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琢在一起的这大半年，林雾的心理健康有所好转。
其他时间的睡眠情况依旧差劲，可至少她每周有一天饱满的，全身心放松的睡眠质量。
她有点儿不太敢想，如果连这一天的放松都消失的话，她是不是又得恢复之前那样毫无生机的日子。
林雾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刚过六点。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珠砸在窗台上，发出沉闷声响，声音很轻，并不惹人生烦。
林雾闭着眼睛，拉了拉被子。
她再次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睡一会儿回笼觉。下雨天林雾也能睡得还不错，她听着雨声，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被闹钟吵醒的。
林雾睁开眼缓了大概半分钟，干脆利落地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化妆出门。
驱车抵达公司停车场，林雾拎着包下车往电梯厅走时，不经意往斜对面扫了一眼。
毫不意外，陈琢那辆车已经停在昨晚那个位置上了。
“……”
来得真早，林雾想。
上午没有外出见当事人的安排，外面的雨也比较大。
林雾在办公室忙了一上午，忙到临近午饭时间，赵雨欣敲了敲她的门问，“林律，今天要点外卖吗？”
林雾这才惊觉时间流逝，她看了看窗外，迟疑一瞬，“不用，我下去吃。”
赵雨欣眼睛一亮，“去楼下餐厅吗？那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林雾扬了扬眉，笑着问：“楼下有新开业的餐厅？”
赵雨欣点点头，“有一家云南菜馆今天开业，开业前三天打七折呢。”
“好，”林雾没多纠结，“你们几个人？”
赵雨欣：“我们和于律师团队的两位助理律师一起，应该四五个人。”
林雾颔首，“行，你跟他们说一声，中午我请客。”
赵雨欣应声，连忙出去告知同事这个好消息。
项合律所对员工的时间管控没有那么严格，多数情况下，避免午饭高峰期，律所的同事都会提前十几二十分钟下楼吃饭。
十一点四十，赵雨欣就过来喊林雾了。
林雾把资料合上，起身和他们一起下楼。
CBD金融中心这栋楼下，负一楼到六楼是商业区域，美食美妆服装等商铺居多，六楼还有一间性价比很高的食堂。
新开的云南菜馆在四楼，林雾和同事们一同过去，坐到了一张大圆桌上。
“先点菜。”林雾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看了一眼，浅声道：“别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就点。”
赵雨欣最是了解她，眼睛弯弯道，“对，林律最不喜欢客气，我们多点一些，最好吃垮林律。”
林雾托腮，“那有点儿难。”
其他同事听着，忍俊不禁。
正点着菜，坐在林雾斜对面的一个同事接了个电话，然后看向林雾。
林雾不解，待她挂断后才问，“怎么了？”
“于律师回来了，”说话的人是律所于新知律师的助理，“他让我待会给他打包一份午饭上去。”
林雾明了，静了静道，“你问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同事一愣，“我问问他。”
得到于新知肯定回答后，林雾让服务员多添了一副碗筷。
没几分钟，于新知便到了。
“于律，”几位同事起身和他打了声招呼，林雾助理还把她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于新知坐下，淡淡一笑，“谢了，今天林律请客？”
林雾应声，玩笑道，“给于律一次宰我的机会，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她顺手把菜单递给他。
于新知摆摆手：“晚点不够再加，我估计你们点了不少。”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他不点，林雾也没有勉强。
片刻，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桌，一群人边说边笑的，氛围很是轻松。
项合律所的律师们年龄都不大，所以律所和助理，以及其他同事间的关系不会有太明显的上下级界限。工作时间外，林雾他们几位律师和助理包括前台财务等等，都能聊到一处。
陈琢和同事从店外路过时，一眼看见装潢别致餐厅里极为少见的灿烂笑容。
林雾气质偏冷，但五官是艳丽的。所以她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明媚。
陈琢脚步微滞，跟在他旁边的助理汪立群随即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面前这家餐厅，不是很确定地问，“陈总，这是一家新开业的餐厅，要不我们中午在这儿试试？”
陈琢瞥他一眼，神色冷淡地嗯了声，“问问有没有位置。”
几个人一同进了餐厅。
包厢没有了，陈琢也不介意坐大堂。
“陈总，您要坐哪儿？”汪立群低声问。
陈琢扫了一圈，挑了个还不错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陈琢撩起眼皮看向斜对面那端，林雾坐姿笔挺，即便是笑，身体也不会往两边倾斜。
可坐在她旁边的男人不同。
在林雾对面的同事拿出手机准备拍照时，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往林雾这边靠近了些许。
陈琢注视着，微眯了下眼眸，微微一哂。
听见他的不满，坐在陈琢旁边的一位副总困惑，“陈总，怎么了？”
这位副总一直在分公司这边，和总部调过来的陈琢不熟，也不了解陈琢。
