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个高中生人微言轻,更何况她没有一丁点儿的证据可以证明,沈从灵的死是有猫腻的。林雾说孙奇胜曾经家暴过沈从灵,并且还有侵犯自己隐私的罪证。
沈从灵告诉过她,孙奇胜给她送的那条昂贵项链的吊坠里,藏着一个微型的针孔摄像头。
林雾将这些告诉警察,警察问她项链在哪里,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们会对孙奇胜采取法律处罚。
林雾拿不出项链。
项链早就给了沈从灵,而沈从灵的那些遗物,也在她火化时一起烧掉,丢掉了。
她拿不出孙奇胜犯罪的罪证,又因为有郑素岚这个亲妈为孙奇胜说话,觉得她是真的不能接受沈从灵离世,遭受了打击,精神出现了问题。
警察看在林雾还是高中生的份上,口头训了她两句,告诉她万事凭证据说话,不要总来警局扰乱警察办案,再有下次,他们就会对她采取措施。
林雾又被郑素岚领了回去。
郑素岚训斥她,骂她,警告她,再有下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管她。林雾不想活了不要拉着她一起。
整个寒假,林雾都过得浑浑噩噩。
而孙奇胜,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情况,他在林雾回到孙家后,没有再出现。后来林雾才知道,孙奇胜去乡下做法律援助了,整个寒假都在乡下。也因为这个寒假的法律援助,他在业内的名声越来越好。
新学期开学,林雾回学校上课。
经过寒假一连串的事情,她很清楚地知道,想要为沈从灵翻案,想要找到孙奇胜的罪证,靠莽撞行事是行不通的。她必须有足够的证据,要有足够的能力。
因为这件事,林雾开始学法。
孙奇胜太狡诈,她只有比他懂得更多,知道得更多,才能打败他,为沈从灵申冤,还她去世真相。
“……”
原本,林雾以为她和孙奇胜对峙这一天要等很多年。
她没有想到的是,大一这一年冬天,也就是沈从灵忌日这天,她在墓园碰到了沈从灵生前的好友,也是唯一好友。林雾见过她一次,跟她一起吃过饭。
两人在墓园相遇。
聊了一会儿沈从灵,聊着聊着,对方想起来告诉林雾,沈从灵在去世之前给她寄过一个快递,说是等林雾成年后,让对方送给林雾。
但沈从灵去世的时候她怀着孕,忙着忙着就忘了这件事情。
林雾吃惊不已,忙不迭问她是什么。
对方说她没有打开看,表示回家后寄给她。她这次也是回黎城看亲人,没有把东西带在身上。
林雾说好。
回到申城的第一周,她收到沈从灵那位好友寄来的快递,是一个老旧的手机,和孙奇胜送给她的那条项链。
项链里藏着的微型摄像头早就被取走了,所幸手机还能用,林雾在手机里发现了沈从灵和孙奇胜几段对峙的录音。因为这几段录音,她如获至宝,开始寻找能够帮沈从灵打官司,翻案的律师。
机缘巧合下,林雾认识了许晏然的父亲,他是一名律师。
知道林雾的情况,他不像其他律师那般不相信她,觉得她满口谎言,甚至认为她是因为自己妈妈变成了别人的妈妈,心存报复,精神有问题。
林雾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他。
许父也尽力地搜集证据,试图为沈从灵翻案。
可他们准备的证据不够有说服力,那几段对峙被孙奇胜巧舌如簧的解释,戏称为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他奸诈狡猾,又因近些年一直在做法律援助,在业内口碑极好。
所有人都觉得,孙奇胜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让林雾备受打击,开始崩溃的是,她觉得孙奇胜对沈从灵怀有恶意,起了杀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还是被孙奇胜逃开,他甚至都没有再接受调查。
他们的官司输了。
也是那场官司,让林雾再面对孙奇胜时,会下意识地害怕,恐惧。
他太阴险,手段太卑劣,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说到这,林雾深吸一口气,嗓音哽咽,“我赢过很多官司,也输过……”
林雾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不能输给孙奇胜。
她太想让孙奇胜受到法律制裁了,太想还沈从灵清白。
也是这些事,让林雾这些年过得极其紧绷。
孙奇胜和孙念安没有出现还好,出现之后,她对外维持好的稳定情绪开始崩塌,她根本控制不住。
陈琢适时朝她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嗓音微沉,“我知道。”
他安慰林雾,“林雾,那不是你的错。”
林雾趴在他肩膀上,轻嗯了一声,“刚开始我想不通,后来我知道,不是我太差劲,是对方太聪明。”
她只有这样安慰自己,才能稍微地从那件事情中抽离一些情绪,不至于郁郁寡欢。
陈琢附和,“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只是大学时候的林雾,还残留着一丝稚气。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很多事情也是如此。
林雾没有吭声。
良久,她从陈琢的怀里离开,抬眸看向他,“陈琢。”
陈琢垂眼,“嗯?”
