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阳光正烈,这锁天柱又高,太阳照在人们身上,让谢江凛恍惚间以为自己是一条香喷喷的烤鱼。
不出所料,先来的人是裴淬,他一身青衣,风姿之中透着一股落拓颓唐之感,衣衫之上纷纷扬扬的狂草字迹无风自动,气势如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见裴淬出来,一旁两人让到一旁,摆出一副观望的架势。
毕竟,他们也很想了解一下谢江凛这人的底细。
比试之前,谢江凛偏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你知道我有一个外号叫谢一剑吗?”
这个外号在剑阁论坛之上的流传程度太广,加之又朗朗上口还很直观形象,在某种意义上甚至直接超越了谢江凛的本名,剑阁修士一想到谢江凛,脑海之中先浮现出来的,便是这个“谢一剑”的称呼,剑阁之中人人知晓这个称呼,这裴淬自然也不例外。
他顿了一下,点头道:“谢道友这外号极为有名,在下自然也是略知一二的。”
“既然如此,这锁天柱之上的剑首大比,我们索性不妨一剑定胜负吧,这比试已经这么久了,我们若是一个个比下去,不知道要比到猴年马月。”
说罢,谢江凛目光看向剩下二人,“不知两位道友意下如何?”
比一剑是比,比全程也是比,两者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差距,更不存在谁占了便宜与否。
毕竟若是修士修为之间差距十分悬殊,两者便是一个长痛一个短痛的问题。
因为修士用的这一剑,是集合的全身的气力的,正因如此,一剑分胜负的观赏感也极强,毕竟比起疾风骤雨一般的厮杀,浩然一剑分高低无疑令底下修士更全神贯注,也更心驰神往。
李轻和谢常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一下头。
只听李轻道:“比试至今,一招分胜负,速战速决也更好!”
谢常抬起头,脑后的高马尾因着他这一个动作,在空气中转了一个弧度,“我都可以,毕竟我们剑修之间的比试,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地方,大家尽兴便好!”
这锁天柱之上的风云变幻,到了擂台之下自然引起了好一轮风雨:
“谢江凛竟然与他们三人要求一剑分胜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错,她实力确实压另外两人一头,不选择寻常的对剑,而是直接一剑分胜负未免有一些太狂了吧!”
“她若是一个接一个打下去,难道不是稳操胜券吗,为什么这么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我看她真是狂的没边了!”
“什么狂的没边了,我看作为一名剑修,就是应该狂起来,毕竟,人不轻狂枉少年,诸位说是不是?”
冷不丁在众人身后响起来的这道声线十分突兀,且透着一股似笑非笑的味道,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却让人后背之上情不自禁陡生出一阵寒意。
那原本还在高谈阔论指指点点的一群剑修循着这道似笑非笑的声线看去,只见剑阁二师姐赫连青正身着黑色剑袍,怀抱长剑,看着众人。
剑阁二师姐赫连青,在剑阁众弟子心中,是仅仅次于剑阁大师兄应生白的究极恐怖分子,因着她早年的一些事迹,在剑阁某些修士眼中,眉目温柔,见人喜欢带三分笑意的赫连青比那个剑阁知名杀神应生白还要恐怖三分。
许是察觉到了那群修士面上的犹疑之色,赫连青偏过头,温声道:“诸位可曾听过一句话,观剑不语真君子?”
因着这句话,许多剑修面上都浮现出了一丝惭愧之色。
毕竟,赫连青这话也确实没说错,谢江凛在锁天柱之上如何她自己说的算,便是她突然觉得这比试毫无趣味索性直接从锁天柱之上纵身一跃,将胜负全部置之度外,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和他们半点干系也没有。
“诸位方才那么关心谢江凛的情况,叫我忍不住疑心,诸位之中是否有谢道友的手下败将所存在,在一门心思地摸黑她?”
赫连青话音落下,这其中方才几个一直致力于搅混水的修士面上浮现了一丝心虚之色,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几分。
赫连青没有说错,他们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江凛之前那些手下败将,因为各种原因败在了谢江凛手上,并且无一例外,这群人都败得非常惨。
正因如此,这群人才如此不遗余力地对谢江凛指指点点,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满足自己心中虚无的自尊心。
见事情被人给当众揭发,其中一些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赫连青没管那些人,而是偏头对旁边一个修士说道:“记住方才那几个人的脸了吗,之后找个由头,把那群人罚到后山那里铲上半年雪,好好敲打一下他们,叫他们一天天的,好的不学,净学这些浮躁的心性!”
