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答应了一声,又交代一句“有事找我”,才切断了传讯。
房间里安静下来,游溪松了口气,望向一旁高高的书山,不就是三千条法诀吗?
她就不信今天晚上她找不到!
翌日,游溪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和荆饮月在约好的地方见面。
见她没精打采的模样,荆师兄有些惊讶,还没开口,她先道:“荆师兄,我找到那条法诀了。”
两人边走边说,再次来到了天机院。
乌九明似乎料到他们会来,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见到游溪,他笑了笑:“小溪,我知道你会来,你一向敏锐又细心。”
游溪道:“所以,你说谎了?”
她昨天翻找了上千条法诀,发现有两条十分相似的,一条为“润生春雨术”,一条为“化生春雨术”一字之差,效果却是截然不同。
“润生”是经脉修复术,能重塑和修复断裂的经脉,舒筋活血。
“化生”则是一种伪装术,通常用来伪装容貌,另外有种用法,也能为死者进行面容修复。
也就是说,润生术在死人身上使用根本没有效果,乌九明要说的应该是化生术,可他却说错了。
他如果真的在藏尸库练习了两个时辰,会连法诀的名字都记错吗?
以乌九明的水平,真不会。
游溪猜测,他根本没有学什么医修的术法,只是凭记忆那么一说,才会说错了名字。
乌九明昨天说完后,其实也意识到了。
他叫人查了一下法诀,便知道自己说错了,别人或许不会在意这个细节,却不容易瞒过游溪,她从小就较真,比一般人敏锐得多。
“我确实不是去练习润生咒的。”乌九明道,“而是另一道术法。”
“什么术法?”
“不便告知。”乌九明道,“但我可以保证,我所练法诀,并不违背宗规,更不是什么伤人之术,只与花草有关。”
和花草有关?
游溪转动脑筋,她的记性很好,看过一次的内容就会有印象,认真投入时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她昨夜高强度看了几千条法诀,全都记住了,却没有能匹配上的。
他到底在练什么?
荆饮月问:“令牌是你弄丢的?”
“是。”他大方承认,“我确实不慎弄丢了令牌,但偷尸体不是我所为。”
“你说不是就不是?”
“我会向院长坦白此事,并愿意受罚。”乌九明道,“荆师兄若不信,可以继续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据我所知,你们只有三天时间,不是吗?”
一夜时间,已经足够乌九明将发生了什么打听清楚了。他承认丢了令牌并不是什么大错,只会受点小罚罢了。
“你在哪里丢了令牌?”游溪问。
乌九明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心腹忍不住道,“游溪,你居然这么跟少……少爷说话?少爷又不是你审问的犯人!乌家对你多好,少爷对你多好,你全都忘了?你别太忘恩负义!”
寒光一闪,荆饮月的剑横上了他的脖子,“我劝你搞清楚,不管他是哪家的少爷,入了仙宗,便都是仙宗弟子。犯了错,就该老实认错交代,不想配合,那就滚出宗门!”
心腹脸色惨白,喉结紧张滚动,被吓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才一瞬,荆饮月出剑他毫无察觉,也就是说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只要他想,杀他易如反掌。
见他快吓死了,荆饮月才收了剑,冷眼看向乌九明。
乌九明道:“望风原。”
离开天机院,两人往望风原而行。
发生了刚才那一出,谁都没说话。半晌,荆饮月问她:“你不生气?”