他抬手,轻压了压她泛红的眼角,“你说。”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是一个心理健康的人。”林雾坦然,“我也比较自私,我暂时没有做好——”
她顿了顿,狠心地告诉眼前的人,“改变现状的准备。”
林雾不是看不出陈琢的意思,也并非看不懂陈琢对自己的情谊。
只是她暂时还不能去多想这些,她想先完成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当然,这是她当下的想法。
或许明年,或许后年,她就改变主意了。
同样的,她也知道,现在和陈琢把一切说开,可能并不影响她要做的事情。陈琢甚至会愿意帮助她。
可林雾不愿意。
她很了解自己,当她沉浸在一件事情上时,她会把其他人其他事都忽视得彻底。
目前的她,无法回应陈琢同等的情感。
陈琢顿然,目光微深地看着林雾。
好一会儿,他才说,“想好了吗?”
林雾轻嗯一声,对上他的眼睛,“抱歉。”
陈琢敛了敛眸,嗓音微缓道,“如果我说,我——”
“我介意,”没等他把话说出口,林雾道,“我介意。”
她介意。
谈恋爱这件事,是要相互的。一次两次对方无所谓,时间久了会出现问题。
林雾不想这样。
和陈琢维持现状,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更好,更合适。
房间内再次陷入静默。
半晌,陈琢轻叹一口气,压着林雾的额间相抵,语气无奈 道,“林雾。”
林雾长睫轻颤,“什么?”
“你是不是吃准了……”陈琢问她,“我拿你没有办法。”
林雾哑言,真心觉得自己挺冤枉的。
她根本没敢这样想。
她望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我没有那个……唔……”
林雾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陈琢已经没了耐心,也像是生气,堵住了她的嘴唇。他暂时不想听她说一些,自己不喜欢的话。
两人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
陈琢将人放开时,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头发弄乱,嗓音沉哑道,“好。”
他答应她,他尊重她的决定。
林雾一怔,轻轻地眨了下眼,“谢谢。”
陈琢抬眼,“嗯?”
林雾稍顿,默了默道,“我撤回。”
陈琢之前就和她说过,不准她跟他说谢谢。
听到这话,陈琢没忍住,无声地勾了下唇,“这次允许你撤回。”
林雾哦了一声。
无声对视片刻。
陈琢问,“这次回来,是又见到他的原因吗?”
林雾迟疑地点了点头,“一部分是。”
另一部分是她和周闻重新提起了这些事,她情绪受到影响,就想来看看沈从灵。告诉陈琢,是她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她不想陈琢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这些。
既然是他迟早会知道的事,不如自己主动告诉他,让他稍微放心一点儿。
陈琢微颔首。
他抚摸着林雾脸颊,用手背量了量她额头温度,“现在有什么打算?”
林雾沉默一会儿,“还没有决定好。”
陈琢应声,“要不要帮忙?”
“暂时不用。”林雾回答他,“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跟你说。”
陈琢:“好。”
当律师这几年, 林雾一直有关注孙奇胜的案子。
他有些案子的手段太脏,做多了也总会留下破绽。
林雾手上有一些证据,只是这些证据暂时不足以扳倒他。
她还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再等一个更关键的证据。最好, 是能一击即中,让孙奇胜再无翻身的机会。
她要还沈从灵清白, 她不是会离婚后独自去酒吧喝酒的人。
林雾这些年一直在猜想,沈从灵去酒吧,绝对是有人让她去的。
至于为什么会喝那么多酒, 又被酒驾司机撞到, 一切都有待进一步查证。
偏偏那天酒吧有几个监控坏了,只拍到沈从灵进入酒吧, 以及坐在卡座喝酒的部分画面。
她对面位置有没有人没有拍到,她离开酒吧前又做了什么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好,让警察束手无策,也让林雾的话变成自以为的片面之词。
“……”
把心底最大的秘密告诉陈琢后,林雾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她没有太多在乎的人。
荷嘉云他们是, 陈琢……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她在乎的人。
荷嘉云他们都知道的事情, 林雾也不想一直瞒着陈琢。
更何况, 就算自己今天不说,明天陈琢也能查到。
与其让他调查自己, 不如自己说出来。
陈琢知道林雾的想法, 她说得不多,可他看得懂, 也看得出。
坐了一会儿,陈琢将林雾抱起, 跨坐在自己身上,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主意了跟我说一声。”
他得确保她的安全。
林雾嗯了一声,索性趴在他肩膀上,目光没有焦点地看向墙面,“我知道。”
两人就这么坐着,抱着。
直到陈琢的手机铃声响起,林雾才从他身上离开,让他去接电话。
电话是周彻打来的,问他今天怎么不在公司。
陈琢下午和周彻要开个视讯会议,因请假的缘故,让李成济这位副总代替他加入讨论。
周彻问李成济陈琢去哪儿了,李成济一问三不知。
周彻不放心,这才打来电话。
“在哪?”
陈琢:“黎城。”
他走到阳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晚上的黎城很热闹,比中午时要热闹许多。
周彻蹙眉,有些不解,“你去黎城做什么?风行在那边有什么新计划?”
