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啊!土匪吗?我不要你管我……我穿的裙子,你怎么抱的?”
姜苔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觉得像是被他强行捋走的人质似的。手撑着他肩膀微微直起身,扭来扭去地想下来。
这个乱动的姿势,导致胸脯很突然地蹭到了他转过来的脸。
她制服外套里只多加了一件贴身毛衣,顿时僵住。后知后觉到刚才碰着一个硬挺的东西,是他的鼻梁骨吗……??
姜苔:“…………”
感受到彼此极其明显的同时停顿和安静,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都凝滞。
把她扛着走的沈凛停住脚步,没敢细想刚才那个柔软的触感。但后耳根瞒不住地逐渐发热,握住她后膝窝的手掌也越来越滚烫。
他一言不发地换了个横抱她的姿势。
这次姜苔相当配合,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
淡淡的死寂蔓延在两个人之间,一路无言。
医务室里只有一位医生在值班,检查姜苔红肿的脚踝后,给她开了止痛药:“怎么这么不小心,过两天就要开舞会了。”
姜苔埋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往床尾那站着的人一指,告状道:“他害的!”
“……”
医生朝男生看过去,一脸“真的假的”的探知表情。毕竟姜苔在朗御国际部的恶名远扬,可不是谁都敢惹这位小公主。
沈凛没反驳也没解释,视线落在那只脚踝上,问医生:“有没有伤到筋骨?”
“伤到筋骨的话,她就得在这被痛哭了。”医生摘了手套,拿出瓶药酒给他,“至少揉上10分钟,最好把淤血都揉松。”
姜苔有点担心:“那我还能不能参加舞会啊?”
医生正要去仓库拿新的酒精棉片。出去前,她留下一句:“看你自己过两天还痛不痛,痛就别勉强。”
帘子被掀开,小小的医务室里就剩下他俩。
沈凛身型高挺,像是一道遮住门外寒风的屏障伫立在她身前。彼此心照不宣地撇开刚才的尴尬,谁也没先说话。
他坐到床沿,低下睫羽,握住了少女的纤细脚踝。
姜苔还保持着看诊时的姿势,那只脚的袜子褪到脚背上。突然被温热陌生的手掌裹挟住,她一激灵地要挣脱:“你干什么?”
沈凛抓得牢固,没让她从掌心挪出去一分,旋开药酒瓶盖:“医生说要揉松。”
“不用你帮忙!”姜苔红唇湿润润地撅起,瞪着他,存心要闹脾气,“我哪敢劳烦你,我们又不是朋友。”
他薄唇微抿:“是朋友。”
药酒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伴随着男生指腹的摩擦力度一点点散开在她红肿的脚踝处,疼痛慢慢被抚慰。
姜苔听见他声线极低地向自己道歉——“对不起,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
沈凛发觉他没有对姜苔生气的资格。
从她青梅竹马的薄桤成,再到如今她身边的魏柯生,或许今后还会出现很多其他更优秀的人。
他们年少时见的第一面起,他就处在低于姜苔的境地。甚至一直到现在,也只是个在她家里窘迫的寄住者。
他在姜苔家人眼里,是家庭保姆附加给她的玩伴,只需负责让她开心。
在外人眼里也顶多是姜苔的远房亲戚,是哥哥一般的存在,不具有任何威胁性。
他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拥有对她大大方方说“喜欢”的权利,甚至不敢正视一场象征自己内心欲望的春.梦。
他能做的只是遵从多年前焦莱把姜苔带回家,交代他的第一句话:苔苔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
这些都是他的问题。
不该让姜苔承担他的情绪。
沈凛把这份感情命名为“失控”和“觊觎”,他会尽量全部都收起来,可姜苔才不懂他晦涩的心。
她撇开脸,好一会儿没说话。又揪了揪病床的栏杆,还是憋不住,苦水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你是该向我道歉。本来就是你先过分的,我讨厌金思蔓,你还要跟她聊这么久的天!”
