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修士微微抬眼,看向飞舟之上,轻声问道:“不知飞舟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他一边温尔文雅的发问,一边给身后一众修士递来了一个眼神,一群人心照不宣地将手握在了剑柄之上,显然是做好了一言不合就拔剑的准备。
毕竟,此时此刻,天知道来的究竟是人是鬼。
下一瞬,只见一只骨节清瘦分明的手在船舷之上微微一撑,一个黑影轻巧闪过,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黑衣剑修身上披着黑色斗篷,立于飞舟前端,正抬眼看着众人。
她面色苍白,偏偏眉宇之中闪过极为锋利的色彩,仿佛名剑锋芒暗藏其中,叫人心中不由得陡生震慑之情。
只一眼,原本众人心头暗自想着的关于魔修来袭的猜想便烟消云散,毕竟,魔修眼底大多都是血腥混沌之色,没有这般被霜雪洗过的明亮色彩。
黑衣剑修抬手,朝众人虚虚行了一个剑礼:“九天剑阁谢江凛,拜见诸位。”
这名号一传出,四周修士面色终于放松了些许,谢江凛自报家门,便证明她是友非敌。
但那位执事一样的修士还是不敢放松,他看向谢江凛,问道:“道友可是来援助我们南明洲的?”
“不错。”谢江凛点头。
那修士也点点头,显然对谢江凛的身份已经信了七八成了,但还是为了彻底放心,又问了一句:“可有仙盟信物?”
仙盟来之前,给每个弟子都分配了信物,以便获得南明洲本地修士的信任,谢江凛手头自然是有信物。
那信物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玉佩,其上闪烁着淡淡的色彩,似乎和旁的玉佩没什么两样,但若仔细看过来,便可以发现,这玉佩之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阵法,且这阵法是仙盟专门为了辨别身份所用,若是不懂行人看了,第一反应定是一群鬼画符的图腾。
那修士见了这枚玉佩,心中最后一点猜忌终于放下来了,他看向谢江凛身后飞舟,问道:“这飞舟之上怎么这么多人?”
“方才路上见魔修为难他们妄图下毒手,便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了。”
谢江凛说得云淡风轻,但那名执事还是从她的话语之中感受到了一股腥风血雨的味道,心中暗自道了一声不愧是九天剑阁的剑修,果然非同凡响。
“道友高义。”
话音落下,那执事做了一个手势。只见城池之上这庞大阵法最中心处光芒突然变了一瞬,一个口子自内里露了出来,如一个通道一般将城池内外连接了起来。
这阵法大概是有某种特殊的设置,将外面的魔气尽数阻拦在了外面,只留它们在外面无能狂怒外加张牙舞爪。
那口子初极小,之后逐渐变得很大,可以容纳飞舟通过。
一旁李不音见了这个阵法,啧啧称奇道:“这阵法不错啊,我第一次在修真界见到这种,创设这个阵法的大师果真别出心裁。”
梅白也道:“不错,阵法迎风见大,称一句心思巧妙毫不为过。”
谢江凛目光看向那阵法,但某一瞬,突然有些心绪不宁,仿佛有某种超出她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种感觉,超脱于生死,源自于谢江凛无数次和生死擦肩而过的战斗本能。
她的手,下意识横在了手中长剑的剑柄之上。
飞舟之上,一众凡人之中,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周身突然一凉,整个人忽的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寒颤,然后。只见怀中原本还玉雪可爱的婴儿,周身突然如毒藤一般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魔纹,眼睛也一瞬变得漆黑。
“啊!”这异象让她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怀中婴儿脱手而出,那婴儿在空气中几次闪转腾挪,指甲如某种锋利武器一般变得雪亮,正朝着谢江凛毫无防备的背心刺杀而去。
而这,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叫人来不及防备。
这杀意, 来的万分突兀!
且只看那孩童,原本面色玉雪可爱,此时如迎风见涨一般, 周身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如一个过度超载的气球一般, 叫人见了心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而此时谢江凛立于飞舟船头之上,和他们的距离便十分之近,这一击堪称势在必得。
那魔婴见状,面上闪过一丝自得之色, 显然把谢江凛的身家性命已经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毕竟, 他方才一直潜伏在这一群凡人之中,为的就是这一刻图穷匕见。
“小心!”身旁李不音和江不言等人见状,下意识出声道。
但是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魔婴手指距离谢江凛后心不过毫厘之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谢江凛动了。
拔剑,出鞘, 几乎一气呵成。
她在短短瞬息之间,几乎完成了一个剑修在这一瞬间所能够做到的全部。
凛冽的剑光在空气之中转开一个弧度,寂寞如雪花开落。
城楼之上, 即便有人知道这是生死之间, 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俊的剑法!”
生死之间, 剑光落下, 在空中激起一道血光, 速度之快,只能让那魔婴感受到瞳孔剧烈一缩——
只见,一道寒光自他手腕之上落下,将一双手齐跟斩落。
优雅, 锋利,而又从容。
“你!”
