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齐刷刷地跪下一片,“娘啊,我们真没有偷抚恤粮啊!”
“老娘信你们个鬼,老娘不抽死你们!”
一片鬼哭狼嚎。
正嚎着,突然有人上门了,点名要找汤老婆子。
“我们家天狗明天就要下葬了,你银子都收了,人准备好了没有?”
汤老婆子满口答应,“你放心!老婆子我办的事情,没有哪样不中的……”
只拿了定金,还有尾款没有拿呢。
现在家里屋子塌了,粮食也被丧良心的狗东西们偷了,处处都要钱。
只能把那个死丫头给卖了,换点周转。
过几天再把三宝卖掉,三宝机灵,隔壁村有个老鳏夫无儿无女,想买个儿子回去养大了,给他养老送终……
哑巴丫头都能卖五两,到时候卖三宝,还是个儿子,价格肯定能上十两。
那几个扫把星再会叽叽歪歪,也不顶用,卖不卖还不是她汤婆子一句话的事情!
再说蔡氏这边用鸡汤煮了粗粮面,满茅草棚子都是香味儿。
好在她们处于村尾,一般没人来这边,闻不到。
蔡氏以及三个小子,也是吃得一脸满足,真的好久没有吃到这样饱了。
有了粮食心不慌,生活有了奔头,大家干啥都有劲儿。
睡觉前,在大草棚子下面,挖了一个坑,把粮食埋下去了,再在地面铺上许多的干茅草。
到了晚上,没有床没有被子,就一起挤在茅草堆里,蔡氏抱着小元宝睡觉,三个小子,大宝睡最后面,三宝靠着娘亲与妹妹,二宝居中,互相取暖。
小元宝窝在蔡氏的怀里,吮着手指头,人类的身体好暖和呀!
在这里,好像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呢。
在地府里,阎王爹爹每天都很忙很忙,没有时间陪她玩,平时她只能捉弄一些小鬼,还总是被爹爹打屁屁。
一点儿都不好玩。
这里有娘亲,有哥哥们,好热闹哦!
她有点喜欢这里了。
她不想回去了。
她要保护好他们!
改变她们的生死簿!
从小元宝做起!
外面北风呼呼的,草棚子里茅草堆里一家人,难得吃饱喝足,睡得香沉沉的。
小元宝一个人瞪着圆溜的大眼睛,东看看西瞧瞧,充满了对这新世界的好奇,到了鸡鸣时分才又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小元宝起床的时候,家里人都已经起床干活了。
大宝进山去了,蔡氏与二宝在外面干活计。
只有三宝在守着妹妹。
“三哥!”
“妹妹醒了,娘亲等妹妹开饭呢。”
听到吃饭,小元宝就高兴。
小奶团子两只羊角小辫睡了一夜,毛乎乎的了。
乍一看,像头奶萌的小狮子。
“三哥,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她注意到三宝神色有些古怪,脸蛋憋得红红的。
“我没事,我昨天吃饱了。”
小元宝疑惑,“吃饱了不舒服吗?”
“不是,就是吃饱了想拉屎……”三宝解释,他正用力地憋着屎。
“那你去拉啊!”小元宝更不解了。
脸都憋红了,咋的不去拉屎?
“是不是便便拉不出来?”
“不是,我不能拉!只要不拉屎,肚子就不会饿,就不用吃粮食……”
虽然现在家里有了半袋粮食,但是,吃光了怎么办?
他少吃点粮食,能给家里节约一点是一点,到时候都给妹妹吃。
小元宝头一回听说还有这种事情,大眼睛眨巴,求证,“真的吗?谁说的?”
她肚子经常饿,难道是因为拉屎拉多了吗?
三宝回,“嗯,奶说的……”
蔡氏在外面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对话,一阵心酸。
汤老婆子真不是个东西!
