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冷抬头看着眼前的路,终于找到了挂在钟楼顶部的钟。
大钟通体呈铜黄色,看着就有重量,中间空心,几乎能把好几个人完完全全地罩在里面。
虞冷二话不说,抄起旁边的钟锤,用力敲向眼前的大钟。
“铛——!”
回响经久不绝,仿佛能跨越千万里。
因为离得太近,虞冷皱了皱眉,耳朵有点疼。
等钟声越来越弱后,虞冷忽然反应过来刚才为什么觉得这个声音耳熟。
他们完成推演线时听到的钟声,好像和眼前的钟声一模一样。
虞冷眨眨眼睛,又用力敲了一下。
“铛——!”
就是这个声音!完成推演线时,所有人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难道废土里有个永远守在钟楼的敲钟人,专门负责在有人完成推演线的时候敲钟?
虞冷再敲。
“铛——!”
空灵又充满力量的钟声如流水般四散开,打破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夜晚。
四周仍然是漆黑的,火把微弱的光亮将虞冷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平台四四方方,不过六平米左右,虞冷几乎就站在钟楼边缘。
她低头向下看了眼,这个高度,如果不慎摔下去,必死无疑,不仅仅是摔断腿那么简单。
第一个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待。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不知何时,地面上多了第二道影子。
“姐,你的任务应该也不只是敲钟这么简单吧?”
虞念站在虞冷身后,只要一伸手,她就能够触碰到虞冷的肩膀。
虞念语气莫测道:“我的任务是让你摔下楼,你呢?”
虞冷偏了偏头,提醒道:“按照剧本上的内容,你应该先站在对面,你走错位置了。”
虞念恼怒地说:“我知道!剧本允许我对部分细节进行改编创作,所以即使我走错了平台也没什么。”
虞冷没再说话,早在刚才她就听见了脚步声,钢尺已经提前藏进了袖子。
虞念接着说:“我猜,你的任务应该也是让我摔下去,对吗?”
虞冷愣了愣。
虞念的语气有些小雀跃:“你猜到我的任务了吗?我是不是终于比你聪明了一次?我之前好几次路过你的中学,每次都看到你的成绩被张贴在优秀学生展示墙上。可惜我就很笨,学什么都学不明白。”
“好了,事已至此,我就不说这些往事了,我知道你可能也不是很爱听,也不太在意我。”
“姐,我要开始吓唬你了,你做好心准备。”
虞念朝虞冷走近了一步。
平台本来面积就小,又没有围栏,现在站了两个人,显得更加拥挤。
虞冷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手握成拳,指尖顺势伸进袖口,触碰到了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武器。
虞冷早已做好撕破脸的准备。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如果虞念展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敌意,虞冷会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从钟楼上推下去,甚至不会犹豫一刻。
可是下一秒,后背骤然一暖。
虞念小心翼翼地靠近虞冷,忽然从身后很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颈窝冰凉一片,虞冷僵硬着身体,判断出虞念似乎在流泪。
“对不起啊,姐。”虞念轻声说。
虞冷没说话。
安静了一分多钟,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开始一点点抽走,虞冷竖起戒备,意识到虞念可能马上就要动手。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活。”
虞冷一怔,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像是大脑齿轮忽然停滞。
她隐约意识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等一下,等一下,或许不死人也可以完成这场游戏呢。她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她肯定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谁都不需要做出牺牲。她很聪明的,再给她一些时间!
等一下!再等一下!
在虞冷猛然转过身的一瞬间,她看到虞念红着眼眶,朝她绽放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脸。
“不要”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可终究太迟。
视线里,那个总是弱不禁风的消瘦女孩退后两步,旋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耳边乍然嗡了一声,风声愈大,虞冷脑袋一片混乱。
她站在钟楼边缘,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看到虞念的身体急速下坠,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融于黑暗消失不见。
虞冷搞不懂,她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要这样?
你难道没听见我说我很讨厌你吗?
我讨厌你,我恨你,我对你那么差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世界仿佛一瞬间被按下消音键,虞冷出神地望着钟楼下的黑暗。
这是一个对她来说无解的难题。
从前虞冷一直以为人性很简单,轻而易举就能看破。
特别是虞念,有什么心眼总是挂在脸上,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撒谎时也漏洞百出,连伪装都不会。
就像刚才,虞念说好几次路过看到了她中学墙上张贴的光荣榜。可虞念在市中心上学,而她的中学地位置很偏僻,根本不可能存在“路过”。
虞冷破天荒地陷入迷茫和混沌,搞不懂,捉摸不透,弄不清楚。
爱一个人很简单,恨一个人也很简单。
虞念对她,究竟是恨,还是爱?
