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哦……防患于未然。”
他做的这件事,能保下游几十年不会发生洪涝灾。
“啪。”
最后一层砂石覆下,他微微俯身,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洛洛留神观察他的脸色——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够了江河,继续提步往前走。
他的修为让她颇有几分心惊。
那一幕搬山倒海,当真是传说中才有的景象。
她倒是更不担心他对她动手了——修为差距到了这个地步,担心也没用。
她现在更要防备的是李照夜。
就怕他突然从哪里冲出来对这个修为恐怖的圣人动手。
“你做了好事,难道就从来也不说吗?”洛洛跟在他身后,“我和李照夜就不一样了,做了好事,一定会大声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
白衣圣人难得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轻轻一拂,摸了摸路过的风。好像是在回应她,又好像完全没有。
洛洛:“……”
这圣人,比老和尚更难交流。
她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幻境中无所谓岁月,洛洛渐渐也看惯了双日凌空的景象。
她体力的火灵力一日比一日更稳固。
忽一日,她感觉灵力躁动得厉害,耳畔隐隐能够听见闷雷般的轰隆声。
白衣圣人的脚步渐渐悬空——他一步一步踏着空气往上走。
洛洛:“……”
这个难度有点惊人。
她选择御剑,飘飘荡荡跟在他身后。
登上云层,洛洛看清了火灵力躁动的源头——他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火山口。
空气中浮动着干燥炽烈的硫磺味道。
整个火山口就像一口滚沸的大锅,翻涌着一层层高温的巨大泡沫。
嗡嗡的火焰声回荡在耳畔,眼前景象扭曲蒸腾。
时不时有炽熔的岩浆飞溅出火山,像雨点一般嘭嘭落下,在周围黑石层间不断炸开,涂上一抹抹绚烂的橙红烟花。
他一步一步踏着虚空走下去。
洛洛:“……”
她谨慎地停在半空,看着他分开岩浆,消失在火山口。
天地间的气息狂暴炽热,很是适合她修炼。
洛洛心一定,手诀一掐,御剑上下翻飞腾挪,在高温热浪之间苦练起来。
“嗡……”
火山深处传出轰鸣。
放眼望去,千里大地都在隐隐震颤。
洛洛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地心深处正在不断发生某种变化。
圣人之力,恐怖如斯。
“有这样的力量,应该可以荡平封神殿?”洛洛暗自琢磨,“只是不知道和‘那个东西’相比,谁强谁弱?”
那个东西,实在可怖。
后世的献祭,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洛洛摇摇头不再多想,借着一道翻沸的高温气浪,她全力催动元婴,向着高空劈出一道焰力十足的剑气。
“唰——轰!”
剑气染红大片天幕,仿佛一道绚烂彩霞。
李照夜动作忽一顿。
他抬起头,疑惑地望了望封神殿高阔的殿顶。
“她的气息。”
徐君竹斩杀一只妖魔,从高处跃下。
“砰!”
落足之处,顷刻漫开一层寒霜,“洛洛吗?哪?”
李照夜仰头望天:“天上?大概?”
徐君竹:“……”
沉默片刻,她沉声道,“大师兄有没有觉得,这里的妖魔比起真正的封神殿里要弱得多?”
李照夜笑了下:“对于祂来说,就是很弱。”
这里毕竟是祂的记忆幻境。
徐君竹蹙眉沉思片刻,点了下头:“如此,我们可以探一探封神殿最深处,究竟是何景象。”
李照夜甩掉剑上妖魔血,大步往前。
洛洛没日没夜在火山口修炼。
忽一霎,她感应到一股极其宁静的“势”。
念头刚动,就见火山池微微一晃,白衣圣人踏了出来。
熔岩在他身后缓缓沉落。
洛洛知道这火山很多年内不会爆发了。
她跟着圣人离开火山,继续四处游荡。见识过他的实力之后,再看见那些人对他扔菜叶鸡蛋,洛洛只能仰天长叹:“无知无畏啊!”
