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眼前渐渐漫开黄昏的血色。
李照夜。陈玄一。
月染尘上前隔开二人:“哎——别别别,这里禁止打架,要打等到大会开始了再打!有得打有得打!”
“行。”小白脸指指点点,“给他面子,放你一马。”
手指快要戳到陈玄一鼻子。
陈玄一:“……”
他还想上前,胳膊肘被顾梦一把拽住。
她眼眶红得像个兔子,憋屈道:“别人都在误会你们抢女人了。”
陈玄一皱眉。
顾梦道:“到了赛场上公平一战不好么?”
察觉到她的怨恨和杀意,陈玄一微笑起来。
“好。”他退开一步,盯向洛洛和小白脸,“期待赛场相见,千万不要被别人淘汰。”
洛洛像个小秤砣一样把小白脸拽了回来。
她抿着唇,绷着小脸,神色正经到不行。
心声却震耳欲聋:他说练练!练练!练练练练练练……
他:“……”
练练怎么了,练练有什么问题。
真是个小神金。
他偏头盯她,见她认真严肃到不行,实在没忍住,抬起手,搓了一把她的头。
李照夜搓过两次她的头。
第一次是在她七岁时。她站在小河边,手里挥着一根树枝,脑海里不停地回忆她用烧火棍刺中那只妖魔的样子。
复仇的快意支撑着她活了下来。
她实在太疼了,疼到分不清是心里疼,还是全身骨头血肉疼。
夜里疼到睡不着,她只能不停地挥动这根树枝,学着那个少年的样子,“唰、唰、唰”刺出一下又一下。
累过头了,就能躺倒在小河边上睡一会儿。
这样白天才有力气。
她用了好几天时间,在自己家的田地边上刨了个大土坑,把爹娘用被子包好,埋到了里面。
土填得很结实。
她还拆了半片床板,端端正正插在坟头,当墓碑。
送走爹娘,家里剩下的口粮也全部吃完了。
阿爹挂在屋梁上的腊肉干巴、阿娘存在灶窝底下的烤面饼、还有出事之前熬的一大锅杂粮粥,洛洛一点也没舍得浪费,全吃得干干净净,哪怕她一点也不饿。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啦。
小河又到了丰水期,清澈温柔的浪花涌过鹅卵石,“洛洛,洛洛”,好像在呼唤她一样。
天上好大一个月亮,河里也有好大一个月亮。
粼粼的水面,好像村里一张张熟悉的笑脸。
“洛洛,洛洛。”
水声潺潺。
“我们都在这里呀!”“太累了,就回家吧!”
整条小河都在叫她的名字。
“洛洛,洛洛,洛洛啊。”
就在这时,仙人乘月而来,落到她面前。
清虚真君仙风道骨的假象只维持了不到一息时间。
他见鬼一样大叫:“哇,李照夜你快看,她竟然学会了太仪剑第一式!你看看她,舞得这般有模有样——本宗独门绝技岂能外泄,不行我必须把她干掉!”
洛洛顺着清虚真君目光望过去,看见了那天救她的剑修少年。
李、照、夜。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这个人叫李照夜。
李照夜抱着剑,很拽地撩了下眼皮,挪开两步,跟这丢人现眼的老头子保持距离。
“小娃儿!”清虚真君唰一下跳到洛洛跟前,吊起眉眼吓唬她,“你偷学了我宗不传之秘,自己说,怎么办吧!”
洛洛怎么知道怎么办。
她又疼又累,送走了爹娘,吃完了口粮,心里空空荡荡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她睁大眼睛,和清虚真君大眼瞪小眼。不吭声。
半晌,清虚真君再次跳脚:“嘿我说,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傻,太仪剑法,只有本宗弟子才能学,懂?!懂?!”
洛洛:“哦。”
清虚真君跳得更高:“哦?什么叫哦?哦是什么鬼!”