如果是恨,为什么情愿选择跳下钟楼,也不愿意推开她。
明明对虞念来说,她是一个那么坏,那么可恶,那么不近人情的姐姐啊。
可是如果爱,又是为什么爱?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虞冷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轻轻吐出两个字:“傻子。”
可话虽如此,她却轻轻抬起手中的钟锤,在夜晚结束之前,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阵悲悯的钟声。
虞念死亡, 小屋还剩下七名演员。
虞正荣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痛苦地几近晕厥,望着虞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我没想到, 你竟然恨我们到这种地步,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虞正荣崩溃到极点, 颤抖地指着虞冷,咬牙切齿地说:“所有人都看看!看看这个叫虞冷的女孩!刚才和她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是她的妹妹,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她为了完成任务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多么冷血无情,多么残忍啊!”
“虞冷, 你根本没有心!”
虞正荣怒火中烧, 身体止不住地哆嗦。
从始至终,虞冷都没有表情地听着,受着。
她懒得辩驳,也没有这个必要。即使为自己解释一千句,一万句, 死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人言可畏,旁边那个叫孙可可的女生明显露出了有些忌惮的神情,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像是生怕不小心沾染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虞冷默不作声地翻开剧本,看似蛮不在意,垂下的掌心已然冰凉一片。
“小鱼。”徐天娇在身后轻声喊她, “你把手伸过来, 我给你一个东西。”
虞冷顿了顿, 听话地把手递过去,下一秒手背一暖,徐天娇温热的双手捧着她的, 轻轻揉搓。
虞冷睫毛轻颤,回头,古怪地看了徐天娇一眼。
徐天娇迎着她的目光,俏皮地眨眨眼,旋即咧嘴一笑,笑得像朵花儿:“不要怕啊,小鱼,我和明艳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虞冷垂眼,犹豫几秒钟,轻声道:“娇娇,我问你一个问题。”
徐天娇见虞冷神情认真,以为对方有什么要紧事要和自己说,表情不自觉变得严肃起来:“请讲!”
“于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徐天娇刚要张口回答,虞冷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除了别驰。”
到嘴边的话卡住,徐天娇待机反应好几秒,才回答:“那应该是……我的命?”
虞冷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人生在世,只有自己的性命最宝贵。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遇到了很危急的情况,你会愿意为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徐天娇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回答说:“这个要分情况。我当然是愿意为家人付出生命的,如果可以以命换命,我宁愿牺牲自己让我的家人们都回来,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至于其他没那么重要的人,应该不会吧?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生命无价啊。”
虞冷点点头,看着她:“答应我,在废土中不要为了任何一个人付出生命,可以吗?包括我。”
徐天娇被这个问题问懵,心里升腾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不由得神色一紧,:“小鱼,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我们都要死了吗,我们是好朋友,你有事千万不要一个人扛,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解决……”
虞冷盯着徐天娇看了几秒,抽回手,有些无奈,心想算了。
徐天娇不甘心,痛心疾首道:“小鱼你和我实话实说,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得不到你的答案我是不会放心的!”
虞冷莞尔:“放心,没什么事,我就是随口一问,我们都不会出事的。”
想起之前同自己对话的“生命”,虞冷低声喃喃:“我们就快回家了。”
她悄声捏紧手中的卡片,骨节用力到泛白,这张卡片是方才离开钟楼时从天上飘落到脚下的。
虞冷告诉自己,一定会有别的解法。
即使没有获得提名,也可以离开这里的解法。
这次被抽中的演员是张梧、徐原声、虞正荣。
他们已经演绎到了坐在绞刑架下烤火的剧情,徐原声扮演的是烤火的人,而张梧和虞正荣扮演的角色十分令人意外,他们是七具被绞死的人中其中两具。
他们需要扮演一动不动的尸体,在绞刑架上吊着,等徐原声再把他们拆下来烤火。
三个人临出发时,虞冷看见徐原声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小卡片藏进了口袋里。
不出意外,徐原声这次会动手。
一定要获得优秀演员提名才算完成任务吗?
如果大家协同合作,一起将全部的剧情演绎完,直到大结局呢?到时候会不会所有幸存的人都能出去?
虞冷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打消。
方才的任务提示她,即使演员们没有主观恶意,剧本也会强迫演员们自相残杀。
从一开始,这场名为《演员》的推演线就是一场淘汰赛。
终于走到绞刑架了。
漆黑死寂的深夜里,徐原声远远就看到了五具悬吊起来的尸体,全都用泛黄的白布裹着,风一吹,硬邦邦的尸体四处乱撞,发出古怪的“砰砰”声。
绞刑架下面放着一些松散的木柴,还有一包生火工具。
徐原声清点了一下包里的工具,打火石,几根绳子,两块白布,还有一些细碎的火引。
徐原声转过身,分别发给张梧和虞正荣一人一根绳子:“来吧,你们两个是不是要把自己吊在绞刑架上?需要我帮忙吗?”