当然最近这段时间他有多方打听，知道这位空降的董事总经理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工作严苛，对内对外都是如此。并且讨厌职场潜规则，在他手下做事，生意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完全行不通。
他属于油盐不进的那类领导，你很难摸准他的脾性，喜好。
也因此，刚刚听他助理说在这家普普通通的餐厅吃饭时，副总不解，却也不敢多言。
“……”
“没事，”陈琢收回自己的视线，语调微冷，“点菜吧。”
汪立群是跟着陈琢从总部一同调过来的，他比较了解陈琢。瞅着陈琢深沉的脸色，他环顾一圈四周，在看见斜对面坐着的人后，他多看了一眼，心里有了估量。
副总战战兢兢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琢把点菜的任务交给助理，低头摆弄手机。他点开微信对话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把消息发出。
与此同时，林雾在不经意间瞥见陈琢的存在。
第一眼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她再次看过去，看到不远低敛着眼睫，抿紧着唇角的熟悉神情时，她才恍然……那是真的陈琢。
转念想想，两人在同一栋写字楼上班，楼下的餐厅也就这么多，会碰上也很正常。
只是林雾没想到，作为一个不喜欢普通酒店，觉得普通酒店不干净不卫生，从而在高级酒店式公寓以年为单位包下整套房间的人，吃的东西这么接地气。
这一点都不陈琢。
林雾想着，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忘了收回。
直到当事人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林雾才后知后觉，故作镇定地挪开了视线。
察觉到她的闪躲，陈琢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吃得差不多，林雾起身去洗手间，顺便买单。
从里间出来，她目不斜视走到洗手台前洗手，把旁边站着的人忽视彻底。
水流淅淅。
林雾把手洗净，扯过旁边的擦手纸将手上水痕擦净后，丢进垃圾桶。
直至她要往外走时，旁边的人才没忍住出声，“林律。”
林雾转头，拐弯抹角地提醒他，“陈总有官司要打？”
如果不是有官司要打，他们这会儿没有交谈的必要，他们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陈琢：“……”
听出林雾的话外之意，陈琢有些无奈，也有点儿想笑。
不愧是业内最难撩，也完全撩不动的冰山美人。
“陈总？”看见陈琢挑起的唇角，林雾有些莫名，“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陈琢适时开口，“有。”
林雾侧头，目露不解。
陈琢：“确实有合作找林律谈，林律什么时候有空？”
林雾一怔，忽而想到律所同事之前讨论过的一件事，陈琢现在接手的这个投行公司，内部应该是出现了重大错误问题，具体是哪方面的林雾没有了解，她手里的案件不少，无暇顾及。
她也只是在茶水间的时候听过一耳朵。
这会儿听陈琢提起，她后知后觉，“你现在这家公司的？”
陈琢颔首。
林雾诧异，“公司法务呢？”
陈琢莞尔，毫不客气地说，“他们本事不够。”
听到这话，林雾下意识地想问，陈总找我是觉得我本事够吗？
但这话说出来有种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意思，陈琢既然来找她，那必然是调查过她，了解过她经手的案件。他不会是因为他们俩那段不见光的暧昧关系，从而找上自己。
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虽没有太过深入了解对方工作，林雾也能感觉出来，陈琢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他做事果决，很有章法。
思及此，林雾道：“我最近很忙。”
陈琢挑眉。
林雾看他一眼，“陈总要真心想合作，可以跟我助理联系，预约见面时间。”
丢下这话，林雾没在洗手间多留，径直走了。
回到律所，林雾看了眼非常安静，只有周五才会有几句联系的那个头像，打开电脑搜了搜楼上投行公司情况。
网上没有太多问题披露，林雾了解有限。
林雾原以为陈琢把话都说了，应该会在当天下午就和自己的助理预约。
可到下班之前，林雾都没有收到助理这边的预约消息。
一时之间，林雾不确定陈琢是逗自己的，还是……还没来得及。
意识到自己在过多地想起这个人时，林雾连忙将陈琢这个名字从脑海里赶了出去。不重要的人和事，不值得她花费太多时间。
晚上十点下班到家，林雾感觉内心有股躁意。可具体是哪里不太舒服，她又说不上来。
这股烦躁的情绪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林雾刚到办公室后不久，就被李项通知开个小会。
她答应着，收拾着东西往会议室走。
到会议室坐下，还没来得及跟旁边的律师说上两句话，李项便带着人走了进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风行投行的董事总经理陈琢陈总……”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雾本能抬头——
然后和西装笔挺的男人四目相对。
李项给陈琢介绍在座律师。
介绍到林雾时，陈琢朝她伸出了手，面容俊雅，嗓音低缓，“林律，久闻大名。”
林雾垂眼，礼貌性伸手，和他握手。
掌心相贴，大概三五秒的时间，林雾却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触摸到了他掌心处不太明显的茧。
他时常锻炼，偶尔似乎还做攀岩之类的运动，所以手上肌肤没有那么细腻柔软。
这一点，她很清楚。