这样祸害孩子们。
她赶紧进屋,“你们奶忽悠你们的,没有这回事,憋着不拉屎,人会生病的,以前就有人这样干过呢,结果差点没命了!都别信她的,三宝,赶紧去拉屎,小元宝,你别听哥哥胡说,哥哥是被骗了。”
三岁小奶团子担忧的小脸蛋上松了一口气,一副幸好幸好的神色。
“我听娘亲的,奶是坏蛋。”
“人吃五谷杂粮,就会拉屎,肚子饿是因为粮食都被身体吸收消化了,长身体了,并不是因为拉屎拉出去了才饿的,你们奶骗人的,不是好东西,小孩子就要多吃粮食才能长大,知道了吗?”
小奶团积极响应,“知道啦!娘亲。”
三宝自然也是听蔡氏的,听完蔡氏解释,他提起裤子就奔向茅房。
憋了一早上了,实在是憋得太辛苦了。
让人觉得又搞笑又心酸。
蔡氏给小元宝洗漱起床。
等三宝拉完屎,就给孩子们开早饭。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传来。
“蔡氏,你们昨天搬出来,在这里住得还好吧?”
院子外面进来了一行人,是以汤老婆子为首的,后面还跟着汤老大汤老二兄弟。
蔡氏正在怨恨汤老婆子祸害孩子,没想到她们来了。
她生怕小元宝吓到了,把她护在身后。
小元宝却探着小脑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点不害怕。
三宝拉完屎,已经出来了。
一脸警惕,“你们来干什么的?”
汤老婆子一脸笑的,手里还拿了几个烂地瓜,合起来,估计也就半斤的样子。
“这草棚子搭得不错,挺好,我是你们的亲奶奶!怕你们饿着了,给你们送粮食来了。”
三宝丝毫不上当,“我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小元宝也在蔡氏的身后跟着哥哥唾口水,“呸,坏蛋!”
汤老婆子的脸色挂不住了。
她以为这娘几个饿慌了,她拿点烂粮食来,就能让她们感激,然后,就乖乖地把小元宝送出来。
省得闹动静大了,让外人看笑话。
汤老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他在草垛子后面看到了一些山鸡毛。
酸溜溜道,
“娘,您看哪里有山鸡毛。大宝打了山鸡回来,在家里偷吃山鸡,也不知道给您孝敬一碗的。”
汤老婆子想到这里也觉得生气,个个都是养不家的白眼狼,白吃他们家的粮食了!
也懒得装了。
“去,把小丫头片子给我抱出来,我们走!”
汤老大与汤老二得了令,就去草棚里抓人。
蔡氏紧紧地将小元宝护在身后。
“你们干吗?抓我妹妹干吗?”三宝大声问。
“你说能干吗?老娘都收了王家的银钱,自然是给他们送人过去,今天王天狗下葬,不能错过了吉时……”汤老婆子理所当然道。
蔡氏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娘!我们已经分家出来了,你不能卖小元宝!”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她亲奶奶,你就是个后娘,有你说话的份吗?老大,老二,上啊!谁拦打谁!”
汤老大与汤老二就一拥而上。
二宝见状不对,对三宝大声道,“三弟,你赶紧去找里正爷爷去,就说咱们家里要闹出人命了!”
三宝拔腿就跑。
他们孤儿寡母的,完全不是汤老大与汤老二的对手,护不了妹妹。
只能去找外援。
里正平时不管村里人家的家务事,他们分家被欺负都属于家务事,没人管他们,但是出了人命肯定得管。
蔡氏紧紧地将小元宝抱在怀里,尖叫,“谁都别想抢我闺女,除非,你们先打死我!”
汤老大拽住小元宝的胳膊,使劲儿拉,“拿来吧!臭婆娘!”
她爹说过,就算要打架,也要先礼后啥来着?
汤老大忽然一愣,继而大喜道,“哎哟,小哑巴会说话啦!娘,咱们得加价,小哑巴会说话了,这至少要再加二两银子!哑巴与正常人可不兴一样价格的……啊!”
只见小元宝反手抓住了他的手,咔嚓一声,把他的手腕给扳断了!
汤老大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把蔡氏与二宝都看傻了。
这还是他们以前那个遇事就吓哭吓晕的妹妹吗?
太厉害了吧!
汤老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刚才回头去抓三宝了,不让他去找里正,结果,没有三宝跑得快,追丢了。
只能回来。
“大哥,怎么了?”
