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在好几道震惊目光的注视下,虞冷仍维持着一副不紧不慢,心平气和的模样。
没人知晓,她的掌心早已湿了一片。
不能慌,不能发抖。
要努力保持冷静,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虞冷毫不掩饰地将陈建光从上到下打量个遍,随即嗤笑一声,不徐不缓地开口道:“也是,我竟然忘了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条狗的主人不怎么好惹是吧?”
她必须,比对面还嚣张。
陈建光的表情忽然变得有几分莫测。
虞冷竟然直接翻脸,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难道她有什么底牌?
虞冷不紧不慢地说道:“按来说,一个第一次进入推演线的新人,应该大部分都在你们面前言听计从,可惜我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她话锋一转,语气有点得意:“就在昨晚,我掌握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目前只有我自己知道,事关能否在这里活命。”
“如果你们想做出任何对我不利的举动,就比如现在,千方百计地想惹毛我,那就别指望我会把这条线索吐出来。”
虞冷语速平缓,不卑不亢,丝毫听不出任何有弄虚作假的痕迹,反而那种手握底牌的自信和轻蔑快要溢出来。
一个初来乍到没什么经验的新人,甚至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薄少女,换做旁人或许早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
而她敢这么硬气地和他们谈条件,十有八九说的是实话。
陈建光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刘志毫无眼色,不屑地出声道:“你说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我们几个有经验的都还没发现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甚至还损失了一名成员,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有什么就有什么,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虞冷说得是真的。”
几道目光闻声看去,竟然是一直沉默的孙晓明给她作证:“昨晚她来问过我一些信息,说马上就要推出一条关键线索。如今看来……应该是推成功了。”
说着,孙晓明的目光不自觉染上些埋怨。
虞冷明明已经获取了线索,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线索告诉他?他出了关键的一份力,结果现在还一无所知!
有人出来证明,虞冷的话似乎又多了几分可信度。
陈建光目光薄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着说:“如果不和我们线索共享,那你恐怕也走不出去。”
虞冷扯起唇角,完全不买他的账:“走出去?忽然来到这么一个危机四伏,随时可能送命的破地儿,有几个人真抱希望能活着走出去?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有这么多人给我陪葬也不算吃亏。”
陈建光眯了眯眼,似乎觉得虞冷在弄虚作假,暗自观察着她的表情:“你难道不想回家?你不在乎自己的家人?”
虞冷嗤了一声,觉得很可笑:“实话告诉你,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一个人长大,现实中的生活过得很惨、很不幸、很可怜。”
她刻意将几个关键词咬得很重,又轻飘飘地补充道:“所以,我不仅没有软肋和牵挂,而且自私、恶毒、报复心强。”
盯着面前漂亮脱俗的少女,刘志竟胆颤地咽了咽口水。
虞冷长得很好看,所以刘志醒来以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起了坏心思。
废土里的女幸存者往往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不堪,对他没什么诱惑力了,而对比之下,虞冷就像一只清纯懵懂的兔子,年轻还漂亮。
即使不是那种惊世骇俗不可方物的绝世容貌,却也至少称得上百里挑一的美人。
皮肤白皙似玉,杏眼清澈透亮,哪怕冷脸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也是温和无害,清冷又不失娇艳。
察觉到刘志直勾勾的视线,虞冷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就差直接对着他的脸吐口水。
她双手环臂,阴冷地扯出一个笑:“惹到我的人,哪怕我豁出一切,也不可能让对方好过。”
“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一字一句,像是在阐述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然而刘志的耳边猛然响起红色警报,身体再次诡异地颤了下,竟下意识后退一步。
似乎只是离她近一点,都有被拖下水的风险。
虞冷不耐烦地瞥着陈建光:“怎么,现在还想让我脱衣服?要不要我直接把衣服拉链拉到底给你看啊?”
她看似镇定而不耐,其实心里在咚咚打鼓,不知道这一番胡言乱语有没有成功骗过他们。
要嚣张,要得意,要显得有底气。
又要藏不住事儿,沉不住气,所有心眼子都摆在明面上,不被当成什么深不可测的对手。
安静半晌。
陈建光意味不明地挤出一个笑,解释得生硬又牵强:“你也不用这么大戾气,我们又没想做别的,就是怕你初来乍到,不小心受伤了,想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伤口。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们就放心了。”
虞冷面无表情地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
逼别人脱衣服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口,他要不要听听自己找的借口有多荒谬?
不过大家彼此心知肚明,陈建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就算现在选择让步,也不一定是因为完全相信她,而是将信将疑,有所忌惮,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防患于未然而已。
万一她手上真掌握着至关重要的线索呢?
为了给刘志逞一时之快,而承担可能付出性命的风险,二者孰轻孰重,陈建光心里比谁都拎得清。
看样子,这一页终于暂时翻篇。
刘志沉默不语,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对虞冷的报复。
然而他饱含恶意的目光却总是时不时落到虞冷身上,像暗地里诅咒宿主的巫蛊纸人。
林珊刚才都不敢大喘气,现在看局势有所转变,赶紧试探着转移话题。
“陈哥,你刚才在群里说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啊?”