“你自己答应过我不去打拳了,又出尔反尔!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总之你最后一次去之前也没跟我说过。”
“更何况……我上次在食堂都主动找你和好了!!你还莫名其妙地凶我,说什么职业不是世袭制,可是我也没让你当我的家政阿姨啊,你做饭又没焦姨做得好吃!”
沈凛手上揉药酒的动作没停,安静地听她控诉。
大概男女之间的脑回路真的有壁,她不知道他态度莫名冷淡的原因,他也不清楚原来她在因为这些事情生气。
而且,她管在食堂刁难他的方式叫做“主动和好”。
照这样下去,沈凛会认为她和乌龙才是一个国度。小猫被摸久了也会生气咬人,可一到晚上又要理直气壮地赖在他被窝里,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见他毫无反应,姜苔又用另一条腿去踢他那条精瘦的手臂:“你听到我说没有?”
“听见了。”
沈凛正要再说一次“对不起”,可第一个字才说出来就被她强势打断:“不许说了!总道歉显得‘对不起’都没诚意。我选择暂时原谅你,因为我大人有大量。”
他说“谢谢你”,下一秒手却坏心眼地使了点力气。
“啊痛痛痛,你居然敢故意捏痛我!!”她狂躁地对着他来了个三连踢,而后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又娇气地喊,“这个药酒味道好臭,把我都熏臭了。”
沈凛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唇角上扬。
和沈凛和好如初,姜苔的心情也多云转晴。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她提前了十分钟就下楼,到校门口坐进了自家迈巴赫的后座里。
张叔陪着她坐了会儿,也没问她等什么。直到下课铃打响,各栋教学楼的学生陆续从校门出来。
包括形单影只的沈凛。
冬季傍晚的天色暗沉,乌云密布地压在人群上空。少年像往常一样,从昏黑的路灯下走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
他习惯紧抿着唇,锋利深邃的五官落在半明半暗里。耳朵塞着白色有线耳机,连接开端在口袋里,不知道是在听歌还是放着英语听力。
校服被穿得阔正挺拔,袖子往上挽至小臂,青筋脉络在冷白皮肤上更为明显。
沈凛年轻又不缺朝气,半点不受冬日里越来越低的气温影响,还似有若无地为旁边人挡住了些风口的风力。
他上了一辆公交车,姜苔也终于放下玩个没停的手机,把起了夜雾的车窗玻璃摁上去:“跟着他坐的那辆车。”
张叔转着方向盘进入车道里,嘀咕了句:“又跟啊,你想喊他回家就打个电话呗。”
后面那句声音小,姜苔没听清,只是健忘地疑惑不解:“您为什么要说‘又’?”
“……”
车跟着那辆公交车左拐右拐,半小时后停在一处老旧学区房的站台附近。沈凛下了车,往巷子里走进去。
这条居民巷倒不窄,能供车辆驶进。
张叔便在他走后不久开了进去。
沈凛进了第二栋楼的单元门里,里头没电梯。铁门要门禁卡,看上去还算个中规中矩的租房。
车就停在这栋楼下面,正停在大门门口。
姜苔也不知道他上了几楼,就坐在后座,看着巷子里那块写着“荔园街”的路牌,终于想起来这里还住着谁。
她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问我在哪?”
那端的应桐一脸茫然,反复看了眼来电显示。
“嗯,沈凛是不是住在你那?我说前些天怎么一直找不到他住酒店消费的记录呢。”她无聊地敲着车窗玻璃,“你还在和你爸妈闹啊,这么久都不回家。”
应桐看了眼刚进门的沈凛,心虚咳了声:“谁说他在我这?不在。”
姜苔皮笑肉不笑:“是吗?你来阳台往楼下看看。”
应桐循声打开窗户,往下面看,一眼就看见她家那辆招眼的私家车。
姜苔也打开了车窗,盯着他的脑袋往上数了数5楼的楼层。然后,缓缓对他竖起一根中指。
“……”
“我靠,你怎么追到这来了?这是要把我兄弟逼到绝路啊。”
他显然还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冰冻已经瓦解。
大小姐懒得说这么多,下着追杀令:“不准再收留沈凛,让他赶紧收拾行李和猫,不然你这房子也别想要了。”
电话挂断。
应桐踌躇地转过身,进屋里:“沈凛啊沈凛!不是哥们儿不帮你。”
沈凛一头雾水地喂猫,回过头:“怎么了?”