那弟子是九天剑阁之中执法堂的弟子,主管门中弟子的赏罚,而赫连青便是执法堂的副堂主,在执法堂中说话极有分量,也因此,她话音刚落,旁边那名弟子便领命而去:“师姐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此时,锁天柱之上传来一声剑鸣之声。
裴淬和谢江凛之间的比试开始了。
裴淬的剑苍翠的外身,明明是一把装饰所用的文人剑,偏偏出鞘的一瞬间,却给人一种不减锋芒之感。
二指宽,狭长的剑身之上,铭刻着道道儒道经文。
伴着裴淬周身灵气激荡,他口中也在念念有词,那剑刃之上的儒家经文,仿佛有生命力一般,化为道道水墨字悬浮在了空气之中。
那水墨字是儒道的经文,其中有浩然正气,配着裴淬那柄孤直的文人剑,给人一种锐不可当之感。
“道友,可愿接我这一剑?”风声潇潇,只听裴淬高声问道。
同时,这掺杂着儒剑两道的一剑便铺天盖地一般朝谢江凛袭来,那在空中如乱雨纷飞一般墨色淋漓的文字,更是如五指山一般,叫人几乎难以喘息。
“那就却之不恭了!”
谢江凛反手拔剑,落花剑应声出鞘,狭长剑身之上,深深的血槽透着一丝杀意,一抹残红悄然绽放在剑刃之上。
落花剑之上的花,也未尝不是修士脖颈之上绽放而出的血花!
和裴淬这携带着浩然正气以及无边字言的一剑,谢江凛这一剑,要显得平平无奇了许多,十分草率,不经思考,随意挥成。
掠过空气之中,甚至连空气之上都被惊起几分波纹出来。
底下那未免生看到谢江凛这似乎十分不中用的一剑,原本正在躺椅之上舒舒服服的躺着,也躺不住了,下意识直起身,看着锁天柱之上的谢江凛,喃喃自语道:“谢江凛她到底在搞什么?”
但裴淬面对谢江凛这一剑,也丝毫不敢大意。
剑刃交抵之时,周身空气似乎一瞬停滞住了,漫天字言如蝴蝶一般漫天飞扬,因着被锋锐的剑气所斩断的缘故,许多字言变得缺斤少两,一堆偏旁部首在空气之中花里胡哨的乱飞。
这场景,其实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之感。
谢江凛这一剑,在旁人看来,可能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但是作为谢江凛的对手,裴淬对这一剑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事实也证明,方才他对谢江凛这一剑的判断也根本没有错,谢江凛这轻飘飘的一剑,落在他那漫天字言以及浩然一剑之中,便活生生撕开一座口子。
那剑刃之上的杀气和锋锐之气可以说是锐利逼人,补面而来的一瞬间,叫裴淬的故意都几乎停滞住了。
此时,裴淬终于解方才那个妖族大少爷在谢江凛的剑阵之上为什么坚持不久就选择原地开摆了。
这纯属正常行为,毕竟,这漫天的杀气,谁碰上能受得了!
裴淬欲退,但他这个念头刚闪烁出来的一瞬间,谢江凛却比他更快,趁着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这一剑的去势已经来到了裴淬的眼前,纷纷扬扬被斩断的字言在空气之中如雪花一般落下,当然,是墨色的雪。
这一剑几乎叫人猝不及防,裴淬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谢江凛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剑身下压,在他的脖颈之上,印下了一道浅浅血痕。
随之而来的,还有谢江凛的一句话,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喜怒出来:“方才很漂亮的一剑,裴道友。”
闻言,裴淬面容之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他抬手,将文人剑收入腰间之中用翠竹制成的剑鞘之中,“技不如人,在下甘拜下风。”
声音温润,确实是儒修谦谦君子的风度,连战败都有些一丝落拓风骨。
“多谢谢道友指教。”
他朝谢江凛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走下锁天柱。
与此同时,谢江凛偏过头,将目光落在一旁的谢常和李轻身上,问道:“你们两个,接下来谁先上?”
第116章 (116) 讨厌下雨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一丝很是温柔的笑意, 在一个旁人眼中的人形杀器流露出这种神情其实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感。
偏偏谢江凛眉目生的极好,这种话讲出来也给人一种十分俊俏的感觉。
这轻飘飘一句话,让一旁的李轻和谢常都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开始了某种不太必要的谦虚。
李轻看谢常, 缓声道:“要不谢道友你先上?”
“不了吧。”只听谢常温尔文雅道:“谦让是剑修之间的美德,这个和谢道友交手的宝贵机会,我肯定是先给李道友你啊……”
两人正欲进行一番虚假的客套推辞,一旁谢江凛已经百无聊赖地快进到盘腿坐在锁天柱边缘, 背对着两人, 两条腿在空中晃晃悠悠,怀里抱着那只雪白灵兽,瑟瑟寒风之中,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们两个人慢慢讨论,我先睡一觉!”
说罢,谢江凛竟然还真闭上眼, 在锁天柱进行了一个觉的睡,神情无比安详。
远方冷冽的寒风奔袭而来,虽然有着兜帽的阻碍, 谢江凛还是下意识地眉头一皱, 那只雪白灵兽攀爬到她的肩头, 长长的尾巴充当一个围脖, 盖住谢江凛的半张脸, 替她略微阻挡了一下寒风。
一旁,谢常和李轻商讨了半天,再经过石头剪刀布这种全凭运气的方法,终于得出了最终的顺序:李轻先上, 谢常后上!
李轻上去之前,哪怕知道胜负渺茫,谢常还是低声对她说道:“加油!”