抽空看了些古籍古碑。
据上古史书记载,上古时,圣人驱逐了天外妖魔,护住这一方大地。
但是这样强大的圣人,却从不回应世人的请求,渐渐便积攒了许多怨怼。
洛洛渐渐有点理解了老和尚的那句话——上古太远,圣人太近。
圣人若是远离尘世也就罢了,人们还会因为未知而敬畏,然而他偏偏又是个喜欢在街上乱逛的,看起来脾气还很好。
把世人胆子都养肥了。
洛洛偶尔也会抓人过来吵架。
“你怕不是个大傻子!太仪君又不治水,大水冲走多少人,她又能救几个?就这,一天天说个没完没了!也不想想咱们圣人的地盘上多少年没见过洪水啦?”
“没有洪水,没有地震,没有火山,你以为谁在背后默默付出啊?动动脑子好不好?”
“呵呵呵,天夤君治病救人是吧,救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王公贵族,你一个没名没姓的,跟着激动什么?他还能救你不成,你算哪根葱?”
“要不是圣人赶走妖魔,就那三君的小体格,一口一个不带重样的!呵呵!”
“……”
帮着圣人吵架的结果,就是洛洛和圣人一起收获了双倍的菜叶和鸡蛋。
一段时间之后,她和这位圣人开始熟络起来——洛洛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她能看懂他一些细微的表情,知道他什么时候要留,什么时候要走。
她渐渐也摸清楚了他的行动路线。
他看似胡乱地走来走去,其实始终围绕着天空中那一轮不动的太阳。它投下的影子,永远不会越过他的腰。
他每一次抬头盯着它,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都会有一抹极其细微的疲惫。
“这世上真的没有妖魔。”
跟在他身后,洛洛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
“没有妖魔的世界,我都有点不适应。”她感慨道,“也不知道你把它们赶到哪里去了!”
她并没有期望得到回应。
然而走在前方的白衣圣人却忽然顿住脚步。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抬向天空。
那里,赫然是第二个太阳。
洛洛呆呆望着高悬在天空的第二个“太阳”。
愣怔片刻,她抬起一只手,踮起脚尖,够了够。够不着,她下意识双脚离地蹦了下——蹦起来当然还是够不着。
白衣圣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像轻浅的风。
她举着手,偏头看他,目光震撼:“你让妖魔在天上蹲大牢!”
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睫。
凭借这些时日单方面相处下来的了解,洛洛觉得他应该是在点头。
她盯着他那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睛。
他的眼底没有杀意,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眸子通透而清浅,一眼就可以望尽。
他看似回答了她一个问题,却让她的脑子里塞满了更多问题。
太阳?封神殿?圣人?神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遗憾的是白衣圣人完全没有为她答疑解惑的意思,他转过身,径自走向下一座城。
洛洛仰天长叹。
这一下她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妖魔的阴影笼罩在世人的头顶”。
封神殿。
李照夜一路杀向巨殿最深处。
“大师兄!”徐君竹追上他,沉声道,“你说得没错,先前清理过的地方又出现了新的妖魔——果真杀不完!”
李照夜甩掉剑刃上的妖魔血,点点头,继续往前。
大殿深处渗出阴沁沁的风,拂在身上,说不清道不明地让人感觉邪门。
骨缝里都往外透着寒。
李照夜微微冷笑,扯下一截衣袖,将自己的右手与剑柄绑在一处,以防血多滑腻。
“上了。”
徐君竹望着他冷酷挺拔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
这位大师兄不装的时候,真是不太像传统仙门子弟。
看他这一身野性和凶气,简直咄咄逼人。
再往前,便要杀入封神殿中心区域了。
黑暗巨殿不再是回廊连接殿堂的制式,而是间间嵌套,大殿里套着小殿,以巨阶相连,宛如一层层倒立的宝塔。
越是逼近中心,那刻骨的寒意便越是瘆人。
忽一瞬,李照夜停下脚步。
他缓缓说出一句让徐君竹毛骨悚然的话。
“祂在看我。”
洛洛已经习惯了白衣圣人突如其来的发呆。
能够引起他好奇的东西很多。
一阵风,一片云,一棵树,一朵花,一只蚂蚁,一个人。
他仰头望天,看他视线是朝着那个“太阳”,但洛洛观察片刻,感觉他似乎是在透过太阳看别的。
“你在看妖魔吗?”她比比划划地问他,“是不是一只特别巨大、特别凶残、一身死亡颜色、让人脑袋瓜子嗡嗡叫的家伙?”