他一瞬间抬头,看向谢江凛,眼底闪过一丝狰狞之意。
然后,紧接着这魔婴便认清了此时的形势,自己此时若是和这群修士继续纠缠下去,定是死路一条,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跑路,给自己挣扎出一天活路出来。
念头一转,只见这魔婴不顾手腕之上的剧痛,一个闪身,便越过飞舟,朝飞舟外天穹飞去。
它显然精通变化之术,一入空中便如鱼得水,化为一个通身魔气的大鸟,跑得飞快。
但是这鸟显然是忽略了一件事情,它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整个修真界速度最快,最精通飙剑一事的剑修,剑修若是飙起剑来,旁的修士,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然后,这个魔修便在不远处,听到一个噩梦一般的声音。
他抬眼看去,只见谢江凛正不偏不倚地拦在他面前,神情悠然自得,无比轻松。
剑修一身黑衣,脚下踩着一柄长剑,见他看过来,一根手指头曲起,抵住下巴,悠悠道:“请问这位道友,你跑够了吗?”
短短一句话,让这个魔婴神色巨变,正欲转身,身后另一道声音就传来:“跑什么啊?”
“是啊,道友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远道而来,也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你!”
身后,李不音梅白和江不言三人也看着他,眼底也闪过一丝笑意,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那魔修面色已经惨白,虽然他此时通身漆黑,面色黑与白也没多大差别,但是整只鸟都透着一股如丧考妣的味道。
“说吧,谁派你来的?”谢江凛开口道。
这魔修还挺有骨气,知道自己作恶多端难逃一死,索性直接开摆:“什么谁派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只见谢江凛伸出手,把它从上到下倒拎起来,然后如大摆锤一般来回旋转,把这魔修晃悠的口吐白沫。
最后撑不住,终于交代了:“我说我说,是魔将大人派我来的,方才你们走了,大人心有不甘,便派我来杀了你们,便杀不了你们,也要杀几个无辜修士给你们添堵,方才我隐在人群之中,就为了这一刻。”
“原来如此。”
谢江凛点头,然后给这魔修一个痛快。
然后,转头道:“这群魔修来势汹汹,转头我们要嘱咐城中百姓加强防守,也不知道那几个城池此时情况如何了。”
她的语气之中,有淡淡的担忧之意,毕竟她们所来,便是为了挽留南明洲失落的大城池而来,既然此时魔修如此肆虐,也说明了那些城池此时凶多吉少。
在杀死那魔修一瞬间,城楼之上执事便松了一口气,挥挥手,将原本已经开启到了一半的阵法重新开启。
这个在外面颠沛流离许久的飞舟,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修士城池。
入城池一瞬间,景物便一变,没有了方才在外面肆虐的魔气,空气之中闪烁着淡淡的灵力。
这城池也显然是在南明洲之中数得上名号的大城池了,且这城池之中阵法一脉显然颇为兴旺,所有建筑物都悬浮在天穹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地面,建筑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飞舟刚一落地,那执事便带一群人迎上来:“道友远道而来,辛苦了!”
第195章 (195) 周天星轨
那执事身量极高, 远远走来时便显得十分鹤立鸡群,谢江凛见状,下意识便抬手行了一个剑礼, 那执事和身后一众修士也抬手回了礼节。
行完剑礼之后,谢江凛便也没有做过多的客套, 而是直接了当地问道:“我们方才来到南明洲,不知道此地情况如何了?”
毕竟谢江凛一行人自落地之后,便一路和魔修纠缠,方才解脱了, 对此地情况自然是一知半解。
那执事闻言, 长叹了一口气道:“道友不知,这魔修来袭十分突兀,我们整个洲上下几乎毫无防备, 魔修入侵第一日,便打了我们一个猝不及防,一些大宗门大城池还好, 底蕴深厚还能抵挡一二,但一些小城池小宗门便遭受了灭顶之灾,被屠城屠宗的比比皆是。”
一边说, 这位执事面上不由得现出了痛心之色, 他顿了一下, 又继续道:“魔修入侵第一日, 我们城池因为大阵缘故未受到什么伤害, 加之城池之中有几大宗门驻扎,虽然之后魔修几次倾巢而入想要攻破这座城池,都没有让他们得逞,但临近几座城池, 虽然在前几日和它们传讯取得了联系,但这两天,再和他们传讯想要合纵连横抵抗魔修入侵时,便如石沉大海一般,失去了联络。”
“失去了联络?”谢江凛思索了一下,问道:“有派出弟子和他们联系过吗?”
那修士点点头:“自然有派出,毕竟那几座城池之中也有我们门派弟子驻扎,若是不能探清他们的安危,门中长老自然也是心急如焚。”
“但所有派出去这些城池的修士,无一例外,都了无音讯,无论是传讯阵法或者传讯灵石,都联系不上他们。”
这位执事的话语,到这里便停住了,但余下的沉默,在场众修士俱是心知肚明,这些被派出去的修士,想来已经凶多吉少。
“危机四伏,险象环生,这几座城池,简直像鬼城一样啊!”谢江凛喃喃道。
“不错。”
那执事点头道,显然也是对谢江凛的话颇为认同。
身旁梅白和李不音二人也在交头接耳:
李不音:“这城池真有那么瘆人?”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浓浓的震撼之意,与此同时,脑内恐怖片剧情疯狂上演,想到了某种十分炸裂的东西,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这城池不会吃人吧?”