“我的手断了,好疼啊!哎哟,这小哑巴邪门了,会说话了,力气又变大了,下手也这么黑……”
汤老二不相信,怎么可能呢?
小哑巴是他们看着长到三岁多的,平时胆小得跟只鹌鹑似的。
他狐疑地看向小元宝,这小丫头软萌萌地窝在蔡氏的怀里,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
汤老二心道,这分明就是个小奶丫嘛。
汤老大不上,他上。
到时候让汤老婆子给他一点辛苦费,再不济,多给他吃一碗饭也成。
他冲了上来,就去抢小元宝。
小元宝早有防备。
人类的任何动作,在她的眼里,都是慢动作。
她率先从蔡氏的怀里,滋溜一下子,下了地。
伸出小短腿,一下子将汤老二绊倒在地上。
让汤老二摔了一个狗啃泥。
然后,骑到汤老二的背上,利索地给了他几拳头。
人小,动作却相当利索流畅。
打架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轻驾就熟。
汤老二发出几声闷哼,就感觉心头一甜,吐血了。
鬼哭狼嚎的人,加一。
小元宝一脸不满意,嫌弃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力气不大。
不过,无所谓。
力气小点也好,省得她一不小心,真把人揍死了。
打死人了,鬼魂去她爹面前告她的状,她爹就会不高兴,会关她小黑屋……
唔,她才不想去小黑屋。
汤老婆子目睹这一切,失声尖叫,“鬼啊!小哑巴中了邪啊!”
这肯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要不然,这孩子有这么大的力气?
蔡氏是完全傻了眼。
还是二宝灵活,他想起昨天从天而降的粮食,蔡氏说是他们爹送来的。
便大声道,“爹,您回来了啊!是不是你见我们被欺负,所以才看不过眼了,上了妹妹的身?揍这些没良心的恶人啊!爹啊!我们好想您啊!”
小元宝眨巴眼,二哥哥咋了?
哪里有爹?
她爹在地府里呀……
汤老婆子浑身一哆嗦,心里发虚,老四的儿女都让她赶出了家门,真要是老四回来了,肯定会找她们算账。
太邪门了!
年纪大了,就信这些神神叨叨的。
“妈呀!”汤老婆子一番脑补,屁滚尿流地跑了。
汤老大与汤老二也毛骨悚然,都是干过亏心事的人。
这根本不是人的力气!更不是三岁小孩子该有的力气!
不顾疼痛,两人互相搀扶着,跟在汤老婆子的身后,一起跑了。
小元宝乐了,在后面拍手欢快道,“你们下次再敢抓我,我就揍得你们去见我爹!哼!”
她说的爹,是地府阎王爷。
别人以为是说死去的汤老四。
还是二宝接受能力强一点,“妹妹,你真厉害!”
小元宝仰起小脑袋,“那可不!以后,我保护你们,我力气可大了哦,坏人来了都不怕……”
自信满满。
这下,蔡氏才缓过来了,一把抱起小元宝,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乖宝儿。”
不管咋样,就算真是鬼附了身,那也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几个崽崽们,她没有白养。
没过一会儿,突然有几个畏畏缩缩的人过来了。
二宝警惕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生怕又是汤老婆子找来抢他妹妹的。
蔡氏又紧张得,下意识地护住女儿。
为首的是个老伯,他忙解释道,“我是王天狗的老爹,是这样子,我……我们刚听汤婆子说,你们家小汤圆被鬼附了身,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们家天狗?我与老伴两人都年纪大了,就只有天狗这么一个儿子,现在没了,都不想活了,我们想知道我们天狗还在不在?还是投胎去了……”
刚才的一幕,他们其实已经在暗中看到了。
是汤婆子让他们在外面等的。
眼见着事情不成了,人家不乐意,他们也不能强求。
退而求其次,与儿子的鬼魂说句话,也成。
二宝正要拒绝,
小元宝出声了!
小元宝奶声奶气道,“这个老伯伯,你虽然眉心带煞,子女宫有劫,但还有转机……”
王老伯听了,又惊又喜。
“什么转机?”
