一样,完工之后被本部长亲自批改、被打回来修改数次之后,才在发布会前一晚终于完工。
发布会现场在警视厅,名樱千早独自赶了一大早的新干线,在车上把稿子背了下来,接着并不惊讶地在下车之后见到许久不见的莱伊。
“怎么还是你?我以为波本已经跟我和好了。”她自然地坐进男人的车里,给诸伏高明发过邮件报告自己已经到达东京的消息后,才看向身旁的人,“你怎么样?之前三人共度的难忘之夜,还想再体验一次吗?”
而莱伊表情未变,自然地回应道:“未尝不可。”
……啊?
这算是聊爆了吧?
那天夜里莱伊有多狼狈他自己心里清楚,即便想要装作事情已经过去、心里早已放下的无所谓模样,也绝不可能平淡地对她说「好的我们再来一次」。
这个人显然不知道她所谓的「难忘之夜」并非什么暧昧场面,从身高来看又不会是贝尔摩德,那就只能是——
“怪盗基德?”名樱千早挑了挑眉,露出同情的笑容,“真不愧是国际通缉的大盗,竟然能把莱伊的车偷来。不过你可要小心了,他是专业狙击手,射程非常远。”
“果然是猜错了意思。”身边的人没有硬装下去,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本来就没有欺骗她的意思,只是随便借了个与她相熟的身份,“你的朋友们名字都很特别。”
“确实,听起来就很好喝对不对?”
那么,既然怪盗基德出现在这里——
发布会进展得非常顺利且平静,毕竟是皆大欢喜的结案汇报。
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名樱千早的稿子刚刚背完,她准备坐下、等待记者提问的那刻,一张卡片以极快的速度、从人群中径直飞到她面前,被她精准地单手捏住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