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压襟(陆佰加拾)

宋枝的手顿了一下。
电话里的Emeline声音焦急，带着明显的慌张。
宋枝问：“怎么了？”
Emeline大概给她讲了一下。
无非是她们和人起了冲突，被扣在了警察局。
不敢叫老师，更不敢通知家里人。
宋枝静默了一瞬。
不明白班里那么多人，偏偏就找上了她。
“please，Ava。”
对方的声音似乎已经染上了哭腔。
“你们在哪个警察局？”宋枝问。
林宇航正在吃面的手一顿，神色变得凝重的看着宋枝打完那通电话。
他夹了一筷子面，看着宋枝碗里剩下的半碗问：“怎么了？”
宋枝拿起椅子后面挂着的围巾开始往脖子上套。
大概给林宇航解释了一遍怎么回事。
他沉默着将筷子放下。
“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应该这样麻烦别人的。
宋枝静了一瞬：“不用了，我可以的。”
林宇航立马应声：“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你一个人出去不太安全。”
他的眉骨很低，双眼皮显得他很清秀。
至少看起来很随和，让人可以放心地相信他。
“而且，我是律师，到时候万一有什么纠纷，我也可以帮上忙。”
他用两套说辞，成功说服了宋枝。
“麻烦了。”宋枝说。
两个人将衣服穿好就往地铁里走。
不是很近，但好在也没那么远。
大概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地铁，又走了一段路后。
七八个男男女女都是宋枝的同学。
看着宋枝来了，几乎眼冒星光。
宋枝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警方简单交流了几句，他们就被放出来了。
都朝宋枝涌过去。
投以感激的眼神。
天知道他们困着的时候有多绝望。
当然有给其他同学打电话，毕竟他们都和宋枝不太熟。
这个漂亮安静的中国女孩，从来不会参加他们的聚会。
只不过那些同学听到他们和人起冲突，害怕之后自己摊上事，都不愿意来保释他们。
这么一对比，面前的这个中国女孩简直就是天使。
Emeline立刻给了宋枝一个拥抱。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什么挚友。
宋枝不好意思地红着耳垂听着她们的道谢。
然后和他们向门口走。
林宇航站在门外等她。
“哦，Ava，那个是你男朋友吗？”Emeline亲昵的挽着宋枝的手臂问她。
宋枝赶忙摆手：“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刺骨的风平滑地吹过。
雪花掉进白色的地面。
街上都是乱糟糟的脚印。
宋枝说：“好了，再见，你们早点回家。”
Emeline顺势拉住宋枝的手。
“我想我们应该请你吃个饭，叫上你朋友一起。”
宋枝楞了一瞬。
下意识的看向林宇航。
现在回去，面肯定是不能吃了。
确实没有吃饱，蹭一顿饭，不过分吧。
林宇航似乎是看穿了宋枝的想法，温和地一笑：“可以，那就谢谢你们了。”
他们往繁华的闹市走。
找了一家烧烤店。
里面没位置了。
外面还能坐人。
有烤火炉，大家都不是很在意在室内还是室外。
商量了一圈就在那坐下了。
Emeline把菜单递给宋枝：“看看你吃什么？”
清一色的烤牛排。
宋枝随意点了几串她能接受的肉。
就将菜单递给林宇航。
他也随意勾了几笔。
菜单被传过来传过去。
最后传回Emeline手里。
Toby是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他盯着Emeline看了半晌。
突然好奇的问她：“你怎么不叫你男朋友来救我们？”
Emeline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不是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
她边说着，边隐晦的看了一眼宋枝。
林宇航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不动神色的端起桌子上已经有点冷掉的白水喝了一口。
“需不需要点啤酒？”rod问。
他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男孩子，黑色的卷发和蓝色的瞳孔，显得他像一个精灵。
“不喝。”林宇航回。
Rose是Emeline的闺蜜。
一头齐耳短发，宋枝觉得她长得有点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小女孩长大后的样子。
她浅棕色的瞳孔看着宋枝，露出极为友好的笑。
“Emeline喜欢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中国男人，所以她很想认识你，就是为了多了解一下你们中国人。”
一切到了这里才有解释。
宋枝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里的冬天黑的实在是太早了。
路边的灯光闪烁。
隔壁桌的英国人谈笑风生。
Emeline有些好奇的问宋枝：“Ava为什么来伦敦？”
宋枝将下巴缩进围巾里。
想了一下说：“想要学习更专业的知识。”
Emeline用一种骗人的眼神看她。
“你的专业能力已经是我们班上最好的了。”
宋枝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被子，捏在手心。
转移话题道：“那你和那个中国男人是怎么认识的？”
Emeline的脸悄无声息地红了起来。
Rod最喜欢听这些八卦了，凑近了Emeline非要让她讲一个所以然出来。
“ok，”Emeline缓了口气。
“我是两年前遇见他的。”
“我当时在酒吧，被骚扰了。”
“是他救了我，赶走了骚扰我的人。”
“这你就爱上了？”Toby颇为不屑地从鼻息间喷洒出一抹轻嘲。
“no。”Emeline娇俏的打了一下他，然后接着说：“如果你们见过他，你们也会爱上他的。”
宋枝问：“为什么？”
“因为他真的很有魅力，他眼镜下纯黑色的眼眸，像黑色的珍珠。”
“你们没有看到他冷着脸让那群人滚的模样。”
“用你们中国话来形容就是，很儒雅绅士，但是又有一点暴戾的美感。”