游溪意识到他说的是那跟班的话,她当然生气,昨天晚上她自我反省,才决定要更有攻击性一些。
她还在想怎么反驳,他就出剑了。
“我生气啊。”她道,“不过那家伙就是一根筋,乌九明是他的恩人。”
乌九明带来的心腹叫做伯辛,他父亲是人族修士,母亲原形是一只伯劳鸟,属于羽族。在这个世界,没有半妖的说法,他的人族血脉压过了妖血,所以他是人族。
他出生后不久,她娘在捕食一只小妖时,被一个人族修士所杀,对方美其名曰是“替天行道”,等他父亲赶到时,夫人已经咽气了。
他爹伤心欲绝,质问那修士知不知道大妖吃小妖,也是自然规则。那修士反而说他与妖物为伍,不堪为人,自甘堕落。
他爹愤而杀了那修士,从此投靠了妖族。伯辛从小在他教养下长大,身为人族,却对人族十分痛恨。
乌九明收留了不被人族所容的父子两,他对乌九明忠心耿耿,敬若神明,乌九明叫他去死,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他会维护乌九明,游溪一点也不意外。
荆饮月道:“你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
游溪打了个哈欠。
她昨天一夜没睡,全靠强打起精神,这会儿已经困得不行了,忽然闻到一阵微酸的果香味。
抬头一看,前方是一片果林。
玉山灵气浓郁,生长着大量灵花灵果,这片果林也是天然生长的,名为仙杏果。
仙杏秋花春实,春天结出了硕果累累,花为黄色,果为绿色。
这果子是酸的,酸掉牙的那种,在一片果林中,只有一颗绿果上长了一颗红点,是为仙杏果王,滋味是甜甜的。
说是果王,也只是灵气充足了一些而已,一般修士都懒得费这个功夫去找,却是蛇妖的最爱。
游溪和他商量:“荆师兄,能不能等我一下?”
荆饮月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若没有她,也没这么顺利撬开乌九明的嘴,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师兄放心,我就去找个果子,不会耽误正事。”
她一猫腰窜进了林子里,很快不见了踪影。
荆饮月抱着剑,站在风口上整理思路,他的洞察之眼能看出游溪是条蛇妖,乌九明既称是她的同乡,和她自小相识,那应该也是妖族才对。
可他却看不出乌九明的原形。
有两种解释,要么乌九明是隐藏了修为的妖,要么他是人族,但他的家族是暗中支持妖族的,这在人界并不罕见,只要利益给得足,很多人的立场都是可以变化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带来的跟班同样是人族,但荆饮月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认为游溪和乌九明都是妖族派来的奸细,或许他们有着不同的目的。
荆饮月站着想了两盏茶的时间,仍然不见游溪出来,他皱了皱眉,挪动脚步进了林子。
仙杏果挂在枝头,整个林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酸涩的香味,仙杏树枝叶繁茂,旺盛生长,很遮挡视线。
一路拂开那些碍事的叶子,他看到了靠在一棵仙杏树下呼呼大睡的游溪。
荆饮月:……
春风吹面不寒,靠着树干的姑娘面如芙蓉,乌发柔柔垂在肩头,浓翘睫毛在眼底投下浅浅阴影,柔软的碧青纱裙铺在地上,和林间的落叶几乎融为一体。
她的呼吸恬静,睡颜安宁美好。
荆饮月的视线凝聚在她脚下,纱裙底下,蜿蜒盘曲的是一条淡青色的蛇尾,像一条冰冷的绸缎。
这蛇妖睡着后太过放松,竟然显出了一半原形。
荆饮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妖族绝对不会派这种卧底来仙宗。
正无语,林间有脚步声传来。
“师兄,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那果王不好找,师妹你歇一歇,等师兄找——”
说话的弟子话音一顿,他看到了站在林间的荆饮月,他站在那一点声音都没有,跟个鬼似的,把人吓了一跳。
“荆、荆师兄。”
趁他注意到之前,荆饮月眼疾脚快,扫了一脚地上的落叶。
弟子:?
仙杏的落叶不会变色,厚厚的碧绿一层,他这一脚呈弧形扫过,扬起了一阵落叶雨,还怪好看的。落叶不仅引走了弟子的注意,还把游溪那条青色的蛇尾给盖住了。
弟子满脸迷惑:师兄这是在干什么?
“来找果子?”荆饮月问。
“是、是。”
弟子有点怕这位含光院大名鼎鼎的第一剑修,对方不知为何冷着脸,貌似心情不佳,果然跟传言一样不好接近。
“荆师兄也来找果子?”