张梧块头大,一身腱子肉,抬头看了眼绞刑架的高度,拒绝了:“我先自己试试。”
相比之下,虞正荣矮小许多。
虞正荣是做生意的,平时衣食无忧,舒服惯了,即使进入废土以后也是找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一直待到现在,哪里见到过这么多尸体?
早已经被吓得双腿打颤,强壮镇定。
虞正荣像模像样地用绳子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远远够不到绞刑架的高度,旁边几具尸体的腿在他的头顶擦来擦去,触感冰冷坚硬,散发着一股死气,隐约还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
徐原声在旁边看着,注意到虞正荣迟迟未动,便主动提出要帮忙。
徐原声笑着说:“我之前在部队待过一段时间,会打活结,知道怎么绑最舒服。你们要在上面挂一宿呢,要不还是我帮你绑吧?”
虞正荣巴不得有人来帮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太好了,谢谢你啊。”
一旁的张梧已经动作麻利地将绳子从绞刑架顶部穿了过去,开始用绳子缠绕身体,徐原声也飞快地开始帮虞正荣把绳子挂起来。
几分钟后,徐原声最后打了一个结。
他抬头看着悬挂在半空的虞正荣,善解人意地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勒得紧吗?”
任何一个人被绳子吊挂在半空中都不会觉得舒服,虞正荣艰难地喘了口气,牵强笑道:“还行,还行。”
徐原声假装没看到虞正荣狰狞的表情,说:“那就好,你们两个多坚持一下,待会我把火生起来,时候差不多了就把你们两个放下来。”
“对了,你们两个应该不能随意下来吧?”徐原声不经意地问,“要是自己下来可能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所以你们不要冒险。如果觉得坚持不住了,就用腿使劲踢踢旁边的尸体,我就会收到信号,把你们放下来。”
虞正荣听到这话放心不少,露出笑容:“谢谢你啊。”
张梧礼貌地说:“谢谢。”
“应该的,咱们互帮互助,众人拾柴火焰高。”
徐原声抖了抖手里的白布,笑着说:“那现在我就先把你们两个包起来了,记住,坚持不住了就踢踢旁边的尸体,我听到声音会把你们放下来的。”
他咬字很重地强调:“千万,千万不要自己下来啊。”
绞刑架上的两人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
况且他们两个又不是傻子,有同伴在下面,如果坚持不住肯定第一时间寻求帮助,谁会贸然从绞刑架上来?如果被判定任务失败,岂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徐原声先把张梧包了起来,然后拿着白布走向虞正荣,一圈又一圈,将他包成了白色蚕蛹。
虞正荣有些气喘吁吁:“原声啊,我现在觉得绳子好像有点紧。”
徐原声说:“正荣哥,你再坚持一会,克服一下困难,我争取早点生完火,早点把你放下来。”
虞正荣在白布里伸长脖子,脸开始有些红了:“好吧,好吧,那你可千万快点,我坚持不了多久……”
徐原声答应下来,然后说:“好了正荣哥,现在你们两个都是尸体,不要再说话了。万一待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就不好了。”
“任务失败”是所有演员的命门,姜晨光恐怖的下场历历在目,谁都不愿意成为第二个他。
张梧和虞正荣果然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只是虞正荣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大了一些,很难忽略。
徐原声抬头看了一眼这两具“鲜活”的尸体,用一样的白布包裹着,简直和其他几具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体一模一样。
现在绞刑架下面只剩下徐原声一个人,他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有些发凉,像有人正对着他后脖颈吹冷气似的。
徐原声打了个寒战,在头顶诡异的喘息声中,开始研究生火工具。
在部队待过是假的,出门在外,想要什么身份都是自己给。
徐原声从来没生过火,手生的很,每种工具都用来干什么就研究半天。更何况周围还时不时刮来阴风,好不容易刚有点苗头就被吹灭了。
头顶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不均匀。白布里,虞正荣的整张脸都涨红了,甚至红里发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虞正荣觉得绳子好像越勒越紧了,现在就像是有一只手死死掐着他脖子,根本呼吸不上来。
虞正荣开始眼冒金星,头晕眼花,这时他想起徐原声的话,艰难地伸出一条腿,踢了踢旁边的尸体。
“砰、砰砰……”
徐原声火都还没生起来,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结果一低头,刚燃起来的火星又灭了。
徐原声随口道:“再坚持一下,快好了。”
但虞正荣快坚持不下去了,他像刚剧烈运动完的狗一样大口喘着气,口唇发绀,眼球像是鼓起来的灯泡,没有氧气进入他的身体。
虞正荣费力地动着腿,使劲全身力气又踢了尸体几下,踢着踢着他就没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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