被她这么一提醒,陈建光终于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们看一眼8号那只绵羊。”
众人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在红色绵羊堆里寻找数字“8”。
虞冷敛起多余的思绪,视线一凝。
找到了。
此时此刻,那只绵羊正背对着他们,低头吃草。
然而当所有人看清它的那一刻,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捂住嘴,而胆小的孙晓明直接哆嗦着尖叫出了声!
似是听见响动。
众目睽睽之下,8号绵羊迟缓地抬起了脑袋。
它浑身的毛发像血一般鲜红,又像是遇水泡发的巨人观,整整膨胀臃肿了一倍。
而更恐怖的是——
它的头上,长着一张扭曲的人脸。
孔篮的脸。
一片死寂。
即便陈建光方才就已经发现了这点诡异之处,再看一次那张人脸,也仍然觉得汗毛竖起,脊背发凉。
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就如同几只被死死钉在案板上,无力挣扎,只能安静等待宰杀的羊。
第一天,孔篮惨死。
而在一切未知的今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接下来葬身羊腹的牺牲品。
很难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头颅被绵羊一口咬断的场景。
经过一番咀嚼后,他头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都被绵羊锋利的牙齿嚼得稀烂,最后吞进肚子里。
而他的脸,会在绵羊的脸上长出来。
它的身体还是绵羊的身体,血红色的绵密毛发蓬松又臃肿,脖子前伸,四只肥大的羊蹄稳稳地立在原地,叶片形状的耳朵安静地扇动了两下。
然而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却代替羊脸长在了羊头上。
那双眼白增多的人眼空洞无神,目眦尽裂,眼球瞪得几乎突出眼眶,像两个没电的灯泡,鼻孔同时发出老牛叹气一般的出气声。
张开血盆大口,里面竟然还是绵羊原本锋利尖锐的牙齿,迟缓又机械地上下咬合着。
多么毛骨悚然的一幕。
虞冷指尖蜷紧,耳边甚至有几分短暂的耳鸣。
昨天晚上,她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这只袭击了幸存者的绵羊,对它动向的掌握还是从群成员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的。
一个行踪不定的疯子,还有那幅明摆着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壁画,都让虞冷感到胆寒。
然而眼前这只长着人脸的绵羊,却给她一种截然相反的,难以言述的恐怖感。
它只是以羊的姿态低头吃草,头上的人脸无神骇然,却会在不经意的时刻因为牵动面部肌肉做出人类独有的表情。
那张属于人的嘴唇,此刻像是骆驼处于咀嚼状态中的嘴唇,扭曲地开合着,不时还有草屑和其他食物残渣从嘴里掉出来,诡异又恶心。
一瞬间,仿佛有凉气从头皮渗透进了血肉皮肤,令人血液凝固,甚至四肢僵直,浑身发麻。
安湘下意识揪紧了身边虞冷的手臂,手指无意识抖个不停。
虞冷收回落在绵羊上的目光,侧目看了安湘一眼,后者一脸惊惧。
于是虞冷拍了拍安湘的手臂,轻声提醒道:“别看了。”
安湘连忙别开视线,心有余悸般地自言自语道:“肯定很疼。”
被咬掉了脑袋,割下了人皮,最后甚至还被夺走了脸,成为一个恐怖怪物般的存在。
孔篮死亡的过程一定非常痛苦。
虞冷也觉得胸口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第一晚陈明艳发现的那张线索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绵羊喜欢黑夜。
如今看来,其实一开始字条就已经给了明显的提示。
当夜幕降临,黑暗蔓延整座村庄之时,面前这些看起来温顺平静的绵羊,会悄然变成暴虐凶残的怪物,拥有将人一口吞噬的能力。
天上的巨大时钟仍然不停歇地做着倒计时,完成任务的时间已经非常有限。
虞冷没有忘记,今天还有几个猜想等待去证实。
任务是三天之内离开绵羊村,但目前为止,他们其实还没有完整地探索过整个村庄,甚至都还没有走到尽头,找到绵羊村的边界。
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先将整个村子的结构都了解一遍,寻找可能的出口。
陈建光的想法和虞冷不谋而合,于是队伍重新回到了那条小路上。
虞冷看着陈建光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果孔篮的纹身真的是被陈建光挖走的,那他身上现在很可能携带着武器,而且说不定不止一件。
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表盘上的分针转动了十几圈之后,他们终于经过虞冷昨晚待的屋子,也就是日记主人张广才的家。
再往前,就是还没探索过的区域。
尽管现在是白天,目光所及之处明亮清晰,但一行人还是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
虞冷的注意力放在门前的数字上面。
一圈下来,结论和她的推测完全契合,安湘和陈明艳所待的那个屋子并不是唯一的两人之家。
再往后,陆陆续续还出现了好几次数字“2”,说明绵羊村里果然是一个人或两个人生活居多。
林珊显得放松了一些,因为如果第二晚是女生两两一组的话,她八成不会再落单。
小路很快就出现了尽头,村口的景象也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形容词一瞬间从众人脑海中跳出来。
残破灰败的墙壁旁,几块腐烂生虫的木板堆在地上,不知名的黑绿苔藓植物爬满了整面墙,零零散散还竖着几棵光秃秃的枯树,深褐色,看起来像长满了老人斑。
小路前有一块面积不算大的空地,看上去是平时供人娱乐活动的小广场,地上铺着灰白的石砖,污脏得勉强能看出本色,几个损坏的木板凳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
最引人瞩目的是,广场不远处生长着一棵巨大的老榆树。
和荒凉破败对比鲜明,翠绿的榆树叶竟繁密得不像话,密密麻麻的叶片牵连拥挤在一起,像在竞争似的,将整棵树衬托得圆润膨胀,就像一只毛发绵密的绿色绵羊。
好顽强的生命力。
陈明艳忽然压低声音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
虞冷补充:“这棵树的形状有点像绵羊?”
