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红楼都能听见我心声(北有佳鱼)

所以，林如海其实才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里头对“未来”信息掌握最多的人。
再加上林如海对人性的把握堪称一绝，又跟四大爷频繁接触了那么久，正因为这样，林如海对四大爷的人品性情也就有着更深刻的认识。
此人果然当得起一个“老谋深算”“必成大事”“贵不可言”，但是吧，同时也“睚眦必报”“十年不晚”，基本上就是十分精准地按照史书上对四大爷的评价来的。
所以说，你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林如海便是其中的翘楚，毕竟是高中过探花郎的学霸，而且身上带着林家五世列侯的沉淀，这简直牛逼到家了好吧。
那么识个人什么的，不是小意思嘛。
莫郁默默在心里给他这位便宜老爹点了个赞，然后就开始继续发呆。
四大爷的心里同样不平静。
他原本在外头一贯都是泰山崩于前而喜怒不形于色的。
但是刚刚那个瞬间，他还真的有点儿破防了。
不是，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天机那是随便就能泄露的吗？
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哦，是看着病病歪歪的……
完蛋了，又想起他早逝的弘盼了。
特别是这个把月弘晖又生了重病，几次都差点儿没了，更是让他的心都揪紧了。
这刚刚放松一点儿，林家这小娃娃就又开始“语出惊人”了。
真的是，让人说你点儿什么好呢？
孩子啊，你可长点儿心吧。
四大爷很蓝瘦，但是四大爷忍住不说。
可是真的很憋屈啊。
为什么我这一生，非得如此呢！真是如履薄冰无疑了。
拜莫郁随意的一个想法儿所赐，四大爷陷入了短暂的EMO中。
最近他emo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不管是孩子生病，还是老婆不怀孕，还是太子开始疏远他，连大阿哥、三阿哥和老八都开始针对他了……
反正，自从他要继位这个消息放出去了之后，各路牛鬼蛇神都上来了。
他之前也曾经焦虑内耗了很久，不过还是听了府内谋士们的建议，“沉住气”。
不沉住气也不行啊。
康师傅快过年的时候还专门给他赐了墨宝，居然是“戒急用忍”。
什么“戒急用忍”啊？
他急吗？
还不够忍吗？
老四我委屈，但是我不说！
皇阿玛的训诫，谁敢顶嘴辩驳啊，还不是只有虚心接受这个样子？
有话，憋着。
有气，忍着。
主打一个佛系不争。
不争，就是最好的争。
他老四，非嫡非长，论出身，比不上太子、老十，论年纪，比不过大阿哥、三阿哥，论钞能力，他比不过老九，论才华，比不过老八，而且听林家这小娃娃的意思，甚至以后还比不上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老十四……
总之，他皇阿玛号称“千古一帝”，脑子不是一般的好，他但凡有一点儿行差踏错，不说继位了，估计小命儿都可能没有了。
总之，如履薄冰就是了。
啊，好蓝瘦啊！
为什么又要说这些提醒朕，不对，是我……
四大爷面沉如水，但是心里却持续emo，于是整个林家花园子里头的气氛就愈发沉默，愈发让人感觉窒息。
幸好，莫郁永远可以让人充满惊吓，啊，不是，也可能是惊喜。
他想了一回四大爷的生平之后，又转回到了他的子女上头了。
【哎，本来以为弘晖这次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救回来了。那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历史跟现世里头的情况还不一定一样了？】
【哦，原来弘晖的死期是今年的六月初六啊……那到时候再看。反正这次救回来了，下次更有经验，说不定就能救回来了呢？毕竟福全和常宁两位王爷不就已经救过来了？】