“我给你算一下。”小元宝嫩乎乎的小手,做出掐诀的手势。
嘴里还嘀咕嘀咕。
众人……
很快,小元宝道,“还没有上地府的生死簿名单,应该还是假死状态。”
小小的萌娃,却无比认真的神色。
让人由不得不信。
“啊!真的啊?小师父,能不能去救救我们家的天狗儿,我们愿意给银子,你们要是要粮食,给粮食也行。小师父,我求求你了……”
改口就叫上小师父了。
现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死马当活马医。
儿子从水里捞起来之后,郎中也请过,神婆也请过。
都说死了。
要不是老两口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儿子,昨天都下葬了。
神婆给他们出主意,要是舍不得儿子一个人上路,就替他找个伴儿,当时,汤老婆子也在场,就自荐他们家的小汤圆。
所以,才有今天这番事情。
小元宝当即答应,“行叭,应该能救,我们要粮食吃……”
银子是什么东西?不要!
娘亲与哥哥们都一直说没粮食吃,那就多要点粮食回来,让娘亲与哥哥们天天吃饱饭!
“好的,没问题,小师父,走走走!”
王老伯喜出望外,赶紧在前面带路。
小元宝迈起小短腿,就跟上去了。
见二宝与蔡氏还惊呆在原地不动,回头,“娘亲,二哥,走呀,带上筐筐,拿粮食去呀……”
蔡氏她们……
这,还没有,就要她们带上筐,拿粮食了?
二人如同梦游一般,跟了上去。
二宝还是心眼多一些,走到一半,往怀里揣了两块石头。
万一到时候,闹得不好看,好保护妹妹安全撤离。
正好遇上了汤家村的里正老叔,跟在三宝的身后,老人家跑得气喘吁吁的。
问他们干啥去?
二宝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里正老叔简直是傻了眼。
“天狗淹死了一天多了,还说没死?”
三宝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三宝十分给面子,“妹妹说能救,那就是能救!”
屁颠颠地跟上了大队伍。
里正老叔一跺脚,“胡闹!胡闹啊!!”
生怕闹得不好收场了,影响他们汤家村的名声,他也赶紧跟上去了。
一般来说,小孩子早夭,不能大办,都是静悄悄地挖个坑,埋了。
可是王老伯夫妻不一样,是老来得子,这一下子突然去了,老两口悲痛相加,都不想活了。
倾尽全部身价都要给天狗找个童养媳,陪他上路。
所以,大家伙儿不是来送小天狗的,小孩子过世,不能隆重。
主要是来看配阴婚的热闹的。
“听说配的是隔壁汤家村的小哑巴!”
“是不是以前做镖师的那个汤老四家的?后面这个汤老四去当兵,死了的?”
“对对对,就是他家的小闺女,小哑巴,又体弱,据说活不了几天了,刚好给天狗配个阴婚,路上有个伴,是汤老婆子自己这么说的……”
其他人就只啧啧啧的,不言而喻了。
配阴婚这种事情,哪怕在农村都不多见。
就当稀奇看了。
王老婶趴在天狗的棺材边上,一直在哭,眼睛都哭肿了。
大家都在等待。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来了,人来了!”
众人望过去,就见王老伯他们带着小丫头过来了。
“怎么是那个蔡氏抱着送过来的?不是说,蔡氏护崽得很吗?她同意配阴婚?”
“嗨,一个后娘而已,能有多护崽?她们家汤老婆子说了算,蔡氏做不了主的。”
“也是……不对啊,怎么没有看到汤老婆子……”
众人正在疑惑不解当中。
那边,一行人已经过来了。
小元宝趴在蔡氏怀里,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张望着四周。
一点不怕生。
比起来,蔡氏就内向多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神婆见状,起身,清了清嗓子,“咳,吉时已到……”
众人都精神一振。
王老伯快步走上前来,“刘神婆,慢着,阴婚不配了,小师父说我们家的天狗还没有死,还有救……”
不仅刘神婆愣住了,其他围观的乡亲们也都不信。
淹死了一天多了?还没有死?
刘神婆正色道,“什么小师父?拿死人的尸体开玩笑,死者为大,不能亵渎,王家主,万万不可被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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