一旁梅白闻言,下意识甩给了他一个白眼:“吃人,那城池多少也是一个中等城池了,若是吃人,那城池吃那么多人,肚子早就被撑破了。”
江不言也是眉心微皱道:“师弟,别乱说。”
李不音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
“与其说是吃人,这几座城池,倒不如说是魔修作祟才差不多。”
谢江凛在一旁开口道,她看向一旁执事,问道:“请问阁下可有那几座城池的地图?”
那执事显然也是一个阵法大家,只见他点了一下头,面前突然现出了一个长长的水墨卷轴,他屈指在水墨卷轴上轻轻一点,那卷轴便闪过一道轻微的孤光,然后向两边展开。露出面前一副长长的水墨山水图。
只见他念动咒语,水墨山水图之上的场景瞬息万变,似乎天地万物尽在这图画网罗之间。
下一瞬,那执事抬手于水墨山水图之上微微一停,一副地图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山水纵横之间,三座城池坐落有致,排列其上。
这三座城池两小一大,两座小城池显然尊奉中间那座城池为主,拱卫两旁,且三座城池距离不远,起到一个守望相助的作用。
谢江凛见这三座城池思索了一瞬,看向那位执事道:“这三座城池同气连枝,一旦遇到危险,那两座城池的修士会不会去中间那座大城池之中寻求庇护?”
“不错。”
谢江凛屈起一根手指,下意识在剑鞘之上敲打:“控制住三个城池的人,让他们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传不出来,这次我们要面对的对手,确实有几分棘手啊?”
能够这般控制数量如此多的修士,这魔修的手段和狠辣程度,可以说是非同一般,也相应的,这三座城池之中的人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谢江凛面色一滞,下意识看向那位执事,道:“请问有去往这三座城池的星轨地图吗?”
因为魔修肆虐,魔瘴遍布南明洲上下,除了对本洲十分了解之人可以辨别方向,谢江凛这种初来乍到的,若是想识路,最好还是要借助周天星轨演化出来的星轨地图。
第196章 (196) 切要小心
毕竟就算天地之间风云怎么变化, 这周天星轨,一直都是固定不变的。
谢江凛话音落下,那执事略一思索了一下, 其实也不怪他思索,毕竟周天星轨地图, 一向是被各大宗门视为自己的机密,若是被外人窥见周天星轨,宗门飞舟航行道路便不再是秘密,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但此时非寻常之时, 这执事也不是那种恪守规则的老古板, 只见他顿了一下,道:“有的。”
“只是这周天星轨地图事关重大,我取来需要两刻钟时间, 请诸位稍等片刻。”
话音落下,只见那执事转身离去,动作倒是十分利落。
谢江凛看着这位执事离去的背影, 心说了一句:这执事倒是一个爽快人,若是遇上一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可有他们四个头疼的!
大殿门口, 那执事对门口驻守的弟子点了一下头, 便进入正厅之内。
正厅之中, 端坐着一群宗门长老, 见他过来, 其中一位最为德高望重的,面色一缓道:“长宁,你不在城楼驻守,来此做何?”
话音刚落, 只见这位执事一撩衣摆,单膝跪地道:“弟子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
他为宗主的嫡传弟子,也是最受宗主看中的,一贯是被作为未来掌门来培养的。在宗门中一贯是呼风唤雨。
见此情景。一种长老心不由得一滞,随即下意识看向主座之上的宗主。宗主面色不辨喜怒,道:“你说,所求为何?”
只见这位执事抬头,看向宗主道:“弟子所求为本宗周天星轨地图。”
话音刚落,身后一名长老面色一变,下意识便捏碎了掌心瓷杯,“荒谬,周天星轨地图事关重大,一旦被外人所得不堪设想,甚至可以推演出本宗护宗大阵出来!”
“不错,星轨地图确实不能轻易交出去。”
宗门长老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响起。
主座上的宗主面色倒如常,只听他开口道:“你要这星轨地图做什么?”
“方才九天剑阁几位剑修愿去那几座城池一探究竟,但苦于魔瘴遍布天穹,分不清道途,便想要借宗门周天星轨地图一用。”
“他们要借,你便给吗,星轨地图事关重大,你如何保证那几人不是图谋不轨之人?”
宗主声音微微压低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弟子愿用性命为那几人担保,若那几人所图不轨,弟子愿受兵解之刑。”
宗主闻言面色一变,道:“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之人,便值得你做到这样?”
只听那执事垂眸一字一顿道:“如今魔修来势汹汹,但方才那几人入城之时,却心甘情愿护着一飞舟手无寸铁的凡人,送他们平安来此,甚至入城之时一潜伏魔修突然暴起,差点危及到自身性命,那几名修士却没露出半点不豫之神色,且一听到那三座城池,便关心城中修士和百姓的安危,足以见得几人是品行高洁、侠肝义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