【感谢中西医结合医院，康师傅真是个好皇帝呀，也是个好皇弟、好皇阿玛、好皇爷爷……有这个医院，说不定能救很多人呢。】
【一定能救很多人，明儿就想法子让康师傅再去西洋弄几个外国的医生过来罢。解剖学之类的学科也得开起来了。毕竟说好的“医学院”，现在就只有“医院”，根本就没有“学院”，这怎么能行呢？必然会后继无力呀，得赶快了。】
【不过有一说一呀，四大爷抓贪官真是有一手，不愧是最能攒钱的皇帝，不用担心，就冲着您老这么能攒钱，那咱们的医疗、教育、水利工程等等这些基建事业肯定都没有啥问题了。】
【毕竟这些都得靠国库砸钱才行的。前期建设周期极其长，投入极大，盈利基本没有……毕竟本身就是利国利民的事业，不是国家出面支持，那是根本不行的。】
【如果四大爷上位之后，能够多干几年就好了。才十三年真的太短了，咱们就是说，能不能靠着医疗卫生事业的大发展，也让四大爷多活几年呢？】
【按理说，四大爷您这基因应该没有啥问题的呀？你爹康师傅活了七十，你儿子乾小四更厉害，活了八十多，就你，怎么就五十多就没了呢？】
【这不科学啊！难道说，野史说的四大爷你其实是非正常死亡这是真的？被刺杀还是被下毒了呀？啧啧啧！那千万可得要小心了呀，哦，目前还没有查询权限到底是什么死因啊，那到时候再说吧……】
【总之，保养好身体，没事儿少瞎琢磨事儿，真的沉住气好好养生才是硬道理啊。】
【听说您在家研究佛家和道家的东西呢？还没事儿搁家练习练习书法，把玩儿把玩儿金石——上次在我们林家姑苏老宅的时候就跟我们便宜老爹研究半天，看起来也是个发烧友，那不就挺好的吗？高雅的兴趣爱好，能陶冶情操、益寿延年、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在康师傅那里加分儿呀，必须继续坚持……】
【哎，这么一划拉，其实四大爷您的生活还是挺丰富多彩的嘛。虽然长度没有那么长，但是质量还是很高的……真的，这么盘算一回，果然还是您老继承皇位最好了……所以真的，要好好努力哦……】
莫郁这一番心声外放下来，四阿哥是彻底没有什么脾气了。
好么，还在吐槽说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一生如履薄冰什么的，但是结果他还是最好的？
这脑回路，真是绝绝子。
不过虽然说这孩子想法有点儿天马行空，但是吧，仔细想想，居然还挺有道理的。
让我好好保养？那倒是没有啥问题。
不过要怎么能够少胡思乱想呢？我看你这小娃娃自己也根本就做不到吧……但是宝啊，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保重身体，不要那么早死啊？
想到这孩子没事儿就要在心里头念叨几句“要死了”“活不长了”之类的，四阿哥心中也不免难受起来。
是啊，大约就是因为窥见过死亡之门，才会有这么令人惊叹的神通吧？
这也是这孩子的造化。
大约老天爷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提前知晓天机，然后好为此更好地努力吧。
既然有这么个大机缘，那必须要牢牢把握住呀。
四阿哥顺利完成了自我攻略，重新恢复成了“云淡风轻”“佛系无争”的状态。
他甚至还和蔼地对着莫郁笑道：“默哥儿喜欢的话，我就再给你写一副字儿？”
莫郁笑道：“那感情好啊，不过还请贝勒爷您前面屋里头坐，这儿怪冷的，这正月里天寒地冻的，要是把您冻着了，可就罪过了。”
林如海也笑道：“正是如此，微臣该死，居然看着贝勒爷的墨宝入了神了，忘了请贝勒爷进屋，还望贝勒爷恕罪。”
是啊，请贝勒爷恕罪，是为了他们傻乎乎地在外头站了这么半天还是为了刚刚莫郁的那一大堆惊世骇俗的心声外放，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好在聪明人之间说话，原本也不需要那么直白。
四阿哥听了林如海的话，只微微一笑，略点了点头，便就揭过了这一节，说说笑笑着往前头屋子走去。
这又是一个书房。