陈琢静了静,“原本没有。”
周彻不解,扬了扬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琢回答他,“我发现黎城是个不错的地方。”
周彻:“……”
他沉默半晌,问道,“你认真的?”
陈琢应声,“你在这边有没有熟人?”
“熟人自然有,”周彻回答他,“你要多熟的?”
陈琢思忖着,“还没想好,我明天回去了告诉你。”
周彻:“行,你确定没事?”
“没什么事,”陈琢低声,“明天就回了。”
周彻:“那挂了。”
陈琢:“……”
挂断电话,陈琢微微侧头,看向趴在桌面看手机的人,耳畔回想起她刚刚说的那件事。
陈琢不知道林雾是怎么坚持过来的,那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遭受沉重打击。
她不仅没有被打倒,反而越发坚强。
难怪……
难怪他们再见面时,她性格变化那么大。
陈琢静然,敛下眼底的沉郁,给周彻发了一条消息:「帮我查个人。」
周彻:「?」
陈琢:「申城民安律所的律师,孙奇胜。」
周彻:「要查到什么程度?」
陈琢:「事无巨细。」
周彻:「什么时候要?」
陈琢:「越快越好。」
周彻:「知道了。」
屋内,林雾不知道给陈琢打电话的人是谁,她只依稀能看得出,陈琢跟对方说话的时候神色是轻松的。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给荷嘉云发消息:「我刚刚跟陈琢说了。」
荷嘉云:「什么?」
林雾:「那件事,我告诉他了。」
荷嘉云:「???」
荷嘉云:「孙奇胜的事?你告诉陈琢了?」
林雾:「嗯。」
荷嘉云:「你们在一起了?」
林雾:「……没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告诉他就是和他在一起了。」
荷嘉云:「因为这件事你只告诉过我和霏霏啊。」
连李项都只是知道那么一丁点儿,不知道全部。
而许晏然,纯粹是因为她爸爸是之前负责的律师,才知道的事情全貌。
林雾:「噢。」
荷嘉云:「别噢了,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林雾:「我暂时……无法回馈他同等的情感。」
荷嘉云:「……可你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他应该也知道你是重视他的啊。至于情感回馈,感情里本来就不能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吧。」
如果所有情侣都这样计较,那很少有情侣能走得远的。
林雾:「那不一样。」
荷嘉云:「怎么不一样?」
林雾:「对我来说不一样。」
荷嘉云:「不懂你。」
林雾没有多作解释,她笑了笑:「反正你支持我就行了。」
荷嘉云:「那必须支持你,你就算直接和陈琢不再来往,我都会支持你。」
她可是林雾脑。
林雾唇角微弯:「真的?」
荷嘉云:「当然,我会觉得遗憾,惋惜。」
林雾:「放心,我们维持现状。」
荷嘉云:「好,什么时候回来?」
林雾:「明天。」
荷嘉云:「那我明晚去你家找你。」
她得看到林雾,确认她安全才放心。
林雾答应下来。
两人聊了几句,林雾放下手机,趴在桌面思考荷嘉云刚刚问的话。
其实她不答应和陈琢现在就在一起,除了觉得自己感情无法给予对等情绪外,还有别的担心。
她怕孙奇胜。
孙奇胜这回出现得太突然,林雾不确定他调来申城到底想做什么,又会做什么。
林雾和陈琢维持现状,在外人看来,在孙奇胜看来,他们只是普通的合作伙伴。
毕竟现在的他们只有晚上会见面。
可在一起后就不一样了。
虽然陈琢很可能答应林雾,和她谈地下恋爱,暂时不公开也可以。
但林雾还是避免不了忧心。
她害怕孙奇胜会察觉到什么,又做出偏激的事情。
林雾不想身边亲近的人,对她好的人再出事。
更重要的一点是,两个人要真在一起了,即使是谈地下恋爱,他们一定会控制不住多见面,多腻歪。
身份的界限摆在眼前,会让他们相比较的顾忌一点。
当然,这是林雾单方面的想法,或许不完全正确,也有些钻牛角尖,可她是真真切切的,不希望陈琢因为自己受到影响,遇到麻烦,甚至……出事。
所有的一切,林雾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考量。
孙奇胜是个变态,他疯起来会做什么,林雾不得而知。
她要避免,不想,也不能再有人因为自己出事。
林雾始终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把那条项链给了沈从灵,还让孙奇胜发现了,沈从灵不会挨打,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一连串的事情。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那根导火线。
林雾胡思乱想时,陈琢从阳台进来了。
他走到她前面,垂眼看她,“在想什么?”
“……饿了,”林雾回答他,“晚上吃什么?”
陈琢:“……”
他无奈笑笑,“你想吃什么?”
林雾不知道。
安静几秒,林雾问,“你想出去走走吗?”
陈琢抬眼,“你烧退了?”
林雾:“没有。”
陈琢嗯了一声,告诉她,“烧退之前别想出去。”
他顺势拿起体温计,“量量看。”
林雾:“……”
她叹了口气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