宋枝下意识的想起了沈祈闻。
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水。
“哦对，他当时送我回家。”
“站在街边，用火柴点了一根烟。”
“太有感觉了，像一个优雅至极的贵族。”
Rod笑得直摇头。
“那你哪天把他约出来，让他当着我们的面点一个呢？”
手一直拿着杯子有点冷。
她将杯子放下，把手压在衣服里。
烧烤刚好被端了上来。
宋枝拿起一根签子，小幅度的咬了一块肉。
随口一问：“他叫什么名字？”
Emeline拿了一串烧烤在手上，轻笑着说。
“沈祈舟。”

“你们有联系方式吗？你现在把他叫出来呢？”
Emeline平静地笑了一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联系方式，但是我很少有能把他叫出来的时候。”
肩膀轻轻的耸动。
“可能他不喜欢我这款。”
Toby第一个开始起哄：“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我们帮你叫出来。”
“no, 你是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拒绝吗？”
“你就说他的同胞, Ava也在这里。”
“就当是来这里见一见他们的同胞, 想必他应该会很乐意的。”
听起来是一个还不错的决定。
Emeline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宋枝。
她有些尴尬将水杯拿起重新喝了一口。
“你们中国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孩？”Emeline觉得宋枝并不愿意，于是转移了话题。
宋枝的手捧着杯子上下滑动了两下。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她转头看向林宇航。
林宇航接过话茬，将正在吃的烤串放在盘子里。
思索了一下然后答道：“温柔, 勇敢，善良。”
“需要长得很漂亮吗？”
“不需要, 漂亮只是加分项。”
“那你会喜欢Ava吗？”
和Ava一起在晚上赶到警察局的中国男孩。
大家都能敏锐的窥见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当然会。”他温和的眉眼轻轻的一挑, 坦然道：“Ava这样的女孩, 你们难道不喜欢吗？”
一句话轻松地带过。
大家都纷纷笑着说喜欢。
宋枝不好意思地埋着头喝水。
伦敦的烧烤实在是太难吃了。
桌子突然被踢倒。
尖叫声猝不及防地此起彼伏。
宋枝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林宇航快速将她护在身后。
油光四溅。
原本冒着热气的烧烤掉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水蒸气向上缓缓升腾了一小段。
坐在外面吃烧烤的人瞬间散开。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纹着花臂的彪形大汉。
黑暗的长街那头一块明一块暗。
从暗处走出来了一堆人。
是刚刚与他们起了争执的些人。
为首的那个人金发碧眼，不是很壮。
看起来大概三十二岁左右的年纪。
灰绿色的眼眸像一条毒蛇一样将所有人都缠住。
“叫了两个中国人？”
他伸出食指对着Emeline那边。
“让那个撞到我的孩子出来。”
他们本来一开始找了一个酒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John不小心踩到了那个男人。
当时就道歉了。
但是对方不依不饶的让John给他跪下把鞋舔干净。
双方就这样起了冲突, 报了警。
宋枝这才看到那个站在最里面的John。
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宋枝猜测他可能被那些事吓傻了。
以为自己闯了祸，一路上都不说话。
只是沉默地抿着下唇。
在场没人动。
宋枝看到John不断颤抖的身子。
头一直低着，眼泪啪嗒地掉到地上。
少年要尊严, 但是面对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又止不住的害怕。
在场没人动。
金发碧眼的男人耐心已经尽数失去。
舌尖在下唇轻扫了一圈，对着那两个纹身男指使道：“把那个, 最后面那个发抖的，去给我拎出来。”
周围的其他跟班都笑了出来。
有人在后面边抽烟边调侃。
“可别是被吓得尿裤子了。”
两个纹身男凶狠的扫视一圈。
John双眼发红的躲在后面。
他们锁定了目标，迈开的步子被Emeline他们挡住了。
John被他们护在最里面。
Emeline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试图和面前的人讲道理。
“你们不能这样, 我们会报警的。”
那些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第一次报警之后。
赔钱被拘留的反而是他们。
那些人一点事都没有，笑嘻嘻的就出了警察局。
“我朋友已经为自己的不小心道歉了，而且我们在警局缴纳了罚款。”Emeline说，“希望你们能放过他。”
“我是要放过他的，但是他得跪下来把我的皮鞋给我舔干净。”金发碧眼的男人伸出右腿，脚尖轻轻的翘起。
上面只能看到一点极浅的痕迹。
并不影响美观。
对方就是存心的羞辱。
Emeline说：“我们可以赔偿给你们一双新鞋。”
两个纹身汉像拎小鸡一样把众人撇开。
准确的拽住了Joho的胳膊，一只手就将他拽了出来，毫不客气的摔在地上。
金发碧眼的男人向前走了两步。
那只被踩过的
脚准确地压在John的一只手掌上。
中间留了点空隙，没有完全压上去。
但羞辱意味十足：“舔干净，这事就算完了。”
宋枝刚往前走一步，林宇航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把拦住她。
压低了声音：“你想干什么？”
宋枝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地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John。
“舔了不会少一块肉，宋枝我们救不了他。”