更加准确地说是，书房兼会客室，兼藏书楼——基本上等于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在这密林修竹掩映之中，坐落着这么一个读书的好地方，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没事儿就想多来坐坐。不管是春夏秋冬，任何季节，都能在这里找到一个适合读书的好心情。
林家是五世列侯，但是比起这些名望爵位，更加有代表性的，是他们爱书成痴的特性——不管是在哪里的宅院，必定会有一个藏书阁，甚至都有可能不是阁楼，只是个寻常的房屋，但是里头的藏书那是必须有的。
正是因为林家人喜欢读书，而且一直坚持多读书，才能让这个原本不过三代的侯爵之位硬生生传了五代。
就算五代过完，爵位没了，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第六代的林如海直接靠着科举出仕，目前都已经成了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以他的年纪，日后的前途必定也是不可限量的。
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这一点，连一贯多疑小气又没有安全感的四大爷也觉得毫无问题。
当然，这得等他登基之后。
还需要区区十几二十年吧……
想一想就觉得，还真是好让人难过呢。
不过既然说好了不再emo，那这一篇儿就直接翻过去，还是先进林家的藏书楼参观一下再说。
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一扫而光，于是祥伯几人也松了口气，早引着众人往林家藏书阁去了。
这藏书阁修建在花园子的一角，周边儿围绕着茂林修竹，中间有一条小径曲折蜿蜒，隐约可以见到藏书阁的一角。
阁楼下方有一方小小的水池。
水池中养着锦鲤，种植着荷花水草。
因着此时是正月里，天气寒冷，水面结了一层冰面儿，虽然不薄，但是却晶莹剔透，能够看见水下红彤彤的锦鲤不时游动、停留，煞是可爱。
冰面之上，有残荷数枝，映衬着冰凌残雪，颇有几分萧瑟的美感。
绕过这个水池，又是一个抄手游廊，夏季的时候，可以在这个游廊边儿小坐，观赏荷花、投喂锦鲤，着实惬意。
秋季又可闻着旁边儿丹桂飘香，在这游廊回弯儿的地方设了桌椅，围炉饮茶。
总之，没有一处不透着风雅意趣儿，堪称“一步一景”“一景一诗”。
穿过游廊，便就是林家的藏书阁。
进门儿是个宽敞的堂屋，里头放着几张花梨木的大方桌儿。有些靠着墙，配了两把雕花椅子，桌上放着供瓶儿，瓶儿里插着数枝梅花，满室清香。
又有些放在窗前，放满了笔墨纸砚，全套儿书写工具，可以在窗下习字。
又有一小几，设在另一边儿窗下，上面放着一些寝具，倒是可以通宵达旦，闻鸡起舞，废寝忘食沉浸式读书。
这些方桌后头，是一个套间儿，里头就是各式各样的书籍了。
套间儿后头，又跟一个阁楼相连，里头又是海量书籍，这便就是林家的移动的财富，各代人积攒下来的书籍了。
四阿哥各处看了看，又是不免赞不绝口，直感叹这些东西简直堪比典籍之海，令人惊叹。
林如海少不得谦虚几句，莫郁也笑着打趣说“远远比不上宫里”，又好奇四阿哥府上可有藏书没有。
莫郁原本不过只是客套了两句，没有想到居然引得四大爷这么一番滔滔不绝地谈论，也是让他颇有些诧异。
原来四大爷并不高冷，主要是之前大家聊得话题人家不感兴趣呀。
好吧，知道了，原来就是这样才近视眼了吧？
改日还是找个好西洋商人给配个好一点儿的眼镜吧。
莫郁想起现世里头自己的好友们有高度近视者，还偏偏硬撑着不戴眼镜，据说是怕为了影响美观——但这种一般都是女生，也有几个比较重视外表形象的男生，不过他却无法理解，这戴眼镜跟颜值方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此刻看着四大爷，倒是有点儿理解了。
大约是读书太多，四大爷的眼睛很明显有些突出了，这就是高度近视的表现之一。
他方才写字的时候姿势也有些怪异，现在想来，大约也是为了看清楚字而习惯性地离着纸面儿太近的关系。