荆饮月心道,他才没有这么无聊,表情忽然一僵。
厚厚的枯叶下,那蛇尾动了动,把他的脚腕给缠住了。
冰凉的触感隔着靴子传来,荆饮月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才没有拔出手中的剑,一剑斩向这条尾巴。
额头暴起了一根青筋。
他刚才为了观察游溪,离她太近了,也许是他们说话打扰了游溪,她才不安地动了动。
弟子的注意力都在荆饮月身上,一点都没注意到不对劲。
“果王被人摘走了,你们走吧。”
“哦。”
弟子心说荆师兄可真是个怪人,也不敢质疑,叫上师妹一起走了。
林间恢复了安静,荆饮月闭上眼睛,松了口气。
顺便平复下自己的火气。
帮着一只妖族遮掩,对他而言,还是头一次。
若不是看在她用心找线索,又不像恶妖的份上,她暴露就暴露,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荆饮月看着熟睡的游溪,默默告诉自己——这绝对是他最后一次破例,帮这条蛇妖的忙。
第5章 农夫与蛇
他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四周安静下来后,游溪又睡熟过去了,蛇尾依然缠在自己脚踝上,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他皱着眉,想将人叫醒。
睡梦中的人如有所感,发出一声轻声呢喃,这声音又软又轻,也听不出说了什么,却像是羽毛落在荆饮月心上,叫他平白生出几分不忍来。
他注意到游溪眼底的青黑,猜到她昨天应该是为了找到那道法诀,熬了一整夜,今天才会这么困。
有点烦躁。
干脆把眼睛一闭,心法运转。
就当是练功了。
年少时为了锻炼意志力,他也曾在瀑布底下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这对他而言根本不难。
只是蛇尾的触感跟强烈冲刷而下的瀑布截然不同,冰凉柔滑,又有点痒,心底没来由的烦躁不安。
这种感觉反而更加难以忍受。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条不安分的尾巴,默念几遍功法后,渐渐入定。
林间彻底安静下来。
两个时辰后。
游溪吃了果王,又饱足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只觉得精神饱满,懒腰伸到一半,发现荆饮月正盯着她,动作一顿。
她缓缓放下手,“荆、荆师兄……”
不好,她竟然在林子里睡着了!
以她敏锐的嗅觉,进林子后很快就找到果王,饱餐一顿,然后她实在是太困了,靠着树,想着就眯一小下,没想到眼一闭,彻底睡着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蛇尾缠了对方整整两个时辰,害得他一步也挪不动,将近醒来时,蛇尾就自动变了回来,她自己毫无所觉。
“我睡了多久?”
“你说呢?”荆饮月冷冷问。
游溪看了一眼林间渐落的夕阳,知道这一觉肯定睡了很久,连忙道歉,“对不起。”
荆师兄的脸色没有半点缓和的意思。
游溪忍不住问,“师兄一直等在这里?”
还以为荆饮月要么将她叫醒,要么会撇下自己去调查,反正乌九明都说了地点,他完全可以自己去。
她不问还好,一问荆饮月的脸更黑了。
他为什么走不了,她心里没点数吗?
“三天时间,被你这样浪费?”他语气加重,“你要是累了,现在就回去。”
他直接轰人,游溪懵了。
她承认自己是不该睡着,可她为了调查也是尽心尽力,熬了一夜,结果他要赶自己走?
游溪觉得自己就是脾气太好了,别人的态度才会这样轻慢。
作为一条毒蛇,你要有点攻击性,游溪。
她提醒自己。
站起身,一双杏眸定定看着荆饮月。
被她这么看着,荆饮月有点莫名,但他认为自己在理,他就没遇到过这么不知遮掩的妖。
他英挺的剑眉皱起,刚要说话,游溪抬脚,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荆饮月:!
他霍然睁大狭眸,不可置信。
游溪又踩了他一脚,用最柔软的语气说最坚决的话,“我偏不!”
说完,扬长而去。
荆饮月:???