“你别冲动。”
林宇航是律师，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事。
他不会对这群人的遭遇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牵扯了他和宋枝。
宋枝紧紧的捏住林宇航拦住她的那只手臂。
好像下一刻就可以冲出去。
她不是圣母，但是她也无法看见这样不公平，黑暗晦涩的事，在自己面前上演。
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John倔强的将脑袋抬起来，通红的眼眸直直的看着那个男人，眼泪在风雪中闪烁。
手背上的力气渐渐加重。
“啊。”John控制不住地叫出声。
他伸出另一双手，企图撼动那只脚。
金发碧眼的男的邪气的一笑：“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挑衅地拍了拍John的脸。
吐出一口热气。
收了脚，他转了个身子像散步般的走了几步。
John的手背被踩出了明显的痕迹。
红的发紫。
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的护住那只被踩的失去知觉的手。
所有人在此刻松了一口气。
但又下意识的紧张着。
总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带他走。”
呲啦一声，光影跳动。
他背对着众人点了一根雪茄。
火柴被他顺手扔在了地上。
金发碧眼的男人颇为不耐烦的吐了一口烟：“我朋友还在等我。”
“我们换个地方玩。”
他笑得邪气。
两个纹身汉一左一右地将John架起来。
往一个路口走。
众人下意识的冲上去要拦。
金发碧眼男人身后更多的人涌了上来。
恶狠狠的盯住他们。
雪茄抽了一半。
金发碧眼的男人左右走了两步。
“有想一起参与的吗？可以举手，我很欢迎。”
他丝丝寸寸地笑着。
众人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John被带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街边停着好几辆，那些人陆陆续续往里面坐。
宋枝赶忙冲出去，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林宇航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宋枝说：“得跟上去看看吧，他如果就这样死了怎么办？”
她的声音很轻，像街边的雪无声的落在地上。
“如果我们能救他呢？”
大家都反应过来，迅速的拦了两辆车坐进去。
他们只留了一个人下来结账，顺便报警。
那几辆车的前排灯已经打开了，为首的那一辆缓缓开动。
宋枝推了一下林宇航，自己往后座钻：“你先回家，我去看看。”
林宇航跟她一起坐了进去。
宋枝对司机说：“跟上前面的车。”
黑色的车里面的人能明显地看到有三辆出租车跟着他们。
“老大，他们跟着咱们，要不要把他们甩开？”
金发碧眼的男人坐在后座，将还剩一截的雪茄扔出了窗外。
“没关系，他们可能也想和我们玩。”
手臂撑在车窗上，他伸出食指和拇指在下颌摩挲。
眼尾一沉，笑意凝聚。
车在Ye Olde Mitre的街道边停下来。
林宇航扫了一眼招牌。
眼色更沉了。
宋枝下车后，林宇航扯着她的胳膊告诉她。
“你知道这是哪吗？”
“我们今天救不下他，别把自己赔进去了，宋枝。”
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劝阻她，连叫她名字的时候也染上了一抹愠色。
Ye Olde Mitre
酒吧，但是能进这个酒吧的都不是一般人。
有权有势，非富即贵。
街边清一色的豪车看呆了众人。
Emeline他们在这个时候走过来，聚在一起。
那群人从黑色的车上下来。
John是被拖下来的。
他好像已经遭受到了一顿拳打脚踢。
双腿垂在雪地上滑出两条长长的痕迹。
那群人朝Ye Olde Mitre走过去。
宋枝他们也在后面缓着脚步跟上。
酒吧的门口一字排开地站着保镖和酒保。
他们进去的时候出示了一张金色的卡片。
轮到宋枝他们，不出意外的被拦在了外面。
Emeline问：“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进去？”
保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很嫌弃，不耐烦地打发他们走。
“这里不是你们这些人能进去的，走开。”
“你不告诉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能进去。”宋枝说。
她清透的眸子在黑暗中沉寂明朗。
保镖多看了她两眼。
正准备回答他的话，有一个酒保走出来，凑在保镖的耳朵边说了什么。
保镖神色怪异地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个遍。
突然就侧开了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们进去吧。”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他这样一说，大家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犹豫。
林宇航正准备开劝。
下一秒，宋枝一个咬牙就走了进去。
四周都是金色的，里面四通八达。
头顶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
金色的镜面照映出他们缓慢前行的脚步。
房间太多了。
Toby停下脚步提议道：“我们分开找吧，找到了电话联系。”
大家对视一眼点点头。
三个人为一组的分开。
宋枝，林宇航，Emeline。
走在一起。
转角，有人撞上了宋枝。
她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Chinese Girl.”
戏虐，轻挑。

三个人一脸警惕地盯着那个男的。
有些眼熟, 如果他们看的仔细的话，就能认出这个人之前就站在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