“姜苔苔,她杀过来了!”应桐一脸惆怅,“你说你惹谁不好,怎么偏偏要惹她,我就知道没人能逃过她的魔爪。”
“她来了?”
“楼下等着呢,让你收拾东西跟她回去。”应桐很讲义气地帮他想法子,“要不这样,你和我一块住我家里去吧?”
沈凛拎着还在喝水的乌龙,一把塞进猫笼里:“不用了,我现在下去。”
应桐拦住他:“你别这么快屈服啊,怪可怜的,我帮你再躲她一阵子。怕她干什么?你又不欠她的。”
“欠的。”他低着眼捡东西,拿书包,“我害死了她的迷迭香。”
“……”
应桐愣住好半天,憋出一句:“你们两个疯子还挺幽默。”
沈凛就这么被接了回去,跟离家出走的小媳妇似的。
一路上,姜苔在后座抱着乌龙说个不停,大意是在吐槽:“你居然把乌龙都带走,你真狠心,还把它带去跟应桐那种奇葩同居!”
沈凛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在亲猫咪,眸光微动:“应桐对它很好的。”
“他这么龟毛一人,难道没有嫌弃乌龙掉毛,半夜拉粑粑还扒拉猫砂盆吗?”
“没。”
“不过……”乌龙慢悠悠地压在她腿上,姜苔努力把它举高,终于说了一句实话,“它确实被你养胖好多。”
沈凛转过头来,看到她吃力的表情:“冬天是容易长胖的,毛也长了很多。”
乌龙往下蹬腿,不客气地直接踩在少女柔软的胸口。她被压得喘不过气,咳了两声,下意识地揉了揉被踩痛的位置。
沈凛伸手:“我来抱吧。”
“……”
不是,他一直在看着她吗?姜苔立刻僵硬地停住手上的动作,蓦地想起了今天在楼梯间无意碰撞上的那一瞬间。
后知后觉的羞赧涌上来。
她故作镇定地把猫递过去,刻意回避了他的视线。
沈凛也有些尴尬,脸红耳热地想起了同一幕场景。鼻梁骨的触感和靠近时淡淡的花香味都一同在脑海里起了反应。
他勾着颈若无其事地撸猫,余光从后视镜里看。
姜苔正趴在起雾的玻璃窗上画圆圈。
因为这份不自在,到了家门口,姜苔脚踝还疼着,也不好意思让沈凛抱着她上楼。
彼此错开时间吃过晚饭,焦莱切过水果给她端上楼,说要去给姜霆送饭。分公司正在冉冉上升阶段,这段时间,姜霆一直住在城西那边的房子里。
姜苔也终于窝在房里调节好心情,开了房门,把被玩弄了半个小时的乌龙放下楼去。
沈凛刚洗过澡进房间,虚掩的房门被推开。
是带着使命归来的乌龙。
姜苔给它穿了圣诞特色的小猫衣服,是之前养猫时就买了的,现在给它穿还有些偏大,但是很可爱。
口袋那个位置露出了一张便条纸。
沈凛把它抱起来,抽出纸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上楼。”
纸条翻过来的背面,还有一个要求:【带上你的手机!】
沈凛上楼前,顺带拿上了门口的三个快递。看着连接二楼的拐弯楼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鼓足勇气踩了上去。
铺着地毯的楼道本该没有行走的动静。
但他每一步都踏得特别重,拿着的几个快递也在摩擦中发出声音。
听见门被敲了敲,姜苔就抱着笔记本电脑,单脚蹦哒着从卧室里出来,到外面的小客厅那坐下:“进来。”
沈凛拿着快递进屋,就看见她把腿抬高了些,对着他的方向露出一个白里透红的脚丫。他偏了偏头,不解地看她。
她也晃了晃脚,理直气壮道:“我洗过澡了,帮我擦药。”
茶几上备着药酒、剪刀和一台亮着屏幕的笔电,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还没收了沈凛的手机占为己有。
沈凛坐在沙发尾,给她揉药酒。
姜苔一边把那几个快递给拆了, 第一个文件袋里是她的SAT考试纸质成绩单,上面写着总分1550,是能冲击很多藤校的成绩。
他看到背面是SAT成绩这几个单词,问道:“考得好吗?”