他低下头,看着皂靴面上半个清晰的鞋印,这姑娘看着性格柔软,动起手来可一点不含糊,这两脚踩得可真狠,而且是盯着他的脚趾头踩的,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更疼。
不过,就算游溪下了狠劲,这点痛对于他来说依然不算什么。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荆饮月的脸更黑了。
他守在这里,不仅没忍心叫醒她,还帮她遮住了尾巴不被人发现,她醒来后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荆饮月心想,这可真是农夫与蛇,浪费他一片好心。
望风原离杏林并不远,这里是一大片平原,零星分布着一些怪石和小丛灌木,因为地势平坦,视野一望无垠,是个看日出日落的好地方。
乌九明说他那日从藏尸库出来,来到望风原,见荒原日落,风景正好,情不自禁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日落,那时有一阵阴风吹过,他当时并未在意,回去之后才想起来,他忘了归还藏尸库的令牌了。
他在身上一阵翻找,却找不到令牌,经过一番回想,才推测令牌应该是在望风原那时候丢了,他心想这令牌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之后也没再管这事。
游溪觉得他这说法有些奇怪,但从他嘴里又问不出别的东西,只好先来望风原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只是,明明是她先动身,荆饮月却比她先到,抱着剑站在一块山石边,似乎在等她。
游溪见了他就来气,只想装作没看见他,转身就走。
“那天夜里,你拖上山的那具尸体,是妖族吧?”
游溪转身的动作一僵。
她缓缓回过身来。
荆饮月眸色沉静,似乎看穿了一切。那天他发现游溪之后,藏身在远处的树丛观察她的行动,他的洞察之眼看出尸体是一只灰鸦妖。
“你能解释一下,那妖族的尸体从何而来吗?”
游溪的心跳猛地加快,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抿紧了唇不说话。
“那天你身上没有血迹,衣发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我推测对方潜入想要暗算你,反而中了你的算计,神不知鬼不觉便死了。”荆饮月不紧不慢道,“出于某种原因,你怕这妖族尸体被人发现,于是将其拖上山,想秘密处理掉。”
他说一句,游溪的心就乱一分。
他说的分毫不差,全都让他猜中了!
在荆饮月锐利的眼神逼视下,游溪不得不给他一个说法,“其实,我出身于西洲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师兄想必也知道,西洲是妖族的地盘,那地方离妖族很近,时常有妖物出没。”
荆饮月静静听着她说。
“不久前,我跟家里人上山打猎,在一个山洞附近,撞见妖族长老模样的妖从山洞出来,他说了一句什么,我并没听清,当时我赶紧跑去和家人汇合,但不知撞见了长老的什么秘密,从那时起,就一直有妖族在追杀我。”
游溪搬出一套准备好的说辞,西洲某处山村的出生,是妖族长老帮忙编造的,包括她的“家人”,至今还住在那里,任谁都查不出问题来,其他的话半真半假,是她为了应付荆饮月编出来的。
她被妖族追杀是真,只是理由不对,她深知,只有半真半假才能骗到人。
关于刺客的来历,她心中有些猜测,和蛇族并立的两族之中,瑞兽一族素来爱好和平,乌羽族嫌疑最大。羽族族长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很好,她猜测是羽族内的某些长老,擅作主张派出的杀手。
荆饮月思索片刻,道:“这么说,你也不知你撞破了什么?”
“嗯。”
“家里正是因为担心我,才送我来玉山宗的。”
“不惜追来仙宗,也要杀了你,看来你一定知道了了不得的秘密。”荆饮月打量她,“为何不将此事告诉院长?”
“这件事,原是我无意间闯了祸,我怕我说出来,会引起人族和妖族之间再次不和,两族的暂时和平来之不易,我不想成为引起矛盾的导火索……”
她语气真诚,一双杏眸水润润看向荆饮月,很努力想让他相信。
荆饮月移开视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乌九明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见他转移了话题,游溪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是暂时过去了,她想了想,道,“能信五分,他确实丢了令牌,偷尸体的人不是他,但他肯定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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