【咱们这近视眼可是千万不能讳疾忌医啊！我有个朋友，因为担心戴了眼镜影响美观，所以五六百度的近视眼了还不肯戴眼镜……最后飙升到了七八百度，就只有戴了。所以说，早点儿戴眼镜，说不定还不会近视这么严重呢。】
【而且戴了眼镜能够看清楚大家的微表情，这对四大爷你的夺嫡大业也有好处啊。就是不知道，现在康师傅已经引进了会配眼镜的洋人了没有……似乎什么传教士之类的。不确定，赶明儿进宫了再查验查验看看。】
四阿哥原本正在参观林家的书房，因为莫郁随口一问，他便忍不住把家里的藏书也搬出来炫耀炫耀。
他的确是个非常喜欢读书的人。
从他五岁启蒙开始，因为师从大学士张英，自小就培养了非常好的读书习惯——当然，坐姿什么的也不是不好，就是读书读的太多了，而且也太过于废寝忘食了，这样长期下来，眼睛就熬坏了。
这林家小娃娃说的那什么“眼镜”，他倒是听说过，不过这种西洋玩意儿太过于新奇，一般人没有特别关注，倒是皇阿玛上次说过还不错，既然林家小娃娃这样说，那等回宫之后，他去问问皇阿玛便是。
所以说“微表情”又是什么？
为什么看了这个就能知道皇阿玛和其他兄弟们的想法？
这又是什么神通吗？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啊。
既然林家小娃娃这么说了，那就也姑且一试吧。
四阿哥一边儿听着莫郁在心里的这些瞎念叨，一边儿默默记着这些“要点”，把好好地一个到林家拜访闲逛，搞成了一个“传道受业解惑”现场。
哦，解惑是还没有解惑的。
因为很多东西他只能被动地听着，并没有办法发问这个样子。
好在这些东西哪怕光是听着就很是让人受用，反正这一趟感觉来的挺直的。
除了，这一生如履薄冰有些难顶之外，其他的事儿，倒是都还好……
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是四大爷也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脑补帝”和“自我攻略帝”了。
反正林如海提心吊胆了半天，生怕四大爷一个不高兴当场就拂袖而去或者是当场爆发跟他们家没完什么的……
但是好在，半个时辰过去了，四阿哥的表情虽然变了又变，终究还是稳住了，并没有爆发，也没有跑走……
这不就挺好的吗？
真是可喜可贺，感觉连最难搞的四阿哥都被他们家默哥儿给搞定了呢。
这么看起来，好似他们家这前景，似乎也会是非常光明的了。
一定会是这样的。
不接受其他解释！
林如海默默将心中繁杂的思绪和忐忑的担忧都划走，然后继续接待四阿哥。
毕竟这可是四阿哥第一次来他们家。
江南那次不算，毕竟那是顺路，而这次，是专程来访。
其实来他们家之前，林如海已经跟四阿哥聊了一会儿了。
他当时有点儿没有太摸清这位爷到底是想干啥。
你说他是想跟臣子搞好关系吧？
好像又不太像，毕竟他一直冷冰冰地，说话也单纯是客套，而且用的名义也是为了弘晖病愈感谢一下林家小公子，也就是他家默哥儿。
这理由十分冠冕堂皇，就是有点儿故意撇清的意思。
个中缘由，其实林如海心里头也是门儿清的。
无非就是忌惮万岁爷，怕他老人家觉得自己实在拉帮结派。
在这一点上，林如海跟莫郁的观点倒很是一致。
对于康师傅这种本身能力就很强的帝王，你不能完全不揣摩他的心思，但是也不能过分揣摩他的心思。
就是，你完全猜不到不行，完全猜到了更惨，就是要把握中间的那一个度。
结党营私当然是不好的。但是光是跟大臣搞好关系，倒是没有啥问题。
不然你一直搞一个高冷的人设，根本不跟大臣们交流，那怎么治理朝政啊？
靠猜吗？
那不是搞笑吗。
所以跟朝臣交流是十分必要的，却也十分需要技巧，一不留神就会过犹不及，典型的失败案例就是太子跟大阿哥了。
这两位跟朝臣们的交流实在是太过于密切了。让人想要不多想都难。
故此，四阿哥目前的这种对待朝臣的方式就很好。
为了孩子生病康复特意去帮上了一点儿忙的朝臣家致谢，拜访，这就很好嘛。
多好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