毕竟此时两人的情形算得上一句同仇敌忾。
李轻略微点了一下头,便朝锁天柱中央走过去。
谢江凛隐隐约约听他们两个人交谈,一种诡异的感觉突如其来地浮现在了她内心之中:啊这,怎么说,反派竟是我自己!
李轻肤色呈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因为常年使用重剑的缘故,手臂至肩颈一线有着颇为漂亮的肌肉线条,那肌肉线条当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而这无疑是常年苦修所得到的成果。
毕竟,重剑一道,本就需要长年不断的练习和积累。
而和李轻面对面的谢江凛,倒显得颇为瘦削,一副标准弱不禁风的样子,面容是一种冷俏的苍白,嘴唇微抿,神情透着股郁郁寡欢的味道,因为刚从浅眠之中被唤醒,周身之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起床气。
她直起身,目光在李轻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后缓声道:“哦,原来是你先来啊!”
话音落下,谢江凛腰间长剑出鞘半寸,露出一线锋芒,“既然如此,那就拔剑,让我们两人分出一个高下出来吧!”
李轻嘴唇微微抿起,也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手指握在重剑的剑柄之上。
这重剑是她本命剑,其上花纹古朴,只有几缕十分简单的浅黑色线条装饰,浅黑色线条在剑柄处收拢,使整柄长剑透着一股顺畅的流线感。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伴着最后一个字狠狠砸在地上,下一秒,李轻仿佛无视锁天柱之上的重力一般,一跃而起,双手高举,重剑握在掌心之上,居高临下朝谢江凛劈来!
这一剑,伴着无数劲风,其上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威慑感,叫人下意识便想后退,躲避这一击的锋芒。
在仅仅限于一剑的交手之中,李轻选择了她最熟悉,也是最信赖的攻击方式,那便是居高临下以力取胜,依靠自己多年修习重剑的实力将这一轮比试的结果拿下。
毕竟,谢江凛实力虽强,但是这种硬碰硬之下,最终的胜负结果还是未尝可知呢!
这一剑,携带着万顷的力道朝谢江凛奔袭而来,叫人难以阻挡。
偏偏谢江凛还一副举重若轻的姿态,缓缓抬头,她目光注视着这道剑风锋利的前段,面上缓缓勾出一丝笑意。
那抹笑意很轻,几乎叫人无法察觉。
但是看到她那笑容的一瞬间,李轻心中突然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焦虑感突然从她心中猛然浮现开来,快得几乎令人猝不及防。
在下面一直看两人两手的江不言面上现出一丝叹息之意,同为使用重剑的剑修,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李轻的问题所在:“这一剑虽然势大力沉,但是太一往无前了!”
一往无前虽然会带来巨大的威势,但同时也会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把自己毫无防备的后心残暴露在敌手的眼中。
李轻此时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她反手挥剑,试图想阻碍来自身后的攻击。
但是却已经晚了,一道凛冽的剑光突然从身后如鬼魅一般浮现。
与此同时,她看到谢江凛蹁跹的衣摆,以及纷纷扬扬的斗篷,在空中一同激荡出猎猎风声。
李轻的反应以及随机应变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这反应已经可以称为是妙至毫巅了。
但是她快,谢江凛却比她更快,在李轻察觉到情况不对出手的一瞬间,谢江凛苍白冰冷的手指,已经将长剑抵在李轻的脖颈之处了,一道细细的血丝沿着落花剑剑上的血槽蔓延开来。
锁天柱下,许多剑修都下意识的脖子一凉,仿佛谢江凛的那柄长剑,已经无声地悬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这样的剑,这样的剑修!
赫连青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幕,良久,叹了口气道:“不愧是谢一剑,果真名不虚传!”
“你输了,李道友!”
谢江凛的声音平淡,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样子,如同在叙述一个事实,一丝嚣张的意味都没有。
李轻的嘴唇动了动,喉咙之中发出的声音有些艰涩只听他艰难道:“是,我输了!”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她长舒一口气,心口之上长久存在的紧绷感终于松弛了下来。
毕竟,和谢江凛交手,对每一个剑修来说都是一种挑战,对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你知道一个人强,这很正常。
但是这件事最离谱地方就在于,你知道她强,但是不知道她究竟强到什么地步。
和谢江凛交手,如同一块石子投入深渊之中,一丝一毫的回声都听不到。
同时交手结束心头会萌生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正因如此,李轻收回重剑往回头的时候,看向谢常的目光之中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同情之意还有一点幸灾乐祸感:你小子,也有今天!
谢常和谢江凛一样,用的剑都是一柄通身黑色的狭长剑刃,只不过谢常这人大概也是一个修二代出身,他的剑鞘之上,和谢江凛相比,要显得花里胡哨的多,各种乱七八糟的灵石和珠宝不要钱一般拼命往上塞,使得整柄长剑十分五光十色,很是辣眼睛。
但是这种长剑无疑是很符合剑修的审美,毕竟剑修大多都是一群直接把本命灵剑当老婆的狠人,有什么好东西自然拼命往剑上镶,因此这画风有些清奇的长剑,没让底下的修士吐槽,反而收获了许多艳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