陈明艳点头:“而且很奇怪,这里怎么会生长着一棵这么大的榆树?甚至看起来很鲜活,就好像,它一直有足够多的养料来源……”
虞冷的目光重新投向眼前这棵巨树。
其实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并不奇怪,因为树是终身生长的植物,而且能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存活。
一望无际的沙漠,危险的悬崖峭壁之中,甚至只是岩石上开裂的一个狭小缝隙,都可以让树在其间旺盛生长。
所以即便这个村庄落败许久,这棵树还能长得不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怪就怪在,整座村庄死气沉沉,一片绝望的枯灰色调。
而鲜明的反差之下,这棵巨树翠绿茂盛,一眼就能吸引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很难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安湘摸了摸下巴,说:“我之前在书上看见过,有的村庄会将村子里最大的那棵树当成祖先,时不时会在树下举办一些仪式,来庇佑村民安康。”
顿了顿,安湘小声推断:“小鱼,树下会不会埋着什么东西?”
虽然只是简单的猜测,但很有道。
因为这棵树长得就很有指向性。
就差直接挂一个牌子,上面写——
快来找我,我这有线索。
林珊思考几秒,下定决心,走到无动于衷的陈建光身边,轻声说:“陈哥,我们猜测树下埋着什么东西,但是手里没什么工具……”
陈建光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但他只是轻蔑一笑:“我也没有工具,看样子你们只能徒手挖了。”
“可是陈哥,你不是有……”
“嗯?我有什么?”
陈建光脸上的表情喜怒不明,意有所指道:“你们不是有个挺厉害的新人带队,有什么事儿是解决不了的?”
说完,他似乎懒得继续待在这,又或是另有打算,和刘志对了个眼神,抬起腿打算往别处去。
孙晓明连忙疾步跟上他们,在身后喊:“陈哥,等等我!”
此时此刻,就算孙晓明再糊涂也该看明白了,这是个很明显的站队问题。
即便虞冷看起来再镇定,再有把握,也和他一样,不过是个第一次进来的新人。
而手中不仅持有工具,还有丰富通关经验的陈建光明显更胜一筹,能带他活着离开这里的概率更大。
听见后面的动静,虞冷回头扫了眼,正好看见林珊一脸犹豫地望着陈建光背影。
想了想,虞冷善意地提醒道:“不跟过去?”
林珊纠结地咬着唇瓣,又看了眼陈建光离开的方向,最后咬牙道:“我还是留下来帮你吧,我也觉得树下面可能有线索。”
就算真的跟过去,陈建光也不见得会接纳她。
虞冷了然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那我们找点工具,开始挖吧。”
幸好这里的村民除了放羊,有的还会干些木匠活,所以在附近的屋子仓库里很轻易就找到了一些扳手锯刀之类的工具。
肯定没有铁锹铁铲好用,但也不至于挖起土来太费劲。
开始之前,虞冷低眸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动作要尽快。”
几个女生握紧手里的工具,分散着蹲下,认真挖起大树周遭的泥土。
时间的紧迫感让她们不自觉加快手中的动作。
不知过去多久,林珊动作一顿。
手中的扳手忽然在土里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木雕。
林珊眉心跳了一下,加快挖掘的动作,终于一点一点看清它的全貌。
是一个木雕的娃娃,体积小巧,一个手掌就能把它完全包起来。娃娃的五官因为常年被埋在土里而模糊不清,身上还隐隐约约刻着一些细密狭小的文字。
在推演线里,文字信息一般都是很关键的线索。
林珊心中大喜,忽然想到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挖掘,却用另一只手将娃娃悄悄包了起来。
确认无人注意到这边后,林珊急忙把娃娃藏进了外套口袋里。
她的外套很厚实,本来看起来就有几分臃肿,再加上娃娃并不大,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揣了东西。
两个小时过去了。
悬挂在天际的太阳已经在沉没边缘,周围散发出血红色的光晕,宣告着时间所剩不多。
安湘气馁地把锯刀往旁边一丢,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累得剧烈喘着气:“手腕好疼,感觉都快得腱鞘炎了,什么都没找到。”
陈明艳也摇摇头,看起来无奈又失望。
林珊本来就有些心虚,一时默不作声,学着她们的样子把工具放到脚边,坐下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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