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微表情里找到一些答案。
她实在很想知道,那个吃掉李照夜生父的恐怖“终极”,一代一代献祭神主躯体来安抚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
他忽然收回视线,转头,看了她一眼。
清透的瞳眸里极其短暂地浮过一抹类似情绪的东西。极淡,淡到分辨不清。
洛洛:“?!”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眶挪动了头发丝大小的那么一点弧度。
疑似笑了下。
他居然疑似笑了下。
洛洛不明白,就算他在看的不是那个凶残的、让人脑瓜子嗡嗡的东西,又有哪里好笑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能有点反应,总归是好事。
“呵呵呵。”她故意跳到他面前,大声对他说,“好凶残一个妖魔哦!”
盯着他,看他表情。
“凶残!妖魔!”
“妖魔!凶!”
圣人身形如水,哗一下从她身边淌走,又不理她了。
洛洛:“……”
试探失败。
途经一座黑石山,白衣圣人遭遇了一次截杀。
只见一个头绑白巾、鹰视狼顾的壮汉带领十几个人冲出来,呼啦啦堵住了圣人去路。
这一行人抡锄头的抡锄头,扛柴刀的扛柴刀,看起来都像是朴实的庄稼汉。
“圣人既然不仁,那便休怪我等无情了!”领头的壮汉扬了扬手中弯刀,正要动手,余光忽然瞥见了跟在圣人身后的洛洛。
壮汉皱起眉头。
“小姑娘家家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家找你爹娘去!”壮汉偏了下头,“滚蛋!”
洛洛惊奇:“咦,你看着倒也不像坏人。”
壮汉浓眉紧锁,目光隐隐不耐烦:“让你走,你就走。”
他的身后跳出一个瘦挑些的男人,抡起铁揪吓唬洛洛,“头儿叫你滚,还不滚?!”
洛洛气笑。
她一个大步跳上前,扬起腿,唰地劈下。
“砰!”
只闻一声震响,瘦挑男人手里的铁锹头被她一脚踹向黑山石,深深嵌了进去。
“嗡~嗡~嗡!”
铁锹柄在风中轻颤,截道者们目瞪口呆。
领头的壮汉见鬼似的低头去看,只见那鞋拔子形状的精铁碎块一整片锲进了山岩,就像嵌进柔软的豆腐里一样。
洛洛挑眉笑道:“怎么样,来,练练?”
众人:“……”
倒吸凉气,微微后退。
白衣圣人看了看铁锹,提步走到山道旁,径自观察松脂里面包裹的虫子去了。
洛洛已经很习惯他这德性。
左右闲来无事,她眯眸望向这队人马,扬了扬下巴,问:“圣人怎么你们了?”
领头的壮汉咽了咽喉咙,踏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
他眸光警惕,盯着洛洛沉声道:“十里八乡闹蝗灾,颗粒无收,人命难活
!父老乡邻反复哀求圣人,他只无动于衷——这样的圣人,要他何用!”
洛洛沉吟点头。
她见过饿殍千里的惨状。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一名精瘦男人怒斥,“老百姓的苦难,在他眼里啥也不是!他把我们当狗,我们又何必拿他当人!”