李照夜在旁边叹了一口糟心的气。
他抱着剑溜达过来,不情不愿地腾出一只手,搓了一把她傻乎乎的头,摁着她后脑壳,把她往前推。
“拜师啊。”
洛洛:“……哦。”
少年手上有茧,手很大,像个小大人一样。
他推她的力道不重不轻,她的脑袋记住了他指骨的硬度和温度。
少年狂上天:“师兄我带你杀尽天下妖魔!”
就这样,她找到了新的归
李照夜第二次搓她头,是在很多年以后。
梨花树下,她稀里糊涂就跟他“互相看上”,被他拽着去了姻缘石,在整株通红的月老树旁结下心缘契。
她的样子大概是比平日还要呆。
那时阳光穿透树影,落了两个人满身,红灿灿的,好像洞房花烛。
他走近一步,微偏着脸,冲她的脑袋抬起手。
俯身,凑近。
洛洛在话本上见过这个!扣住后脑勺!按在树上亲!
她慌到不行,心尖乱颤,睁大双眼盯着他,气也不敢喘。
他的大手悬停在她耳侧,指骨动了动。
盯她片刻,最终,他把手落到她脑袋上,摁住,很重地搓了她一把。
“愣什么,走了!”
“……哦。”
此刻沐在建木夕阳下,熟悉的手,落上她的头。
熟悉的指骨,熟悉的搓澡一样的动作。
随后,病弱小白脸收获了一只很呆的洛洛。
她眼神直勾勾,心声杂乱无章:练练,头,住头哦不,住脑,住脑!我杀陈玄一!我杀陈玄一!我杀陈玄一!
小白脸:“……”
行吧,好歹还知道要杀陈玄一。
他略微修正了心里对她的评价——从迷糊的神金,修改为清醒的神金。
他把她拎到身后。
走上前,从天道门弟子手里接过两个人的青云令。
青云令是特制的玉牌,既是参赛者的身份标识,能够实时记录绩点,同时又兼任住所钥匙、饭票菜票、伤后治疗凭证等等诸多功能,非常实用。
青灿灿的灵玉牌,正面浮着姓名,背面是流动的祥云。
领过令牌,徐君竹走上前教训洛洛:“小师妹,你这样做,实不应该。第一,不该找人冒名顶替,占用大师兄的名字。第二……”
“行了行了!”徐君兰一脸受不了,大步把姐姐拖开,“名字反正都改不了了,你说她有个屁用!你且让她歇饱歇足,回头我好跟她算账!”
“哎你!”徐君竹被拽走,“我话还没说完——”
徐君兰:“别说了!”
拽走拽走。
徐君竹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总之——都是自己人,有事可以来找我——”
洛洛木偶人微笑抬起手,冲她们轻轻挥了下。
穿过雕工精致的铜质天廊长梯,洛洛捧着两块青云令,跟随小白脸前往歇息处。
他伤没好就已经闲不住了,一会儿探手摇晃人家的通天软梯,一会儿去揪人家过路飞鸾的五彩羽毛。
“啾!”飞鸾生气回头。
正好给了他机会,抬手拔它漂亮的顶翎。
飞鸾怒骂脏话:“啾!啾啾啾!”
洛洛:“……”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可恶的人了。
她无奈低头,目光落到手中的青云令上,忽一僵,眼睛和手指都像是被烫了下。
她捏在指尖上的,赫然是三个大字。
‘李照夜!’
热意顺着手指漫上耳廓,洛洛一时不察,在心里念出了青云令上的名字。
抓飞鸾的家伙动作一顿,阴恻恻转过头,危险眯眸:“你叫我什么?”
真拿他当替身了是吧?
想死,好啊,他成全她!
等到看清她的动作,他凶神恶煞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僵——原来她在看青云令上的名字。
凶都凶了,也不能承认自己凶错,他于是指着她鼻子警告:“再敢把我当那小白脸,你要死!”
洛洛:“哦。”
她心说:你比小白脸还要小白脸。
陡然惊醒,抬手捂嘴……不对,捂哪里都不管用了。
她被他捏住后脖子,往天廊边上摁。
洛洛老老实实被他摁在了雕花扶栏上,心脏怦怦跳。
“嗯?”他微眯长眸,凑近,忽然问道,“你脸红什么?”