毕竟他的手掌，手指，都曾毫无阻碍地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
刹那间，林雾有些恍惚。
直至陈琢不经意地挠了下她手心，她倏地抬起头望向他，压住惊愕的神情，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陈总，久仰。”
“……”
简单介绍过后，陈琢在会议桌另一侧坐下，林雾的斜对面。
李项简而告知陈琢来律所的目的，风行投行内部出现纠纷问题，需要找律师团队和公司法务合作处理。
至于找哪位律师团队，风行投行还没做最后决策。
李项后面说了什么，林雾其实没有太仔细听，她的注意力在刚刚被陈琢挠过的手心上，她没有料到……陈琢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做这么轻浮，又亲昵的举动。
他是笃定自己不会当场拆穿他吗？！
林雾想着，微微蹙眉看向陈琢。
察觉到她的目光，始作俑者极为淡然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仪态矜贵，面色冷峻。
林雾微顿，有些不悦地转开视线。
少顷，她夹在笔记本里的手机屏幕亮起。
陈琢：「林律。」
林雾垂眼，盯着屏幕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岿然不动。
几秒后，对话框弹出新消息：「情急举动，林律见谅。」
看到这话，林雾很想回复他问，哪里情急了？
倏地，她反应过来，自己和陈琢握手时，似乎是有些走神。
意识到这一点，林雾很是懊悔。
无言片刻，她正欲打字回复，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同事靠了过来，视线落在林雾手机屏幕上，“林律，你在跟谁——”
没等她把话说完，林雾猛地扣上手机。
两人这边的动静稍微有些大，正在说事的李项顿了顿，朝她们这端看了一眼，才继续未完成的话题。
“……”
后半程会议，林雾没敢再开小差。
坐在她旁边的同事也默默地往旁挪了挪，很规矩地坐直了身体。
会议结束，同事们陆续起身离开。
林雾磨磨蹭蹭到最后，踏出会议室时，把陈琢等人送到电梯口回来的李项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林雾，来我办公室一趟。”
知道会议室情况的律师们非常默契地递给林雾一个同情的眼神。
林雾：“……”
也没那么夸张。
李项找她，应该不是说开会不认真的问题。
跟着李项进入他会议室，李项微抬下巴示意，“坐。”
林雾也没跟他客气，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李项先接了一通电话，等电话挂断，才有空问林雾，“喝点什么？”
“我不是进来挨训的吗？”林雾说，“不喝了吧。”
李项面无表情地觑她一眼，“谁敢训你？”
“老板啊。”林雾玩笑地说。
李项轻啧一声，语气莫名有点儿酸，“那训你的老板里必然没有我。”
林雾疑惑，“怎么？”
“我要是训你，那位在家躺平的大小姐能立马跑来律所找我吵架。”李项直言。
他口中的大小姐自然是荷嘉云，荷嘉云和林雾是大学同学，和李项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欢喜冤家，他比荷嘉云林雾大三岁，她们大一时，他已经保研成功，在组织成立律师事务所了。
荷嘉云知道这消息时，率先对李项表示了精神和金钱全方位的支持。
不过她占股不多，也只是挂个合伙人的名字，日常并不在律所上班。
听到李项这话，林雾忍俊不禁，“不至于。”
她浅声，“今天开会是我态度不对，你训也是应该的。”
李项：“不专心开会的不止你一个。”
他没有想在这件事上多聊，缓声道：“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风行的这个案件，你有没有兴趣。”
林雾一怔，抬眸看向他，“不是说陈总那边还在物色吗？”
这是刚刚在会议上说的，风行要找能力出众的律师团队，目前在物色寻找中。
李项：“我和他聊过，他属意我们律所。”
说到这，他停了停，看向林雾，“他问过你。”
林雾稍顿，有点儿不自在地抿了下唇，“问我？”
李项嗯了一声，笑了下说，“林律在业内的名气不小，陈总打听了两句。”
闻言，林雾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呢？”她好奇。
李项挑眉，“什么然后？”
林雾：“……”
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李项兀自笑笑，“他对你经手过的证券案，他说他看过那场案件官司，你打得非常漂亮。”
从李项口中听到陈琢对她的赞许，林雾有那么一丁点儿羞窘，又有一点儿说不出的得意。
那场官司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深入，最终不负众望。
也是那场官司，让林雾在业内有了名副其实林律的名号。
她没有想到，陈琢会看过。
李项跟她聊了几句，低声道：“陈总那边让我推荐律师团队，我这边考虑推荐于律师团队接手，于律打过类似的案件官司，他完全可以胜任。但陈总特意问过你，我回忆了一下你之前接手打过的案件，接风行这个案件也可以，只是——”
“什么？”林雾抬眸。
李项：“你忙得过来吗？”
他知道林雾手里的案件不少，如果给她加一个难度小的案件，她自然能够应付。可风行这个案件，需要耗费的时力不会比她手里任何一个案件小，李项担心她在时间方面很难协调，怕她应付不过来。
林雾明白李项的担心，他是知道她心理情况的。
她静默须臾，看向李项，“先看看风行那边的意见吧，我听安排。”
李项了然，“行，我再跟陈总聊聊。”
林雾点点头。
“去忙吧，”李项结束公事公办的对话，提醒她，“下回开会玩手机不要一惊一乍，我还不至于不让大家在枯燥的会议中开小差。”
林雾：“……”
她微窘，抬手摸了下鼻子，讪讪道：“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