洛洛:“……”
清虚并不是个好师父,该教道法时,总是扔个书本让她和李照夜自学,他自己则弄个草木傀人装样子,不知道溜到哪里躲懒去。
即便如此,洛洛也知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并不是他们认为的这个意思。
她烦恼地掐了掐眉心。
她可以用武力镇住这些人,但是文化课……清虚教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些人看着并不坏。
李照夜说过,遇到听不懂人话的,直接上手揍就行,遇到听得懂人话的,倒也不是不能讲讲道理。
洛洛偏头看了一眼白衣圣人。
他仍然是一副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有人截道,他根本不给半点反应。
还得是她来操这个心。
洛洛艰难思索片刻,想起了一个典故。[注:庄子]
她扬了扬下巴,问领头那壮汉:“我问你,你在河上行舟,遇见前方一只无人驾驭的空船撞过来,你会怎么办?”
壮汉不解,但慑于洛洛强大的武力值,不得不强压住情绪,谨慎回话:“自然是把舟船撑走,躲避它。”
洛洛嗯一声,颔首道:“你会因为那只空船撞你而发怒吗?”
壮汉眼角微微一抽:“又不是三岁小儿,摔了还能打地板不成?自然不会因此发怒。”
“哦……”洛洛又问,“那若是撞过来的船上有人呢?”
壮汉道:“自然是喊他避让。”
洛洛追问:“他若不避不让,仍然要撞过来?”
壮汉皱眉时,身后的同伴已经忍不住高声喊叫出来:“他是聋了吗,老子骂死他十八代祖宗哟!”
洛洛笑起来,老神在在道:“同样是一只舟船撞过来,若它是空船,你们并不生气,只会想办法躲避。若舟船上面有人,你们却暴跳如雷,怒火中烧,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愣住。
领头的壮汉眸光微动,眉头皱紧,嘴角微微下抿。
见他有所意动,洛洛不禁老怀大慰,颔首道:“你们对圣人的指摘,难道就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假如你们把圣人当作清风,当作明月,当作空舟,发生了蝗灾,你们会怨恨清风明月和空舟吗?”
壮汉眼眶睁了睁,眼睛里倏地亮起精光。
他身躯一震:“自然不会!”
是啊,圣人从来也不会插手世间事务,为什么世人遇到难处或不公,却总是迁怒于圣人呢?
凭何就把所有期望尽数寄托在圣人身上,并抱之以恚怼?
眸光重重闪烁片刻,这位壮汉蓦然垂下头,拱手道:“姑娘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敬受教了!”
洛洛心下高兴,脸上假装若无其事:“小事小事。”
这位名叫张敬的壮汉转过身,望向身后众人。
他声线微颤:“弟兄们,咱们与家人辛辛苦苦耕作,本当存下许多余粮,哪怕遇到蝗灾也不是不能撑一撑。可是为什么,竟户户家徒四壁,度日艰难?”
众人思索起来。
片刻,抡锄头的说道:“官府层层盘剥,年年变着花样加税,哪还能剩得下什么余粮!”
提柴刀的道:“家中原有数亩田地、数亩山林,可是地主老财勾结官府,每每能找出诸多理由逼迫,逼得家里不得不把土地都贱价卖了出去!”
“对,我们家也是这样!没了田地,想要活命只能卖儿鬻女,给地主老财当牛作马!”
“明明是官府和财主不给人活路,这、这……这关圣人什么事啊?怎么就,就怨上圣人啦?”
众人如遭雷击。
“是他们!”张敬眸中露出了凶光,“就是那些王公贵族,一面大肆吸吮民脂民膏,一面经年累月引导无知百姓,将所有矛头指向圣人。”
众人纷纷倒吸凉气。
“果然如此!这些王八蛋!”
“跟他们拼了!”
“反了丫的!”
洛洛见这些人并不笨,心中十分欣慰。
她告诉张敬:“圣人在江河上游修筑堰堤,以防洪水泛滥,你们可以自己去看。这一带没有火山,没有地震,也是因为圣人清理了地脉。”
张敬瞳仁微震,率领众人,向着圣人深深跪拜。
“你们也是真胆大!”洛洛忍不住吐槽,“知道他驱逐了妖魔,还敢对他吆五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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