洛洛:“……”
她硬着头皮瞎扯:“太阳,晒的。”
他哈哈大笑:“你好像个煮熟的螃蟹!”
洛洛悲愤欲绝。
站在道场,可以清晰看见那两个人在天廊上“打情骂俏”。
陈玄一定定盯着那边,目光幽微地闪。
顾梦拽了他好几下衣袖,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她委屈愤懑道:“别人都在笑话你了!还看!”
陈玄一饶有兴致地盯了她片刻。
“你厌恶洛洛。”他忽地开口,用的不是疑问句。
猝不及防间,顾梦露出几分狼狈的神色。
她强笑:“你说什么呢?”
“为什么?”陈玄一问,“是因为吃醋么?”
“不是!”顾梦声线立刻绷紧,嗓音显出些尖锐,“我没有!”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方才你看她的眼神,好像要杀了她一样。”
“怎么可能!你错看我了!”顾梦恼怒跺脚,“我只是见不得她这样的行为罢了!一个女子,丝毫也不懂得自尊自爱,定要死缠烂打——我就永远不会像她这样,当初说走便走,从不曾想过赖着谁!”
她的愤怒和鄙夷真情实感,陈玄一轻啊一声,露出点啼笑皆非的神色。
顾梦越说越气:“她勾三搭四,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好让你嫉妒,你难道连这点伎俩也看不明白吗?”
陈玄一张了张口,失笑:“原来如此。”
所以面对月染尘那种人,顾梦含嗔带怨,眉来眼去,敢情是想证明魅力让自己嫉妒。
他低低笑出声。
一个人啊,以己度人,殊不知正是把自己暴露得一干二净。
陈玄一对顾梦鄙夷之余,心下倒是不自觉地舒了一口长气——他与她,绝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当初只是被幻梦迷了心窍,才会做出同样愚蠢的举动。
杀掉洛洛,心魔自消。
洛洛用青云令刷开了一间位于“枝头”的院子。
黄墙青瓦,流云在庭院上方来来去去,一推门便看见好大一株赤霞花树,映得整个院子红彤彤。
她回头:“哎——”
那人已单手撑着院墙翻了进去,砰一下落在庭院正中。
洛洛:“……”
熟练的姿势害她眼角一跳。
她盯着他大步走向主屋的背影,一时不察,脑海里飞速浮过一个念头。
“有没有机会捅他腰子弄点魂血……”
他动作一顿,踏过门槛的左脚收了回来,转过身,立在院阶上方,难以置信地瞪她:“怎么,又活腻了?”
不是,他不给她当替身,她居然想要废了他?
年轻轻轻,疯成这样,不知死活!
洛洛:“……”
她生无可恋,关上门,从他身边路过,一脸装死。
他下意识往后闪了闪,离疯子远点。
洛洛:“……”
“明日初赛,我要睡了!”她无心观察环境,游进里间,噌噌爬上床,脸朝着墙,自闭成一朵蘑菇。
留他独自坐在窗榻,怀疑人生。
是本神提不动刀了吗?
夜半时分。
他再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动静。
回过头,果然看见洛洛爬下床榻,赤着脚,闭着眼,向他凑过来,在他周围游荡。
嘴角抽了抽,他抱住胳膊,看女鬼夜游。
洛洛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白天控制着自己不敢胡思乱想,入了夜,那些深藏的思绪排山倒海一般涌出来,将她卷进一场繁花梦。
月老树整株都是红色,赤色的弯曲树干,浅绯的叶片,晚霞般的花朵一团一团坠在枝头。
树下懒懒倚着一个人。
他生着一张自己都嫌弃小白脸的小白脸,好看得咄咄逼人。
洛洛没敢上前抱他。
就算知道是做梦,她也只敢抱死的李照夜。
疑似活的……她不敢。
她在他附近打转转,假装认真想剑招,并着剑指比划过来比划过去,时不时偷偷用余光看他一下。
他忽然开口:“你在干什么?”
洛洛吓了小小一跳。
她转身看他,树影下,他被洒了满身红光,就像那天结契,两个人站在月老树下一样。
梦中情绪不受控制,又是悲,又是喜。
她很小心地问:“你是李照夜,是吗?”