“超级好!比上次高了120分!!”
“是数学的分提上去了吗?”
“对。你看吧,只要我好好学就能考好!”她得意洋洋,“我就不信还能被我爸说偏科。”
沈凛笑了笑:“研究早就证明男、女生在文理科上没有性别优势的说法,你数学考不好只是因为你懒。”
“……”姜苔被他拆台,但是心情好,不介意地把成绩单放他面前晃了又晃,“那我是不是好厉害嘛?”
“厉害。”沈凛“嗯”了声,“很厉害。”
后面又加上那句叫做双重肯定,这是他被姜苔打出来的经验之举。
她这人特能胡搅蛮缠,讲冷笑话没人笑,都要逼着人笑,笑得不走心还得重新笑。
夸她也要遵循这条准则,不能一、两个字就敷衍完事,得表现得情真意切。
姜苔果然满意地点点头,去拆第二个快递。
沈凛手上动作没停,斟酌了片刻,说:“我刚才接到拳击俱乐部里教练打过来的电话。”
是全子打给他的,事情发生挺突然,说今天下午有人举报他们俱乐部违规打拳。老板已经被喊去局子里配合调查了,估计会散伙。
姜苔在划箱纸,听他讲完,转过头直截了当地说:“是我举报的。不对,准确来说,是我让我小舅去办的。”
他错愕:“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那股药味整整持续了快两个礼拜?脸上也有很明显的肿,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姜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拿着把剪刀指着他问,“他们就是算着你最后一次打,所以给你安排了最凶的拳手是不是?”
“……”
沈凛没否认。
打拳击比赛的潜规则就是越血腥暴力,越有噱头。他最后一场会伤这么重是因为不是正常地在打比赛,那天老板给他搭了一场1v2格斗的擂台。
“对了,你也不用担心你那个关系不错的教练,叫什么全子吧?”她眼睛亮晶晶,好像在求表扬,“我也让我小舅帮他找好了去处!”
沈凛沉默好久,才看向她,郑重其事地说:“谢谢。”
姜苔侧过身继续去拆快递,不甚在意:“有什么好谢的,就是我说句话的事。”
他只是还有点惊讶。习惯了姜苔只活在她自己的快乐宇宙里,可原来,她也在他的世界停驻观察过。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谢谢我的话,也不是没办法。”她把盒子拆完,放到一边,又慢条斯理地拿起他的手机,“我拿你微信加个好友。”
“加谁?”
“尤霭仙。”
对沈凛来说,是陌生又没印象的名字:“不认识。”
“刚开学没多久,她托我给你一封情书来着。”姜苔手指在屏幕上打字如飞,一边解释,“然后你说你不要,我就还给她了。但是她好像还是很喜欢你……”
沈凛低着眼,粗粝指腹在她脚踝上打转:“我为什么要加她?”
“她是国际部高二年级的极花诶,很受欢迎的!我需要她带领的投票支持。”
姜苔之前开会和金思蔓打过赌。
只要有80%的肯定率,这次舞会就能让普高部和国际部的人一起参加。
她把盒子里的两条礼服裙扬起来,展示道:“铛铛!这是我的礼服,这件是我给好好订的礼服,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沈凛听明白了,自己是起到一个“□□”的作用:“那你是在冒充我和那个学妹聊天?”
“算吧,不过我没骗学妹感情哦,只是借用你的名义给她发了投票链接而已。”姜苔打着字,笑着给他看屏幕,“你果然很有用,她已经把这个投票选项转到朋友圈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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