他的表情仿佛
见了鬼。
这大半夜的,还记得兢兢业业找替身。
他心下冷笑,正在犹豫是把她踹到院子里,还是踹出院子外,视线落到她脸上,忽一怔。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染上了院中赤霞花的颜色。
她的脸却苍白。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好像一只易碎的蜗牛。
一不小心就要缩回去,再不敢出来了。
谁家好人能摆着世间最可怜的表情,干着这世间最猖狂的事?
这个替身是非做不可吗?
他凶恶地盯着她。
半晌,他面无表情,像个死人一样张开嘴:“啊是是是。”
摆烂了,但没有完全摆烂。
他竖起左手,警惕地挡在身前——她若是胆敢对他这个“替身”无礼,他会把她从万丈高空扔下去。
他可不会忘记,这个家伙梦游的时候曾经对他动手动脚,又亲又抱,又哭又蹭,还求他吃她。
这一下她得偿所愿,不知道还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他盯着她,十分戒备。
半晌,见她苍白的脸颊慢吞吞浮起一抹红晕。
很快耳朵也红了。
她轻轻哦一声,掉头,慢悠悠游走,回到床榻,爬上去躺好,躺得端端正正老老实实。
走了?居然走了?就这么走了?
他:“……”
他蓦地盯向她,见她双手很规矩地叠在小腹处,直挺挺躺尸。
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一动也不动。
等了半天,看她完全没有重新爬起来骚扰他的意思,他终于放心地眯了眯黑眸,抱手仰靠在窗框上,哼笑:“算你命大!”
扬起头,盯着红树影中移动的月亮看了一会儿,渐渐感觉百无聊赖。
起身,移瞬,出现在床边。
这是一张铜制的床榻,她在脑子里捅了他腰子之后,就像个游神一样躺了上去,连被褥都没铺。此刻梦游,更是不会记得被褥这回事。
他用指尖叩了叩铜榻。
梆硬,冰凉。怎么不把她硌死。
视线危险地落向她,在脖颈处略微一停。这根细脖子,他在欲浮生幻梦里弄断过好多次。
再往上便是嘴。
这张嘴很软,像两片饱满的花瓣,轻轻一掐一咬就会破。
血都香甜。
他盯着她,骨头有点发痒,身体深处翻涌着深黑的暗火。
他的身后渐渐浮起庞大的阴影,遮住窗外的赤云,一丝一丝,一缕一缕,顺着铜榻向她爬去。
进入……她!占满……她!撕碎……她!
脑中有万千叠声在叫嚣,藏在易容物下的赤红刻痕兴奋颤动,几乎要沁出血来。
他蓦地抬手,重重掐住眼底。
撕裂般的剧痛陡然袭来,脑子里仿佛挤了一万只挣扎嘶吼的凶兽挣扎,那一道道阴寒尖锐的利爪疯狂刮抓他的头盖骨,狂暴的痛楚和尖啸的噪音要将人活活逼疯。
他的眼珠收得极紧,在睁大的眼眶里微微地颤。
双耳淅沥沥淌出血来。
阴寒刺骨的戾气和煞气在他躯体内呼啸泛滥。
死啊……死啊……死啊!
离开神山大封印太远,他重伤虚弱,要压不住藏在身体里的“东西”了。
铺天盖地的剧痛和混乱冲击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忽然间,他感受到了一抹存在感很强的气息。
炽烈的,勇猛的,好像小小的少女扛着大大的刀剑,虽然微弱,却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他轻轻闻了下。
神魂撕裂般的痛楚仍在持续,心却迅速静下来。
他眸光一定,默念法诀。
顷刻间,体内近乎失控的狂暴戾气被尽数镇压,曳在他身后那些魔爪般的黑影一寸寸龟缩回到封印之下。
他缓缓放开掐住眼底的手,抬眸,望向刚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的洛洛。
他的目光颇有几分惊奇。
此前只是觉着她身上的气味很熟悉,不曾想,竟然还有奇效,能够助他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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